他心里自嘲地想,这一切,也只有他还当做宝。

两人再没什么话可说,许念低头看着自己落在地板上的剪影,心里始终不舒服。可她努力压制着那阵怪异的感受,幸好包里的手机响了,铃声划破了这一场僵局。

一看却是陆舟打来的:“今天不回家吗?”

“在邹颖这里,怎么了?”

陆舟这才松了口气,连音调都轻松起来:“没事,以为你还在公司加班,结果没看到人。”

“你在公司?”

“唔。”陆舟那边很安静,看样子真是刻意跑去公司接她,说完也迟迟不肯挂断,许久才支支吾吾地说,“没找到人,还以为你去约会了。”

“……”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他急忙补救,清了清嗓子道:“待会要过去接你吗?太晚不安全。”

许念发现最近陆舟对自己热情得有些过头,可始终没往别处想,只说:“不用了,你早点休息。”

陆舟便不好再坚持,又提醒她别喝酒,这才挂了电话。

许念摩挲着手机,若有所思的样子,抬头却见唐仲骁一双眼沉沉地落在她身上,表情更是奇怪极了。她不知道对方是否又误会了什么,不想解释,只低头掩饰性地喝茶。

“你搬回陆家了?”他口气平淡,也听不出喜怒,可许念就是知道他不高兴了。

她静了静,还是点头承认了:“是。”

唐仲骁便讽刺地笑了笑:“你所有的狠不过都只针对我一个人罢了。”

许念看着他却什么都没再说,她不明白为什么唐家的人总是能那么理直气壮,明明自己做错了,可总有办法让人觉得对不起他。

唐仲骁其实更像是和自己生闷气,想到她天天和陆舟朝夕相处,心里就越发的烦躁,可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和自己较劲。

在许念的问题上,他终于意识到也有自己能力所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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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也吃的味同嚼蜡,几个人都各怀心思。沈良臣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当着两人的面也丝毫不避讳,对邹颖简直肉-麻到了极点,夹了菜亲自喂到她唇边:“乖,张嘴。”

邹颖狠狠白了他一眼,始终观察着许念的脸色,那丫头最善于伪装,越是表现的没事就越可疑,生怕她心里又触景伤情。

沈良臣却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怕什么,也不是外人,他们什么没做过。”

许念面上一阵窘迫,反观唐仲骁面色不改,坐的笔直端正,连眼神都没变一变。

沈良臣看了他一眼,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放下筷子一脸兴味地说:“说起来,我有个朋友,他很早就喜欢一个女孩,甚至——”

唐仲骁却忽然“啪”一声也放下手里的筷子,冷冰冰地瞪着他。

沈良臣只好摊了摊手:“好,不说了。”

许念奇怪地看了眼身边面色铁青的男人,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说的一本正经:“我讨厌别人吃饭的时候一直说话。”

“……”

于是饭桌上总算安静了会儿,可许念还是觉得沈良臣那话怪怪的,加上他看自己的眼神,更像是意有所指。等再看过去的时候,沈良臣忽然勾起唇对她露出一抹坏笑:“许总要是感兴趣,可以随时找我,我最爱讲故事了。”

唐仲骁这次也没发脾气,只是夹了菜放进对方碗中,语气淡然:“废话太多,难怪邹颖要躲你这么多年。”

沈良臣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这个情商为负的白痴居然还敢取笑他?!磨了磨牙,可总归拿他没辙,只能对着许念又说:“不知道许总大学时的事,还记得多少?”

许念愣了下。

唐仲骁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直勾勾地盯着沈良臣:“讲故事我也擅长,不如说说你以为邹颖不在了的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邹颖果然被转移了视线,兴致勃勃地瞪大眼:“这个故事不错,说出来听听。”

沈良臣一头黑线条:“他那是嫉妒,别理他。”

“哎——”

邹颖被沈良臣喂了一口汤,还不住叮嘱她:“多吃点,你太瘦了。”

那边两人你侬我侬地腻歪上了,只剩这边两人默默无语。一旁的许念看得分明,这事儿明显和自己有关,唐仲骁不想告诉她。但是不管事情到底如何她都不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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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她帮忙洗碗,可唐仲骁却被推了进来,想也知道会是谁干的。许念不吭声,拿过一旁的塑胶手套准备干活,却被横生出来的手臂拦住了:“你负责擦干就好。”

高大的身形挡在另一侧,她只能看到他冷峻的侧脸,其实两人分开也没多久,可他似乎憔悴了很多,肤色看起来比以前还要苍白,唇色也淡,不知道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说起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许念?”

听到他喊自己,她才猛然回神,看到面前的盘子急忙接过来。

唐仲骁却站着没动,目光始终钉在她脸上,许念擦拭的动作都变得慌乱起来,接着感觉到黑影笼罩住自己,下一秒就被拥进熟悉的怀抱里。

他声线压的低,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委屈在里边:“让我抱抱好不好?我不做别的。”

许念心里一阵难过,倒是没推他,只说:“你这是何必呢?”

唐仲骁听了只是苦笑,是啊,何必呢?机关算尽,最后还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走不出来,这场关系,从头到尾只有他当真了。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影子那么亲密,可心始终隔得太远。

他深深嗅着属于她的气息,在她耳畔轻轻呢喃:“我想你,每天都在想,明知道你不会想我,还是管不住自己。”

许念紧紧咬着下唇,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他抱得她越来越紧,恨不能将人直接揉进自己身体里,良久才在她后颈小心翼翼地吻了吻:“我知道自己之前的方式有问题,你抗拒我是应该的,因为宁宁的关系不接受我也可以理解。可我还是不想放手,争不过心里的贪念。”

这些话换做从前是绝对不敢想的,这样的唐仲骁她更是从没看到过,这么低声下气地和一个人说话,简直都不像他了。

“小念,回来我身边好不好?”

许念深深吸了口气,皱了皱眉头,很久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那你愿意告诉我真相?”

身后的人彻底沉默了,看,在一切面前他还是要保护那个妹妹的,他们注定是无法和平共处。这条路注定满是荆棘,可她没有迈出去的勇气。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许念眼底也有黯然一闪而过,再转过身看他时早已恢复平静:“哪有什么放弃不了的执念?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唐仲骁,你对我不过是求而不得的不甘,总会过去的。”

这么近的距离,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眼中赤红的颜色,眼底更是拉满了血丝。他沉默着,胸膛剧烈起伏,忽然背过身渐渐弓起身子。

许念只能看到他忽然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深深拧在一起的眉心,急忙伸手要去扶他:“怎么了?”

唐仲骁却只是摆了摆手:“没事。”

可看他那样哪里像没事?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几乎完全半跪在了地板上,许念被吓坏了,第一时间就冲门外叫沈良臣的名字。

唐仲骁的脸上和掌心里全是汗,手用力攥着她的,这时候还不忘安慰她:“别怕,死不了的。”

第42章

许念当然知道他死不了,都说祸害遗千年,他这样的坏人电影里演的不总是有好几条命吗?可眼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也渐渐变得青紫,她终于慌了,不住朝门口大叫:“沈良臣!”

沈良臣推门进来,等看清楚里边的情形脸色也倏地一变:“马上送医院。”

他从唐仲骁上衣口袋里拿了药喂他,然后直接将人背了起来。此刻的唐仲骁几乎已经说不出话,可眼神还是执拗地望着她,手也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可许念还是读懂了他的意思,轻声安慰道:“我不走,不走。”

他这才缓缓闭上眼,彻底地安静下来。

一路车子开得飞快,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沈良臣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连看都不看许念一眼,大概觉得对方发病还是她害的。路上遇到红灯,他暴躁地捶了方向盘一记,等冷静下来才头也不回地说:“你最好祈祷他没事,否则我保证,将来后悔的一定是你自己。”

许念从后视镜里瞧着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也不想解释什么,反正被对方误会也不是第一次。

沈良臣望着前方路况,默了默才接着说:“他从小没什么朋友,不懂表达自己,可有些事即使他不说,你真的感觉不到?”

她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回他:“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因为这些,沈良臣,不是所有过错都可以以爱之名求得宽恕。”

沈良臣眉心一紧,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前方却已经切换到了绿灯。车子很快便滑了出去,随着汹涌的车流一下淹没在这灰色的城市里。

她侧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抬手替他抹去额头的细汗,他的手再次缠了上来,与她十指紧扣几乎密不可分。唇间也含糊不清地呓语着什么,她靠近一些才听懂,原来一直在低声唤她的名字。

这个男人总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错的全是他,却总是让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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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送医及时,唐仲骁的病情稍微稳定了一些,许念这时候才知道对方居然有先心病,想来他从小被家里保护的那样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沈良臣还在和那位主治医师交谈,病房里便只剩她一个人。

这会儿才能放肆地看着他的五官轮廓,氧气罩下的面容苍白无神,他真的瘦了不少,大概这阵子病痛的状况越来越明显,鬼使神差一般,她忽然抬手想去触碰他……

病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来的是华叔和倪薇,两人的表情都十分慌乱,一看就是匆匆赶来的。许念的手急忙收了回去,倪薇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神变了变,却非常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随后很快走过来查看唐仲骁的情况。

许念只得退后一步。

沈良臣也正好进来,倪薇和他似乎也认识,马上就转身询问:“怎么样?”

他大概心里还憋着气,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许念,冷淡地吐出一句:“死不了,不过情况有些糟,还要再观察。”

倪薇担忧地背过身去,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病呢,今年都不知道第几次了。”

沈良臣没说话,只是对许念使了个眼色。

许念一直都知道他有话要说,此刻总算逮到机会了,还是径直跟他出了病房,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去。那男人站在窗前点了支烟,这才忍不住溢出一声冷笑:“唐仲骁这种白痴还真是悲哀,掏心掏肺最后也落不到半点好。”

哪怕心里再不喜欢唐仲骁,她还是受不了沈良臣这副阴阳怪气的语调:“请注意你的用词,他是你的朋友。”

“正因为是朋友我才不得不说。”他淡漠地转过身来,看向她的眼底几乎不带一丝温度,“他在中影为你做的一切我就不说了,现在来说说那些,你从来不知道的。”

许念的心跳猛地漏掉一拍,那些她不知道的……

沈良臣又狠狠吸了口烟,这才开口:“许念,你想知道你爱的那位陆律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吗?”

许念脑子里一团糟,只能呆滞地看着他,或许今天在沈良臣这会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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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良臣任指间的烟燃着,嘴角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来:“唐莫宁喜欢陆山不假,一直追了他很久,可陆山和她上-床也不是被逼的,全是他自愿。”

许念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直接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冰凉的墙砖让她稍稍找回一丝理智:“这些……我早就猜到了。”

沈良臣笑了笑:“可你没猜到,唐仲骁到底在中间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许念一怔。

“唐 仲骁很早就喜欢你了,在你傻乎乎为陆山付出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背后默默注视着你。”沈良臣看着她惊愕的双眼,一字字说的缓慢,“你等待陆山下班,忽然开 始下雨,他让助理给你送伞。雪天因为看不得你受冻,特意提早让陆山下班,有时候送陆山回去也只为了看你一眼。很傻是不是?他就是这么个情商为零的笨蛋。”

许念已经惊的说不出话,脑海中天旋地转一般,忽然记起了许多事。难怪当初觉得之美眼熟,对,之美曾经好意给她送过雨伞。

那时候以为只是好心的路人,却没想到——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巧合。

“他 为你们学校注资,给你们捐赠最好的医疗设备。你肄业回国接手中影,他同样从中帮了不少,否则你以为,中影那样的公司我凭什么会和你合作?”沈良臣把手里的 烟蒂捻灭,深深看了她一眼,“许念,他为你做的实在太多。为陆家做的一切也全都只是为了你。那么费心提携陆舟,不为别的,只为你早日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许念脸上只剩下震惊,难怪那次两人散步救了那位老人之后,唐仲骁忽然就将陆舟调回中影,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显然是长久的计划。

她知道他在背后为自己做了很多事,可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多到她无力承受了。

沈良臣这才微微蹙着眉看她:“许念,如果他当初绑架你威胁陆山,也存了一点自私的念头,错了吗?哪怕陆山最后意识到心里爱的还是你,再回头向你求婚,那样的男人和他比起来,你当真还是选陆山吗?”

他步步紧逼,她觉得脑袋都快要炸开了。

如果陆山还活着,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可陆山没给她选择的机会。如果唐仲骁从一开始就对她坦白,答案也是不言而喻的,可唐仲骁选择了从头到尾的欺瞒。

所有人都在自以为是,凭什么,就凭着他们都爱她?

凭着这份爱,她就该照单全收这一切?

许念倚着墙壁,微微侧过身避开了他咄咄逼人的视线,缓缓地闭上眼,这一切简直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他为你做了这么多,真的不值得原谅吗?就算当初是帮凶,这些年的补偿也够了。”沈良臣只说了这一句便彻底沉默了,他的目的便是如此,拿准了她心软,步步紧逼,硬是让她完全地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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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念回家,都没敢再去看唐仲骁一眼,沈良臣的一方之词也未必能全信,可至少唐仲骁的部分不可能作假。可是……他居然那么早就喜欢她了吗?为什么从来都不说?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所有的冲击一件接着一件,让她完全乱了。

此刻已经很晚了,宅子里静悄悄地,她换了鞋进客厅,居然还有灯光,陆舟没睡。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电视还在播着,可他的视线显然没落在上面,听到动静才微微转过头来。

许念被他盯着,不自在地移开眼:“这么晚还不睡?”

“嗯,在等你。”他站起身,灯光从他身后打下细细长长的影像。

听他这么说,她有些惊讶,只见年轻男人一步步走过来,面上带着些无法读懂的情绪。他近了才说:“嫂子,你和唐仲骁是真的吗?”

许念心脏一阵剧烈紧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舟眼底充斥着失望和悲伤,那么高的个子,站在她面前居然难过的像个孩子一般:“我晚上就在邹颖家楼下,全看到了,公司里那些传闻也都是真的?”

许念吸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是。”

陆舟彻底地安静了,像是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古怪地溢出一声笑来:“难怪,那时候他说曾经为一个女人洗白身家五年,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