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愣,笑笑说,“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都是搬运公司的,老板让送什么就送什么,让送到哪儿就送到哪儿。”

闻言,尚萌萌也不为难他们了,道,“辛苦你们了,东西放下就好。”

不多时,送东西来的搬运工纷纷离去。

尚萌萌眉心微拧着,看着这几样来路不明的古玩,道,“霍姨,先生有收集古玩的习惯么?”

“没有。”

她摸了摸下巴,“那这些东西应该就是别人送的。”顿住,觉得好笑,“给送咱家这么多好玩意儿,谁这么大方。”

小菱想了想,说:“会不会是黎二爷?听说二爷家就跟博物馆似的。”

闻言,尚萌萌回忆了下黎景的脸和整个人的气质,点头自言自语,“倒是看得出来老二喜欢这些。”又摆了摆手,随意道,“算了,管它谁送的,先搁那儿。要是先生不想要,咱们再退回去就是了。”

话刚说完,一道嗓音就从楼梯口传来来了,语气冷淡。

“退回去。”

尚萌萌回头,看见穆城从楼上下来。她立刻皱眉,双手环胸凉凉瞥他一眼,道,“多你这人怎么回事,多大个人了,连吃饭都要别人操心么?你自己看看这都几点了,为什么不吃晚饭?”

穆城弯腰坐在沙发上,没什么表情,“忘了。”

她一口气噎得肺疼,“人是铁,饭是钢。哪儿有人把吃饭忘了的。”

小菱在边儿上一脸无奈,连忙小跑过去扯尚萌萌的袖子,小声解释,“小姐,你误会了。饭菜做好的时候你还在睡觉,先生不让我们吵你,又要等你一起吃饭,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的。”

“……”

话音落地,尚萌萌脸红了,有点甜蜜又有点窘迫,“这样啊……”

这时霍姨淡道:“小菱,跟我去厨房。”

“哦好。”小菱应了句,接着便跟在霍姨身后离去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两个人。

尚萌萌尴尬,用力清了下嗓子才干笑了一声,说:“那什么,我、我刚才,语气有点儿不好哈。”

穆城脸色平静,没搭理她。

尚萌萌蜗牛似的挪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伸手戳戳他的胳膊,声音娇娇的,“诶,你生气啦?”

穆城说,“没有。”

“明明就有。”

他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淡淡的,“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小气?”

她嘀咕,“你比我小气多了,又闷骚。”

“什么?”

尚萌萌干咳一声,笑笑,拉着他的右手来回摇晃,“没什么,我说我们大甜甜丰神俊朗宇宙第一帅~”

穆城脸上还是冷冷的。

她咬了下牙,心一横,干脆直接就爬他腿上去了,捧着他的俊脸凑过去,说:“哎呀,好别扭啊你,我错了嘛,来亲一个~”

他把她扒开,淡道:“哪儿错了。”

她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柔声说,“不该凶你。”

“还有呢。”

“不该说你是禽兽。”

“……还有呢。”

“不该说你‘大鹏展翅?”

穆城静默片刻,然后捏住她下巴,轻轻笑了,“没把你收拾够是吧?”

尚萌萌“切”了一声,悻悻坐好不敢造次了,说,“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果然是难以理解的老男人。

目光不经意又扫过那些箱子,她这才回过神,脸色严肃几分,道,“哦,那些东西,你刚才说要退回去?”

“嗯。”

她有点好奇,“谁送的?”

穆城说,“宋启正。”

这个名字陌生,尚萌萌不认识。她没什么反应,点头,“哦。”然后又猛地僵住,皱起眉,“宋启正……宋家?宋芝然的爸爸?”

宋氏晨会。

“大小姐,宋董正在开会,您不能进去。”秘书语气焦灼为难。

“滚开!”

“大小姐……”

“砰”的一声巨响,红木门被人推开,偌大的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高管们面面相觑,看向那个破门而入的年轻女人——一袭深紫色高级套装,长发高挽,身段窈窕。

宋氏前财务总监,宋家大小姐宋芝然。

宋启正皱眉,沉声道,“芝然,你太胡闹了,这是你能闯进来的地方么?”吩咐身旁的助理,“带小姐出去。”

宋芝然却冷笑了一声,大步上前,“爸爸,您莫名其妙撤掉我对《大秦》的投资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停了我的职,究竟是为什么!”

匆匆赶来的秘书急得快哭了,不住道,“大小姐,有什么事您私下再找董事长解决吧,现在……”

宋芝然瞥了她一眼,“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滚开。”

一通大闹,晨会也开不下去了。

宋启正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只得说,“都先出去吧。”

众人顿时做鸟兽散去。

会议室大门关上。

宋芝然一张花容月貌气得几近狰狞,往宋启正走得更近,“爸爸,您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宋启正叹了口气,低声道,“芝然,你闯了大祸,不停你的职,怎么跟穆家交代。”

宋芝然凛目,寒声一字一顿:“爸爸,那部电影是我们先看上的,这次是穆家抢了我们的东西,为什么我们还要向他穆家交代?不过一个穆城,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怕他?”

宋启正沉默,良久才说,“截至今天早上,已经有三个跨国合作方要求和宋氏解除合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宋芝然眸光微闪。

一阵死寂。

宋启正闭上眼捏了捏眉心,摆手,“算了。公司的事你别管了,找个时间,和你那些朋友去外面玩儿一趟吧。”

“爸爸!”

“够了。明天我会亲自去穆宅登门致歉,你跟我一起去。”

第59章

致歉?

宋芝然笑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爸爸,管家都告诉我了。你昨晚把自己珍藏的好几件古玩都送去了穆宅,这还不够给他穆总面子么?”她冷冷勾唇,“您让我去穆家道歉?怎么可能!”

宋启正被她闹得头疼,蹙眉道,“你真是被我和你妈妈宠坏了。”

宋芝然吸了口气,喉头微哽,“孟井然退婚了,把我像个垃圾一样扔了开。现在,我宋芝然成了整个B市的笑话。这些都是拜谁所赐呢?”眼眶骤然一红,“是尚萌萌,是那个叫尚萌萌的女人!是她!”

“芝然。”

宋启正声音沉下去,“这件事不要再提。孟井然和你解除了婚约,但是,他也把孟氏江北湾的单子都让给了我们宋家,作为补偿。你们已经两清了,别再纠缠。”

宋芝然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说了什么。

“……两清?这怎么可能两清?”

宋启正有些烦躁,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芝然,不要再去伤害那个叫尚萌萌的女孩子。这是爸爸和孟井然之间的约定,不要让爸爸失信于人……”

话音未落便被宋芝然打断,声音极低:“我到底算什么。”

宋启正一怔,“你说什么?”

宋芝然抬眼看向他,目光如冰,一字一句地重复:“我到底算什么?”

说完,不待宋启正开口,她眼底便浮起了泪光,嘴角在笑,讽刺而苦涩,“爸爸,您是我的爸爸啊,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原来在您心里,我的婚事,我这个女儿,都只是宋孟两族利益往来的工具么?”

“宋芝然!”宋启正皱眉,语气冷了几分,“这是你跟爸爸说话的态度么?”

“……”

宋芝然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忽然之间觉得无比陌生。

窗外,连风都静了。

会议室占地极广,富丽堂皇,却无比寒冷。

她看着面容铁青的父亲,嘴角弧度一寸寸扩大,轻声说,“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很听您和妈妈的话。你们让我出国,我就出国,你们让我订婚,我就订婚。爸爸,您知道么?在和孟井然订婚之前,我一点儿都不爱他。”

宋启正语气更加严厉,别过头道,“好了,这里还要工作,你回去吧。爸爸会安排王叔送你回家。”

宋芝然恍若未闻,续道,“您知道婚姻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么?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结婚,这需要多大勇气,但两年前的我,并没有犹豫,因为我相信您和妈妈。”顿住,深吸一口气,“你们是我的父母,是我最亲近的人,不会害我的。”

宋启正道:“立刻给我出去。”

“你们告诉我,孟家的少爷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家世容貌能力都是万里挑一,和他订婚,和他结婚,我会很幸福。”宋芝然笑着笑着就哭了,又伸手把泪抹掉,“所以和他订婚以后,我很努力地让自己喜欢上他,然后也成功了。当时我想,这下好了,我的婚姻总算没有遗憾,我会嫁给一个与我相爱的人。”

宋启正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后站起身,指着她:“芝然,我再说一次,立刻出去,不要逼爸爸发火。”

“可是直到不久之前,我才知道,孟井然和我订婚,只是为一笔买卖,为了让孟夫人放过尚萌萌。”她咧开嘴,视线看向天花板,“你们让我订婚,也是一笔买卖,为了和孟氏签一份长达三十年的战略合作协议。”

她满脸是泪,精致妆容花得一塌糊涂,又说:“现在,孟井然和孟夫人的交易结束,他不要我了。您竟然告诉我,他用了一笔生意作为补偿,还让让我不要纠缠不清……我到底算什么呢?”

一根烟抽完,宋启正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他沉沉呼出一口气,大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拖,厉声道:“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家一步!”

宋芝然用力挣扎,几乎声嘶力竭地咆哮:“我的婚姻,我的爱情,我的悲伤我的痛苦,在利益面前就那么不值一提吗!在你们心里我到底算什么!您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

宋启正怒极,狠狠一记耳光扇了过去,“啪!”

“你混账!”

这力道极大,宋芝然没有躲,结结实实挨了下来,瞬间被打得跌倒在地。嘴角破了皮,唇舌间,眼泪的涩味和血腥味肆意交错。

宋启正气得手都在发抖,指着她,目眦欲裂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疯了么!”

两人待了极长时间,会议室外,秘书们都有些狐疑,又不敢贸然冲进去,只能等在外头干着急。

“大小姐今天是怎么了?一冲进来就发那么大脾气。”

“被停了职,谁心情能好呢。”

“她也挺可怜的,才被孟家退婚呢……”

“嘘!”

“董事长有心脏病,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才好……”

门内,死寂须臾。

宋芝然跌坐在地上,垂着头,盘发散下几缕垂在脸颊旁边,显得有些狼狈。她已彻底平静下来,抬手擦了擦脸,双眸红肿,眼底一片凄然冷色。

“伤到哪儿没有……”

宋启正皱眉,走近了两步想去扶女儿,却被她一把推开。

宋芝然脸色冷淡,“今天打扰董事长了。”说完自己站起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红色跑车在马路上飞驰如箭。

宋芝然握着方向盘,满脸狼藉,表情冷漠。

……

“孟井然,你扪心自问,订婚这两年来,你心里可曾有过我。”她质问。

“不过一个贱丫头,你为什么总忘不了她!”她愤怒。

“解除婚约?为什么要解除婚约……不,井然你听我说,我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都可以改的。你、你不喜欢我去找尚萌萌,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再找她麻烦了……”她乞求。

“不要退婚,我不要,我不同意!”她崩溃。

……

“宋小姐,这两年,我很抱歉。”

……

宋芝然双眸空洞,跑车的码数越来越高,车窗外的景物连得模糊,像是毕加索的油画。

她生在豪门,家财万贯,知书达理,受过最高等的教育,享用最好的一切,人人艳羡。但是金装玉裹下,她的人生,却比不上一个普通女孩子。

敞篷的车,风全都灌了进来,她的发在风中肆意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