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华夏的厨艺沈何夕不想多谈,她苦大仇深地三两口吃完了一块烤鱼,又把拌菜夹在面包里飞速地解决掉了。

“我要去图书馆写论文了,你呢?”

“当然也去。”

两个女孩儿站起身,背上书包,端着餐盘走向回收处。

“我在中餐馆里吃到的食物和我们平时吃的不太一样。”琳达明显对中餐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路上,还是兴致勃勃地挑起了这个话题。

“你是指烧鹅还是咕咾肉?”沈何夕对腐国的中餐馆还是比较了解的,因为历史原因,这里的华夏餐厅口味偏向粤菜,酸甜口味、用料“结实”的华夏菜比较受腐国人民的欢迎。

“当然不是这种普通的。”琳达笑的很神秘,褐色的眼睛里是那种自己拥有小秘密的得意。

“我吃过鱼的头部!很辣的!”她一脸自豪地说。

沈何夕:“…”

琳达已经习惯了亚洲人表情表达不那么直观的脸孔,对于沈何夕的呆滞,她果断理解为“惊讶”。

“虽然看起来有点恶心,总觉得那条鱼被剁掉了脑袋死不瞑目,红红绿绿的辣椒撒在上面感觉像是在遗体告别…但是说实话,鱼肉的味道非常鲜嫩,很辣,辣的让人很开心,还有很奇妙的诱惑性,让人像是上瘾一样地想要不停吃下去。”

琳达仰着头,闭着眼,似乎在回味当时奇妙的感觉。

沈何夕:“…”

琳达:“Cici,你在华夏吃过这道菜么?是不是华夏当地的味道会更好?”

沈何夕:…我只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直视剁椒鱼头了。

正好这时她们又遇到了两个同样要去图书馆的同学,琳达迅速地忘记了刚刚自己还回味的奇妙中国菜,开始和他们讨论起了这次论文的要求。

沈何夕默默地决定以后再也不和西方同学提起任何关于中餐的问题。

当天晚上,沈何夕在超市里买了一个能保温的饭盒,如果吃腻了食堂,自己完全可以每周有那么几天自带午餐到学校去。

转眼到了开学后的第二个周末,哈特一家开着他们的私家车带着满满一后备箱的食材,又来了。

沈何夕看着这些材料有些无语。

哈特太太真是白给厨子当了六年的媳妇儿,想吃红烧肉,买的居然是前肘,想吃白菜炖粉条,买的是粉丝,想吃海带烧豆腐…豆腐在哪里?

到头来没有一道菜的食材是全的。

“妈咪,你肯定不是东方人!妈咪你和Cici差的太多了!”这是亚瑟。

“妈咪我们说好的能融化掉的肉呢?”这是凯瑟琳。

“妈咪,为什么没有白色的小兔兔了?”好吧,还是凯瑟琳。

只有沉默到炫酷的小帅哥弗雷德捧着一小块蛋糕送到了沈何夕的眼前。

亚瑟跟着他后面说:“他想吃上次的点心,用蛋糕和你换行不行?”

沈何夕笑着用烤好的酥皮肉松饼交换了那块蛋糕。

抬起头,她挑着眉毛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妈被几个小孩子围起来鄙视,沈·前任大厨一甩头发拿起了料理台边挂着的手套。

一群小家伙儿,我亲妈也是你们能鄙视的?

哼!

食材不对又怎么样?中餐的博大精深岂是你们这些歪果仁能理解的?前几天无法直视剁椒鱼头的怨念在今天一齐被激发了出来。

粉丝清洗干净泡进热水里。

白菜洗净控水。

酵母粉用温水化开,和进面里。

把面盆送到了楼下泰勒太太的房间里,泰勒太太身体不好,刚进入九月,家里的壁炉已经开始工作了。

接着,沈何夕把哈特太太精挑细选的那一块肉放在了案板上。

心要静,手要稳,刀要准。

一道接着一道的切下去,重达两磅的肉很快就被她切成了均匀的厚片。

小凯瑟琳表示她和她的哥哥们都看呆了。

那是在切肉么?

刀快到完全看不清呢!银光闪过肉就变成片,看起来又帅气又有点小可怕啊有木有?

亚瑟拉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默默退回到了厨房门口。

哈特太太看着自己几个小儿女的表情,心里预感到,大概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个小魔星看见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都会老实很多。

再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她的心里欣慰又辛酸,当初沈爱民去世之后,她和公公的关系陷入了死局,正好是自己在香港的父母找了门路让她有出国的机会,自己的一生和一双儿女之间,她选择了前者。不是不愧疚,但是不后悔。

如今她想要弥补这个优秀的女儿,却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的沉稳和优秀,错失了她的成长,让身为母亲的哈特太太更想为她做些什么。

沈何夕完全没想到就是她切个肉的功夫,自己的亲妈身上又多了“母爱如海”的buff。

厚片变成了粗条,粗条变成了肉丁,整个过程没花上两分钟,一把普通的刀在她的手里像是要转出花儿来,她就用一副看起来轻松写意的架势把切肉这么繁琐的工作完成了。

肉丁搅拌上酱油和葱姜末,倒一点料酒,倒一些油,再拌上盐。

白菜切碎之后挤压掉里面含有的水分。

粉丝泡发之后切成小段。

几种食材搅拌在一起,就是相当标准的胶东大包的馅料了。

同样是包子,江浙等地惯爱吃浓香鲜美的汤包,胶东人,更希望包子里都是些“实在货”。

白菜,肉丁,粉丝,都是再常见不过的食材,在胶东人的包子里,浑然一体,构筑了一道朴实天然又令人称道的美味风景。

如果是春末夏初,可以用槐树花替代白菜,如果是想要口感更丰富,还可以放进海米和煎制后的豆腐丁。

取材丰富,因时制宜,也是胶东人包子饺子里鲜明的特点之一。

春季的野菜,夏天的花叶,秋季的瓜菜,冬天的储备都可以变成他们包进面团里的材料,凭借他们自然又兼容性高的调味方式,任由大地的馈赠变成了他们的美味。

就像是此时哈特先生一家面前摆放的包子。

好大,好白,好热,好香。

旁边还每人有一碗海带蛋花汤。

那个精美的褶子是什么,刚刚“Cici”手挽的那么漂亮就是捏出了这么精致的小褶子么?

在英文里,包子饺子都可以称作dumpling。当哈特太太对自己的丈夫说这是dumpling的时候,哈特先生的表情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你逗我?”

这明显和中餐馆的“luckydumpling”是两回事好么?

这个咬了一口会流出汤汁,肉香浓而不腻,连令人作呕的白菜都变得咸香美味的工艺品怎么能叫“dumpling”这么恶俗的名字?

用三种不同食材调和的馅料口感丰富味道均衡还让人食欲大开的美味,在哈特一家人的心目中已经完全、彻底地击退了他们曾经热爱的意大利烤肉披萨。

结果,它居然也是“dumpling”?!真让人难以接受。

应邀前来的泰勒夫人稳如泰山地坐在餐桌旁细心聆听着哈特先生和他夫人的争论,她的一只手已经拿起了今天的第三个包子。

最终,沈何夕想到后世的老外们给包子划定了分类叫做steamed bun with minced pork stuffing,这才是给哈特太太解了围。

不过,有碎肉馅儿的馒头这种称呼也一点没有高大上的感觉呀。

哈特先生愤愤不平地吃了五个大包子。

 …

培根炒饭

一顿包子宴解决了驱车赶来的哈特一家,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沈何夕看见哈特太太对自己欲言又止,大概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要么是愧疚,对自己的。

要么是愧疚,对哥哥的。

前者自己早已经释怀,后者在命运的捉弄下苍白。

沈何夕拎着当做小礼物的肉松饼,脸上生生挤出了少女孺慕又快乐的笑容,只觉得自己内心属于高龄不婚族的的节操碎成了肉松一样。

就这样吧,让您在我的无忧无虑中认为哥哥也过得很好。

在腐国,沈何夕渐渐也有了自己的交际,比如当初闻香而来的田婉孜,还有她的几名大学同班同学——包括把吃鱼头当成冒险的琳达。

琳达是苏格兰人,那个以男人穿格子裙,吹风笛而闻名的民族,有着与众不同的饮食爱好。

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华夏有些相似,所以琳达能够很快地接受“剁椒鱼头”也就不足为奇了。

尤其是在一次周末品尝了琳达给她带来的苏格兰特色美食“哈吉斯”之后,沈何夕对欧洲人民对食物的龟毛坚持有了完全不同的认知。

哈吉斯被很多吃过的中国人叫做“苏格兰羊杂肠”或者什么类似的名字,它的做法是把羊的心肝肺之类的内脏磨碎,然后搭配燕麦和各种各样的调料一起塞进羊的胃里,塞得好像香肠一样饱满,再把两头扎进,放在锅里煮熟(也可以烤熟)。

说实话,看起来有点倒胃口,就像是把一截没有处理过的羊胃摆放在餐桌上,颜色是灰褐色的,形状是鼓鼓的囊状…味道倒是还好,腐国的羊膻味比较轻,羊杂里面又混入了大量的调料,没有膻味也没有肉类的丰满口感。吃在嘴里的感觉倒是和棒子料理米血肠有点相似。

琳达笑容满面地看着沈何夕面不改色地搭配着土豆泥和花椰菜吃掉了几片“哈吉斯”,决定把这个看起来瘦弱又没什么表情的东方女孩儿当做自己真正的朋友。

沈何夕没有预感到自己将要收获来到腐国后的第二份友谊,她在品味哈吉斯的时候尝出了里面混有羊脂…看来在羊肉的烹饪上,中西方之间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前·大厨默默点头,琳达认为Cici的表情说明她觉得这个东西味道不错,又心情愉悦地给她切了厚厚的两大片…

周五的晚上,迈尔斯拎着自己的背包出现在了他表弟租住的公寓门口。

“那个娘们儿把我赶出来了…”门刚被打开,迈尔斯就把自己的包从门缝里扔了进去。

哈维脖子上还挂着毛巾,刚刚剧烈运动完的汗水从他裸露的健美肌肉上缓缓流了下来。

他见怪不怪地闪过迎面砸来的包,吐槽自己的表哥: “因为你睡了她的姐姐?”

“不…是弟弟。”

哈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次会不会是你女朋友养的狗?”

“她弟弟嗑药我把他走了一顿。”迈尔斯很自豪地说。

哈维点了点头:“干得好!”

“然后她弟弟觉得我充满了让他迷恋的魅力。”

迈尔斯双手一摊,一副魅力天成,区区凡人只能跪舔的样子。

哈维抽起脖子上带着汗味的毛巾甩了门口那个逗比一脸。

“你今晚上住在这里没问题,不过我明天早上要早起。”

“哦~~大好的周末,多么美丽的姑娘都不会让我离开我的床的。”

“六点。”

“上帝,你已经变成教徒了么?最虔诚的教徒也不会在周末的早上六点做弥撒的!”

“门在那,包在那,你现在可以带上你的包出门然后在外面关上。”哈维毫不妥协地指了指门口。

要么忍受哈维的早起,要么滚…

刚刚被人扫地出门的迈尔斯可不敢跟自己这个身板堪比健美先生的表弟对着干,只能乖乖地拎着包进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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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早晨,沈何夕的肠胃早就受不了过去五天吃的热狗和炸鸡了,前一天夜里焖好的米饭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米饭,从锅里舀出来,米虽然不是特别好的米,但是胜在蒸饭之前已经泡水了半小时,又在蒸饭的时候点了一点橄榄油,看起来粒粒分明,饱满可人。

没有大葱,用的是圆葱和培根,还有两枚鸡蛋。

鸡蛋打散,圆葱切碎,培根也切成颗粒状。

锅里倒一点油,油锅烧热,把鸡蛋炒成金黄的鸡蛋碎。

重新起锅,油锅里先把培根炒出香味,再放进圆葱、鸡蛋,最后倒进大米。

一点盐和胡椒粉调味。

另一边的燃气灶上的锅里是已经开始沸腾的番茄汤,汤里还有几块切进去的卤牛肉。

一汤一饭,又开胃又饱腹,足够支撑沈何夕今天打扫卫生的“辛苦工作”。

天知道能徒手举起几十公斤重物的女孩儿面对这点家务有什么好“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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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尔斯是在一阵让人胃部抽搐的香味中醒来的,胃部的抽搐感觉完全是因为嗅觉带来的饥饿感。

循着气味他光着脚跑到了厨房。

干净到几乎一无所有的厨房里,只有他的表弟哈维正一脸陶醉地往全麦面包片上涂抹番茄酱。

“你买了最新式的番茄酱么?”迈尔斯吞了吞口水,尽管那个番茄酱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如果有这么美妙的香味那一定会好吃到爆的!

“没有,最普通的番茄酱,最普通的面包,还有两片培根。”哈维扬了下手上的面包,让迈尔斯看清楚他手上的番茄酱毫无特别之处。

“这是什么这么香?”

哈维拿着勺子的手指了指窗外。

窗外雾气弥漫,阳光才刚刚降临这个城市。

但是晨光熹微中,迈尔斯还是能看见对面的住户也是窗户打开,一家人就在这冷风里吃着早餐。

“你别告诉我对面那个体重超过两百磅的家伙有这个手艺!”迈尔斯难以置信地看一眼窗外再看一眼哈维。

“不,当然不,是楼下,楼下有个神奇的留学生。”哈维老神在在地在香气的陪伴下三口两口吃掉了手里的三明治。

“留学生?美丽的乌克兰姑娘?哦,我上个月认识的东欧小妞儿那个双腿…”

“好了,我吃饱了,你继续回味你的腿吧,希望不会让你再饿了。”

“不,哈维你不能这样,把面包给我留下!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快饿死了!难道你楼下住的是来自东方的女巫么?”

哈维把最后一片面包塞进迈尔斯的嘴里,拎起最后一点培根,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空气中即将消散的香气吃了下去。

“你说对了,据说她是中国人。一个每天五点起床锻炼身体,周六的早晨六点会准时烹饪美味的中国人。”哈维愣了一下,原来他对这位邻居的了解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多?

“她(she)?所以她真的是个美丽的长腿姑娘?”迈尔斯的关注点永远和他正直的表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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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扫完卫生已经到了上午九点,沈何夕拿起包打算出去买点食材,这两天她不打算再跑外面吃东西了,冰箱里空空如也,她要自己动手填饱自己的肚子。

顺便她还要准备一点点心送给泰勒太太,感谢她上次开着车帮自己从二手市场把买到的东西运了回来。

不过。

今天出门前似乎应该看一眼黄历的。

带着耳环穿着一身标准嬉皮士打扮的年轻男子就站在楼梯口,笑的极其荡漾。

“hi~我是你楼上的住户的表哥,哦~赞美上帝,您不光有一双奇妙的手,还有让人惊艳的美丽。”

“谢谢,请让一下。”沈何夕觉得这货大概是意大利人。

“哦,我的表弟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他居然不告诉我这个灰暗的角落里居然有您这样照亮四周的美人。”迈尔斯抬起手,手臂贴着沈何夕的发边杵到了她身后的墙壁上,另一只手揣在兜里,前后交叉站着,彻头彻尾的“playboy”做派。

沈何夕如果如果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被调戏了,她就把刚入手的大菜板一刀劈开。

正好,此时有人来为她解围。

“原来我的房子是灰暗的角落。这位先生,住客入住的时候是承诺过不会让外人留宿的,请问…”

泰勒太太一只手扶着楼梯的栏杆,气场全开地看着楼上的“放肆小男孩儿”。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沈何夕收起了手里的锐利钢钎。

作为一名独自闯荡了全国的女厨师,沈何夕有的,不仅仅是一刀解牛的本事。

几个小时后,沈何夕从市场回来,发现自己的门前又有了新的不速之客。

高大笔挺堪的金发碧眼帅哥一脸正直地对她说:“早上我的表哥冒犯了,我是来赔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