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饭的时候,好奇心的烧灼让顾小凡的饥饿感都跟着减弱了,她若无其事的和钟翰闲聊,话题绕来绕去,几次想要拐着弯儿的打探,都被钟翰四两拨千斤的给挡了回来,直到她气馁的认清自己根本不可能在绕弯子这件事上赢得了钟翰,这才死心放弃,不再绕着那个话题打转了。

吃过饭,时间也快要接近午休结束了,两个人这才重新驱车到当初受理白建德和梁旭那个案子的公安分局,找到了当初主要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了解当时的情况。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名叫陈超的警官,年纪已经有四十多岁,说起话来非常的爽朗,听钟翰和顾小凡说明来意之后,立刻帮他们查了当年留下的存底,顺便也略带好奇的问了问白建德是怎么遇害的,当他得知竟然是以那样一种离奇而又残忍的方式惨遭杀害,忍不住唏嘘了一番。

“哎呀,这可太可惜了,那个男的人真还是挺不错的,之前因为他被他小舅子敲诈勒索的事儿,那一段时间倒是没少跟他打交道,基本上就是个好好先生,好说话,好脾气,当时我们私下里还开玩笑说,这么样的一个性格的人,偏偏遇到了一群极品亲戚,要不是逼急了,实在是受不了,找不到别的办法解决问题,估计还忍着不来报案呢。唉,真没想到,这好人没好命,他那样的人竟然也会遇到这么变。态的事儿!之前我们就听说市里头出了那样的奇怪案子,就是没想到以前我们处理过的敲诈勒索被害人,现在居然又成了这事儿的被害人了!”陈警官有些感慨的说。

一看这位前辈对白建德的印象还挺深,顾小凡松了一口气,赶忙问:“你说他当初被逼急了,找不到别的办法解决问题,他的那个小舅子梁旭是用什么办法要挟他的呢?我们之前找过他前妻的娘家人,但是对方不愿意透露。”

陈警官呵呵一笑,笑得有点无奈,又有点嘲讽:“他们当然不愿意透露了,都是一丘之貉,只不过出头露面的是白建德的小舅子梁旭,所以他活该倒霉被判刑定罪了,别人就属于缩头乌龟,干坏事儿的时候在后面出谋划策,惹麻烦了立刻就缩回去,假装这里头没有他们什么事儿似的,唉,我也是男人,虽然说比那个白建德岁数小那么一点儿,但也是结了婚成了家的人,现在人都喜欢说什么女人嫁老公等于是二次投胎,说实话,男人娶老婆不也一样么!毕竟你可不是嫁给一个人或者娶回家一个人,你得跟对方一大家子人都打交道。”

说着,他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遇到白建德这种,自己老实巴交,老婆老实巴交,结果偏僻老婆娘家人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的,也真是有够倒霉的。当初是这么回事儿,白建德和他老婆离婚了,离婚之后他老婆有病,我忘了是什么病,反正还挺严重的,人呢,就在她弟弟妹妹家里头关着,白建德去找小舅子小姨子,说要给他老婆看病,小舅子小姨子,哦,就是那个梁旭还有他妹妹,不答应,不让他见他老婆,说要看病也可以,白建德拿钱出来,他们带人去看病,反正人是不能让白建德见着的。白建德一开始也同意了,就按照他们的要求给钱,给完钱也见不到自己老婆,梁旭和他妹妹就几次三番的跟白建德要钱,也幸亏这个白建德脑子也不是特别笨,他每次都是通过银行转账的方式,并且备注的时候也都说明了为什么要汇款过去,请他们一定带他老婆看病之类的字样,包括梁旭向他继续索要牵扯,要挟他的短信,他也都留着呢,不然还真不好定罪。”

“这个所谓的要挟,就是用给他前妻治病这件事么?”钟翰觉得听陈警官的意思应该是这样,但又觉得抛开其他,单纯从这几个人的关系角色上来看,有些不合理,所以还是开口向陈警官确认一下。

陈警官还是无奈的一笑:“可不是么,说出去人家都不信,俩人离了婚,前妻生病了,前夫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无论如何都要给前妻治病,反倒是前妻的亲妹妹亲弟弟,居然拿不给他们要求的钱数,就不给白建德前妻看病,死不死听天由命这事儿来要挟,你们说,这不是本末倒置,角色都演串了么!”

、第六十四章 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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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说,梁旭和他妹妹梁楠,在那段时间里,一直控制着他们的大姐,不给他们的大姐治病,并且还用这个作为要挟,向白建德索要钱财?”尽管顾小凡把前因后果听了个明明白白,可是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震惊。

“是啊,是不是觉得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家人,都能遇得到?”陈警官叹了口气,“白建德来找我们报案的时候,都已经给了梁旭兄妹俩好几次钱了,累计也有个几万块钱,结果几万块钱给出去,他老婆还是没有被送去医院,给钱的时候是说好的,答应给钱,他们就带着他老婆去医院治病,结果钱给过去了,病没治,白建德就不愿意了,提出让他们把他老婆交出来,他亲自带着去医院看病,但是梁旭兄妹俩一口咬定白建德没安好心,和他老婆都已经离婚了,保不齐是变速想害他老婆,所以死活不同意,就这么僵持着,白建德看他们太贪心,没完没了,就不愿意给钱了,他一不给钱,梁旭就急了,几次三番打电话、发短信,甚至找上门去要钱,白建德都不给,说不看到他老婆住院,绝对不会再给他们一毛钱,这下把梁旭给惹急了,把白建德给打了一顿,白建德也是忍了那么久,实在是忍不了啦。这才跑来我们这里报案的。”

“白建德对他前妻这么重情重义,那么当初他们是为什么离婚的呢?”白建德和妻子离婚,离婚之后却又不离不弃的照顾她。给她治病,一直到医治无效,处理丧事这些都做得一丝不苟,顾小凡一直对此感到有些费解。

陈警官摊手,表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我们也挺奇怪的,当时也问过他,但是毕竟是和案子没有直接联系的事情。问了他也没回答,我们看他好像挺不愿意被人问这件事的。就没好意思再刨根问底。”

“白建德当时被梁旭打得严重么?”钟翰问。

“不算严重,因为是在白建德家小区里头,白建德出门,梁旭找上门。正好俩人就在外面遇到了,所以这事儿也算是白建德幸运,后来我们跟那个梁旭不也打了交道么,要是在家里起冲突,估计白建德就不会那么容易摆脱他了,梁旭那人,手也挺狠,我们后来去核实过,他是在小区里撞见白建德。要钱,白建德不同意,他先动手的。白建德就一直挡着,一直到小区保安发现了,过来劝架,白建德这才赶紧跑出去,直接到我们这儿报案来了,验伤的时候发现有多处软组织损伤。那是才挨了几下子就被拉开了,要是卯足了劲儿打。谁知道会怎么样。”

“后来梁旭的认罪态度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非常的不怎么样!”陈警官回忆起来那件事,还有些头疼,“证据什么的都摆在眼前了,还梗着脖子不承认呢,还非得说我们跟白建德串通好了,得了好处,替他办事,还说只要他不承认,我们就不敢把他怎么样,谁敢动他一手指头,他就告我们刑讯逼供,折腾了好多天啊,最后我们几乎快要放弃他这边了,发现他妹妹叫什么来着…梁楠是吧?发现她也从中间得了好处,打算从梁楠那里找突破口的时候,他这才松口愿意承认了。”

顾小凡有点惊讶:“他对自己的大姐那么不厚道,倒是对自己妹妹挺讲义气!”

“讲什么义气,你把他想得也太好了,”陈警官摇摇头,“他是想明白了,知道他妹妹梁楠没他那么精明,扛不住我们盘问,所以如果把梁楠找来,梁楠什么都撂了的话,他们兄妹俩谁都一样跑不了,这样一来,横竖他都得进去,梁楠搭不搭进来都没什么区别,对他没好处,所以他才愿意承认的,不过也分怎么看了,假如跟对他大姐的态度去比,那倒也确实能算是讲义气的啦。”

“在调查梁旭敲诈勒索这个案子的时候,可以确定白建德前妻生病过程中,是白建德一直在努力争取前妻被送去医院医治,不肯送去医院的是他前妻的娘家弟弟和妹妹,是这样没错吧?”钟翰又一次向陈警官确认核心问题。

陈警官点头:“可不是么,白建德他老婆因为这件事,被自己弟弟妹妹给耽误了很长时间,后来梁旭被我们控制了,我同事陪着白建德去找他那个小姨子,要求交出他前妻,在我们的陪同下送去医院的,我同事回来说,好像是因为被梁旭兄妹俩关在家里不送去医院检查,错过了最佳治疗期,癌症转移了,原来只是在脑袋里,后来扩散到其他地方去,到最后治都治不了,只能尽量维持,医院那边的说法是,如果不是被耽误了那么久,说不定还是有希望治愈的。”

顾小凡听完他的说法,心情复杂极了,想想中午的时候在梁楠家,梁楠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那个态度,对于自己过去做的事情没有丝毫悔意的模样,都让她觉得特别气愤,然而根据陈警官的说法,梁楠却并不是最难对付的那一个,她的哥哥梁旭才是,那么梁旭的觉悟自然也不可能比梁楠高到哪里去,现在梁旭刑满出狱,他人又在哪里呢?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白建德怀恨在心?

这个怀疑刚刚冒出来,她又很快的动摇了,就算梁旭对白建德怀恨在心,那么他有可能也认识韩玉环和巩家成么?可能和他们两个人也有那么大的仇恨么?毕竟因为敲诈勒索被判刑三年,并不算是特别严厉的处罚,和故意杀人,并且还是以这种残忍的方式杀害别人,性质上还是存在着天差地别的。

“梁旭入狱前是从事什么职业的?”钟翰问陈警官,显然他也有着和顾小凡类似的揣测,所以才会确认这个问题。

陈警官想了想,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正式的工作,说是做装潢装修的,但是又不是正规装潢公司的职工,属于在外面接零活儿打游击的那种,他那个妹妹也是,工作也不好好干,完全是混日子的那种类型,估计要不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人,他们也不会连自己亲姐姐生病了,还得想方设法的从以前的姐夫那里敲诈点钱出来,一分不少的都揣自己口袋里。”

“那白建德被梁旭和梁楠敲诈走的那几万块钱呢?后来怎么处理的?”

“好像是梁旭花掉了一些,他妹妹梁楠好像还没来得及花呢,被法院要求梁旭把敲诈勒索来的钱款如数偿还给白建德了,因为梁旭把事情扛下来了,说另一半钱是自己给梁楠的,梁楠不知道什么来路,这样梁楠只需要把钱拿出来返给白建德就行了,白建德拿回了自己的钱,也没非得死咬住那个梁楠不放,所以她也算是捡了个便宜,没被追究法律责任。”陈警官说。

顾小凡听了这话,默默的叹了口气,梁楠照理来说已经算是得了便宜,钻了空子,明明参与了敲诈勒索,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这里面除了梁旭帮她顶着一部分之外,更重要的是白建德也算比较厚道,没有非得告到底,让梁楠也跟着吃不了兜着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建德的做法也算得上是以德报怨了,可是梁楠现在非但没有感到庆幸,甚至还更加记恨白建德,这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才好。

另外,以梁楠夫妇的收入水平,当初从白建德这里得到了那么一点儿好处,事后还因为行为暴露,不得不如数返还,那么现在,她的儿子读着a市出名的贵族学校,这笔花销她又是怎么承担得起的呢?

“陈警官,最后一个问题,”钟翰想了想,慎重的问,“在你们和白建德打交道的时候,他的言谈举止方面,有没有什么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地方?”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教养、文化程度什么的那些?他那人说话稳稳当当的,挺有礼貌啊。”陈警官误会了钟翰的意思。

钟翰摇摇头,考虑了一下,把白建德遇害的时候身着女装连衣裙的情况向陈警官说明了一下,然后问:“我们是想问问,在你们和他打交道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细节,会让你们觉得他有可能有那方面的喜好或者倾向的?”

陈警官一听这个细节,惊讶得嘴巴差点闭不回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那可没有,挺正常的一个男的,就是蔫吧了一点儿,可真是一点有女性化的倾向都看不出来!”

钟翰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之前工作单位里的领导和同事没有一个人认为白建德有异装癖的特殊嗜好,更不会觉得他有女性化的个性特征,而白建德的女儿白莉莉在早些时候更是否定得斩钉截铁,现在就连因为处理敲诈勒索案而和白建德打过交道的陈警官也是这样的看法,那么假如白建德确实没有那种特殊癖好,他遇害时身穿的女装,恐怕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凶手在杀死他之后,仍旧希望能够用另外某种途径继续羞辱他。

那么到底是谁,居然会对这个老好人恨意这么深呢?

、第六十五章 一场误会

从这个分局离开之后,钟翰和顾小凡与白莉莉取得了联系,得知她在家中,没有返回学校去,便和她约了见面,直奔白建德的住处,上午早些时候公安局的其他同事陪着白莉莉到那里去检查过,确定他们的家里并非是白建德被杀的第一现场,估计是从那之后,白莉莉就一直呆在家里,没有离开过。

“刚才电话里头她说话的声音很虚弱,嗓子完全哑了,你说,她遇到这么大的打击,该不会一时之间想不开,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吧?”顾小凡有些担心。

钟翰叹了口气,他和白莉莉事先并不认识,没有基本的了解,也不能确定白莉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理素质,几年前失去了母亲,现在又失去父亲,这样的打击下,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姑娘即便是做出了什么不明智的选择,似乎也完全在意料之中,只不过眼下,他们谁都不希望再多一个无辜丧命的人了。

到了白莉莉家附近,衡量了一下方位和距离,钟翰和顾小凡发现,白建德和白莉莉的住处,距离白莉莉的小姨梁楠家,其实并不算远,即便是步行,走个半小时左右就能到达,如果不是他们需要到当初受理案件的分局去走一趟,直接从那边开车过来,大概只需要十分钟而已,可是偏偏就是着短短十分钟的车程,对于这两家人来说,却犹如隔着一个银河系一样的遥远。

他们找到白建德的住处。敲了门,过了一会儿,白莉莉来给他们开门了。这姑娘看起来情况很糟糕,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几乎只能睁开一条缝,发丝湿哒哒的黏在脸颊上,比起早上的时候更显憔悴,站在门口,身子微微发抖。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忽然昏倒一样,把顾小凡和钟翰都吓了一跳。

“你快坐下来。”顾小凡看她这副样子,觉得很担心,赶忙换了鞋子,拉着白莉莉在客厅里坐下。“从早上到现在,你有没有吃点东西或者喝点东西?”

白莉莉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摇摇头,忽然搂着顾小凡,趴在她的肩膀上哭了起来,顾小凡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很快回过神来,轻轻的抚着白莉莉的背,轻声的说一些安慰的话。虽然她也知道,外人的劝说对于白莉莉而言,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但是聊表安慰也算是唯一能给予的关心了。

白莉莉趴在顾小凡肩头哭的时候,钟翰简单的观察了一下白建德家中的陈设,发现他的家里面可以说是很简朴,简简单单的两室一厅,看上去实际面积大概有*十平,比较宽敞。但是家中的家具非常简单,客厅里的沙发无论是款式还是新旧程度。都应该已经着实用了一段时日,深色的沙发布套都已经有些隐约褪色的迹象了,客厅里摆放着一张饭桌,还是那种比较老式的油漆面的木质圆桌,颇有些年代感。

客厅一侧并排两间卧室,一间大一些的是白建德的,小一些的是白莉莉的,白莉莉的卧室里面倒是有不少年轻姑娘喜欢的东西,光是毛绒玩具就差不多摆满了半张床,而白建德的卧室非常朴素,一张双人床,床上面铺着的床单,完全是*十年代的产物,床上面放着一只枕头,床上还有很多或高或低的一摞一摞放在那里的衣服,不仅有冬天的羊毛衫,还有夏装,看样子像是白建德出事之后才从衣柜里搬出来的,床边的床单看上去有些褶皱,方才应该有人坐在那里过,结合着床上那些衣服摆放的状态和白莉莉红肿的双眼,不难想象形成这些的原因。

在床的旁边是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面放了几本书,以及一个放着白建德和白莉莉父女两人合影的相框,除此之外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其他东西。

“你方才在整理你父亲的衣服?”钟翰问白莉莉。

白莉莉听到他在和自己说话,便努力的想要止住哭泣,从顾小凡的肩头抬起脸来,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点点头:“上午来检查家里的警察说,让我留意一下家里面有没有不属于我的女装,确定一下到底我爸有没有那种穿女人衣服的嗜好,我刚才在家里想要找找看,就把我爸大衣柜里的衣服都翻出来了,但是什么也没翻到,越看我心里就越难过,我爸那么好的一个人,不光被人给害了,到死的时候还得让人给穿着女人的衣服,哪有这么欺负人的?不是说好人有好报么!我爸一辈子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儿,凭什么这么对待他呀!”

她越说越伤心,再次掩面痛哭起来,顾小凡叹了口气,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我去给你那个湿毛巾过来吧,你再这么哭下去,眼睛都要坏了。”

说完她起身到卫生间去,在挂在墙上的几个比较素色的毛巾里面挑出了一个粉白相间,一角还有一只小兔子图案的毛巾,用水沾湿了,拿到客厅里递给白莉莉,白莉莉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擦完之后才留意到自己手上拿着的毛巾是哪一个,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顾小凡,说:“你们警察这么厉害,我都没告诉你们到底哪个毛巾是我的,你们都能找得到!那你们肯定也能找到是谁害了我爸,对不对?你们肯定能把那个坏人给抓起来,让他被判刑,对不对?”

顾小凡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白莉莉毕竟刚满二十岁,虽然已经成年了,但思想还并未成熟,再加上遇到这么大的打击,各方面都乱了章法,在一个只有父亲和女儿的家庭里挑出属于年轻女孩儿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难事,基于最简单的常识判断就够了,因为这件事而受到赞扬,实在是让人有点心虚,并且这件事和破案容易与否更没有任何关联,只不过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当然不可能去说这些所谓的理智客观的话来打击白莉莉的信息,对于死者家属而言,早日将杀害了自己亲人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这才是最大的安慰。

“白莉莉,我们这次过来找你的目的,可能你不一定会欢迎,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够尽量配合我们的工作,”钟翰先让白莉莉有个心理准备,然后开口问,“据我们所知,你母亲病逝的时候,你其实也是初三或者高一了吧?照理来说,那个年纪虽然还是孩子,但记忆和理解能力都已经非常好了,所以我们想让你给我们提供一些关于你父母当年为什么会离婚的具体情况。”

白莉莉的眉头几不可察的微微皱了皱,然后就佯装没有听见钟翰在问她什么事儿,低着头不说话,毛巾拿在手里不停的揉搓着。

“白莉莉,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提起来这件事,但是你刚才自己不也说,希望我们能早点把杀害你父亲的凶手绳之以法么?现在我们需要排除各种可能性,来确保尽快找到正确的调查方向,这样才能早点抓到凶手,假如连你这个你父亲最亲的人,都不愿意配合我们的话,那我们还能指望谁好好配合呢?你说是不是?”顾小凡耐着性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开导沉默的白莉莉。

白莉莉的眼泪又从眼眶里滑落出来,她用手上的毛巾擦了擦眼睛,点点头:“你说的对,这个时候我不能再那么任性,光想着自己高不高兴了。”

钟翰对她点点头,很满意她能听进去顾小凡的劝说,拿出正确的态度来,便问:“我们听说,在你母亲生病期间,都是你父亲一直在照顾和负担一切的开销,但是在那之前的一段时间,他们两个选择了离婚,对外你父亲一直称自己的丧偶,从来不提离异的事情,这是为什么呢?”

白莉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我爸当初和我妈离婚,是因为我妈有一段时间,脾气变得特别暴躁,越来越暴躁,刚开始是在家里总找茬儿和他吵架打架,摔东西什么的,反正就是脾气越来越坏,当时我妈四十多岁,所以我和我爸都以为她是更年期呢,不是都说更年期的女人特别吓人的么,所以就都忍着,让着,不和她一般见识,结果后来我妈越闹越厉害,不光是在家里面砸东西,发脾气,骂人,后来还开始动手打我爸,打我…有一次我都忘了是因为什么了,反正是小事情,她打我打得特别凶,骂得也很难听,下手也特别重,把我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想拿剪子把我的头发什么的都剪了,差点没吓死我,我爸回来看到了,就很生气,说她以前无理取闹也就罢了,现在越闹越凶,还打孩子打得好像不要命一样,这样太过分了,然后我爸就带我去医院检查,大夫说身上多处软组织损伤,检查完之后,我们就回家了,回家之后发现我妈把家里能砸的都给砸了。我爸忍无可忍的跟我妈提出离婚,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结果后来离婚以后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才知道,其实是一场误会。”

、第六十六章 水蛭

“这个误会怎么讲?”钟翰被白莉莉的措辞说得有些纳闷。

“之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爸就觉得我妈脾气越来越坏,在家里总是和他找茬儿吵架,他就一直忍着,一直忍到我妈把我给打伤了,而且还是因为那种特别不重要的小事,他才觉得很气愤,觉得我妈的性格越来越坏,觉得她对孩子太狠心,有点没人性,一气之下和我妈又大吵一架,吵完之后提出来的离婚,从头到尾,我妈也什么都没有说过,事后我们也才知道,那个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时候她就是不停的作,折磨我们两个,我爸就是一忍再忍,最后因为我的事情,实在是忍不了了,和我妈离婚了,后来他们都离完了婚,过了一段时间,我们俩才知道其实我妈是因为脑子里长了肿瘤,然后肿瘤的位置还长得挺特殊,所以才让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吓人,”白莉莉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后来听我爸说,她还开始自残自虐,一不小心没看住,对自己下手也特别狠,还会尿裤子什么的,就因为这个,后期我爸就不让我去看她了,他说希望等我妈走了以后,我回忆起她来,能是以前好好的那个样子,别看到了最后她的状况,再想起来她,就永远都是那个吓人的模样了。”

钟翰听她这么说,不但理解了关于“误会”二字的说法。就连之前一个让他们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也一并得到了解释,那就是为什么白建德对外从来绝口不提离婚的事情,在离婚后对前妻照顾有加。并且在前妻去世后对外宣称自己丧偶。

“你父亲对于不知道你母亲是因为疾病的缘故,所以才导致情绪变化异常,还因此而向她提起了离婚这件事,是不是特别后悔?”他确认似的问白莉莉。

白莉莉点点头:“是,我爸后悔的不得了,后来他还想和我妈复婚来着,但是我妈死活不同意。倒不是说怕拖累我爸还是怎么样,听我爸说。到后来她的神智就不是特别正常了,我爸问她复婚的事儿,她就大吵大骂的,还会尿裤子什么的。反正…我爸咨询过熟人,人家说我妈那个时候的状态,民政局也不会同意他们两个去办理什么复婚手续的。我爸为了这件事,好长一段时间上火到了说不出话,牙花子都肿起来了,自己偷偷的哭了好几次,觉得对不起我妈,我也一个劲儿劝他,这毕竟不是他的错。谁也不能想到我妈居然会得了那种怪病,这种事情哪有什么‘早知道’,早点连我妈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生病了。话是这么说。但是我爸还说特别内疚,后来我妈生病住院,他都全力以赴,真的,我爸真是那种难得的好男人,我怎么都没想到。他这么好的人,居然也…”

白莉莉一下子又哽咽住。半天说不出话来,顾小凡想要安慰她,可是转念一想,现在越是安慰就越是会提及她的伤心事,所以最好的办法恐怕只有转移注意力这一招了,而想要转移一个正处在伤心状态中的人的注意力,也只有一个有效的途径,那就是提让她气愤的人或者事,只有更加强烈的情绪,才能暂时压制住悲伤。于是顾小凡开口问道:“这么说起来的话,你父亲对你母亲也算是尽心尽力,仁至义尽了,没有什么对不起你母亲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就算是这样,你的舅舅和小姨,还是对你父亲特别的不谅解,对他怨恨那么深呢?”

果然,顾小凡的策略是正确的,一提到自己的小姨和舅舅,白莉莉的火气腾腾的燃烧起来,把她的眼泪也一下子给烧干了,她一抹眼睛,气呼呼的说:“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最不要脸的人!就是两条水蛭!一旦叮住了就死死不肯松口!当初我爸妈离婚,离了婚之后,本来说是这套房子给我妈,我爸带着我搬出去单住,结果我妈不同意,她说她要去我们家之前的一套比这个小一点的房子,她喜欢那边,我爸就依了她了,两个人办离婚,她就搬去我们家以前的那套房子里一个人住了,中间不知道我那个小姨和舅舅是怎么知道我爸妈离婚后,我妈出去单住的事情的,等我们知道我妈生病,就是我舅舅上门来跟我爸要钱,说没钱给我妈治病,我爸给钱了,他们还说不够,说需要很多很多钱,我爸说那就把我妈住的那套房子卖掉,让我妈回家来住,卖房子的钱用来治病,他们俩离婚的时候,那套房子已经改成了我妈自己一个人的名字来着,我舅舅和小姨也不同意,刚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为了我妈着想,后来我妈住院,我爸把家里面的存款花的差点儿干干净净,实在是受不了啦,想要卖掉那套小房子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在他们扣住我妈,不让她和我爸见到面的那段时间,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哄的,我妈居然同意把那套小房子给改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在我爸实在是被他们敲诈得受不了,怕耽误了我妈病情,硬是把我妈送进医院以后,他们立刻就买了那套房子,卖了多少钱不知道,总之是卖掉了,钱也被他们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分掉的。我舅舅找我爸要钱,还打人,最后我爸报警,我舅舅进了监狱,要走的钱倒是还回来了一些,但是那套房子,因为是我妈自愿给他们的,我妈跟他们去房产局改房证的时候,神志特别清醒,人家房管局的人给作证的呢,所以那套房子的钱,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不回来了。他们从我爸那里得了那么多好处,还间接害死了我妈,现在他们还一副和我们有仇的样子,我真是恨死他们了!”

白莉莉这么一说,倒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解答了之前钟翰和顾小凡不解的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梁楠是如何以他们夫妻二人那么微薄的工资,支付贵族学校那么昂贵的学费这件事——是用卖掉从大姐那里骗来的房子的钱。

“你觉得,以你的了解,你母亲会把那套房子同意转到你小姨和舅舅的名下,是出于自愿的呢,还是有可能是被胁迫的?”钟翰问。

白莉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我也希望是被胁迫的,这样的话,至少还能有机会讨回来,但是以我对我妈的了解,估计她还真是自愿的。以前我爸我妈没离婚之前,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妈就总是拿家里的东西接济我舅舅和小姨,我们家的东西,只要是我小姨或者舅舅看上了,想要就给,我爸单位分点福利,我妈也总是找各种理由补贴给她娘家还有弟弟妹妹那里,幸亏我爸这个人又老实脾气又好,要是换成别人,早就不会愿意被小舅子小姨子这么揩油占便宜了!”

顾小凡眼见着话题又绕回到了白建德如何宽厚善良这些伤透,怕白莉莉又触景伤情,于是便赶忙岔开话题,继续问:“听说当初你舅舅进监狱,是因为你爸爸去公安局告他了?这件事你知道得多么?”

“那件事我知道,而且还是我鼓励我爸爸去告他的呢,不然的话,我舅舅没完没了,永远不会有满足的时候。”白莉莉点点头,“我们后来知道我妈是因为生病所以才会变成性格那么不好,发脾气打人什么的,我爸就一直很积极的希望能让我妈尽快接受治疗,他们一开始不让我爸见我妈,说是我妈被我爸抛弃之后,心情不好,很痛苦,见到他会更难过,我爸也信了,不敢见,就他们要钱就给,一心就希望他们能给我妈好好看病,毕竟是亲姐弟,亲姐妹,正常来讲,肯定不会对自己的亲姐姐那么不好吧?结果后来被我爸发现,他们根本没给我妈看病,光是要钱,我妈就被关在家里,我爸冲去找人的时候,看到我妈已经精神不太正常了,而且走路也不对劲儿,从屋门口走出来,那么大一个敞开的门口,她咚咚直往门框上面撞,我爸这才急了,说什么也要带我妈走,我舅舅还要动手打他,继续要钱,说不给钱我妈就连饭都吃不上,他回家里来气不过,我给他出的主意,我说报警吧,不然我妈一直这么被扣在他们手里面,不给治病不说,吃喝日常生活,都得不到照顾,这么下去久了肯定不行。我爸觉得我说的也有道理,这才拿了我舅舅和小姨要钱的证据,跑去公安局里面报案的,没想到后来还真定罪了。”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还挺顺利的,我舅舅进去了,我小姨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和胆子,而且我妈那时候已经被我爸接去住院,不过没想到,还是晚了,折腾了那么久,最后也没能治好。”白莉莉略显惋惜的说,显然对于曾经打骂她,并且去世已经几年的母亲,她的伤心程度比父亲要轻得多。

“你不是说那个时候你母亲的小房子已经卖了么?那你舅舅被带走之后,你父亲是从哪里接走你的母亲的?”钟翰问。

白莉莉回答说:“他们在郊区租了一个小破房子,临时让我妈住的。”

、第六十七章 错误定性

“你舅舅出狱之后,你们有联系过么?主要是和你爸爸。”钟翰问。

“联系过,我舅舅有一次给我爸打电话来着,”白莉莉回忆了一下,然后笃定的点了点头,“我当时正好在家里,我爸手机的声音挺大的,他年纪大了之后,耳朵有点没有以前听觉那么灵敏,所以听筒音量开的特别响,我在旁边都能听到,听得还挺清楚,我舅舅打电话来,怪我爸当初害他进监狱,我爸让他不要胡闹,当初他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跟我爸一点责任都没有,他在电话那边骂骂咧咧的,我爸说如果再骚扰我们,他还报警,让我舅舅再进去和里头的狱友叙叙旧,我舅舅在那边骂我爸,说让他留神一点儿,少走点儿夜路,别让他找到小辫子。”

“在那之后呢?”

“之后我爸就把电话挂了,懒得跟他说那么多废话,他好像也没再打电话过来,至少我没听我爸提起来过。”

白莉莉正说着话,家里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赶忙跑过去接听,钟翰和顾小凡在客厅里坐着等,白莉莉接起电话,期初还很平静,电话那一段的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的眼泪就下来了,一边抽噎,一边时不时的“嗯”“嗯”的应着声,估计是家里的什么熟悉亲友来电话表示安慰。

过了一会儿,白莉莉抹着眼泪,转过身把听筒朝这边递了过来:“你们两个谁来接一下?我二姨说。她想要跟你们说几句话。”

钟翰对顾小凡点点头,对方也是女性,显然和顾小凡沟通可能会更加顺畅。顾小凡领会的走过去,从白莉莉手里接过电话听筒:“你好,我是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顾小凡,你是白莉莉的二姨?”

“顾警官,你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稳重,应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我是莉莉的二姨。刚刚我接到我妹妹的电话,告诉我说我姐夫出事了。莉莉的情况还好吧?”

“她很伤心,”顾小凡看了一眼坐在身边垂泪的白莉莉,“别的方面倒是还好,请问你平时和白建德、白莉莉之间的相处怎么样?白莉莉今后的生活。可能需要家里亲人多关心照顾一下。”

“我刚才和莉莉说了,让跟学校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允许她这个学期免考,或者开学之后再跟补考的学生一起考试,然后本来也快要寒假了,让她到我这里来住一冬天,等开学了再回学校去,以后放假就都来我这里就好了,我家里孩子已经出去工作了。身边没有人,正好能照顾她。”白莉莉的二姨说着,叹了口气。“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们可能也知道了,我那个弟弟和妹妹啊,从小在家里被父母宠坏了,简直就是一对吸血鬼,我当初本来可以和我老公一起留在家里那边的,但是怕被他们拖住。所以才宁可走得远一点,只要以后少打交道就好。我大姐就没有这个觉悟。总是看不开,觉得她是大姐,就应该替弟弟妹妹多担着,就得多付出,这样才算称职,中间的一些事情,虽然我不是特别清楚细节,但是也能想象出来,对自己亲姐姐,他们也真是…,唉,尤其我那个弟弟,假如说我姐夫的事情真的和他有关系…也还是请你们秉公处理就行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走坏人,也不会冤枉好人的。白莉莉学校那边,如果我们能帮上忙,我们也会尽己所能的提供帮助的。”顾小凡说。

白莉莉的二姨又在电话里面表达了一番感谢,顾小凡把电话交还给白莉莉,白莉莉又和那边沟通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钟翰和顾小凡也准备告辞,他们交代白莉莉,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都第一时间和他们取得联系,他们会尽力提供帮助的,白莉莉红着眼圈答应着,送他们出了门。

从白莉莉家里离开之后,钟翰和顾小凡又跟唐弘业在公安局里碰了个面,唐弘业刚刚跑完韩家和巩家,钟翰和顾小凡对他带回来的消息感到十分期待。

但是,最终的结果却让他们感到很失望。

“不行啊,我反复跟他们确认过了,这两家人都不认识白建德,完全没有任何打交道的可能性。”唐弘业也觉得有些受挫,“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以前也不是没处理过这种连环案件,可是几个被害人之间一点关联都找不到,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交集似的这种情况,也真是第一次遇到,太让人头疼了!”

顾小凡也有些发愁的叹了口气,等了一会儿,没见钟翰吭声,扭头一看,发现他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唐弘业也注意到了,满是好奇的看着他。

钟翰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两个人都在看着自己,,回过神来,有些纳闷的问:“你们干嘛那么看着我?我脸上有没开花。”

“你脸是没开花,不过眉头快要拧成疙瘩了!”顾小凡伸手揉了揉钟翰隆起的眉心,“想什么呢?怎么这么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在在想,咱们会不会从根本上就错了呢?”钟翰犹豫了一下才说。

“你说的‘从根本上就错了’,指的是什么?”唐弘业不解。

“就是关于为什么三个被害人之间找不到交集这一点,”说起这个话题,钟翰的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你方才也说,以前接触过其他连环杀人案,但是从来没有过这一次这样的情况,正常的规律来说,被害人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可能是实质的接触产生了交集,也可能是存在某种共同点,但是这一次,这些都被打破了,我们折腾了那么久,居然别说是交集,就连交叉点都没有找到,这说明什么问题?这说明咱们有可能从最初就已经错了,起步的方向就错,才会导致了之后一步错,步步错,一直到今天,三个被害人的出现,案子却还原地踏步。”

“可是我没明白你的意思,这不就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么?为什么会说从一开始就错了?刘法医也说了啊,三个死者,尸体的处理手法是一致的。”唐弘业还是有些没有能够理解钟翰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咱们给这个案子的定性本身就是错误的,这有可能根本不是我们原来以为的那种连环杀人案,可能案子本身是连环的,但是却不是我们以为的那种‘连环’,”钟翰说完,发现唐弘业和顾小凡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有些茫然,知道他们都被自己说得有点晕,只好继续解释说,“你们记得不记得,刘法医在检查韩玉环尸体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个凶手处理尸体的手法非常的细腻细致,感觉像是一个女性犯罪人的所为,但是到了第二个案子,也就是巩家成遇害的那个案子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同样的女性作案特征,并且巩家成的腹腔里也和韩玉环不一样,不是棉絮,而是一些来自于不同省市的废旧报纸。”

“记得,”顾小凡点点头,顺着钟翰的话去推想,“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虽然处理尸体的步骤、手法都很统一,但是三个死者具体到每一个细节,又似乎又一些个体差异,这种差异最初会被咱们认为是无关大局的,惯性的认定应该是那种连环杀人案,但是实际上这些差异才是最关键的,能够决定案件性质的所在,有可能这三个死者,根本就是死于不同凶手的屠刀下,所以三个死者之间并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系,而是三个凶手彼此认识,他们之前相互勾结,相约作案,这样一来,三个人用极其类似的手法做了三起案子,同样形成了一个连环,但是却能迷惑咱们的视线,让咱们在判断上出现严重的失误,按照传统的思路一路追查下去,这样他们就有机会在咱们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这个假设虽然挺大胆,挺颠覆的,但是也不是不可能!”唐弘业越听越兴奋,越听越觉得有这种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倒是好办了,就像小凡说的,死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但是凶手之间有,我们只要抓住其中的一个,就可以顺藤摸瓜的把另外两个也一下子都给揪出来!”

“这么说起来,你们也觉得我的这种推测是有可能的喽?”自己的想法得到了支持,这让钟翰的情绪也好了一些,“想要抓人也不难,眼下白建德这个案子是最后发生的,要说线索,肯定这一个案子是最新鲜,从这个案子入手作为突破口,肯定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对,打铁要趁热!那我去法医那边拿验尸报告,你们去打白建德的手机通话详单?”唐弘业又打起了精神,准备一鼓作气,结果才一扭头,他就泄气了,“哎呀,都这个时间了…我去拿验尸报告倒是还有可能,你们想去打通话详单估计不太可能了,人家通讯公司早就下班了!”

“无所谓,法医那边也未必就全都处理完了,咱们等明天再说吧。”钟翰拍拍唐弘业的肩,“至少方向已经明确了,不是么?”

、第六十八章 女儿来电

第二天一早,顾小凡和钟翰就投入到了新一天的工作中,前一天分析过了眼下的情况之后,对于钟翰的大胆假设,顾小凡和唐弘业都一致认同,所以今天他们都会暂时放下韩玉环和巩家成那边,全力以赴调查白建德这边的线索。

顾小凡和钟翰的第一站是到通讯公司去调白建德的通话详单,在找不到白建德手机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的途径了,好在白建德年纪比较大,性格又是那种比较稳当老实的类型,遇害前一直使用的就只有一个手机号码,并且已经固定使用了很多年,没有其他的手机或者电话卡,这样一来范围就已经缩小了许多。

钟翰和顾小凡调出了最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首先的关注点自然是这部手机的最后一次通话是在什么时候,因为白建德的手机应该是在他遇害之后遗失的,那么这最后一通电话的通话时间就直接关系到了他的确切死亡时间范围,以及在遇害前最后和什么人取得过联系,打过交道。

白建德通话详单上面的最后一次通话是一次呼入电话,然而这部呼入电话的号码却让顾小凡和钟翰都有些意想不到,完全没有在他们的预期之中。

“怎么会是白莉莉?”顾小凡吃惊的看着详单上的号码,和自己之前呼叫过的一模一样,“白莉莉之前跟咱们说她最近几周都因为忙着复习。没回家,也没和白建德联系过,难道说她跟咱们撒谎了?可是她那么伤心。不像是假装的啊。”

钟翰也心存疑惑,他请通讯公司的员工帮忙查询了白莉莉的号码,发现也是他们公司的号段,工作人员询问他们要不要通话详单,钟翰同样要了最近三个月的单子,又确认过了白莉莉的号码也是用身份证办理的,便和顾小凡一同离开了。

离开了通讯公司。钟翰并没打算回局里去核对白莉莉的通话情况,而是让顾小凡联系白莉莉。就说他们打算帮她去学校申请缓考的事情。

“你不打算先核对她的通话记录么?那咱们要这份详单干什么?”顾小凡有些纳闷,没想到钟翰调出了详单却拿在手里不用。

“没有时间,打这一份单子出来不过是以防万一,如果能直接从白莉莉那里得到信息。咱们就不用浪费精力在通话记录上面了。”钟翰回答,“就像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伤心,其实装出来容易,装得像很难,白莉莉对丧父的悲痛,不像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而且白建德遇害之后,除了现在居住的那套房子之外。也没能留下太多的存款,白莉莉才刚二十岁,大学还有两年才读完。这对于她来说,是损失很大,影响很大的事情,我相信她无论怎么考虑,应该都不会做出对自己父亲不利的事情来,只不过人心隔肚皮。咱们留一个后手就够了。”

顾小凡明白了他的用意,点点头。给白莉莉打了一通电话,白莉莉还在家里,听说他们要帮自己去学校申请缓考,非常感激,钟翰让她在家里等着,他们开车过去接了她之后,一起到大学那边去。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等在楼下的白莉莉,隔了一夜,估计这姑娘又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眼睛肿的只剩下一道缝,很努力的睁着也睁不开,眼睛周围发红,而眼皮则因为水肿的很厉害,在一圈的红润中间显示出一种带着水意的白。

“你还没吃早饭吧?”顾小凡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叹了口气,心中暗暗期盼着白建德的事情最好和这个姑娘没有什么关系,不然这个案子可就真的是太让人心寒了,顺便递了一个面包和一杯热豆浆过去,“来的时候顺路帮你买的,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怎么样,也得吃点东西,不能让自己先垮了。”

白莉莉接过来,感激的想要对顾小凡笑笑,只可惜她现在整个人都笼罩在悲戚的情绪中,即便是努力的想要露出笑容,也只是苦兮兮的扯了扯嘴角而已,不过她还是很听话的接过豆浆和面包,一小口一小口的默默吃了起来。

去白莉莉学校的路程还有一段时间,在她味如嚼蜡一样的吃着早点的时候,钟翰和顾小凡谁都没有急着开口和她盘问什么,别的抛开不谈,眼下对于这个二十岁的女孩儿来说,她承受的东西已经太多了,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至少眼下可以让她安安稳稳的先吃一顿早饭,然后再说其他的。

等白莉莉吃了半个面包,喝完了那杯豆浆,看样子是不打算继续吃东西了,钟翰才佯装若无其事的开口问:“你今天如果能申请下来缓考的事情,打算什么时候去你二姨家那边?是立刻就走呢,还是等几天?”

“我现在也不知道,挺矛盾的,”白莉莉一脸纠结的回答,“我想离开这儿,在家里看着我爸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一想到以后他就不可能再回来和以前一样了,心里就难受,可是走呢,我又不放心,我想看看你们能不能抓到人,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害了我爸,现在我也搞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反正考试…考试是肯定考不了啦,我现在整个脑袋都是麻木的,根本什么都记不住。”

“那你就自己考虑清楚,然后安排一下时间吧,现在年底了,火车票、飞机票可都不是特别好买。”顾小凡也好心提醒一句,然后又问,“对了,你最后一次和你父亲有联系是什么时候?不是说见面,是说联络,比如打电话发短信之类的。”

“我最后一次联系我爸,大概是两周多之前,跟他说我期末复习,事情很多,所以就不回去了,之后就没有联系过了。”白莉莉抿紧了嘴唇,深吸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的情绪,“早知道…我就天天回去陪着他了…”

“你前几天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么?大概大前天的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钟翰直接用白建德最后一次通话的大致时间询问白莉莉。

白莉莉不假思索的就摇了头:“不可能,我那个时候就算是想给我爸打电话都打不了,我手机丢了,那时候正翻天地动的找手机呢。”

“你手机丢了?”顾小凡一听这话,连忙转过身去问。

白莉莉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有点紧张的反问:“有什么关系么?我爸爸的事情,跟我的手机有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这么在意这件小事啊?”

“你先别问我们为什么在意这件事,回头我们再跟你解释,你先说说,你手机是怎么丢的?后来找到了没有?尽量详细一点吧。”顾小凡扭过身子,脸冲着后面,钟翰开车不方便,自然要由她来主要发问,忽然知道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这让她有些兴奋,并且心里也释然了许多,白莉莉的手机丢了,那么自然就不排除有人故意偷走了她的手机,利用她的手机来联络白建德,这三起案子已经够让人揪心了,顾小凡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里头加入更多人性丑恶的一面。

白莉莉被她说得也心里直发毛,有点战战兢兢的说:“我手机大前天晚上丢了,你说的那个时间,我正翻天地动的找手机呢,能想得到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所以那段时间我是根本不可能给我爸打什么电话的,我同学当时也绑着我一起找手机来着,找到很晚都找不到,就只能认倒霉了,第二天我一天都有课,下午才偷空跑出去补办了手机卡,拿了别的同学的旧手机先用着,还想说等什么时候有空了,跟我爸说一声这事儿呢,结果第二天一早,你们就来电话了,我补卡的时候还听别人说,有时候手机卡丢了,补回来,会接到奇怪的电话,可能是诈骗或者骚扰什么的,所以…我才会以为你们是骗子。”

之前在通讯公司,那里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向钟翰提到过白莉莉曾经补办过手机卡的事情,不知道是对方粗心大意,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你的手机大概是在什么地方丢的,具体什么时间发现的,你还能记得么?”钟翰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看白莉莉,问。

“就是在我寝室里头丢的,我手机在寝室里充电,我去食堂和朋友一起吃饭,回来就没有了,充电器都还插在电源上,手机没有了,寝室里当时还有好几个人在,有我们寝室的另外三个人,还有四个别的寝室过来玩的女生,问她们,谁都没看见,她们还帮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怀疑可能是她们当时一堆人挤在那里,反而因为人多,寝室门还开着,看不到谁进去出来的,结果有人进来把手机给偷偷拿走了。”

“当时那么多人在你们寝室里干什么?”顾小凡问。

“是我们寝室的那三个人约了别的寝室两个平时就比较熟的人一起到我们寝用电脑看电影,结果她们寝室另外两个平时不太熟的人也跟着一起来了。”白莉莉回答。

、第六十九章 诈出来

【感谢玩偶妖女的粉红票!这几天得照顾伤员莫公,所以评论区加精和奖励有些不及时,大家见谅哈。】

顾小凡在心里面一盘算,发现就在白莉莉提到的她和同学到处找手机的那段时间里,白莉莉的手机已经给白建德打过了那一通电话,这也就是说,打电话给白建德的人,绝对不可能是白莉莉,并且手机被从白莉莉的寝室里拿走之后,是以非常快的速度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这个地方一定远离白莉莉的视线范围,并且不是她找手机的时候容易想得到的,不排除校外的可能性。

“你们寝室里的其他三个人,有没有谁认识你爸爸的?”顾小凡问。

白莉莉摇摇头,有些困惑:“她们就入学时候见过我爸一次,不认识他呀。”

“那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和谁关系不大好的?她们对你家里的情况都知道么?我是说,关于你母亲已经过世了的这件事。”

“知道啊,她们都知道我妈早就不在了,而且我们寝室四个人平时关系真的是特别好,不像别的寝室,这个和那个不和,那个看这个不顺眼的,我们四个关系特别要好,你们不是觉得她们会和我爸爸的事情有关系吧?无冤无仇的,她们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呢!而且,平时寝室别说人了,进来个老鼠都没人敢打,蜘蛛都会吓得大呼小叫,她们不可能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来的。”白莉莉以为顾小凡怀疑自己的室友里有人是凶手,赶忙替她们解释。

“那另外那个寝室过来玩的四个人呢?你和她们的交情都是什么程度的?了解多么?”顾小凡继续发问。

白莉莉被她问得完全摸不到头脑,只能茫然的回答说:“我和其中的两个人关系很好,那两个人跟我们四个,我们六个月军训的时候住在一起,所以特别亲热。互相也很了解,那天跟她们一起跑来我们寝的那两个女生,我们平时都不太来往。顶多是去她们寝室的时候见到了,打声招呼,就这样而已,完全不了解。”

“那天你们有谁叫了那两个女生过去,还是她们自己跟着过去的?”

“我记得是没人叫她们,她们自己过去的。当时我跟朋友一起吃饭。吃了饭回寝室的时候她们还在看电影,结果我发现我手机不见了,到处找。她们知道以后也觉得挺尴尬的,电影也不看了陪我找,等确定找不到了,别的寝室的人回她们自己寝室去,我才问我室友,我室友说那两个不太认识的女生是和我们熟的已经来我们寝室之后自己跑来说想一起看的,毕竟是朋友的同寝。我室友她们也不好意思说不行,就同意了。”白莉莉回答。

顾小凡点点头,适可而止的打住,没有继续询问下去,车子此时此刻也已经快要到达白莉莉就读的那所大学,他们先陪着白莉莉去到学校的教务处。找那里的老师。说明了情况,又和她就读的院系方面相关负责老师取得了联系。得知了白莉莉的遭遇之后,学校方面也深表理解,很爽快的就同意了白莉莉缓考的事情,叮嘱她不要担心学校方面的情况,本来就已经是停课复习的阶段了,她现在就可以到亲戚家里去,好好的休息,调整情绪,开学后如果有什么其他困难,也可以及时和校方取得联系,学校方面会尽力提供帮助。

接下来自然还有一些手续要办,钟翰和顾小凡的忙已经帮的差不多了,他们把白莉莉留下来继续办手续,离开了教务处办公室,直奔白莉莉住的那一栋寝室楼,之前在路上,顾小凡和白莉莉沟通的时候,已经从她口中得知了关于那两个其他寝室女生的个人信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在没有确定丢手机的事情到底和谁有关系之前,他们两个决定背着白莉莉进行接下来的调查。

首先他们找到了前一天打过交道的那个舍管老师,说要找那两个女生分别谈一谈,舍管老师很配合的帮忙去找人,顺便把自己的办公室腾出来给钟翰和顾小凡,让他们能有个合适的场所来与那两个女生分别进行沟通。

很快,其中的一个女孩儿就来了,看起来有些茫然,女孩儿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听起来家乡距离a市应该比较远,她和白莉莉因为并不相熟的缘故,所以不知道白莉莉父亲白建德出了事情,现在看到有警察找自己了解情况,除了不知所措之外,也有点莫名的小紧张,等她听说是询问那天晚上白莉莉丢手机的情况,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她手机后来找到了没有,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会去她们寝室了,搞得现在我心里也别别扭扭,奇奇怪怪的。”女孩儿有些不满的抱怨了一句,“那天要不是我寝室的另外一个女生想要去,非拉着我,我是绝对不会过去那边的,我又不认识人家,冒冒失失的跑过去,感觉很奇怪的嘛,但是我寝室的那个女生就说,她特别想去看那个电影,自己没有带电脑来学校里面,人家也没有开口邀请她过去,她跟人家也不熟,直接过去会不好意思,所以才叫着我,我也拗不过她,就一起过去了,谁知道中途她坏肚子,跑去上厕所,一去就去了半天,害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电影又不感兴趣,其他几个人,人家都很熟,就我夹在中间,尴尴尬尬的,等她回来的时候,片子都要放完了,那个叫白莉莉的女生也早就回来了,已经开始找她的手机,我们当时特别尴尬,人家都跟她认识,就我跟她们不认识,如果她们怀疑我,传出去都不好听,好在我一直坐在靠门边的位置,距离那个白莉莉的桌子很远,我同寝室的女生也看到我一直在那,所以才没事的。”

“那你坐在距离门边最近的位置,有没有看到中间,在你们都集中注意力看电影的时候,有没有别的什么人从外面进来?”顾小凡问。

女孩儿摇了摇头:“没有,肯定没有,我坐在门边的地方,一直在等拉我来的那个女生回来,她不在,我一个人走也不好,留也不好,很不舒服,所以总是往外面看,我确定没有别的人进来,如果有,我一定会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