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霸一摆手,道:“‘疯血’之事,钰儿自能帮你压制住,不必担忧。”

聂风在无神绝宫中曾因绝心的刺激一时入魔大开杀戒,那正是因为祖传‘疯血’之故。一旦疯血曾被引出,那么今后再受到刺激就很容易失去理智,伤害他人,这也是聂风想要归隐山林的原因之一。

说完,雄霸终于转向步惊云沉声道:“步惊云,你早已叛出我天下会,今日之事,若非钰儿坚持,天下会绝不会少你这么一个。”

闻言步惊云抬眸看了眼雄霸身旁的流钰,正好对上他平静信任的目光,心中一暖,顿了顿,冷声答道:“我去。”

不止是为了流钰,更是为了聂风与秦霜,步惊云有所预感,这次…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相聚了。

第一次如此份量十足的队伍建成,在统一了意见后就决定第二日一早出发,本来依雄霸的计划,该是在五日之后,但流钰认为时间一长就易生变,还是早解决早好。

由于雄霸早已在一回来时就交代好了所有的事情,他又要离开倒不会引起什么慌乱,而幽若和断浪也早已被告知这段时间要一起主持天下会。

第二日,在楚楚依依不舍的送别之下,五人齐齐上马,动作皆是干脆利落,身姿潇洒,只让旁人感慨不愧是师徒五人。

“爹。”幽若出声道,“照顾好流钰。”

雄霸一笑,道:“幽若不用担心,这几日在天下会安分待着,勿要闹事。”

幽若一跺脚,似乎觉得雄霸在这么多人面前揭自己短有些下不了台,便气鼓鼓闭了嘴。

其他人又说了几句,短暂的告别终于结束,雄霸带头策马,身下骏马一撒蹄就奔了出去,后面四人紧跟而上。

与上次流钰雄霸两人单独前去凌云窟不同,这次五人是各怀心思。雄霸流钰自是不用说,秦霜心思缜密,必定看出了这次计划的不对劲之处,至于步惊云…

真正说来,恐怕也还是只有聂风想得最少最简单了。

“云师兄。”聂风驾马赶到步惊云身边,保持着速度,笑道,“真没想到我们还能有如此相聚的一天。”

他本以为在拜剑山庄的分离就相当于永别。

步惊云瞥他一眼,默了会儿,终是微不可见地点头。

得到回应,聂风笑容更深了些,摇摇头,不再多言,只骑着马并在步惊云身边。

流钰在一旁将这些都收入眼底,除了与秦霜同样的些许欣悦之外,更多的则是疑惑。

这二人的羁绊与感情,究竟是因为他们本身的性格,还是这个空间的规则安排使得他们不得不如此?

心中第一次冒出这种类似于“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疑问,流钰眸中一时充满了困惑,但空间的规则亦是不可捉摸,饶是他也猜不透。

如上次般,不到一日,五人就赶到了大佛窟脚下,这次却是正好赶到了涨水时节,只是“水淹大佛膝,火烧凌云窟”的情景再也不可能看到,因为火麒麟在上次已经被雄霸一掌击毙。

“我和断浪的爹,都是葬身于凌云窟内。”聂风看着洞口的两个墓碑,叹道。

秦霜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接着突然想到什么道:“听说这里面有喷火异兽火麒麟,可是真?”

想了想,聂风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是有的,我只记得当时周身灼热得惊人,爹被某种东西拖进了洞中,只来得及让我不要报仇就没了声音。”

秦霜微惊,身边步惊云便出声冷冷道:“即使真有,杀了便是。”

步惊云知道火麒麟是真实存在的,他的麒麟臂便是由于这火麒麟而得名。

雄霸拿出龙脉地图来,地图最外面的入口显示的正是凌云窟,只是里面看上去十分复杂,弯弯曲曲,百折千绕,如一个巨大的复杂迷宫,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走入死角,况且这里面还不知有什么危险。

而雄霸和流钰两人上次所到的,不过是凌云窟内的最外围而已。

为防有某种不同于这个世界武功的突然袭击,流钰跟在雄霸身边,两人的手在遮掩的衣袍下紧紧相握,当然,这些避不过身后秦霜三人的眼睛。

聂风见状微笑道:“师父和小师弟的感情还是如此之好。”

说着,他脸色有些不自觉地黯然下来,想到了前些日子在绝宫见到颜盈的情景。

聂风这边开始不由自主地想东想西,却不知前方的流钰神色有些奇异,因为自从进入了凌云窟内部,他就发现,除去雄霸,秦霜聂风和步惊云三人的心理不用他特意去读便纷纷自动传到了他脑中,如以前世界的电视般,在他的脑中缤彩纷呈地上映。

聂风所想的颜盈自然也被他看到了,如之前所想,颜盈的确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子,一举一动皆能入画,对聂风也的确有着满腔的慈母之心。但对于流钰的事情,她只字都未和聂风诉说。

流钰大概想得出原因,以颜盈的慈母心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好意思开口对聂风说他还有个弟弟,而且这个弟弟的亲父还不是聂风的父亲,是他的师父雄霸。

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想必聂风会更加不能原谅她。

只是不知聂风是实在粗神经还是其他,颜盈和流钰如此相似的面容都没有让他想到什么,这实在令人有些费解。

正想着,流钰忽然“看”到了另外一副场景,那是由步惊云脑中传来。

场景不是其他,正是上次步惊云被绝心控制时只身打上天下会。步惊云似乎一直在回想当时流钰所说的话和他刺中流钰肩头的那一剑,偶尔穿插着一些二人小时候的相处。

流钰赠他玉佩的时刻,对他露出笑容的时刻,唤他云师兄的时刻,在刺客面前愿意以身换他的时刻,为他疗伤的时刻…一种愉悦、苦涩、痛苦、还有带着些许欣慰的情绪也随之传入了流钰脑中。

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心绪,竟可以复杂到这种地步。

默了会儿,流钰回头望向步惊云,道:“云师兄,你的手。”

步惊云一怔,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又握紧了右手,碰到了剑鞘的锋利处,已经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便微微松了手,朝流钰点头。

转过头去,流钰随雄霸加快了些脚步,五人的队伍间安静了好一会儿,直至雄霸在一个分叉口停了下来。

这是两条看上去同样的路,危险未知,从复杂的地图上也看不出究竟哪条才是真正通往龙脉的路,这就说明,他们五人必须分开。

至于分成哪两队,这还是个问题。

第62章

“钰儿与我一起。”雄霸几乎是毫不犹豫道。

岂料流钰思索片刻后摇头,道:“风师兄云师兄必须在一起,风师兄可能有意外,我必须和他一起。”

这话的意思便是他们三人一起,雄霸与秦霜一起了,这决定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因为每人都认为流钰定会选择与雄霸一起。

不过流钰的话的确在理,聂风的‘疯血’算是个定时炸弹,在养伤的这段时间也发作过几次,若无人压制,凌云窟中危险未知,突然发作就不好了。

皱起眉,雄霸朝步惊云和聂风扫了一眼,目光深沉,默了会儿并未出声拒绝。

“既然钰儿如此说,那…便这样吧。”沉声开口,雄霸让秦霜到了自己这边。

“师父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小师弟。”聂风见雄霸仍皱着眉头便道。

雄霸一点头,负手站在原地看着流钰三人进了右边的路,直至他们身影消失才和秦霜一起慢慢走进左边。

“流钰。”刚走进洞内不久,聂风看了看流钰和步惊云,开口道,“牵着我的手,有什么意外也好防范。”

“嗯。”流钰依言握上了聂风伸出的手掌,温热、厚实,且不同于雄霸紧紧相握的力道,聂风的握力适中,如微风般轻柔,似乎永远不会让人因太紧而感到疼痛。

二人间很少有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是以流钰这次竟觉得自己感觉到了一种来自于血缘上的亲近感与愉悦感,他本就是精神力使用者,在这上面自然比常人更能够体会。

而聂风显然也生出了些许异样感觉,有些诧异地转头望了眼流钰,随后微笑道:“每次在流钰身边,总会觉得心情比平时要更加平静舒适。”

回以他一个浅笑,流钰道:“和风师兄一起,心情也会很好。”

“哦?”聂风笑意更深,相握的手动了动,道,“我记得小时曾想过,若有流钰这么个漂亮乖巧的弟弟我一定会很开心,现在看来,师兄弟也没什么差别。”

微笑不语,流钰继续向前。虽然里面不时会出现几个其他洞口,但龙脉地图已经印在了他的脑中,大致要朝哪个方向走他还是能够分辨的,若不出所料,雄霸秦霜也是朝这个方向走,他们可能与这边仅有一墙之隔,但所遇到的事物和危险却会截然不同。

步惊云握剑稳步跟在两人身后,脑中情绪似乎已经平复下来,如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

想了想,顿住脚步,流钰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来,道:“防止中毒。”

见两人分别服下药丸,流钰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忘了将一些药给雄霸两人,不过雄霸的身体在那次意外后被他调理得几乎也是百毒不侵,若真有毒,恐怕也是秦霜有危险。

微抿唇,流钰想分出几缕精神力去探测周围,却发现这里感觉有些奇怪,他人的想法不用能力就可自动让他知晓,但若他主动运用能力便会头晕目眩,生出一种欲昏厥之感。

收回能力,流钰往旁边墙壁看了眼,道:“继续。”

里面的洞很深,且十分开阔。想来也是,火麒麟偌大的身体都能在凌云窟中来去自由,对于普通人来说这里的空间自是十分大,可正是因为这种大,才让人感觉更不安全,仿佛四面八方随时都可能有危险袭来。

越往里,三人就越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对聂风步惊云来说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流钰却是变得脸色有些苍白,脚步不由自主缓了下来。这倒不是因为受到了那压力的伤害,而是流钰自主用能力去对抗这股压力,没有顺从其对自己的驯服,所以才变得无力。

仅几尺之隔的步惊云几乎是立刻注意到,眼神一凛,上前几步扶住了流钰。

“我没事。”稳住步伐,流钰开口道,“龙脉就在前面,不远。”

他已经能够感觉到了,看来这条路才是正确的路,只是不知雄霸他们那边遇到的是什么。

见流钰仍面色苍白,步惊云直接将剑给了聂风,不容两人拒绝就将流钰背了起来,沉声道:“不要动。”

闻言刚想试着下去的流钰立刻停止了动作,默了会儿还是道:“谢谢云师兄。”

步惊云略点头,大步朝前走去。聂风见着这两人之间颇为奇怪的氛围,不由笑出声缓和气氛道:“师兄弟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此话一出,步惊云和流钰的身体皆是僵了一下,聂风才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因为真正说来,步惊云早已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之所有还唤作师兄不过是因为他们都习惯了这个称谓而已。

将头伏在步惊云的背上,流钰能够感觉到他平稳的内心起了一丝波澜,但也只片刻又静了下去。

过了会儿,流钰开口,“我以为云师兄不会再理会我。”

说话时他靠近步惊云耳边,几近小声耳语,是以聂风并未听见。

步惊云脚步并未有一丝停滞,很快回道:“你是你,雄霸是雄霸。”

顿了会儿,他接道:“上次,已两清了。”

步惊云所指,正是上次他刺中流钰之事,听其意思,竟是认同将这看为“血债血偿”了。

流钰觉得疑惑,步惊云藏在心中十几年的仇恨,仅因为那一剑就全数忘却清空了?

即使这是其亲口所说,总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依流钰所感觉到的步惊云内心来看,这句话仿佛的确不假,他似乎是真的…放下了一切,放下了复仇,放下了对雄霸多年来的仇恨。

或者说在他的心中,复仇已经完成了。

沉默了会儿,流钰再度开口道:“云师兄,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中有多少含义,恐怕也只有流钰自己清楚。

步惊云终于停住脚步,忽然伸手往后揉了揉流钰头顶,声音依旧冰冷,却不失柔和,“你是我师弟。”

“云师兄也是。”

一直未转过头去的步惊云唇角微上勾了一抹极小的弧度,将背上的流钰又稳固了些,随后就听见聂风出声道:“你们等等。”

依言停下脚步,步惊云朝他望去,见聂风神色颇为凝重,耳尖稍动,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我听到了风声。”聂风道,“那风是从洞内朝我们吹来。”

闻言步惊云流钰两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他们来时的方向便是顺风,按理说风应该一直吹往洞内深处才是,看来…从里面朝他们吹来的风绝非寻常。

“是龙脉的‘气’。”思索片刻,流钰道,“这条路上已经没什么危险了。”

依龙脉的力量来看,从现在开始真正通往其的道路应该是没了什么危险。许是因为有着正确地图的引导,流钰一行人竟未遇到任何险事,这让他们欣喜的同时又不得不担忧雄霸那边。

“云师兄,让我下来。”

被步惊云轻轻放了下来,流钰握住他和聂风的手,三人一起走到了这最后一段路的终点。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幅令人叹为观止的画面,身形巨大的龙形化石盘曲蜿绕着伏在脚下前方的土地,龙头微昂,虽已成化石,但定眼看上去仍是十分慑人,威压十足。而龙头所指的方向,正坐着一具笔挺枯骨,枯骨手中握有宝剑,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古“黄帝”。

由于关于龙脉这段记忆被抹去,是以流钰一看到这幅场景亦不免被其震撼,片刻都不能言语。

他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关于黄帝是龙的传说居然是真,而在这里的上古时代,竟然真的有龙这种生物出现过。

实在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黄帝宝座身旁有一段白色脊骨,从它上面正源源不绝向众人散去一股无形压力,使人不禁生出一股想要拜服于地的冲动,这正是龙脉,具有驯服万物之力的龙脉。

看了好一会儿,聂风出声道:“我去将它取来。”

流钰没有阻止,想必也只有他或步惊云去将龙脉拿出才能够安然无事。

直接用轻功飞过了那巨大的龙形化石,聂风停在黄帝座前,犹豫片刻,终是伸出手轻轻拿起了那截龙骨,然后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周围并没有任何异状发生,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回头朝步惊云他们一笑,道:“看来这里也没有什么机关。”

语毕,用轻功再度飞了回来,手中牢牢握着龙脉。

待聂风一落地,朝这边走过来,流钰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微微避过眼。

龙脉的力量其实和他的精神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二者相比起来,一个如浩瀚的大海,一个则是潺潺流淌的小溪,高地立见。流钰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一股要服从于这龙脉的的冲动。

但龙脉本该是没有意志的,随后流钰意识到,这可能又是那空间规则的作用,它不会容许他损害龙脉,便欲让他服从于龙脉,成为其精神上的仆从。

眸光闪了闪,借着步惊云的扶持,流钰稳住身形,朝龙脉看去。

龙脉整体覆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既让人想要靠近又想要远离,当然,这种复杂的感觉在场只有流钰可以体会到。

顿了会儿,流钰决心一定,轻声道:“风师兄,龙脉。”

聂风对着它打量了一会儿,除了感到些许压力外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正疑惑之时听流钰的话便道:“嗯,还是流钰你拿着吧,等会儿直接交给师父。”

流钰微点头,接了过来。

如他所料,龙脉甫一接触到手,浑身就顿时一僵。随后感到一股极其汹涌的力量如找到了缺口般顺着手朝自己涌来,冲击着他的五经六脉,直入大脑,就像本只能容纳一升水的杯子忽然被倒入了两升,除去尽力将力量疏导理顺化为己用外,流钰始终分出了一部分能力守着自己脑中根本,他并不希望到后面力量增强了醒来却成为了空间的傀儡。

这番变化完全出乎另外两人的意料,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脉在流钰手中发出一阵奇光,随后那道奇异的光芒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有色屏障,挡住了他们的视野,使他们根本看不清流钰的状况。

“流钰!”“钰儿!”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聂风朝旁边一看,原来雄霸也从另一个洞口走到了这里。

第63章

不哭死神是别人给步惊云的称号。

因为他从来不会落泪,无论是失去亲人还是受到重伤,永远都是毫无表情,只会给人带去死亡与恐惧,这便是来由。

但不哭不代表没有恨,没有痛。

步惊云终生都会记住二十年前义父大寿那天,雪暗天率领天下会众人屠戮了整个霍家庄,鲜血与哭喊充斥了他的整个世界,但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义父与霍家庄的众人浑身是血地倒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机械地用小刀一刀刀砍在木雕上,将本用来祝寿的木雕仙翁的脸划得稀烂模糊。

义父倒下时的手伸向了他这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是“惊云,快逃”,“惊云,为我报仇”

还是…

被雪暗天扛到背上带走时,步惊云将木雕落在了义父的尸体上,将其作为迟来的贺礼。

自那天起,天下会、雄霸,这两个词就深深刻在了他的心中,如两把锐利的刀,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他心上剜动,每一下,都是鲜血淋漓。

他以为自己已成了只为复仇而活的行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雪恨。

只是他终究并非石人,他依旧会有悲伤,有痛苦,有开心…对于美好的事物,他也会为之惊叹。

步惊云第一次见到流钰时,对方还只是个三岁孩童,小小的,软软的,穿着一身红衣站在雄霸的身后,被包裹在衣领中的小脸漂亮得不像话,望向他的眼眸清澈无比,毫无杂质。

那是他的小师弟,一个单纯无比似乎根本不该属于这个复杂世界的孩子。

秦霜和聂风看上去似乎也都是不错的人,皆与雄霸不同,他们两很是仁慈友爱,步惊云有时甚至觉得,在四个人中,自己才最像雄霸,因为他们都无心,冷酷,无情。

在被黑衣刺客挟持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雄霸会顾及自己而放过刺客,是以早就在袖中准备了匕首,伺机而动。

只是没有想到流钰会答应刺客的要求前去换下他,心甘情愿,除去义父之外,步惊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肯这样为自己,他不由扑过去将其带到了一边,身下的小身体温热、娇小,出乎意料得脆弱,却有着不一般的勇气,小脸上也总是淡定从容,全然不似一般的孩童,但显然雄霸对于这个最小的徒弟十分关心,不待他查看其伤势就将人抱走,并下令禁止前去探望。

但那抹温暖似乎长时间地停留在了手心,步惊云回到住处后拿起了小刀,首次刻了一个木雕送给义父之外的人。

而在余下的十余年中,这抹温暖,似乎也一直不曾褪去。

他本就是个偏执的人,只要一旦入眼,便是终生不忘。

于是步惊云渐渐习惯了在不忘却仇恨的同时最大限度地纵容宠溺着一个人,喜欢看着他对自己露出浅笑,喜欢听到他清脆悦耳的声音唤自己“师兄”,喜欢见到他因烤鱼而露出的满足,喜欢…将如此美好的人放在心中的感觉。

流钰,仿佛连这个名字都是干净透彻,不染一丝尘埃。

而步惊云想要的,就是守护这份纯澈,不让其被世俗所侵。

但事实证明,一切仿佛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因为雄霸早已将流钰保护得密不透风,所有他想到的,没想到的,都已准备好,甚至连流钰不能习武,也能宽容容忍。

在流钰身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几乎可说是雄霸此生最大的纵容与慈爱。

怀疑并非没有过的,步惊云曾多次猜测二者间的关系,直至看到那道吻痕之时,所有想法都通通坍塌,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带他走,将流钰远远带走,远离天下会,远离雄霸。

也许这是保护欲的作祟,也许是正常人都该有的正义感,也许是…卑劣的嫉妒之心。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心中的温暖又再一次被雄霸所毁,或者说…是不希望被雄霸所占有。

然而他终究再一次自以为是了,流钰根本就不想与雄霸分离,无论分隔多远,也依旧在寻找回去的路。

可即使流钰已经如此鲜明地挑明了自己的立场,步惊云发现自己依旧做不到与其为敌。习惯是可怕的,他早已习惯保护纵容着这个少年,又如何能狠心与其刀剑相向?

而那场夺剑大会将一切事实都鲜明地呈现在了他眼前,在流钰抱着剑环视虎视眈眈的众人时一脸平静地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雄霸赶到将其护在羽翼下的时候,步惊云就知道了,那抹温暖,从来就不属于自己。

在于家村养伤的日子中,江湖中的消息也一直在传入耳中,传言雄霸昭告整个武林为亲子正名,传言这个半路杀出的雄霸之子能力卓绝,心机手段不比雄霸差,传言天下会的势力又进一步扩大了许多,传言…

步惊云知道,他报仇的机会已是十分渺茫。

不仅因为雄霸日益增进的武功,更是因为他难以对立的少年,绝对会站在雄霸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