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展扫见唐攸的身影,向他走过来:“睡醒了?”

唐攸点头,跑到他身边打量一圈,见他没事,便亦步亦趋跟着他。边上的二人忍不住凑过来套近乎,殷展能看出他们的意思,便笑眯眯地将家族地址说了说,示意他们有什么事去那里找他们。

二人这才知道他竟是传说中拥有天籁之音的毛毛兔家族的团长,说道:“真是久仰大名。”

殷展笑着客套几句,带着唐攸走了。

他们如今都差一点就能成功出去,便没有多在中心主城停留,转天早晨吃过饭就告辞了,徐副团知道他们是想回去见队员,干脆与他们一起过去,打算亲眼见证他们的离开。殷展自然没意见,带着他们走了。

毛毛兔家族每天都会派人在传送阵附近守着,见状双眼一亮,“呼啦”围上来,紧接着看到唐攸的伤,忙问是怎么回事。殷展便简单解释两句,很快回到了大宅。

唐攸的伤需要养一段时间,暂时不能去森林刷分。殷展便耐心陪着他,偶尔教教队员和野团团长作诗,陪先前围观过他和唐攸的二人切磋几把,眨眼间便过完了一个月。

毛毛兔家族的队员对他很依赖,情真意切地提议:“团长,要不你们等兄弟们的分也刷上来再一起走呗?”

殷展笑着说:“不行,我在这里,你们永远要靠我,自己去刷。”

“……”队员说,“团长你看唐唐那么喜欢毛毛们,不让他们多相处几天么?”

“就是,别辣木冷酷无情,你忍心分开他们么?”

殷展看向小院,那里种着一棵树,唐攸此刻正在树下喂兔子。半年前他们去新手村抓了一只母兔和毛毛作伴,很快便生了一窝小长耳灰兔,如今它们都已长大,圆滚滚地围着唐攸,整个画面非常喜感。

他招招手:“唐唐,过来。”

唐攸应声,乖乖跑过去,听他哥问要不要多住几天,想也不想说:“不要。”

队员的心齐齐碎裂:“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们了么?”

“亏我们辣木喜欢你!”

“……”唐攸对上他们指控的小眼神,求助地看着他哥,后者笑了笑,便带着他去广场散步,与他聊起最近常聊的话题。

“所以你如果不觉醒将永远也长不大,君主就把你带到冥界去了?”

唐攸点头:“但我母亲不同意,说我哥是个前车之鉴,因为他觉醒后就凶残了。”

殷展问:“你希望那样么?”

唐攸想了想:“我刚开始没什么感觉,后来在昆仑山遇见地魔兽,司南为了救我单独引开它的时候,我就特别希望我能变强,那样就能救司南了。”

又是司南!殷展额头一跳。

他心里清楚司南没必要弄个容易拆穿的设定糊弄他,所以“小白泽等于小泓”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简直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把小白泽掳回冥界!

唐攸歪头看他:“哥?”

殷展回神应声,换了问题:“你现在只能记到冥界?”

“嗯,连我父亲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你说我后来到底出什么事了?”唐攸很郁闷。殷展安抚地揉两把,说了句不用急,经过这些日子的试探,他能感觉出唐攸的记忆很详细,或许真的不是假的。

他陪他走了一阵,想起方才的事,问道:“你很想出去?”

“……也不是出去,”唐攸望着头顶的法阵,“我只是想要那里面的东西。”

殷展挑眉:“嗯?”

“他们都说成功出去的人,法阵会给一件礼物,我觉得那是真的,”唐攸指着上方,“我想要那个,我从来的那天起就这么想了。”

殷展脚步微顿,猛地记起一件久远的事,呼吸刹那间一停。

他从以前就在想,菩提镜是神器,在明知司南会捣乱的前提下,为何不放他们出去,为何硬是要留下他们,还一直不停地带着他们换世界,而唐攸上一世又为何在见到手链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并且恰好那天出了意外。

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因为……菩提镜想把某件东西还给唐攸。

为了不让司南破坏,菩提镜只能放在别人轻易够不到的地方,比如上一世是唐奶奶的保险柜,这一世则是司南的意识无法左右的法阵里。

至于想归还的是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他看着唐攸,见他正惊疑地望向别处,忍着胸腔上涌的情绪低声问:“……看什么?”

“看那个人,”唐攸眯起眼,“他以前骗过我。”

殷展诧异一下,刚要开口问问缘由,只见唐攸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简单几招就把人打趴下了,完全没减分。

殷展:“……”

唐攸一脚踩在对方的胸膛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好久不见啊亲爱的。”

地上的青年正是当初骗过原主、害得原主自杀的渣男,他看着许久未见的少年,正准备想个办法逃命,却从周围的议论中得知少年是毛毛兔家族的团长夫人,顿时吓得面无血色,不等对方发作,急忙识时务地将骗过人家的22分还了回去。

唐攸上次从中心主城回家族时在传送阵上耗费了10分,现在是9978分,如今加上这22分恰好够了,他心底一惊,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瞬间化成一道光飞上了天。

众人“口”

殷展:“……”

殷展顿时抓狂,急忙回家族简单交代几句“后事”,让他们好好努力。众人听得愣怔,还没弄清团长这是在搞什么,紧接着就听他连唱了两首神曲,快速飞天了。

队员:“口!!!”

这天过后,很快整个法则国度的人都知道又有两个人成功离开了,他们不仅是一对情侣,还刷新了通关的最短时间记录,导致人们的灵感爆棚,创造了许多感人至深的话本,畅销一时。

殷展到达法阵时,远远地便见唐攸悬浮在半空,身体向外渗着一层淡淡的红光,他的瞳孔一缩,急忙要冲过去,但紧接着就见他的身影消失了,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响起:“恭喜过关呀。”

他看过去:“法则?”

“嗯,是我,”随着话音的落下,空中慢慢凝聚了一个金色的人影,对方亲切地握住他的手,“我早就想找你聊聊了,咱们的审美很接近,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殷展问:“在这之前你能告诉我刚刚的人去哪了么?”

“出去了啊,”法则说,“我随便扔了一个地方。”

“……”殷展说,“什么?”

法则说:“我的意思是我放他出去了。”

殷展瞬间就想“卧槽”一声,若他理解的没错,上一世是唐攸的儿童期,而在这里获得的记忆……肯定是恶龙血脉觉醒的时候,也是他爱人最没理智的一段时期。

这么随便扔个地方,万一有点事惹他不痛快……那绝对会当场撕人啊!

他一把抓过法则:“你把他扔哪去了?”

法则说:“……不知道,我选的随机。”

殷展:“……”

法则敏锐地觉出他貌似不太痛快,便把礼物塞给他,情真意切说:“我会想你的,再见。”说罢迅速挣开他,把他也扔了。

殷展:“……”

第37章 荆棘满途1

团长和夫人走后,大宅一片死寂。

众人想到连句分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齐齐凌乱,接着一问之下得知事情的经过,顿时震怒了,开始四处悬赏寻找渣男,历时一个月终于成功捉到青年,他们不在乎被扣那点分,按住他就群殴了一顿,这才痛快。

随着飞升事件的传开,毛毛兔家族的名气更胜从前,外界猜测他们恐怕是有什么秘诀,因此每天都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打滚求收留。

关于招人的问题,石副团曾和团长商量过,他本以为依团长吊儿郎当的性子估计不会对这种事感兴趣,但令人意外的是团长很快给了他一套详细的标准,搞得他不禁一愣。

殷展一看便知他的想法,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招人?”

石副团沉默,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并且还提前想了一大堆说服这人的理由。

“我只是没看见合适的,”殷展说,“不过总得招,不然走的人多了,留下的怎么办?家族嘛,总要一直这么热闹下去才像个家,但记着宁缺毋滥,咱们不收废物。”

石副团神色一正:“我知道。”

现在正是给家族增加新鲜血液的好时机,石副团便对着团长留下的一套标准进行招人,包括讲个笑话、对月嚎叫说“我的病有治了”等等诡异的内容。

常与殷展切磋的那两个人得知殷展他们已经离开,不由得羡慕嫉妒恨,见野团的人依然总往这边跑,便也会常来坐坐,结果每次都见毛毛兔家族的人在疯狂的训练,想到前些日子经过殷展的指点受益匪浅,干脆也插了一脚。

他们各自有家族,且很有名,二人一合计,便把几个家族的人召集起来,以“能打败黄金兽”的标准来训练他们,所以自此以后,毛毛兔家族开设的小课堂在原有的作诗课的基础上,又增设了一门魔鬼训练。

队员虽然每天都被操练得死去活来,但却毫无怨言,因为没有团长和夫人的日子太无聊,他们准备尽快通关去和团长会合,就像最初加入时说的那样,到了外面他们依然是一个家族。

他们相信只要努力,那一天不会来得太晚。

唐攸以前是普通的人类,法则的礼物便是为他开启天赋,并给了他异能,但在接收这些能量的同时,他察觉到了另一股熟悉的气息,登时沉入意识的深渊里。

再次睁眼,面前是一片暗红色的大地,四周飘着薄雾,很是安静,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跳出一只凶狠的猛兽,张嘴就扑向了他。他急忙躲避,紧接着感到肩膀一疼,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他听到自己闷哼了一声,踉跄地后退,握紧剑柄警惕地看了过去。

唐攸记起来了。

这是他在游离之境的日子。

猛兽舔舔嘴角的血,低吼一声再次扑向他。他立刻抬起剑抵挡,但这个时候他的经验尚且不足,很快被扯下了一条胳膊。

“噗!”

鲜血登时飞溅。

他只觉身体有些失衡,向旁边跌了几步,数秒后才感到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直蹿大脑,刹那间惨叫:“啊啊啊啊!”

不不不,父亲说这是幻境,一切都是幻觉!

手没有断,还在身上,还在身上的——!

唐攸的大脑嗡嗡作响,抓着血流如注的肩膀,费劲全身的力气才忍下打滚的冲动,不停地自我催眠手臂还在,竭力试着活动,终于在猛兽又一次冲来时看到了重新出现的手,二话不说抓起地上的剑就捅了过去。

猛兽来不及收势直接撞在了上面,接着慢慢裂成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攸惊魂未定,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片刻后摸摸失而复得的胳膊,哇地哭了出来:“呜呜呜我想回家,母亲,司南……”

他嚎到一半,想起父亲说恶龙一族没有弱者,又想起先前遇见地魔兽时的无助感,便不嚎了,哽咽地吸吸鼻子,抹把泪,爬起来抱着剑继续往前走。

幻境里不是一尘不变的红色大地,他走了两步,只见迷雾散尽,露出一望无际的草地,清风和煦,鸟语花香,美得像是在昆仑山上。他的双眼一亮,扑过去享受地打了一个滚,结果却撞到了东西,抬眼一看,发现是条绿色的大蛇,个头足足是黄金蟒的两倍,此刻它正蜷缩着身体,吐着蛇信阴森地盯住他。

“妈呀——!”他抖着爪子爬起身,抓着剑就跑。

大蛇迅速追上去,一副要咬他两口的模样。

“啊啊啊啊不不不!”唐攸脸色雪白,疯了般的向前跑,脑海下意识闪过某人的影子,哭道,“殷展救命呜呜呜!”

殷展自然是不会出现的,他只能认命地被蛇追得四处逃窜,其间一时不慎被咬到了脚腕,感觉浑身都在发麻,呼吸也越发困难,最终一下跌倒在地上,挣扎地向前爬。

大蛇眨眼间追过来,用力缠住了他。唐攸知道恐怕要被吃,握着剑胡乱地去捅它。大蛇吃痛地嘶吼一声,不停地收紧。唐攸害怕极了,但求生的意志让他聚起了一些力气,发狠地继续捅。

双方在草地上翻滚撕扯了半天,最终大蛇慢慢力竭而亡。唐攸被浇了满身的蛇血,颤抖地坐在那儿看着它消失,忍不住又呜咽了几声,见草地也开始一点点发生变化,便抽抽噎噎站起来,抓着剑惊悚地环视四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急忙回头,瞳孔一缩。

眼前的猛兽足有半人高,长得狰狞恐怖,看着就瘆人,他顿时后退了两步:“别……别过来。”

猛兽盯着他打量了两秒,大概觉得能吃,立即向他冲去。唐攸扭头就跑,紧接着被对方一脚踩在地上,狠狠撕了块肉下来。

“啊啊啊啊!”

猛兽仍踩着他,几口吃掉嘴里的食物,再次咬他一口,这时从旁边又跑来一只野兽,咬上了他的大腿。唐攸疼得浑身抽搐,双手死死抓着地面,用力到连指甲都掀了起来,完全无法思考这是不是幻觉。

意识渐渐模糊,彻底昏迷前,他恍然回到了昆仑山,安筠做了好吃的点心,他高兴地跑去叫司南,司南站在小溪里回头望着他,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而身后不远处是一只如山头般狰狞的地魔兽。

不——!

他猛地睁开眼,抓住旁边的剑一把挥过去,趁它们躲避的空当翻身跃起,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发烫,冲上前便与它们打了起来。

这感觉与先前和地魔兽对上时一样,体内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他轻轻松松就把它们给剁了。

身上的伤口早已消失,像是从没出现过,他喘了几口气,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思考血脉是不是觉醒了,他是不是可以出去了,但很快发现并未结束,因为他这种状态坚持的时间不长,再次被猛兽追得仓皇而逃,然后被逼出龙血,愤怒地干掉它们,接着继续逃命。

除去野兽,这里还有许多人形魔物,有的看不清五官,有的则看得清清楚楚,共同点是都想要他的命。他已经记不清受过多少次濒死的伤、被扯断多少次四肢、撕下过多少块肉,更不记得自己宰过多少只乱七八糟的东西,只知道事情似乎进入了一个循环,他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他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又觉得没那么久,频繁的交战让他几乎有些麻木,见到猛兽第一反应都从逃跑变成了主动迎敌。

但很快他便敏锐地觉出对手在变强,攻击力呈直线上升,他受的伤又一次变多,终于有一次一时不慎被对方的利爪开了膛。

他想后退,却被猛兽巨大的身躯迎头撞上,登时“哇”地喷出一口血,颓然栽倒。

四周的野兽“呼啦”围过来,其中一只更是直接咬断了他的手腕,连剑都没办法握紧。他仰头看着暗色的天空,耳边清楚地传来它们啃食自己的咀嚼声,心头骤然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

好疼。

为什么这么疼?

为什么总是这么疼?!

这种生活什么时候结束?

为什么你们要和我过不去?

——既然没完没了,那我干脆杀到你们不敢再冒头好了!

他脑中的念头一落,只听“咯啦”一声轻响,像是体内某个屏障的碎裂声。他感到身上的伤迅速痊愈,急忙跃起,握紧剑一眨不眨地盯住它们,不等它们发作便率先扬起剑,冲过去就把它们切了,紧接着闪到最近的一只野兽前,自下而上霍然削了它的脑袋。

头颅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三圈才停,他甩甩剑上的血,慢条斯理看向了剩余的东西。

这次杀掉的猛兽的尸体没有消失,他踩过鲜血汇聚的小溪,迅速向前冲去。

走一路,杀一路,来时的白衣早已染红,周围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看得很满意,嘴角一勾,对不远处的东西勾了勾手指:“下一个。”

周围一片死寂,片刻后,那些挤在一起的影子齐齐趴伏,颤抖而畏惧地对他跪了下去。

“我不需要你们臣服,你们……”唐攸笑了笑,杀气四溢,“负责死就可以了。”

游离之境的君主离开后便忍不住回忆自家小儿子萌萌哒软乎乎的模样,想到今后再也看不到了,多少有点惋惜,暗道应该多摸两把的,但转念想想那个画面,怎么也没办法把自己代入,只能作罢。

乐正逍从外面晃荡回来,左看右看:“父亲,我听说你把弟弟接回来了,人呢?”

君主说:“在幻境里。”

乐正逍诧异了一下:“这么快就去幻境?”

“他和你不一样,”君主说,“你从小在这里生活和接受训练,已经习惯这个环境,觉醒能慢慢来,但他自己冲开过一次,不能停下,慢点对他反而不好。”

乐正逍点点头,准备回房,临行前问道:“那个幻境挺厉害的,你确定他没事?”

君主说:“他是我儿子。”

乐正逍便不再多言,转身走了。

大殿很快静下来,君主沉默两秒,终究有些不放心,便想过去看看,这时只见手下跑了进来,说是白泽来了,他微微一愣,感觉都出现了幻听。

自从小逍的事情后,白泽便不太喜欢这里,这几年来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先前说小逍会那样是缺乏母爱——当然,他只是瞎编的——没想到白泽竟上了心,现在明显是来陪小儿子了。

他心里很高兴,面色如常地迎出去,听白泽询问小儿子的情况,便告诉他在幻境里。白泽是听说过这里的幻境的,问道:“去多久了?”

“回来就进去了,”君主说,“大概两个时辰。”

白泽冷淡地嗯了一声。

君主问:“我正要去看看,你去么?”

白泽便又嗯了一声,君主暗道果然是来陪儿子的,真是听话。他控制着没露出得意的神色,冷酷地在前面带路,结果还没走到,突然惊觉一股极其霸道强悍的气息传了来,越往前便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