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瑛的声音很静,伺候的宫人是从家里带来的,面无表情地将一应软垫配好,周到得体。女子落座,双手规矩地交叠,充满大家闺秀的风范。

成海棠看在眼里,一边摆手吩咐小妗上茶。

“福应禅院里山岚调和,是聚灵气之地。妹妹身体康健,不像我这副痨病身子,该多出去走走才是啊!”成海棠就着手中的热茶抿了一口,很自然地拿出了老人的姿态。

“山寺虽好,却比不得皇城更自在。刚来的第一日,帐子、纱帘竟都是潮的,连那香木枕都散发着一股子霉味。若不是姐姐之前命人送些香料给我,想要住上这几日还真难。”沈芸瑛说罢,拿帕子掩唇咳了一下,倒不曾有宫里人一贯拿捏的矫情和刻意,却愈加显出是殷实家底出来的女儿,举手投足,很自然地高人一等。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34)

成海棠款款一笑,“都是闲来弄的,登不了大雅之堂。若是妹妹喜欢,再多取些过去就是。”

沈芸瑛点点头,抬头时,忽然注意到了成海棠的衣襟,不禁道:“成姐姐这衣领子是怎么了?”

银绒软白披肩下,只穿了一件朴素的单纱中衣,滚锦边的水纱料子,因侧卧时被压在胳膊下,有些皱了,荷叶滚边儿还翘着一角,不细看也看不出来。成海棠顺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伸手去抹。却如何也抹不平。

“这几日躺在榻上,也不出门,就没那些个讲究了。”成海棠撑着笑脸,道了一句。

沈芸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不以为然地摇头道:“在家时,宫廷师傅就总教导,女子修养和仪态尤其表现在装束上。姐姐若还在宫闱局,便不打紧,现如今身在东宫,一切都应以殿下的颜面为重。这水纱料子本就易起褶,更要细心打理才是。小锦,待会儿把本宫房里的熨斗给成姐姐拿过来。”

暗含指责的话,偏生挑不出错来。

然而面对沈芸瑛的指手画脚,成海棠脸面有些挂不住。饶是好脾气的红箩也看不下去了,一挽手,语气冷淡地道:“芸妃娘娘在内宫的日子还短呢,而我家娘娘则是老人儿了。这点事情,还轮不到娘娘来操心吧!”

一席话说得沈芸瑛有些呆住,成海棠低声呵斥了一句“放肆”,转过脸,向着沈芸瑛微微一笑,“你别听她的,都是我给惯坏了,没规矩。妹妹这么贴心,姐姐我自然是知道的。可出宫在外,若是每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怕宫人私下里要说东宫的妃嫔招蜂引蝶、招摇过市,便不好了。你说是么,芸妃妹妹?”

沈芸瑛的脸色有些讪讪,“成姐姐,我可是好意呢!”

毫不掩藏的优越和矜贵,只会显出别人有多么浅薄和卑微。可真是个不讨喜的姑娘。成海棠朝着沈芸瑛又是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以一种温和的姿态睨视着眼前女子,“姐姐在这宫里边儿,看到过很多女子,都如芸妃妹妹这般纯良和善,可惜,宫里的人情无法用一颗暖心就捂热。妹妹的话,在姐姐这儿不打紧,换了其他地方,可要得罪人而不自知了。”

沈芸瑛闻言一怔,看着她好半晌,须臾,眼睛里那层蒙着的东西忽然散了,笑靥如花,“打我进宫,从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成海棠眼睛一闪,果然,还是让韶姑娘说准了。

“妹妹家底殷实,在宫里面自然不用多做避讳和退让,”成海棠握着茶盏的手,腾出一只覆在沈芸瑛的手背,笑意宽和,“但在不久的将来,这内宫,却会有比妹妹更尊贵、更优渥的女子进来,而不会再逊色。姐姐是来日无望,妹妹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算妹妹不为自己考虑,为了殿下,也要及早挑起这担子。总是这般横冲直撞,将人都得罪光了,可是不行。”

成海棠的话,说得沈芸瑛一阵耳热。

“姐姐…”

“更何况,芸妃妹妹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了,”成海棠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视线下滑,落在那被锦缎遮挡的小腹上,“倘若他朝麒麟入梦,前途必定是矜贵无双,无人能出其右。越发要多考虑着点儿,多承担着点儿了!”

到底是年轻,不懂得人心险恶。只三言两语,就被哄出了真心。沈芸瑛闻言,先是脸面一红,而后有些羞怯地低下头,“原来…姐姐早就知道了。”

成海棠的心,在一刹那猛地抽紧。

竟然,真的是…

韶姑娘半分都没说错!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35)

可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她也刚进殿没多久不是吗!自己比她虚度了几月,到头来,仍是敌不过一个新来的女人!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生休养…”成海棠的脸色有些扭曲,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又绽开笑容,“倒是妹妹,这么大的喜事,竟然还瞒着。要不是姐姐略懂药理,识得脉象,真要被你给蒙惨了。”说罢,轻轻动了一下搭在沈芸瑛皓腕上的手指。

“都是小锦,说什么宫中不比家里。非不让往外说。”

沈芸瑛脸颊更红,一说完,略带嗔怪地看了旁边的侍女一眼。

成海棠抬眸,素妆清丽的小侍女也正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

真不简单,竟还有一个搅局的!

“其实该早点说出来的。若是殿下知道,指不定有多高兴呢!”沈芸瑛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脸上显出一抹温柔,素日里的端静,此刻因动情而惹人怜爱。

是啊,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孩子;

说不定,还是将来的小东宫!

成海棠在心里冷笑,脸上越发笑意和暖,“就是啊!届时,若是殿下一高兴,将妹妹请进雏鸾殿去,姐姐可要跟着沾沾喜气呢!”

沈芸瑛低下头,笑而不语。不知是羞涩还是被说中了心事,连耳朵都红了。

就在这时,外面来人禀报:

“成妃娘娘,芸妃娘娘,太后命两位过去。”

除了祈福当日的临场,这几日都没有格外召唤。沈芸瑛听到后,不免有些担心地瞄了成海棠一眼。海棠老练,让小妗将禀报的宫人带过来,温声询问:“可知道,太后召我们二人,所为何事?都有何人一同前往?”

前来的宫婢行过礼,回禀道:“奴婢也不知道具体的事。只知道殿前的夫人和嫔女,后殿的诸位女官,以及山寺里的住持、僧侣都在场。现在,太后让奴婢也将两位娘娘一并请过去。”

除了宫人,倒是都全了。

两女这才稍微安心,成海棠一摆手,示意传话的奴婢先回去,等她二人梳妆完毕,即刻过去承旨。

此刻的殿前平台上,人头攒动。

正南台阶下东西两侧陈设着编磬、编钟等鼓乐器具,宫人拿着击锤,正按照音律奏响“永平之章”,有光禄寺人奉福胙,进至祭案前。随后,宫正司掌首谢文锦代太后,上前受祚拜位,跪受福、受祚、三拜,行三跪九拜礼。礼毕,宫人奏“清平之章”。诸般祭品送燎炉焚烧,谢文锦又至燎位,并宫闱局一应女官,在“清平之章”中,观看焚烧祭品,谓之“望燎”。

其间,有披着袈裟的僧侣站在祭坛前,旁边有盘腿坐在地上的沙弥,手中转动佛珠,口里念念有词的是经文。间或有一个拿着玉净瓶的僧人,自殿南走到殿西,随时洒下甘露。

竟是在进行前几日未完成的祈天仪式!

当成海棠和沈芸瑛来到殿前平台,正看见祭品焚烧后的熏气升腾,鼻息间是一股焚烧的味道,都有些傻眼。

“请太后安!”

两女颇有些惶恐地朝着高座行礼,吕芳素才缓缓地睁开眼皮,一摆手,颇有些疲乏地道:“不必多礼了,都起来吧!”

随后,示意她二人站到一侧。

山岚氤氲,拂过来的风中,含着一丝熏料的燥气。

成海棠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站到西侧靠近丹陛的地方,抬眼环顾了一周,发现殿前平台上除了正得宠的陈宣华和蔡容华,竟然连扶雪苑的几个夫人和嫔女都到了,包括黎红薇、骆红渠…其中骆夫人身畔的两个侍女倒是很惹眼,素纱白绸,细看之下,端的是生了一副艳丽面孔。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36)

这时,哀萃芳端来红漆托盘,里面盛着一盏铜樽,吕芳素虚饮一口,而后朝着正南方向洒下。等哀萃芳又端着铜樽退在一侧,吕芳素才在宝椅上坐正,挽起双手,道:“今儿个原本是祈福的最后几项事宜,然而,自从哀家来到这福应禅院,诸事不顺。哀家心里忐忑难安,不得已让谢宫正代替哀家完成仪式,深感对诸佛的不敬!”

话音未落,诸官皆俯首,“太后恩泽天下,大隋福祉绵长。臣等惶恐!”

吕芳素对顶起双手,目光从众人的身上扫过去,“哀家知道,你们心里念着哀家,念着皇上。可现在,就在这玲珑山上,就在这佛殿前,有人却不希望哀家安好,更在诅咒大隋国祚衰败!”

话音落地,有片刻的沉寂。

随后一片哗然。

就如同是滴落的一颗水珠,一字一句都落在这殿前平台的池面上,荡开了诡计和阴谋的涟漪。等到池面上雾气消散,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无所遁形:两位皇子妃一阵惊疑和惶惑;几位夫人和嫔女有的面露狐疑,有的沉默不言;宫闱局的女官们则是一片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一位深绯色官袍的文官站了出来,拱手道:“太后息怒。臣等忠直之心,可昭日月。倘若有妖邪小人,太上犯冲,臣必在这大殿之上将其手刃。臣等万死,不足以报太后之恩、皇上之恩!”

鸿胪寺大夫的话,引来在场官员的一阵附和声。

太后眼底显出笑容,一摆手,让他先退到一侧,“前日,哀家与福应禅院的住持大师参禅,大师卜算出一卦‘妖邪作祟,为祸社稷’的谶语,你们都是知道的,哀家在震惊的同时,心中甚是不安。本想将此事压至回宫后请皇上定夺,谁知,连老天都不愿意放过那等奸佞之人,特地在这福应禅院里下了昭示!”

吕芳素说罢,复又扬声道,“来啊,请佛像!”

一阵轴承转动声,须臾,便有持香花的内侍推宝车而来。宝车上安置着十八尊罗汉像,纯铜打造而成,在阳光下闪烁着无瑕之光。宫婢执着熏灯香引,开列在宝车之前;另有打竿的僧侣,长竿上悬着皇幡,猎猎作响。提着花篮的宫婢一路走,一路撒下花瓣。

山雾冷窒,连熏气都散了。

导引的宫婢停驻在殿前,十八尊铜人佛像,神态各异,端肃而悲悯。然而等宝车折过一道方向,铜铸金身陡然露出了真容——那佛像背面,原本光滑平整的肩胛处,竟然遍布着大片锈蚀,以藤蔓的蜿蜒方式疯长一气。然而,等众人定睛去看,却忽然看见了——

桃花…

佛身上,在大片锈蚀的表面,开满嫣然的花朵。不是纹饰,也并非彩绘,那些丛丛簇簇的桃花花瓣就似生长在佛像的血脉和经络里,新鲜欲滴,宛若刚从枝头摘下来,那么冶艳、妖娆。

罗汉像,染花身。

在场诸人都惊愕地捂住嘴。

佛音袅袅。众僧盘坐在地,正转动手中的佛珠,愈加彻耳的经文如同漫天的雾霭,缭绕在佛殿上空,试图驱散掉殿前平台上陡然而起的阴冷之气。

“都看见了么?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异兆,竟然就在哀家的眼皮底下发生,难道不是上天对哀家的警示么!‘妖邪作祟,为祸社稷’这八个字,简直就像是一道火焰直接烙在了哀家的心头上。倘若哀家置之不理,如何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如何对得起皇上!”

“太后息怒。”

众臣再一次叩首,呼声震天。吕芳素深重地吐出一声叹息,片刻,将目光转向一直闭目的住持,“不知道大师对此事,有何高见?”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37)

福应禅院的主持在这时睁开眼睛,双目深陷,胡须已然花白,对着念珠道了一句佛语,蹒跚起身,躬身道:“回禀太后,依老衲所卜算的卦象显示,那一直作祟的妖邪力量,不仅以实体存在于这玲珑山,更是以灵识的方式尚在孕育中。”

吕芳素不解地皱眉,“何为灵识?”

“乃是婴灵之力。”

吕芳素怔了一下,随即,面色一沉,“大师的意思莫非是…”

女眷之中,正有人怀有身孕?!

主持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缓缓地道:“若是老衲卜算没错,那妖邪…正是某个女眷腹中孕育的胎儿!”

一语落,宛若平地惊雷。

尤其在两侧的妃嫔和女官之间掀起无数波涛。

南侧的丹陛下,沈芸瑛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惨白,脚步虚浮,险些要摔倒。身旁的成海棠伸手扶了她一把,轻声询问,沈芸瑛摇了摇头,咬着唇,眼底含着点点泪光。

吕芳素也似很震惊,沉默了好半晌,惊疑莫定地问道:“大师是说,杨氏子孙…”

“据老衲所算,那妖邪只是占了杨氏的身份,却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脉。倘若任其生长,不仅邪力日隆,恐怕还会累及江山社稷。需…及早清理才是…”

前朝卜算吉凶而引发的祸端很多,几桩耸人听闻的血案,历历在目。然而皇家的人对这些一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这一次牵扯到了皇室血脉的纯正、江山社稷之福祸。捕风捉影就很可怕,更何况,还是福应禅院德高望重的住持大师所卜算出的卦象!

吕芳素眯起眼,脸上一时间阴晴莫定。这时,哀萃芳弯着腰,用不轻不重的声音道:“太后,住持大师说得不错。此次事关国祚,不能因为您心存怜悯,而放过奸邪之人啊!”

在这样的氛围里,捉拿妖孽,似乎已经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没人在乎是否在怪力乱神。

吕芳素静默了一瞬,顷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断然抬手道:“来人啊,去传唤医署医官和司药房的医女前来!”

宫里的夫人和嫔女,哪一个不曾在司药房里培植一两个亲信?一提起医女,在场的好些女眷,脸色都变了。不多时,待宫正司的人将一队身着白袍的医官和宫人带上来,很多事情,都无法继续隐瞒。

司药房,隶属于尚食局。

当商锦屏领着下属医女站在殿前的一刻,敛身行过礼,抬起头,首先朝着宝座一侧的哀萃芳,露出一抹微笑。

“商掌事,住持大师的话,你也听得很清楚。现在哀家想知道,随行出宫的这些个夫人和嫔女里头,到底有没有人正怀有身孕?”

商锦屏再次敛身,“启禀太后,老奴率领医女十五人,无一人有上报。然,这几日老奴翻阅出诊记录,却发现了几件不同寻常的情况。”

吕芳素闻言,一挑眉:“你且说来。”

“老奴发现,刚来山上的几日,宫妃倒是有很多次召医女去号脉,然而自从那场风雨过后,总来请诊的宫人反而不来了。然后就是药材这边,老奴昨日查了一下备品,竟然发现装备的药料中,忽然增加了很多紫苏、黄芩和桑寄生…。”

尚食局的宫婢被哀萃芳的人折腾得很惨,连日使唤,挨骂、受气,无一时清闲。商锦屏说罢,有目光直视着哀萃芳,道:“其中的几味,老奴记得很清楚,哀掌事就曾专门遣人来拿过。”

吕芳素正琢磨着商锦屏的话,冷不防她这样说,不禁侧目,“有这回事?”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38)

哀萃芳也是一愣,她根本就不知道商锦屏口中提到的“紫苏、黄芩”都是一些什么,更未曾让宫人去拿过什么药,当即怒道:“在太后跟前,商掌事怎敢如此信口雌黄!老奴若得了病症,自会去医署请诊,去你司药房做什么?”

商锦屏冷笑了一声,“哀掌事自然是瞧不上小小的司药房,然而药品的进出都有记载,不是哀掌事想赖就能赖的!”

吕芳素听得有些不耐烦,一摆手止住两人的争吵,“你说的那些药材,都是作什么的?”

“启禀太后,紫苏、黄芩、桑寄生以及砂仁这几味药,都是用于安胎。”

哀萃芳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

然而更震惊的是吕芳素,静了好半天,才缓缓地扭头,看向站在自己右侧的老迈女官——忽然之间,临行前白术的话轻轻地响在耳畔 ,“小心身边人。”

身边人,身边人…

“你…”

刚吐出一个字,哀萃芳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主子,老奴对主子一片赤诚,从不敢有二心。主子莫要听信奸人调唆,冤枉了奴婢啊!”

施艳春的事,犹在眼前。吕芳素深吸了一口气,阴沉着脸,示意她先起来。

眼下最关键的是攘外,至于身边的事…吕芳素眯起眼,眼底显出一丝阴鸷。

“商掌事你说,还有何人从司药房拿过这几味药?”

商锦屏低着头,用余光瞥了哀萃芳一眼,也不多做纠缠,拱手道:“除此之外,老奴查到都是扶雪苑的一些夫人和嫔女,因记载少略,并未载明是具体何人。”

事情已经如此明朗,是扶雪苑的人勾结司药房医女,隐瞒实情,偷盗药料。而商锦屏则是尽忠职守、果断揭露私弊的人。吕芳素竖起眉,视线狠厉地一一扫过跪在地上的十五位医女,“说,究竟是谁来要过那几种药材,你们又曾提供给谁了?”

几位医女吓得不轻,互相挨着,却都低着头不发一语。

吕芳素见状,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狠狠一拍椅搭,正暖着的茶盏被扫落在地,啪的一声,热水和瓷片四散飞溅。

“宫中医女百人,独召你们几个随行,是哀家对你们的信任和恩赏!现如今你们中间却出现了倒行逆施、大逆不道的人。有人出面指认或者当事人自己站出来,其他人则可脱罪,倘若不然,尔等一并连坐,凌迟处死。还不赶紧给哀家从实招来!”

一道断魂符,贴在十五位医女的身上。

众女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紧张和惶恐。就在这时,其中的一个医女哆哆嗦嗦地爬出来,泣不成声地道:“请太后饶命,奴婢等不想死啊!”

死一个,总比跟着一起死强。

略显圆润的医女,宫裙外面罩着一件雪白色的袍子,伏在地上的模样,有些可笑。吕芳素的视线从她的头顶扫过去,阴沉地道:“不想死的话,就给哀家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奴…奴婢知道是…扶雪苑的黎夫人曾经让人来拿过那几味药材!”

无论谁死,都好过自己死。略显壮硕的医女说罢,回头指向与自己共事的一个姐妹,“是她,奴婢看见就是她将药包交给黎夫人身边侍婢的!”

黎红薇看见梧桐被揪出来的一刻,心都凉了。

这时,吕芳素面色阴沉似水,转眸,朝着哀萃芳递过去一个眼色,哀萃芳即刻会意地让医署里的御医过去给黎红薇把脉。

就在众人屏息静待时,御医终于将搭在黎红薇手腕上的两指拿开,轻拈着胡须,却有些犯难地摇了摇头。

第八章 迷迭香(大结局)(39)

“启禀太后,黎夫人这脉象,并非喜脉。”

不是喜脉…

出乎意料的话,让在场诸人大感失望,甚至连吕芳素都有些闹不明白。捉贼拿赃,如今已经发展到群情激奋的地步。不管是哪位夫人,不管是不是龙种,只要从医官的嘴里证实那两个字的存在,血液里一直叫嚣的冲动才能即刻得到满足。

然而,就在里黎红薇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商锦屏的脸上忽然展开一抹笑,对着那名医官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话。

医官张了张嘴,面露愕然。

“太后,请容老臣再一次号脉。”

吕芳素不耐烦地摆摆手,算是准奏了。医官得令,又踱步回到了黎红薇面前,再次伸出手,然而这一次却是朝着黎红薇身侧的一个婢女。两指翻转,陡然捉住了她的手腕。

纸,是包不住火的。

在黎红薇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医官已经清楚地掌握了灵犀的脉象,转过身,果断地朝着宝椅上的吕芳素拱起手,高声道:“启禀太后,这位姑娘的脉象,正是喜脉。”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人一片喧哗,被捉到手腕的宫婢脸色煞白,跪倒在地,“太后,奴…奴婢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