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哪里记得叫什么。”洛长明不耐烦地摔手,“你爸爸那个杀人犯,孩子都老大了,还勾引年轻少女,真是不知羞!是他害了你妈妈,千方百计骗娶了她,又不好好对待,直到把她逼死。”

他忽然以军人特有的警觉感到了危险的所在,盯紧孙女问,“你刚才说谁?周自横?你和他也认识?”

红尘的泪更加汹涌地流下来,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呢?

“周自横,是我哥哥?”

“什么哥哥不哥哥的,你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所有姓周的人,都和我们洛家没关系!”洛长明断言,“周家没一个好人!不是疯子,就是杀人犯!”

姥姥也说:“红尘呀,有没有哥哥都一样,他们周家没有人关心过你,你爸爸醒了也好疯着也好,都和你没关系,你把他们忘了吧。”

忘了?怎么可能呢!

红尘不可能不想着父亲,也不可能不想着……哥哥!

父亲怎么样了?他在醒来后神智彻底恢复了吗?他是不是记起了他与母亲的所有往事?他还记得在他痴迷的日子里,这个女儿给予他的所有陪伴吗?他醒来后,第一个想见的人是谁?他会不会找自己?他和周自横相认了吗?

哦,自横,自横,他现在又怎么样了呢?他知道自己是他的妹妹后,承受得了吗?他是和梅绮一起出现在医院里的,他们怎么会在一起?现在,他知道自己是他的亲妹妹,他们是再也不会有结果的了,他是不是要回到梅绮身边了?

第57节:楼里的洛红尘(4)

红尘的心在妒忌,可是接着她意识到,她无权妒忌,她不能妒忌自己哥哥的幸福,她没有这个资格!

心真的裂开了。一分钟都不可以忍受。不能忍受。这样的痛苦,使生命变得黯然无光,如何再去面对今后那漫无边际的未来?

当梅绮守着熟睡的周自横时,洛红尘在守着熟睡的周锋。

而当梅绮纵身一跃自十二层阳台上飞扑而下时,洛红尘则被姥爷洛长明锁在了小楼里。

往事重演,一如当年的洛秀被软禁,如今同样的阁楼里锁着秀秀的女儿洛红尘——她真的成了一个旧时代绣楼里的深闺少女。不许回公司,不许见周锋,也不许和周自横交往。

陪伴她的,只有母亲的日记。

“2月6日。晴。

这几天,我着了凉,一直在咳嗽。昨晚周锋又是一夜未归,我为他等门到天亮,天快亮的时候,我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周锋回来过,换了衣裳又走了。但是,他留下了一瓶药,止咳糖浆。他,还是关心我的。

即使是最微弱的一丝关切吧,即使是最渺茫的一线希望,我也仍然坚信着,等待着,等他回心转意的一天,终于爱上我。”

“2月21日,有风。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多么希望能和阿锋一起度过。可是他仍然拒绝了我,说工作忙,晚上不回家了。

我做了两人份的晚餐,买了鲜花,还点了蜡烛。我把他的大衣披在对面的椅子上,对着那空空的座位举杯。阿锋,不要太吝啬,多给我一点点陪伴,好吗?

都说生日许愿是会灵的,我去年的生日愿望是可以和阿锋在一起,真的灵验了;今年,我想再贪心一点,我的愿望是让阿锋多一点时间陪我,多一点温柔对我,这愿望会实现吗?

窗外的夹竹桃开了,那是我惟一的生日礼物。”

亲爱的妈妈呀,她写下了那么厚厚的一本感性日记,可是,竟然只字未提父亲的前一次婚姻,更没有提到自横这个哥哥。或者,是她对整件事也所知不详吧?她甚至弄不清自横母亲的名字,只是含糊地写着“绯烟”。

红尘听自横说过,他的母亲,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妃嫣”,那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绯烟”和“妃嫣”会是同一个人呢?

但是,一定会些蛛丝马迹的,一定遗漏了些什么重要的线索,她和自横爱得那么深又那么热烈,不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们彼此燃烧般的感情来得有多么不寻常!

红尘发疯一样地翻找着,找出自横写给她的那些情书,一封封一行行地读着:

“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和他身世仿佛的女孩子,她就像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一样,在第一时间就走进他的心里了,让他的心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疼,不顾一切地想要保护她,照顾她,陪伴她。一个人没有人爱是可怜的,一个人没有人可以让自己去爱,也很可怜罢……”

难怪一见钟情,难怪似曾相识,难怪觉得熟悉,根本,他们就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当然会觉得亲切!一切,都是骗局!

红尘找到一只打火机,打着,把信纸凑近火苗。那雪白的浪纹纸腾地燃烧了起来,瞬间将自横的热情吞噬,第一封,第二封,第三封……

当点燃第六封信的时候,淡绿软缎的窗帘被风卷进来,沾到了火头,也随之燃烧起来,然而红尘痴痴地跪在屋子中央,一无察觉,仍然默默地流着泪,守着那小小的火堆,把最后的两封信凑向火苗……

自横从噩梦中惊醒,大叫:“红尘!红尘!”一头冷汗。

他对着闻声赶来的爷爷愣愣地说:“我梦到红尘,红尘在火里叫我……爷爷,会不会是红尘有危险?你读周公解梦又读弗洛伊德,你告诉我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关心则乱罢了。”周公坐下来,安慰着,“阿横呀,你想得太多了,还是忘了那个女孩吧。”

“她不是‘那个女孩’,她是我的亲妹妹。”自横不满地说,“即使我不能再把她当成女朋友,可我也仍有责任要关心她。”

随着一阵咳嗽声,奶奶周婆走了进来:“咳咳,你们爷儿俩,天不亮的,聊什么呀?”

第58节:楼里的洛红尘(5)

“天快亮了。”爷爷看看窗外,关切地对周婆说,“还早呢,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这几天,你咳得又厉害了,多睡一会儿吧。”

自横看着爷爷奶奶,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艳羡,爷爷奶奶已经很老了,一生中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大喜事,儿子疯了,媳妇死了,可是所有的患难,他们共同走过,彼此关心,彼此扶持,相依相伴,白头偕老,他们,比自己幸福!

“阿横,咳咳,你和那个,咳咳,红尘,咳咳,没有那个……咳咳,咳咳……”

周自横先还听着奶奶过分频繁的咳嗽声觉得担心,然而很快明白过来,奶奶这次的咳嗽不仅仅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有些话不便出口。他不禁苦苦一笑:“奶奶,您放心,我和红尘,没有乱伦。”

奶奶居然脸红了一红,使劲咳嗽着掩饰了过去。

红尘哦,那是一个洁身自爱的女子,清纯得像一支荷花。因此,即使是周自横这样的花中惯客,面对她也不禁自律三分,若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自横垂下头,心头一遍遍滚过“妹妹”两个字。她竟然是自己的妹妹。从今往后,去哪里才可以再遇到这样的女子呢?她什么人不好做,竟要做他的妹妹!

电话铃响起来,是电视台打来的:“周董,奖品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再亲自检查一下?”

“奖品?什么奖品?”自横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是“金陵十二钗”总决赛的大日子。宝钗黛玉谁才是真正的花魁,今天就要揭晓。可是,这时候他还有什么心思去选美?

筹备了那么久的“金陵十二钗”终于要揭幕了,他,红尘,还有梅绮,都为这个大赛花费了太多的心血,可是今天,当大赛正式开幕,他们三个,却都没有出现在应该的位置。

“对不起,我有急事去不了,另找个人颁奖吧。”

“可是……”

“就这样吧。”周自横收了线,心里一阵阵地疼。记得,当初就是这场选美大赛把洛红尘带到他面前的。那天,梅绮还跟他商量想报名参赛,而他调侃她不妨考虑辞职。

没想到,后来梅绮真的辞职,而他和洛红尘,却终究不能在一起!他们命中劫难般地遇上,又如被雷击地爱上。一切,是谁的大手在播弄?

电话铃再次响起,自横不耐烦地推拒:“我说了今天有事,不去了。”

“自横,梅绮死了。”却是卫青。

自横一惊,清醒过来:“卫青?你说什么?梅绮怎么了?”

“她跳楼了,从‘梅园’十二楼上跳了下来,就摔在我面前,死得很惨,好多血……”

卫青的声音变了调,无限诡异。

自横大叫:“卫青,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他心慌意乱地穿衣裳,伸了几次手都伸不进袖子里,身体不能控制地发抖。梅绮死了,梅绮死了,在“梅园”跳了楼,在自己买给她的窗口跳了下来,有十二层那么高,这样地决绝……

周公周婆听到孙子大喊大叫,又看到他不寻常的表现,惊得面面相觑,这一日一夜,发生太多事,他们真有点经不起了。

“阿横啊,又出什么事了?你要去哪儿?”

“有朋友找我,我出去一趟,就回来。”自横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了调。

电话铃第三次响起来,这次是精神病院。

“请问是周府吗?经过诊断,我们已经确定周锋先生有了正常人的思维,从今天起,你们可以来探望他了。”

周锋?爸爸?周自横心里一震,一心只想着红尘的悲剧,差点把这个突如其来的爸爸给忘了。爸爸,周锋,他好了?醒了?

周公还在紧张地追问:“到底有什么事?怎么这么多电话?”

“爸爸醒了。”自横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是医院的电话,他们说,我爸爸病好了。”

梅绮死了。

爸爸活了。

自己和红尘,成了亲兄妹。

这到底是一笔什么乱帐啊!

第59节:你究竟是我的谁(1)

你究竟是我的谁

梅绮死了。死得血肉模糊,面目难辨。

生前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竟然死得这样不顾体面。

周自横赶到的时候,梅绮已经被抬上了车,地上只剩下一摊血。

卫青也是满身满脸满手的鲜血——在梅绮跳下来后,他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还试图去抱起她,吻她,叫她的名字,对她说:“好,我不走了,你不要哭。”

——她果然不再哭,永远也不会再哭。

痛哭不止的人是卫青,见到自横,他好像见了亲人一样欢天喜地地迎上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地说:“你可来了。除了你我不知道再能找谁。梅绮在南京连个亲人都没有。我不该跟她说分手。我说,我来还她的东西。是一只绣花鞋。她说不是她的。她让我不要走,说‘卫青,我是真的’,我不信她。我走下来,她跳下来。我看着她跳下来,‘嘭’地一下,就这么跳了下来……”

绣花鞋……自横只觉得彻骨的悲哀,悲哀得整个人抽紧起来。所有的悲剧,都是从三只绣花鞋开始的。他们四个人,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他抓住卫青的胳膊问:“通知梅绮的家人了吗?梅绮的老家在河北,家里还有父母和一对弟妹,你给他们打过电话没有?”

然而卫青已经神智不清,只是颠三倒四地说:“她叫我的名字,说‘卫青,我是真的’,然后,她跳下来。我跟她说,我们完了,我要走。她就跳了下来。‘嘭’一声跳下来,那么高,十二楼那么高,她就‘嘭’一下……”

自横只道他是伤心过度,抓住他用力摇晃,沉声道:“卫青,你冷静下来,静一静!”

可是卫青似乎完全听不到外来的声音,他只是沉在自己的心里,仍然死死地抓着自横的手,痴痴呓语:“自横,我不该揭蛊。我不该打开那瓶子,把魔鬼放出来……”

“什么瓶子?什么魔鬼?卫青,你醒一醒!”

“你不知道吗?梅绮养了一只蛊,爱情蛊。她喂它血,想给你种下去。是我打开了瓶子。我中了蛊。我中了梅绮本来给你准备的爱情蛊……”

自横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凝视卫青的眼睛,发现他眼神已经涣散,完全没有焦点。他的视野,已经被梅绮的血染成了一片鲜红,从此再也看不到别的光景。

梅绮死了,卫青疯了,自己和红尘成了亲兄妹。

周自横欲哭无泪。就在父亲周锋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好朋友卫青却走向了疯狂——难道,疯人院里有固定的名额,走出来一个,就一定要再填进去一个吗?

如果注定要有人疯狂,那么他宁愿那个人是自己。那样,就不必再面对心爱的妹妹。妹妹!

他同时失去了梅绮和洛红尘!

精神病院。

周公周婆与自横兵分两路,已经迫不及待地先赶去与睽违已久的儿子周锋相认。

同在一座城市里,却忍心二十年不见,老两口仆一走进精神病院大门,便不由得泪流满面。而周锋看到年迈的父母,也是大为激荡,猛地跪倒在他们面前,声泪俱下:“爸,妈,你们老了!”

周公和周婆再也忍不住,抱住儿子放声大哭起来,这个迷失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啊,如今终于清醒过来了,有生之年,终于还可以亲耳听他叫一声“爸”、“妈”。

周婆声声咳着,几乎杜鹃啼血:“儿啊,你别怪妈心狠,咳咳,二十年来,从来不来看你。咳,我是怕你儿子知道有你这个父亲,咳,怕走漏风声呀。咳,妈只好狠心,全当你已经……死了!”

周锋的心思是明白的,举止言谈却总比常人夸张板滞些,一个劲儿地磕头说:“爸,妈,是儿子不孝,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奉养过你们,反让你们为儿子操心。今后,儿子一定要补偿你们!”

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没有半点生疏隔阂。虽然二十多年不见,可他们毕竟是至亲骨肉。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是连空气都会因之颤动的。他们絮絮地说着别后情怀,这二十多年里的人事变迁。周公抬头望过去,指着说:“阿横来了。看,你儿子现在已经多大了,多有出息。”

周婆却心疼地叫道:“阿横啊,你这是去哪儿了,咳咳,怎么这么累的样子?”

第60节:你究竟是我的谁(2)

周自横是将梅绮的身后事暂时料理停当、又安置了卫青才赶过来的,身心俱疲,见到爷爷奶奶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硬撑着说:“一路塞车,我好容易才……”

话未说完,一眼看到父亲,不禁大吃一惊——周锋神清气爽,虽然仍穿着医院的病号服,但是精神奕奕,眉目明朗,已经完全是一个正常人。但是,只在一夜之间,他老了,甚至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自横深深叹息,曾经只在历史课本上听到过李自成一夜白头,那是因为焦虑;而今,他真的看到了,却是因为苏醒——随着父亲记忆的回归,那些被他弄丢了的光阴也都老马识途般地找了回来,父亲的一夜,等于别人的数年,他迅速地苍老了,憔悴了。

也许,在今后的时间里,他还要加倍奉还那些被他忽略了的春夏寒暑,背负起所有的沧桑岁月。到那时,他还会觉得清醒是一件可庆幸的事吗?

周公现宝似地把自横推到儿子面前:“锋呀,这二十年来,幸亏有阿横呀,他已经替你在回报我们老俩口了。阿横很能干,已经是大公司的董事长了,还给我们买了别墅。这几年,你的住院费,都是我用阿横赚的钱替你交的,等再过几天,你就可以办出院手续,跟我们回家去了。”

自横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奶奶每个月跟自己要那么多现金,却偏偏过得那么俭省,原来,那些钱,都替父亲缴了住院费和治疗费。他也跪了下来,膝行几步,来到父亲面前,叫:“爸爸,我是自横,还认得我吗?”

“阿横……”周锋专注地看着儿子,仿佛在他脸上辨认上帝的天书,“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今天早晨,我从醒来以后,就一直在想着你,我还记得起你小时候的样子,一转眼,已经是大人了。我总算没有辜负妃嫣。妃嫣在天有灵,一定很安慰。”

提到妃嫣,周公周婆的脸阴沉下来,互相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

“爸爸,”自横小心翼翼地叫,他对父亲的清醒情况还不笃定,不知道他的记忆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忍不住要试探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全好了,“您还记得和我妈妈结婚的时间吗?还记得我妈妈是在哪里生我的吗?”

“我和你妈妈,并没有结婚。”没想到,周锋竟然这样回答。他看着周自横,带着初醒过来的精神病患者特有的混沌和坦诚,明白地说,“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什么?爸……”自横几乎以为父亲的疯病又犯了,或者还有某些区域没有完全康复。

然而周锋十分清醒明白地说:“我和妃嫣是有过婚约的,可是一直没能结得成婚。当年,我好不容易找到妃嫣时,她刚刚生下你。她把你托付给我,要我抚养你长大成人……”

周自横不等父亲说完,已经一跃而起。

周公周婆大叫:“阿横,你去哪里?”

然而周自横已经顾不得停下,只大喊着:“我去找红尘……”

失火的绣楼。

卧室的火虽然扑灭了,红尘心里的火却依然在燃烧,而且,烧得更旺了。烧得她一双眸子异样地闪亮,冲着姥姥和姥爷狂叫着:“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吧!我要去见我爸爸,我要找自横!我要见他们!”

然而洛长明和她一样的倔,以比她更大的声音暴喝:“你休想!你要出去,除非从我身上跨过去!你还敢放火,反了你!当年你妈背叛我,现在,你也要背叛我吗?”

他们都疯狂了,渐渐分不清现在与过去,洛秀与红尘。在洛长明的谩骂中,周锋和周自横变成了一个人,而洛秀和洛红尘,也合二为一,混淆不清。

洛长明咒骂着:“你放火!你跳窗!你有本事!好,就算你真的一把火把这个家烧了,我也不会让你出去!我宁可没生过女儿,也绝不会让你嫁给周锋这个王八蛋!”

红尘也快疯了,哭着喊:“姥爷,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心狠?你和周家,到底有什么怨恨?为什么要报应在我们这一代身上?妈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代你受过?我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你这样恨我?我爸爸为什么要报复你?你到底对妃嫣做过什么?”

第61节:你究竟是我的谁(3)

提到妃嫣,洛长明就真的疯了,扬起拐杖,重重地打在孙女儿身上,将她一杖打倒在地,还仍不罢休,冲上前踢着,骂着:“妃嫣!妃嫣!我叫你跟我提妃嫣!我叫你跟我作对!”

姥姥吓坏了,拼命地抱着拐杖,哭着,叫着:“老头子,你醒醒,这是红尘呀,你会打死红尘的!”

洛长明骂着:“我就是要打死她,打死了她,就不会丢人现眼,去找那姓周的小子了!”

这个世界真的疯了,黑白颠倒,时光混乱,今天与昨天已经完全地重合,再也分不清洛秀和洛红尘,周锋和周自横。一切仿佛历史重演,他们两代人被命运的大手推进了一个没有边际的漩涡里,颠簸挣扎,不得超生。

红尘哭着,喊着,一边躲着姥爷的拐杖,觉得自己又要晕过去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敲门声,听到自横在门外喊:“开门,开门呀!红尘,红尘你在吗?”

“自横!”红尘叫起来,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拉开了门闩。姥爷毕竟是太老了,如果红尘拼了命地反抗,他是没力量阻挡的。

红尘终于又见到了周自横。她多么想扑进他的怀中大哭一场,然而却强忍住了。那个人,不再是她的爱人,而是哥哥。哥哥,多么残忍的亲情啊!

她看着他,哀伤地看着他:“自横,为什么,你会是我哥哥?”

“不,不是!”自横兴奋地摇晃着红尘,狂喜地大喊大叫:“红尘,我们不是兄妹,不是!”

红尘呆呆地看着他,好像没听见,又好像不相信。

自横更大声地喊:“我爸爸,不,是你爸爸,你爸爸好了,他亲口对我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爸爸不是你爸爸,我只是妃嫣的儿子,不是他的。他和我妈妈,只是恋人,不是夫妻,他们没有结婚!我不是他们两个生的!我爸爸只娶过你妈一个人!我是我妈生的,我和你,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虽然周自横“你爸爸”、“我爸爸”、“你妈妈”、“我妈妈”地说得如绕口令一般,然而红尘却立刻听明白了,她大叫起来:“你不是我哥哥?是真的吗?真的吗?那么,你爸爸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