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敌不死心道:“阿策,其实浴桶很大,真的,两个人绰绰有余…”

袁傲策嘴角流露冷意。

纪无敌退向门口,打开门,两只脚慢慢迈出门槛,半个身子依然伸进门里,绝望道:“阿策,我是门主,你是跟班…”

袁傲策一挥袖。门啪得关上。

纪无敌捂着鼻子,幽怨地来到尚鹊房门口。

“阿尚。开门。”被门板撞痛后的酸涩直冲脑门。他的双眼噙满泪水。

钟宇道:“他不在。”

“…阿钟,开门。”

尚鹊道:“他也不在。”

纪无敌突然转身,对着天空大叫道:“其实我的武功都是骗…”

门刷得打开,一只手犹如闪电般伸出来…

然后纪无敌也如闪电般消失在门内。

“门主,你干得真好!”尚鹊笑得很勉强。终于明白左斯文为什么在短短几年之内,从一个喜爱谈风花雪月的高雅文人变成了一个整天说教的中年夫子…原来是威势所迫啊。

纪无敌无辜道:“阿尚阿钟你们都在啊,我还以为没人呢。”

这种明知故问的事情就不用再讽刺了吧?

尚鹊撇了撇嘴巴道:“门主怎么有空过来?袁先生呢?”

纪无敌道:“他在洗澡。”

尚鹊纳闷道:“那你就更不会过来了啊?”平日里,不是想看还看不到吗?

纪无敌道:“阿尚。你说我潜过去偷窥,不被发现的机会有多大?”

钟宇道:“和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机会一样大。”

纪无敌垮下脸道:“那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尚鹊语重心长道:“门主。凭老门主传下来的武功秘籍,你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好好用功,天天向上,勤练武学…”

“阿尚。我三岁时,你说教用的是这句。我快二十岁了,你说教还是用的这句。”

尚鹊道:“有用吗?”

纪无敌摇头。

“那我换别的说辞会有用吗?”

纪无敌想了想,还是摇头。

尚鹊早有所料地点点头,“所以嘛,我就不费那个心了。”

纪无敌转头看钟宇,“阿钟,你平时说话最少,关键时刻来一句吧。”

钟宇面无表情道:“门主,你也不用费那个心了。”

“…”纪无敌慢慢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地上,“阿钟。你还是少说点吧。”

晓风道长考虑得很周到。连洗澡水都送了四拨,纪无敌、尚鹊和钟宇人人有份。

纪无敌洗完澡,刚好端木回春登门,算得竟是分毫不差。

袁傲策冷冷地坐在一边,既不起身相迎,也不说话。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端木回春寒暄完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位是…”

纪无敌又是那千篇一律的说辞。“我的跟班。”

端木回春多打量了袁傲策几眼,即被瞪了回来,“不知高姓大名。”

纪无敌道:“阿策。”

端木回春微微一笑,“纪门主果然名不虚传,身边高手强将如云。”

纪无敌叹道:“要是美人如云就更好了。”

袁傲策面上一紧。

端木回春却误会道:“以纪门主的人品才学,要娇妻美眷何难?”

纪无敌见他误会,也懒得解释,“对了,你刚才说要下棋…”

端木回春身边的随从立刻将手中棋盘棋罐放于桌上。

纪无敌眼睛一亮,“好棋盘,好棋罐!”

端木回春谦虚道:“虽然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御用之物,但是…”

纪无敌摸着棋盘赞叹道:“都是白玉做的,一定能值不少钱!”

“…纪门主好眼力。”端木回春一本正经地接下去道,“的确值不少钱。”

袁傲策在旁嗤笑。

纪无敌将棋罐打开,黑棋黑玉,白棋白玉,质地上佳,入手清凉。他爱不释手地掬了一把黑玉棋子在手心。

端木回春道:“承蒙纪门主不弃,这套棋具便赠与门主。”

纪无敌笑着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刚刚就在想你们扛着这么大这么重的白玉棋盘走来走去,很不方便呢。”

饶是端木回春风度绝佳,此刻也有点吃不消。“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猜子吧。”

“还猜什么。我都选好了。”纪无敌拿起一颗黑子,啪得落在天元。

端木回春默默坐下,拈起白子,轻轻落在黑子旁边。

纪无敌是典型的万事皆通,万事稀松。

因此一盘棋下来,黑子被杀得丢盔弃甲,土地丧失不知凡几。

望着棋盘上那白茫茫的一片,端木回春心情大好。他放下棋子,含笑抱拳道:“承让承让。”

纪无敌不以为意地摇摇手道:“无妨无妨。我虽然输了棋,却赢了棋盘。一输一赢,一失一得,说起来,我还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端木回春赢棋的喜悦顿时被冲淡了几分,“纪门主果然豁达过人,通透过人,令人钦佩。”

纪无敌感叹道:“大家总是这么说。”

端木回春干咳一声,“天色不早,在下还另有邀约在身,就不久留了。”

“也好也好。快到用膳时间,万一他们送来的饭菜不够,光我们吃,你们看,我会尴尬。”

端木回春对他的体贴深表感激,连连谢绝他起身相送,挥袖带着清风与随从而走。

袁傲策坐在一旁,挑眉道:“你不喜欢他。”是肯定,不是疑问。

纪无敌陪笑道:“当然,我最喜欢阿策了嘛。这个棋盘不错。阿策你这么穷,我接济给你。”

袁傲策:“…”

第17章 跟班无敌(八)

离寿诞还有两天,先来的江湖人士都忙着互相结交,游览风景。

远看武当山山峰,可见一片黑漆漆的蚂蚁来来往往。

纪无敌也在蚂蚁中。

他觉得自从他把白玉棋盘接济给袁傲策之后,袁傲策对他的态度就变得柔和不少,甚至还愿意陪他来爬山。可见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还是很有道理的。他暗暗决定以后要多塞些能看不能花的东西给他。

“你笑什么?”袁傲策转头看着他。

纪无敌努力地靠过去道:“能和阿策单独出来,我实在太开心了。”

单独?

袁傲策无语地看着前前后后的人。

“不过阿策,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纪无敌郁闷地看着两人的距离再次推远。

袁傲策收回手,“你觉得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黏在一起很好看吗?”

纪无敌毫不犹豫地点头。

袁傲策眯起眼睛道:“我不这么觉得。”

“阿策。那你别把我当大男人,你当我是小男人好了。”纪无敌睁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为了阿策,我什么都愿意。”

“那离我远点。”

“…”

其实两人都没怎么走动,只是随着汹涌地人潮,慢慢地就将武当奇景游览了个遍。

回去的时候,纪无敌很怨念地擦着额头的汗,“阿策,我们明天不来了。”

袁傲策也觉得看山石树木没意思,但还是问了一句,“为何?”

“它们都没你好看。”

如果说刚开始听到这句话,他的情绪还算有波动的话,那么现在可以算一潭死水,毫无反应。难得纪无敌说了这么多遍,还每次都声情并茂。“你觉得我比山好看?”

纪无敌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看在哪里?”

“你有眼睛鼻子嘴巴。”

“…那有谁比山难看的么?”

纪无敌想了想道:“十恶牢那个相士,还有那个胸下垂!”

袁傲策道:“他们不也有眼睛鼻子嘴巴?”

“但他们有还不如没有。”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房舍已在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前徘徊。

“咦?”纪无敌定睛道,“那不是程澄城吗?”

果然,在门前等人的正是程澄城。他见纪无敌和袁傲策相携而归,立刻迎了上来,朝纪无敌抱拳道,“上次与纪门主匆匆一晤,未能深谈,一直引以为憾。幸好在此处重逢,才不至于让我抱憾而归。”

纪无敌笑眯眯道:“好说好说。”

程澄城试探道:“不知此刻是否叨扰纪门主?”

纪无敌看了看天色,“叨扰是有点叨扰,不过还是可以进屋坐坐的。”

程澄城只能干笑着跟在他身后。

进屋坐定。

纪无敌对袁傲策道:“阿策,去泡壶茶。”

袁傲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阿策,去叫阿尚泡壶茶。”纪无敌很识相地改了话中内容。

袁傲策瞥了眼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们的程澄城,转身去了。

“啊,对了,你来的时候有带什么东西吗?”纪无敌抢在程澄城开口之前问道。

“东西?”程澄城微楞。

“喏,”纪无敌一指放在房间角落的棋具,“昨天端木回春来的时候,送来了一套白玉棋具。”

程澄城顿时觉得屁股下的凳子有些扎人,干笑道:“我来的仓促,考虑不周。”

纪无敌眼巴巴地看着他,“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程澄城的脸开始烧了。

纪无敌对手指道:“最近,辉煌门日子不好过啊。”

辉煌门的日子还不好过?

师父都说全武林现在日子最好过的就是辉煌门了。江湖门派已经是他们的副业,他们如今的正业便是经商!

但是这话却是不能点破的。

程澄城一时也弄不清楚他言下之意,只好陪笑道:“青城也是。”

“咦?青城派也很拮据吗?”纪无敌惊讶道,“这么说来,你也送不出什么值钱的礼物了?”

“…”程澄城舔了舔下唇道,“呃,在下自然是不能和回春公子比的。”怎么说,他也只是青城派的一名弟子而已,就算掌门暗示过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但是那也是以后的事,如今,他依然只是一名普通弟子。而端木回春不同,他是堂堂栖霞山庄的少庄主,身家自然不同反响。

纪无敌同情地看着他,“不如,你晚上留下来用晚膳吧。”

程澄城一楞。

“能省一顿也是好的。”纪无敌缓缓道。

程澄城忍不住道:“这里的吃喝用度,不是都由武当派提供的么?”为什么说的好像他要请客似的。

纪无敌道:“虽然是武当派提供的,但是…那也是从我们的寿礼中刮下来的啊!”

今日来访的最大收获是,程澄城知道了,原来辉煌门现任门主很抠门儿!

尚鹊端着茶壶满面春风地进门。

“尚堂主。”程澄城连忙起身,接过茶壶道,“怎能劳烦尚堂主斟茶?”说是这么说,但是他斟茶的时候心中却暗自惊疑。还以为纪无敌让那个叫阿策的跟班去找尚鹊来斟茶是气话,没想到竟然是实话。那个叫阿策的跟班也不知道是何来历,不但武功惊人,而且在辉煌门的地位也很怪异。

他这般想,不由问道:“不知道门主是怎么收下那位阿策为跟班的?”

尚鹊握着扇子的手微微一紧,看向纪无敌。

纪无敌倒是不慌不忙道:“阿策先前被关在牢里,我见他可怜,就救他出来了。”

“牢里?”程澄城心中一动,缓缓放下茶壶道,“十恶牢?”

尚鹊暗自惊异。没想到程澄城居然刹那就联想到了十恶牢,看来袁傲策的身份难保。

纪无敌气定神闲地拿起茶杯轻啜一口道:“你也知道十恶牢的事?”

“这是自然。纪老门主的传奇中,又怎么能少的了那个关尽武林败类的十恶牢呢?”程澄城说着,脸上不禁露出崇敬之情。

纪无敌道:“那你与我说说吧。”

程澄城茫然道:“说什么?”

“十恶牢啊。”

为什么你自家的后院要别人来说?

程澄城这次没有掩饰他的心情。

尚鹊连忙道:“门主一直很好奇,别人眼中的辉煌门是何等的模样。”

程澄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中却暗自笑道,这不摆明是要听别人的奉承之言么?

他当下清了清嗓子道:“纪老门主的英雄事迹,有多半是听我师父说的,要我们以纪老门主为榜样,为人正直正义,古道热肠,时刻以武林兴亡为己任,不畏邪恶,嫉恶如仇。一小半却是听江湖同道说的,他们每每提起都是敬佩不已,说纪老门主乃是江湖百年第一人。有勇有谋,武功盖世。”

程澄城一气说完,用茶水润了润嗓子。

纪无敌看着他半天,才道:“我让你说十恶牢,你一径赞美我爹做什么?”

程澄城握杯子的手微微一顿,才讪讪道:“十恶牢之事我知之不祥,只听师父曾在偶然间提起,那里乃是纪老门主关押江湖上作奸犯科之人的禁地。再多,却是没了。”

尚鹊趁机打岔道:“十恶牢这等不祥之地,说之无意,不如说些别的。不知青城这次送了什么寿礼与凌云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