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尚,你太不了解我了。”纪无敌很伤心,“如果我为了白玉棋具,我只要死都不给就好了,何必诬陷他这么浪费口水呢?”

“那门主究竟是为什么浪费口水呢?”尚鹊问道。

“…无聊啊。”

或许是怕他们太无聊,外头突然传来砰砰砰的砸东西声,不一会儿便有人大声呼叫“刺客”。

这次脚步声冲得很快。

走道大概被拥挤了太多次,纪无敌几乎能听到木板吱嘎吱嘎的叫声。

纪无敌道:“大家的反应很快啊。”

尚鹊苦笑道:“此时此刻,人人自危,反应自然快。若不是怕蓝焰盟在客栈外准备了更多的陷阱,我们早已离开。”

钟宇见他们都站着不动,问道:“我们不出去?”

纪无敌道:“通常渔翁都是等鹬蚌死透了才登场的。”

嗖!

一只羽箭从窗外射进来。

钟宇随手一抓,抓住箭尾。

尚鹊道:“似乎,我们是鹬,不是渔翁。”

纪无敌道:“下次出门一定要记得戴斗笠穿蓑衣,拿钓鱼竿!”看这样还有谁会认错。

出得门来,发现袁傲策正走过来。

“阿策,你是来接我的吗?”纪无敌开心地扑过去。

袁傲策身影一闪,拎起他的后领道:“客栈很黑,所有房间的蜡烛都被打灭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尚鹊房间里的最后一根蜡烛也被一道箭影熄灭。

走廊两边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用木板挡住了,月光照不进来,四周黑蒙蒙一片。这时候无论去掀开木板还是回房间那蜡烛显然都是很危险的。

“阿策,你应该早一步说的。”纪无敌悄悄地抓住他的袖子。

袁傲策松开手里的领子,任他拉着。因为拎后领这个动作其实挺累的。

尚鹊道:“恐怕蓝焰盟这次是准备瓮中捉鳖了。”

袁傲策感到黑暗中纪无敌拉着他的袖子偷偷往前走去。

“门主,你去哪?”尚鹊虽然听不出袁傲策的脚步声,但是纪无敌的脚步声还是很好认的。

纪无敌不说话,只是拉着袁傲策的袖子。

尚鹊和钟宇慢慢朝他们的方向摸过来。

袁傲策感到袖子被越来越紧,终于叹了口气,将他拦腰抱起,在尚鹊和钟宇走到身边之前,朝原先对客栈的记忆,三两步移到楼下去。

楼下此刻正是腥风血雨,打得不可开交。

袁傲策抱着纪无敌走到楼梯下。

“为什么避开尚鹊和钟宇?”他的声音原本就清亮又清冷,此刻听来更如秋夜凉风,在一片嘈杂声中格外清楚。

“因为…”纪无敌凑在他耳朵旁边道,“我想和阿策单独在一起。”

砰。

纪无敌屁股落地。

突然火光一闪。

是谁拿出了火折子,但是很快被人用掌风熄灭了。

就是这电光火石间,袁傲策已经看清楚大堂里的形势。

除了他们和尚鹊、钟宇之外的人几乎都在这里,而且战场一片混乱。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孙玉良的对手是程澄城和花淮秀。端木良秀的对手是少林弟子,樊霁景的对手倒是没错…

“怎么了?”纪无敌揉着屁股站起来。

“凌云不在。”

“…没想到堂堂武当派掌门人关键时刻居然逃命去了。”

袁傲策道:“若是逃命反倒好了。就怕他是去要命。”

纪无敌道:“端木回春胜。”

“什么?”

“端木回春和凌云道长的第一回合啊。”

“…”他为什么总是学不乖地想去了解纪无敌脑袋里的想法呢?

袁傲策无声地抓起他,朝另一个方向走。

“阿策。”纪无敌反手紧紧地握住他,“你要带我私奔吗?”

“想要被灭口吗?”

“灭口同时知道了某项秘密…”纪无敌道,“难道阿策要带我私奔是个秘密?难道这是真的?”

袁傲策的声音在黑暗中阴森森的,“如果嫌一个人太聒噪,想让他闭嘴,也可以是灭口。”

“这种事,通常用嘴巴堵住嘴巴比较好吧?”纪无敌羞涩中,带着浓浓的期待。期待中,又带着淡淡的喜悦。

袁傲策把嘴闭得死紧。

“对了,阿策,我们现在去哪里?”

“不知道。”袁傲策压低声音,“抬脚。”

纪无敌听话地抬起脚,但脚尖还是踢到一个类似于门槛的东西。

“如果我没猜测,这里是应该是通铺。”袁傲策道,“厨房和大门都被门板挡住了,只有这里没有木板。”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一,有人先一步来了这里。二,有人想引人走这条路。无论哪一种,我都很感兴趣。”

纪无敌道:“所以说,我们现在很可能正踩在陷阱里,而且旁边还有人窥视?”

“你怕?”袁傲策讥嘲道。

纪无敌郁闷地嘟囔道,“明明是好不容易的独处机会,唉。”

“…”

纪无敌朝四周张望了下,不过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蓝焰盟思虑周详,连这里都堵上了木板。“那到底有没有人?”

“没有。”袁傲策道,“至少,在我方圆五丈内,没人。”

第38章 合作无敌(二)

“没人啊…”黑暗中响起纪无敌的窃笑声。

袁傲策冷静道:“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还容易变成孤魂野鬼。”

纪无敌迟疑道:“阿策,我已经长大了,不怕鬼了。但是如果你怕的话,你可以躲在我后面。”

袁傲策:“…”

纪无敌牵着他的手转了一圈,“既然这里什么都没有…”

“等等。”袁傲策突然拉住他。

“怎么了?”

袁傲策朝床的方位移过去。

大通铺进门两边都是床,一排可以睡十二个人。

他的手掌此刻正不停地在床铺上摸索。

“阿策。宝藏一般藏在深山里的。”纪无敌道,“床铺下面最多藏奸夫。”

刷。

床铺的板被推开,微弱的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纪无敌愣了愣,叹气道:“这年头奸夫都没有宝藏多。”

袁傲策往下探了探,然后伸手抱起他,跳下去。

纪无敌把头靠在他的颈窝,甜蜜蜜地道:“阿策,其实这么高的距离,我自己也可以跳下来的。”他武功是不济,但不是不会。

袁傲策放下他,淡淡道:“我只是怕下面有机关,所以找样东西挡暗器。”

纪无敌:“…”

暗道很长。

纪无敌鼻翼动了动,“阿策,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硫磺和雄黄。”袁傲策的脸色凝重。

纪无敌伸长脖子,半天道:“难道这里有蛇?”

“你连鬼都不怕,怕蛇?”

纪无敌道:“阿策不怕?”

袁傲策挑眉。

“我们真是天生一对。那这样,鬼来了,我挡。蛇来了,你挡。”

袁傲策道:“我们若是遇不到鬼呢?一直我挡?”

纪无敌想了想道:“阿策,你可以不往蛇堆里走的。”

袁傲策突然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伸手抱起他,将他的头按在怀里,让他尽量不发出呼吸声。

前面,光线越来越亮,隐隐有拂袖和挥剑带起的风声可闻。

不过交战双方显然都不想让人发现,因此谁都没有开口。

袁傲策施展轻功,蹑手蹑脚地掠过去。

地道尽头是一小方石室。

石室里,五个黑衣打扮的人正在围攻凌云道长。

两个黑衣人的面巾已经被凌云道长挑落。

纪无敌和袁傲策都认出是之前来投宿时,坐在客站大堂的脚夫。

虽然袁傲策呼吸和脚步声都很轻不可闻,但是他并未掩藏身影,而是将纪无敌放下来,一起大咧咧地站在门口。因此凌云道长和黑衣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行踪。

黑衣人见到他们固然是大惊失色,凌云道长的神情也有些奇怪。

“袁先生,快来助我拿下这些蓝焰盟的贼子!”凌云道长反应极快。

其中一个身材最为高大的黑衣人突然冷笑道:“哼哼。现在来了人,你再想杀我们灭口已是不能。难道你真的不怕我把你的秘密抖搂出去?”

凌云道长闻声笑道:“虽然来了人,但是你应该知道袁先生是谁吧?”

袁傲策和纪无敌虽然看不到那个高大的黑衣人听到此话后的反应,但是看那两个露面的黑衣人脸色有些难看。

凌云道长道:“无论如何,贫道今天都已经留你们不得。你若是说了,等同让贫道重见天日,贫道反倒要谢谢你。”

果然,黑衣人听闻此言都像河蚌似的,把嘴巴闭得死紧。

纪无敌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何秘密,但是看凌云道长和袁傲策的脸色,又吞咽了回去。

凌云道长见袁傲策在一旁不帮手,也不恼,只是沉住气,拼命攻击那两个没有面具的黑衣人。

袁傲策一看便知五个人中这两个人的身手最弱,凌云道长显然是想各个击破。

他这个念头刚起,凌云道长的剑上已经开了红。

其中一个露面的黑衣人被他一剑穿心而过,不等黑衣人惊怒,他反手一剑,又将另一个露面的黑衣人解决了。

五个黑衣人尚且不是他的对手,剩下三个当然更不济事,更何况身旁还有虎视眈眈的魔教暗尊和辉煌门门主。

那个高大的黑衣人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个凌云道长,险些让你骗过去了!你说的不错,袁傲策若是知道了,也许不但不会杀你,还会帮你周全。但是别忘记,现在在这里的还有一个纪无敌!”

纪无敌听到自己被点名,立刻精神一振,“嗯嗯,我在呢。”

“纪大门主,你想不想知道眼前这个武当掌门不可见人的…大秘密啊?”凌云道长的攻击越发凌厉。虽然有另两个黑衣人支援,但是他依然被攻得手忙脚乱,无暇分心说话。

纪无敌在一旁着急。

说秘密就说秘密,何必在说秘密之前加那么多开场白?如今可好,什么秘密也说不了了。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袁傲策,希望看在秘密的份上,他能出手留黑衣人一口气,至少让他把秘密说完再死。但是袁傲策一脸的胸有成竹,仿佛已经运筹帷幄,随时便可出招决胜千里。

凌云道长脚下打滑,剑势陡然一缓,露出一个破绽来。

黑衣人哪里肯放过。

高大的黑衣人刚要叫不好,便见凌云道长中途变招,化破绽为陷阱,一剑扫过两人的颈项,一鼓作气朝他攻来。此刻高大黑衣人已知自己绝无侥幸之理,索性边使出玉石俱焚的杀招,边高叫道:“其实凌云道长的真正…”

凌云道长挽出一朵剑花,从高大黑衣人的颈项前含苞,从他的颈项后绽放。

剑花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四溅的血花。

凌云道长收剑道:“怠慢两位了。”

纪无敌道:“如果我问你,那个秘密是什么,你会告诉我吗?”

凌云道长微笑道:“既然是秘密,自然还是不说的好。”

纪无敌叹气,眼睛一扫堆积在石室角落的麻袋道:“这是什么?”

“硫磺、雄黄、硝石。”凌云道长道,“贫道是一路跟踪他们来到此处的。想来,他们本来是打算用它们将我们葬身火海。”

袁傲策道:“你是什么时候跟他们进来的?”

“刚刚。”凌云道长答得飞快。

袁傲策道:“蓝焰盟发动进攻之时?”

凌云道长捋须点头道:“不错。贫道正是听到外头有动静,才下楼来看,正好看到他们走进这里,便一路跟了下来。”

袁傲策道:“外头伸手不见五指,你居然还能看到他们,并一路跟下来,实在是火眼金睛啊。”

凌云道长道:“他们当时手上拿着烛台照路。”

纪无敌道:“道长的意思是说,别人都躲在黑暗里,只有他们拿着烛台走来走去?”

袁傲策冷笑道:“想必是他们一个两个都活得不耐烦,所以想当活靶子。”

凌云道长沉默。他编纪无敌的故事天衣无缝,一是因为无人怀疑他,让他从容不迫,二是因为那时他是旁观者,眼观八方,自然顺风顺水。但是轮到自己就不免做贼心虚、心烦意乱,而破绽百出。

袁傲策道:“你应该不是跟他们下来,而是答应了他们的邀请而来。”

凌云道长道:“贫道又为何要答应他们的邀请?”

“因为秘密。”纪无敌插嘴。

凌云道长道:“也罢。贫道的确有秘密在他们手中,他们想以此要挟,让贫道当蓝焰盟的爪牙。贫道既为武当掌门,又深得同道信任,自然不从。至于杀人灭口,”他微微一笑,却是不急不躁,不羞不恼道,“岂非人之常情?何况他们的确有意火烧客栈,贫道即便无秘密在他们手中,也不会留下他们。”

既然隐瞒不住,他索性摊开来谈,口齿反倒恢复原先的水准。

袁傲策道:“你不从,并非因为你是武当掌门,深得同道信任吧?”

凌云道长别有深意地看着他,“袁先生既然知道,何不替贫道保密?”

袁傲策撇了撇嘴角道:“理由?”

凌云道长摸了摸胡子。“看在贫道一把年纪的份上?”

纪无敌道:“刚刚死掉的五个,加起来年纪比你大。”

凌云道长苦笑道:“纪门主何必落井下石?”

纪无敌仰头叹气道:“因为,我也是人,我也有好奇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