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熬到赵府主人吃完饭,剩菜都撤了下来,厨娘们集体去吃饭了,温柔又累又饿却还必须待在厨下洗涮锅碗,收拾桌案。那一大缸被王嫂弄污的清水,刘嫂也指明了让她去挑换,温柔眼瞅着厨房里没人,便偷偷地废水利用了,等洗净那些锅碗,再用净水冲洗一遍,最后拎起水缸边的扁担和两只水桶,出去挑水。

幸好水井离厨房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并不太远,打水的问题也好解决,稍稍研究了一下,温柔就搞明白这井上装的辘轳该怎么使用了,可是她重伤未愈,而且在现代的时候干的也不是什么体力活,此时想要挑起那两桶沉得能压垮她肩膀的水,还真的是相当困难。就在她犹豫着把水一桶一桶拎回去,还是干脆咬咬牙挑着走的时候,忽听耳旁有个熟悉的声音道:“挑水?我帮你吧。”

温柔吓了一跳,回头见站在身后的是赵安,这才放了心,笑道:“你怎么没吃饭去?前几天的事,我还没谢你呢!”

前几天温柔还沉浸于离奇穿越的震惊中,悲痛莫名,赵安替她带了几回棒伤药,她都视若无睹,眼下情绪总算和缓多了,这才想起还没向他道谢。

“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赵安面对温柔的时候似乎有点不自在,目光总是不敢投注在她的脸上,只抢过她手里那两桶水,扁担一挑就轻松架在了肩上,边走边道:“我已经吃过了,倒是方才没看见你,你应该还没吃吧。”

温柔闻言哀叹一声道:“别提了,这一整天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悲惨!想偷懒歇歇,喝口水都难,更别说吃饭了。”

“你——”赵安忽然停住脚步,犹豫着看了她一眼,“你说话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温柔吃了一惊,心想赵安别是瞧出什么端倪了吧?她可不认为自己“借尸还魂”的事情是可以随便让人知道的,于是脱口便问道:“你和我很熟吗?”

她本意是想了解这个身体的主人如花从前的人际关系,不过问出话来才觉得不妥,但要改口已经迟了,赵安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在指责他多管闲事,微黑的脸上顿时浮起一层薄薄的红,幸好天黑,瞧不太出来,他拼命摇头否认,“不,我们不熟,一点也不熟,你别理会我,我混说呢。”

温柔轻笑,觉得这个面容看上去有几分精明的男子,其实忠厚老实的很,不过她也警觉到自己多嘴的不妥,毕竟这里的人说话时的谴词用句与她不太相同,就连口音也有差异,所谓沉默是金,她以后还是多看、多听、多思考,少开口为妙。

须臾挑了水回去,温柔见厨房门口有个小女孩正探头张望,仔细一瞧,竟是小环,见到她回来,急忙向她招招手道:“如花姐姐,快来。”

“什么事?”温柔丢下身边的赵安,快赶了两步。

“我见你没去吃饭,就偷偷替你留了两个馒头一盘菜,你快吃了吧,一会我娘她们回来,你又得忙着洗撤下来的碗碟了,根本捞不到一点吃的。”小环说着,指指桌上搁的一盘青菜,又将揣在怀里的馒头递到她手里。

馒头触手还温热,温柔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淡淡的暖流,她还以为这个小姑娘以后再也不敢同她说话了呢,没想到竟还这么细心的替她留了饭。

“赵安哥哥,水倒进这个缸里就成啦,不过还得劳烦你挑两回才蓄得满。”小环见赵安进来,知道他替温柔挑水,连忙招呼,回头见温柔还低头站在那里,急道:“快吃呀,仔细让我娘撞见!”

温柔欠意地望了赵安一眼,用目光向他道谢,然后才在小环殷切的注视下,在馒头上咬了一大口,咀嚼了两下,麦香味顿时溢了满口。她是真饿了,从早起到现在,只喝了一碗薄粥,又劳作了这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喝过,此时食物的香味唤醒了被压制住的饥饿,她再也顾不上去理会什么吃相问题,急急寻了双筷子,夹一筷青菜,啃一口馒头,埋头苦吃起来。

“姐姐,你小心噎着。”小环被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给吓到了,赶紧在煮水的锅中舀了碗热水,摆在温柔手边。

赵安则摇着头憨憨一笑,接着帮她挑水去了。

水缸蓄满后,两个馒头已被温柔塞进了肚里,那盘青菜也吃了个精光,她一边收拾桌上的空碟,一边向小环道谢,见赵安放下空桶扁担要走,连忙赶上去道:“前两天你替我买棒伤药花了多少钱?”

“你问这个干嘛?”赵安不安地拿脚在地上蹭了两下。

“我要还你呀。”她还没忘了自己半昏迷的时候听见的对话,知道赵安攒的钱是要替他自己赎身的。

“几个小钱,你不用计较了。”赵安说着就转身出去。

“这怎么可以,一定要还的!”温柔赶上去拽住他的袖子。

“不用了,真的不用。”赵安竟然莫名地惊慌起来,想要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袖子,又不敢使出大力,站在那里样子很尴尬。

“呀!不好意思!”温柔这才发现自己对他“动手动脚”起来,这在古代该是大忌讳吧!连忙放脱他的袖子缩回手来,可惜已然迟了,一个略带粗嘎的女音突兀响起,喊着她的名字,“如花!”

温柔回头一看,见是刘嫂带着二三个厨娘回来了,每个人都瞪着她的手,面上的表情很古怪,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堪的丑事。

赵安见事不妙,更不能多说什么,匆匆向温柔点了点头就急忙避走。

“哎,不过是吃个饭的工夫,人家也能寻个空子同男人拉拉扯扯!”其中一个厨娘望着赵安的背影,忍不住说了刻薄话,回过头来又道:“刘嫂,你真该管管!我方才还看见厨房里有个人探头出来,可不是你闺女小环?”

刘嫂一听这话,立刻冒了火,冲进厨房揪出小环就打骂起来。小环也不敢辩,只是大声求饶,一时间厨房内外,只听得一片哭天喊地的叫骂声。

温柔自己受了委屈还不觉得怎样,毕竟这几天里早已看尽了白眼,可是小环因她被打,让她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待要上去劝解,又见小环挣扎哭叫的当儿,还在偷偷向她使眼色,教她不要管,便晓得自己不能再上去火上浇油,只得站在原地,低头紧咬着下唇,极力忍耐。

第六章 穷困潦倒

打完了闹完了,看热闹的厨娘们也散了,温柔独自一个收拾好厨房,刘嫂将门一锁,才打发她回去休息。赵府很大,温柔来了这几天,都一直待在屋子里养伤,今天才第一次出门,被嫣红领着这里一兜,那里一转,虽然已经在努力记路了,可是此时天色昏暗,头顶只得一轮朦胧不清的毛月亮,四周又都是花丛草木,就有几条石子铺的甬道,她也认不清哪条才是回去的路,又不敢问人,只好随便挑一条路走着看看,若是错了,再退回来也不迟。

算算时间,至多不过晚上九、十点钟,可是过惯了城市里灯火通明的夜,温柔还真怕这里黑越越,伸手几乎不见五指的环境,好在路虽暗,她手里却还提着一盏纸灯笼,虽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映得四周更显阴森可怖,但总算依稀能辨清脚下路。在园子里兜兜转转了近一个钟头,温柔才总算找到了赵府下人居住的那一片屋落,由于屋内多半点着灯,灯光从纸糊的窗子里透出来,瞧上去虽也昏黄黯淡,可是多少有了点人气儿,一直半吊着颗心的她,到此时才总算吁出了一口长气,再一抹额头,全是虚汗。

找到自己住的那间小屋,她推了推门,才发现门内已经上了栓,于是轻拍了两下,半天,里面才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道:“谁啊?”

“我,温……”话音出口,温柔才发现自己险些说漏了嘴,好在及时收住,停顿了一下,又拍门道:“是我,如花。”

也不知屋里的人到底听清没有,总之过了很久都没人搭理她,就在温柔忍不住想要再次拍门的时候,屋门忽然“吱呀”一声开启,随即一个花布包袱被丢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床棉被,最后金玉探出了头,她手扶着门框,足蹬着门槛,睁着双惺忪睡眼向温柔道:“这些都是你的东西,现下当着面儿查看清楚,我们可没昧下你什么细软。”

这意味着自己被赶出了这间屋子?那她今晚要睡哪去?温柔皱着眉看了一眼脚下的花布包袱,那根本不是她的东西,即使查看,也不知道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于是摇头道:“不用看了,只是你不让我进屋,那我今晚睡在哪?”

“你不是被夫人打发去厨房了么?自然往西边粗使丫鬟们住的屋子里去。”金玉不耐烦道:“你若不看包袱,到时少了什么可不要赖我们。”说完,她将身一退,碰一下就关上了屋门,又听得一阵撞击门板的声响,想是她在里头栓门。

这一天过得真是糟糕透了!温柔无力地弯腰捡起棉被夹在腋下,又将花布包袱挂在手上,提着灯笼辩了辩方向,实在搞不清哪边是西面,只好信步乱走,后来总算遇见一个出来打水的丫鬟,见她身上穿的是打了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裳,没有金玉等人的衣饰那般干净体面,心里猜想她大概就是个粗使丫鬟,于是等她打了水,便紧跟在她身后,往更偏僻的一处屋落走去。

那粗使丫鬟见温柔跟着她,回过头来借着灯笼的黯淡光线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是夫人屋里的如花?”

看样子在这赵府里,自己还是个名人哪,只是出名的因由,实在不算光彩!温柔点点头,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道:“我现在厨房做事,今晚不知道要去哪睡,姐姐能不能带我去?”礼多人不怪,叫声姐姐也没什么,反正自己早就估算过如花的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花骨朵一般的年华,而眼前这个粗使丫鬟,看上去怎么也有十六七了吧,叫她一声姐姐,也没错。

那粗使丫鬟见温柔嘴甜,心下倒也有两分欢喜,遂道:“我住的屋里还有个空铺,你不如就跟我来吧。”说着,又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叫小燕。

温柔跟着小燕到了屋里,放眼一看,这屋子极狭窄,只点了一盏如豆的油灯,一张大通铺上挤睡着六个女孩儿,要是再算上她和小燕,就整整八个人了,她当年读大学时住的宿舍,都没这么挤。看来这赵府还真是有钱,养得起这成群的奴仆。

小燕关了门放下水桶,指指最靠里的一个床位对温柔道:“你就睡那里吧。”她一说话,有两个还未睡着的丫鬟转过脸来往外瞧了一眼,也不出声招呼,只是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小声点。”就又转头去睡。

温柔吹熄了灯笼往墙角一搁,依言走到大通铺的最尾处,将棉被和包袱往空铺上一放,又仔细打量起这间屋子来,见墙上糊着几张破损的年画,四处摆的都是满满当当的杂物,只留出一小条走路的空道,此刻还凌乱搁着几双粗布鞋,看上去极为简陋逼仄。

房间里本来东西就多,人又多,还不开窗,温柔坐了一会,不免感觉很是气闷,但知道古代女人封建,住的又是平房,防着人偷窥,所以绝不可能叫她们开着窗睡觉,只得叹口气,忍耐下来,反正总比没地方睡觉要好吧。再想起明天还要拿一吊钱赔给刘嫂,她便赶紧打开花布包袱,找找里面到底有没有钱。

包袱里面装了两身换洗衣裳,料子还是挺精致的,温柔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绫罗还是绸缎,反正用手摸上去滑腻腻怪舒服的,和她现在身上穿的那身衣裳料子差相仿佛,比小燕穿的粗布衣裳要好得多了,想必是上房里使唤的丫鬟特有的高等待遇。

她再翻,找出几双袜子,一双绣花鞋,还有两个刺绣香囊,几条汗巾手帕,可是翻到了底,都没寻出钱来,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又将那些衣裳手帕一一拿起抖了抖,总算从中掉下一支银簪子。

这就是如花所有的财产?她还真够穷的!

温柔虽然不知道一吊钱在这年头的购买能力,可是总也知道一吊钱相当于一千文铜钱,约等于一两银子。这支银簪子拿在手里掂掂还挺沉的,不知道到底有多重,实在不行,明天就拿它去抵债吧!可笑自己,还想着要还赵安的药钱,穷成这样,拿什么还呀!

“哎,你睡不睡?我要吹灯了。”

温柔正坐在床上发呆,小燕洗完脚却要睡了,她只得点点头,将那些衣裳和零碎东西胡乱卷裹在包袱里,铺好棉被躺了下去,心里犹自琢磨着,怎样才能弄点钱来还债。忽然想起以前看过一些古代小说,里面的丫鬟使女们好像每个月都能领到月钱,不觉在黑暗中翻转了身子,压低声音问躺在身边的小燕,“我们一个月能领多少月钱?”

“你们上房里的丫鬟不是每月能领五百钱么?”小燕的口气听着有些艳羡,“我们粗使丫环就没这么多了,每个月勉勉强强领一百个钱,说起来还是那些跟着老爷出门的小厮儿有钱,多少有点打赏的进帐,有时赏的还是银子呢!”

一百钱?温柔又苦笑了。她既然已经被打发去厨房做粗使丫环,那月钱肯定会减,一百钱,就算完全不花用,也得攒上十个月才有一吊,这可怎么还债哪!

第七章 早起梳洗

居住条件虽然不怎么好,但万幸此时已是入秋季节,夜里不怎么闷热,温柔又劳累了一天,头沾着枕头,没过多久,倒也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仿佛只是一阖眼的功夫,还没睡足,她就感觉自己的身子在轻轻摇晃,吃了一惊,跳起来就喊:“地震?地震了!”

满屋里的人都起来了,停了手边的事,睁着眼诧异地瞧她,小燕在旁推推她道:“你胡说什么呀?是我叫你起床。”

呼,虚惊一场!温柔吁出口气,感觉困倦又袭了上来,看看窗纸上还未透进日光的影子,想来天都没亮,怎么这么早就要起来了呢?前几天同金玉她们住在一起,见她们似乎也能睡到天蒙蒙亮才起身呢,不觉奇道:“这么早就要起来了么?”

屋子里几个正洗漱的丫鬟看着她吃吃的笑,其中一个叫巧儿的冲她丢了个白眼道:“不起来,难道等着日上三竿叫老爷夫人来服侍你不成?”

小燕也笑道:“我们都是打扫庭院、浆洗衣裳的丫鬟,自然要趁早把屋子和院子收拾干净,至于你,还是赶紧去大厨房候着吧,别耽误了做早饭。”

温柔无奈,只得揉揉酸涩的眼,爬起来穿衣服,心里却暗自叫苦,痛恨老天爷将她丢到这么个地方,不但没有人权,连睡懒觉都不行,这日子,得过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不过眼下除了逆来顺受之外,也没别的法子可想,还是等熟悉了这里,再想办法慢慢改善生活吧。

等她起床,屋里的丫鬟们早都洗漱完出去做事了,小燕还盘腿坐在床上梳头,对着温柔呶了呶嘴角道:“我早起打来的水还剩小半桶,你将就着洗漱吧,不过明儿个你可得自个去打水,别又睡迟了。”

温柔答应一声,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那根银簪子揣在怀里,然后找小燕要了一点牙粉,去外头折了一根杨枝,咬软了一头,沾着牙粉就擦起牙来。

小燕见了,道:“你怎么连刷牙子都没有一支?”

这里的人把牙刷称为刷牙子,是一种竹制柄,马尾制刷头的东西,样子其实和温柔以前用过的牙刷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精致。作为日常必须品,如花当然也有一支刷牙子,可是温柔即使占了如花的身体,从心理上来说,她也还是无法接受如花用过的牙刷,所以这几天一直使用以前在书上看到的方法,拿杨枝擦牙,不过此时被小燕一问,她也不能照实回答,只好遮掩道:“使坏了,还没买。”

“西角门看门的蔡婆子一向同我们交好,你要是少什么零碎东西,就找她代买吧。”小燕说着从床上跳下来,穿好鞋,整了整身上衣裳,就要出门,口里还直念叨,“今日可迟了,都怨你!”

温柔已经擦好牙,正洗脸,见小燕要走,不禁急道:“好姐姐,等我一块去吧!”她昨晚摸着黑走的路,此时还不太认识,要是一会再迷上一两个小时的路,铁定要被骂个狗血淋头。

“等你?我们俩又不顺路!”小燕见她急急丢下擦脸的手巾,又忙着将盆里的污水泼出去,搁好脸盆就要走,不禁笑道:“你头也不梳,就这么蓬着头出去了?”

“我……忘了……”温柔用手一摸头发,果然感觉毛毛散散的,她前几日受了杖击,伤势未愈,一直是趴着睡的,倒也没怎么弄乱头发,所以压根没想起这茬,再看小燕梳了一个三髻丫,总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梳古代那种复杂的发型吧,只好散开了头发,拿梳子理理顺,在脑后编了一根简单的发辫,扎上头绳,将就一下吧。

好在小燕见她这么梳头,也没表示惊讶,想必这年代的女孩,也有梳这简单发式的,温柔便放下了心,带上昨夜从厨房里拿来的灯笼,关上房门,随着小燕一同走。

这会大概正是凌晨五点左右,天色刚蒙蒙发亮,两人走到一条岔路旁,温柔不认得路,只顾着跟在小燕身后,小燕却停下步子回转身来,指着另一条路道:“还跟着我干嘛?去厨房不是该走这条道么?”

“啊!我心里想着事,忘了。”温柔连忙退了几步,同小燕告别后往另一条道上走。

到了厨房,远远就见里面灯火通明,想必厨娘们都已经开始忙碌早饭了,温柔只得硬着头皮进去,果然刚跨入门槛,就有人冷笑道:“好懒丫头,天都亮了才起来,你等着谁伺候你呢?”

温柔假装没听见,走到正指挥着众人煮粥蒸包子的刘嫂跟前,将怀里揣的那根银簪子递给她,小声道:“刘嫂,我没有钱,能不能拿这根银簪子抵还那一吊钱?”

刘嫂接过银簪子用手掂了掂,再仔细看看,才开口道:“这簪子外面镀了一层银,里面全是铜芯子,最多只值个三四钱银子。也罢,我暂且收着,但下剩的数儿,你趁早交上来。”

温柔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很失望,更头痛的是上哪再找钱来还债?不过此刻却不是她可以呆站着想心事的时候,刘嫂收了银簪子就使唤她去劈柴,一直忙到太阳升起,主屋里摆过了饭,才许她坐下来一同吃点东西。

要说赵府下人的伙食也不算差,早上吃饭备了稀粥、干饭、包子、面饼等主食任由各人取用,下饭的菜肴也有好几样,不过多半都是腐乳和各式咸菜,还有一小碟子咸鱼干,不过那些厨娘们每人夹了一筷就见了底,根本轮不到温柔。

温柔舀了一碗稀粥,趁着低头喝粥的空子搜肠刮肚地想着自己到底有什么擅长的本事,能够利用了在这个陌生的古代赚钱活命,可是想来想去,她发现自己除了厨艺之外,什么事都只会点皮毛,换句话说就是什么都不会!写不能,算不能,画也不能,甚至连针线都不会拿,勉强能钉个纽扣算不错了,要想学别人做点针线活卖钱,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是厨艺,在这个年代又有什么用呢?她探过金玉等人的口风,知道自己是被卖身到赵府来的,想要离开这里出去外面酒楼打工赚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温柔想着便苦笑了,那夫人李氏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啊!知道她穿越前是个厨师,所以特地打发她来厨房打杂。

第八章 婚配年纪

温柔正吃饭,忽然见小环从外面跑进来,口里直嚷:“饿死了,饿死了,有什么吃的?”

“姑娘家,这么慌张做什么?那边还有新出笼的包子,你拿两个吃吧。”刘嫂似乎对小环管得挺严,看见她不合规矩的举动就要唠叨。

小环在厨房内兜了一圈,掀了锅盖瞧瞧,口里哝咕道:“怎么又是包子和稀粥啊?都吃了三四日了,就不能换点新鲜的?”

“有吃有喝你还挑?有本事争点气,让三姑娘把你挑到屋里使唤,随着姑娘吃香喝辣,不比跟着我这个穷酸的老娘喝稀粥嚼咸菜强?”刘嫂呼噜噜几口将温热的稀粥喝完,捡了一个肉馅的包子递给小环,那是她特特留下的,其它的包子里都是菜肉馅,菜多,肉少。反正她身为大厨房管事的,克扣点肉来给自己的女儿开小灶,只要不过份,也没人敢道个不字。

小环接过肉包瞧了瞧,又看看那些低头吃饭,故意不与她目光对视的厨娘们,心里暗自叹口气,舀了碗粥就坐到了温柔身旁。温柔可没想到她昨天接连被打骂了两回,今天还敢挨着自己坐,看看正打发人去上房里要水牌准备安排午饭的刘嫂,压低声音道:“你和我这么亲近,不怕你娘又打你吗?”

“没事,我娘疼我呢,看上去打骂的凶,其实手上力道并不重,我再大声哭喊两句,她就更下不去手啦。”小环低着声音偷偷地笑,又在桌子底下将手里的肉包掰开,递半个给温柔道:“不过我极不喜欢娘给我留独食,这厨房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哪,都想她这个管事的位置,日后万一闹出来可不好看,可是不管说多少次,我娘总是不听。”

温柔诧异这个年纪小小的女孩竟会留意到府中这些错综复杂的明争暗斗,偏偏她又口无遮拦,这样的事都随口对自己这个才认识不到两天的陌生人说,不禁抬头看看别人有没有留意到她们两个的窃窃私语。幸好厨娘们都在大声议论着府里的八卦,刘嫂也不知道出去做什么了,压根就没人理会她们这两个坐在角落里的小姑娘,她这才放下心来,悄悄笑道:“你怎么这么信任我?”

“信任?”小环眨眨眼,笑了,“我第一眼看见姐姐就觉得很投缘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而且你又不像她们——”她说着,对那些大声说笑的厨娘们抬了抬下巴。

温柔被小环天真的话语搅得哭笑不得,只将那半个肉包递回去道:“这是你娘给你留的,还是你吃吧。”

“姐姐你就不用和我客气了,我这还有呢!”小环说着,晃了晃手上那个肉馅已被咬掉的包子接着道:“我知道你在上房吃惯了好的,一时也无法适应这里的生活,不过还是忍耐一下吧,没准什么时候夫人气消了,还会召你回去使唤。”

这小女孩算是在安慰她?温柔心里一暖,觉得小环的性格十分讨人喜欢,一点都没有现代孩子惯有的那种娇纵,纯真里又带点自小在复杂环境中长大而耳濡目染来的一点世故,偏不让人讨厌,只觉得可爱,不禁笑道:“夫人是不会把我召回去使唤的,我也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小环大大的吃惊了,紧盯着温柔,一口包子含在嘴里,半天没咽下去。

“对啊,不想回去。”温柔肯定道。

回去有什么好?如花还不是因为爬了赵府老爷的床才被打死的?不管她是自愿还是被迫,反正赵府老爷是看上了她的姿色,夫人李氏又将她视为眼中钉,回去除了被打骂虐待,最后死路一条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好下场,若是当了赵府老爷的小妾,那种日子,在她看来更是生不如死。

小环喝了口稀粥,好容易才将口里的包子冲下去,回过头来道:“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个所以然来。

“忘了问你,你昨天说当上房丫鬟的好处,说了半截,那个最重要的好处是什么?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温柔的确不懂那些厨娘为什么取笑她动了春心,当上房丫鬟和动春心有什么关系?

“那个……”小环的脸蓦地红了,低下头犹豫了半天,终究是小孩子心里藏不住话,还是用比蚊子哼哼还轻的声音对温柔道:“当了上房丫鬟,有机会配个好人家……”

原来如此!温柔恍然大悟!

“上房丫鬟要是得脸,还能自个挑选府里有出息的男人,没准还能配出去嫁个小户人家,不用再当奴作婢,若是当个粗使丫鬟,夫人随便指个家丁就给配了。”小环说着,抬起头担忧地望了温柔一眼道:“姐姐也快到了婚配的年纪,还说不想回上房的话,难道就不担心吗?”

结婚!这事情温柔从来没想过!小环的话一下子就将她给问住了。

她穿越前不过二十四岁,谈过两次没什么感觉的纯情恋爱,可是却从没想过要嫁人。现在穿回了古代,年纪更小,不过十四五岁,穿越的痛苦和生存的压力都已经让她忧心如焚,自然更不可能想到嫁人这档事了,此时被小环这么一说,才恍然惊觉,想起古人结婚都很早,过了十五岁,就已经是婚配的年纪了,天知道哪天那个视她为眼中钉的李氏就会打发她去嫁人,好绝了后患!

这样一想,温柔只觉手心里黏黏腻腻的全是冷汗!不!她不要自己的生活被他人任意支配!也不想终此一生都在赵府当使唤丫鬟或是老妈子!她只想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堂堂正正的活着!就像,从前一样!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小环见温柔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额头上还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只道她是身上哪里不舒服,便急着站起来想替她倒碗水去。

“我没事!”温柔被唤回了神,连忙一把拉住已半站起身的小环,神色凝重地问她道:“府里的丫鬟一般多大才配人?”

小环见她问这个,心下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嘴反问,只照实道:“这可没个定数儿,一般十七八岁就配人,若是府中一时没有适婚的家丁或者老爷夫人没想起,也会拖个一两年,至于上房的丫鬟们,要到十八九岁才许人,但那都是得脸的姐姐,老爷夫人使顺了手,舍不得打发走才多留一两年,若是寻常些的,十七八岁也配人了。”

十七八岁!温柔心里断定那李氏绝不会将她留到这么久,没准更早就配了人家,这样一算,她只剩下一年的时间!可是这一年里她要做些什么才能逃脱被指配婚姻的悲惨命运呢?温柔咬着唇低头苦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有了!她可以赎身!

第九章 冰糖葫芦

赵府门禁很森严,丫鬟们常日里出入必须要有上面发的腰牌,否则就是私自离府,被捉到要打板子的。至于夜间,各处的门都落了锁,还有值夜打更的家丁来回巡查,比白天管得还要更严些,因此温柔打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就压根没想过逃跑这回事,一来逃跑的风险太大,几乎有九成几率会失败,二来逃出去后衣食住行哪样不要钱?她要是有钱,不如直接赎了身,找好落脚的所在,光明正大的走出这赵府去。

只是赎身不知道需要用多少钱,这种事她总不能问小环吧,即使问了她也不会知道,因为每个丫鬟的卖身价都是不同的,只能慢慢留神打听了。温柔轻轻叹口气,觉得身上压的担子更重了,即要还债,又要赎身,上哪找钱去呀?月钱是肯定指望不上的,那几个铜钱,只够买买生活必须品……

她只顾在那里出神想心事,没注意身周的厨娘们都已经吃完了饭,小环赶紧推她道:“快吃。”她才惊觉脸上抹着烫伤药的王嫂已经向着她这边走来,于是赶紧端起碗,三口两口将那碗早已放凉的稀粥灌下肚,抹了抹嘴,站起来收拾碗筷。

“小环,你吃完就赶紧往三姑娘那边去,估摸着她该起身了,你殷勤些去院子里折些花给三姑娘送去,别整天凑在这厨房里,乌烟瘴气的有什么好玩?”刘嫂从门外跨进来,不停口又道:“如花,你把碗筷收拾完给桶里打满水,再把柴劈了,过两个时辰回来洗菜烧火。王嫂,你再找个人把早饭送出去,再迟些,那些小子们就饿得要骂娘了。”

如花!温柔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到现在她还十分不习惯这个名字,每回有人唤她,她脑海中浮现出的就是一个满头花翠,留着络腮胡子,还在拿手指抠鼻孔的家伙,天知道这名字是谁起的,真是有才!

不过听刘嫂话里的意思,只要她在二个时辰内做完洗碗打水劈柴的活儿,剩下的时间就完全可以由她自己支配了,这对温柔来说是好个消息,总算有空闲到处逛逛,熟悉一下赵府的环境,免得成天迷路,于是她手上的动作就更快起来,三下五二洗净了碗,又打了两三桶水来,才到柴房里劈柴去了。

正在温柔与那把沉重的大斧子作斗争时,小环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出来寻她了,温柔抹抹额头上的汗,诧异道:“小环你白天没事要做吗?”

“有啊,三姑娘那一院子的花草都是我在照管,不过早起已经浇过水啦,昨日又刚修了枝,暂时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么,所以溜出来找你玩。”

“我哪有空玩啊,你看,还有这些柴要劈。”温柔原本还以为能剩下点时间自由活动的,哪知道她劈柴生疏的很,不是劈歪了就是滑了斧子,折腾了半天,还有一大半没劈完。

“我来帮你好了。”小环说着就去柴房里寻了把斧子出来,帮着温柔一块劈,只是她年小力薄,本来就不怎么做这种粗活,使起斧子来,动作看上去比温柔还要笨拙,有一回用力太过,斧子直接脱手飞出,险些剁了温柔的脚,吓得温柔让她赶紧住手,只坐在一旁陪自己说话解闷就成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多半都是温柔在拐弯抹角地问一些有关赵府和这个陌生世界的事情,小环难得遇到一个年纪比她大的人来向她请教问题,答得也干脆开心,两人边说话边干活,就不觉得太过吃力了,等温柔劈完柴,堪堪过了一个时辰,小环摸摸自己贴身藏的荷包,取出两个铜钱,向她神秘笑道:“姐姐,我们去买糖葫芦吃吧?”

“去哪买?我们可出不去。”温柔叹气,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年代,皇帝是一个姓叶的家伙,总之从来没在她那个世界的历史课本里出现过,可是这地方的人一样很封建,女人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使是当丫鬟,只要在大户人家里做事,还未婚配,一样无法自由出入。

“后边角门临街,好多卖吃食玩意的小贩,我们不用出去呀,只要招招手,就有商贩自动过来兜揽生意。看门的赵禄哥哥和我挺熟的,只要不迈出门槛,我常日里买东西,他都睁只眼闭只眼,不来管我。”小环兴高采烈地摇着温柔的手道:“走吧走吧,糖葫芦酸酸甜甜很好吃的,想起来就叫人流口水。”温柔看着小环直笑,心想她还真是个小丫头,喜欢甜食,偏偏自己的年纪其实已经很大了,对这种小孩吃的玩意儿实在没有兴趣,但是又不好扫小环的兴,只得点点头,随着她去,就当认认府里的路也好。

还未走近后边角门,温柔果然看见门外有许多小贩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往赵府门里瞧,只盼着有个人来光顾他们的生意,有几个眼尖的,瞧见时常出来买零嘴的小环领着另一个姿容清丽的小丫鬟往这边走来,立刻扯了嗓子大声吆喝起来——

“哎——瓜子儿哎——焦瓜子——五香瓜子——”

“蜜嘞哎嗨哎——冰糖葫芦嘞!”

“烤白果嘞——白果!”

“江米小枣——好大的粽子嘞!”

温柔见这些人直着脖子,手捂着半边耳朵仰天长喊,一个比一个喊得欢快,一个比一个喊得热闹,不禁微微一笑,随即又在心里叹息,看来想做一个小贩卖卖零嘴吃食都不是容易的事,起码得有一把响亮的好嗓子,才能吆喝出生意来。

“赵禄哥哥——”小环看见角门边守着的一个家丁,花蝴蝶似地就扑飞了过去,“我来买糖葫芦吃,你替我捡两串大个的!”

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一听这两个丫鬟是冲着他来的,吆喝声立刻又响了一倍,还对着小环道:“姑娘放心吧,包管捡最大的给你!”“小环!”温柔连忙赶上去拉住她道:“你买一串就行了,我不吃。”

“不行,好东西哪有一个人吃的道理!”小环摇头,坚持将手里拽着的那两枚还温热的铜钱递给赵禄道:“两串,帮我捡两串,喏,我看最上面那串就很大,还很红!”她说着,已经馋涎欲滴了。

劝不动小环,温柔心里有些着急,她觉得本该自己拿钱出来请小环吃,可是偏偏她身上一个铜钱都没有,眼见赵禄看了她们两眼,已经要出去替小环买糖葫芦了,她灵机一动,大声道:“等等!”

“怎么啦姐姐?”小环不解地回过头来,“你别同我客气,这次我请你,下回你再请我,这样我们每人都能多吃一次呢!”

温柔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帐哪是这样算的?如果小环今天不请她吃,还可以多剩一枚铜钱,日后不是一样可以再买一次?不过她没有将这话对小环说,只拉过她轻声问道:“两枚铜钱可以买多少冰糖?”

“不知道,挺大一包吧?”小环也没有概念,倒是赵禄在旁插话道:“够买近一斤了。”

温柔闻言脸上立刻带了笑,悄声道:“方才我们一路上走来,看到海棠树上都结了果子,要是能摘,不如我们自己做糖葫芦吃吧?”

“你会做?”小环眼睛一亮,她又不傻,当然知道买一斤冰糖可以多做几串糖葫芦,反正府里的海棠果子主人家是不要吃的,都是几个小丫鬟们没钱的时候偶尔采了当零嘴吃,只是味道太酸,她不爱。

“会做。”温柔一笑。

见这两个丫鬟在门内窃窃私语上了,门外的糖葫芦贩子可急了,大声问道:“哎,你们到底买不买啊!”

“不买不买!”小环冲他做了个鬼脸,向外喊道:“今儿个有没有卖冰糖的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