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抬头就看见一个两米高山一般高壮,满脸横肉的大汉兴冲冲地冲进来。

他哐当、哐当的大脚踩得竹楼地面一震一震地,吓了楚瑜一大跳,忍不住往床里缩了缩:“你要干什么?”

她一眼就认出这壮汉就是那日船上的怪力大莽汉,一把流星锤砸了楼船的水匪头子。

却不想那壮汉冲到楚瑜床前,对着楚瑜就‘噗通’一声跪下去,提起两个大锤子似的拳头对着楚瑜抱拳,一脸羞涩和兴奋地道:“孩儿贾宝玉,拜见老祖宗,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望老祖宗不要嫌弃咱家,仙儿的娘就是宝玉的娘,宝玉一定会好好孝顺老祖宗的。”

楚瑜看着面前跪下来跟一尊狗熊似的大光头,瞬间呆滞——

这熊货叫啥?

这套马的汉子一样雄壮的货叫贾宝玉?

楚瑜忽然觉得自己人生又丰富了一回,她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贾宝玉半天,问:“大王这名字好生文雅,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黛玉?”

曹雪芹大爷要看见他的宝玉长成这样,估计得吐血三升,又死一回。

光头壮汉一咧嘴,小眼放精光,浑厚雄壮的大笑声震荡在小竹楼里:“黛玉是孩儿的二弟,老祖宗果然关心后辈,只是他现在受伤了,没法来拜见老祖宗,但是孩儿带了其他人来。”

说着他扭头对着门外吼了一声:“小的们,还不快快进来拜见老祖宗!”

楚瑜一抬眼,就看见门外哗啦一声涌进一群膘壮的粗汉子,冲进来就冲着她齐齐单膝跪下,抱拳:“我等拜见老祖宗!”

楚瑜失语:“呃。”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看着一屋子黑压压下拜的人,她忽然生出一种西游记里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的妖怪老娘的诡异飘然感。

好半天,她才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面前熊一样的光头壮汉问:“那什么,你们为啥要叫我老祖宗那个仙儿是谁?”

她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敏感的信息,心头隐约有点了猜测。

光头莽汉脸上瞬间闪过红晕,扭捏地摸着自己大脑门道:“那那不是您闺女,嗷,不,您幺儿。”

楚瑜瞬间就一把抓紧了手里的被子,激动地道:“他人呢?”

一定是,一定是她的白白!

雄壮的贾宝玉一愣,才要张口却忽然听见背后一道清冷幽柔的声音响起:“通通都给我滚出去。”

所有的水匪们连头都不回,立刻跳起来恭恭敬敬地对着门口一鞠躬:“大当家的。”

随后他们训练有素地立刻退出了门外,顺便将红着脸满脸横肉的脸还想围着门口白衣美人打转的前大当家,现二当家贾宝玉给一起拱了出去。

“哎仙儿”

贾宝玉被人依依不舍地拖走了。

连老于头都偷偷地带着药箱溜走了。

只剩下一室的寂静和一站、一坐的两道人影。

楚瑜看着站在门口的熟悉白影,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张了张口,喑哑着嗓音唤:“白白。”

琴笙静静地看着她,垂下眸子,轻‘嗯’了一声:“你好些了么?”

楚瑜没有注意到琴笙没有如自己这般激动,只见他站在门边却不过来,便抬手掀了被子就要下床:“白”

她完全忘记自己根本浑身发疼发软,这么一动直接整个人就一头朝着床下栽去。

“哎——?!”

眼看着大头朝下就要跌个狗吃屎,但还没有碰到地就瞬间落进一个宽阔温凉的怀抱里。

淡淡幽幽的水香下子就蔓延进了楚瑜的鼻间,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心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香气仿佛在春梦里似曾相识。

她忽然抬手,竭尽全力一下子就死死地抱住了琴笙的脖子,将整张脸都埋进他的颈项间,深深地嗅了一口,笑哭出声:“白白白白小姑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琴笙身形蓦然一僵,楚瑜看不见的清冷精致的面容上瞬间染了一抹诡异而妍丽的嫣红。

他任由楚瑜抱着,整个人僵如木石,好一会却才慢慢地抬起,却不知是要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还是要环住她,迟疑了片刻之后,他幽幽琥珀眸微闪,手还是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嗯”

只是触碰到那纤细柔软的腰肢,他便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紧紧地将怀里的少女一把扣入自己怀里,仿佛要用尽毕生的气力一般。

两人便这般拥抱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轻咳声:“大当家的,老祖宗的药好了,要趁热用。”

琴笙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瞬间松开了楚瑜,一下子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楚瑜坐回床上,看着琴笙仓促的背影,瞥见他泛红的耳根,只觉得她的白白好像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琴笙端了药回来,坐在床边,将药递给楚瑜:“先喝药罢。”

楚瑜就着他的手喝完了药,苦涩的药让她忍不住颦眉,才要去拿温水,却见他抬手将一颗乳糖果子抵在自己唇边。

楚瑜笑了笑,启唇含了那糖进去,顺势咬了咬他的指尖:“白白,你是怎么成了这寨子里的大当家兼压寨夫人?”

刚才那情形,她如今回过味来,也猜了个几分,此刻稍微有些精神便忍不住好笑地问。

琴笙看着她嫣红的嘴唇和那一点粉嫩的舌尖擦过自己的指尖,他触电一般,浑身又是一僵,随后不动声色地别开脸,淡淡地道:“我需要他们帮我找人。”

楚瑜闻言,若有所思地颔首,随后又有些焦灼地道:“果然如此,逸哥儿、二娘、三娘她们可还好?”

琴笙微微颔首:“封逸被二娘救了,霍家姐妹的水性还不错,跟在咱们后面踢翻了哨船上的水匪,虽然受了点伤,但夺了船捡回一条命。”

楚瑜这才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忍不住笑了笑:“看起来,你们的运气都不错,只有我不太好啊。”

简直可以用倒霉催的来形容。

九死一生才活下来。

“是了,小司呢?”楚瑜忽然又想起那个尖瘦瓜子脸却长着大猫眼的稚弱少年。

琴笙淡漠地道:“不知道。”

楚瑜一愣,她发了一会呆,有些疲倦而惆怅地颔首:“但愿他也无事。”

琴笙看着她那模样,琥珀眸里闪过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柔软:“再睡一会罢。”

楚瑜点点头,握住他的手躺了下来,却还是忍不住嘀咕:“咱们这一磋磨又半个月了,老好人那边要怎么办”

廉亲王那毒不知能他能撑多久。

“他死不了。”琴笙淡淡地道,随后垂眸看着她,轻嗤了一声:“你问了一圈所有人,甚至问了宫少宸那东西,却不见你问我。”

她可知他为了寻了她,费了多少心思,可知他在抓不住她袖子的那一瞬间,全然控制不住心中的惶恐和暴怒,那种心头空了一块的感觉不,她并不知道。

她和那个男人一起同生共死了那么些日子

一想要她昏迷前还拉着那妖货的手。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琴笙就控制不住心中那最黑暗的深处蔓延而出的阴沉怒意,如蔓藤荆棘一般生长,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生出想要毁灭一切的*。

若非后来她在昏迷的梦里,抱着他,嘀咕着自己的名字,还那抱着他的手那般那般那般模样

楚瑜听着他声音清清冷冷的,见他精致清冷面容一闪而过的讥诮和森然,她有些无奈——

这猫儿又开始乱吃飞醋了。

但再转眼一看,又见他琥珀妙目里一会子阴沉得令人心惊,一会又——又——羞窘?

楚瑜几乎疑心自己眼花了。

这猫儿居然在那坐着,一会发怒,一会呆,一会眼波迷羞窘离又荡漾羞恼的模样,仿佛完全陷入了他自己的世界,完全忘了她还在旁边躺着。

这孩子是怎么了?

楚瑜有点莫名其妙,她想了想,干脆反手扯了一把琴笙:“白白,你”

却不想,她这虚软无力地一扯,琴笙修长的身子竟一下子就被她扯倒了,一下子压在她身上。

仿佛他比她还虚弱一般。

楚瑜看着身上的美人面色绯红,不禁一愣:“你这是怎么了,病了么?”

她怎么觉得自家这猫儿变得有些古怪。

说着,楚瑜抬手就摸上他的额头。

入手温凉,并无异样。

但琴笙却仿佛一僵,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近在咫尺那张娇俏的容颜,尤其是她方才喝了药,看起来润泽了不少的柔软粉润的嘴唇。

前天夜里,他替她运功舒缓疼痛与治疗时,她就是这么死死地硬拉着他,然后蹭着蹭着

她的唇就蹭上了他的脖子、脸和嘴唇。

那种感觉实在奇异

他记得她的嘴唇,很软很软却让他瞬间浑身着火一般的毒发。

可是

味道,很好。

他很喜欢。

喜欢她嘴唇的味道,柔软的、濡湿的。

“白白?”楚瑜皱眉,看着琴笙那呆滞的俊美容颜,只觉得古怪非常,大眼里闪过怪异的神色。

“我”琴笙眸光迷离,喑哑着嗓音,微微启唇,无意识地轻舔了下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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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情似刜开 (一更)

“你怎么了?”楚瑜有点愣,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琴笙舔了舔嘴唇,她也忍不住跟着舔了舔嘴唇。

琴笙闭了闭眼,长而华丽的睫羽微微轻颤,似蝶羽轻扇,他忽然慢慢地俯下脸,薄唇抵在她的脸颊上,然后慢慢地在她脸侧轻轻地移动,直移到她耳畔。

楚瑜有点不明所以,只觉得被他弄得痒痒的,忍不住笑出声来:“白白,你干什么啊,好痒!”

不但痒,还很酥麻。

楚瑜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这猫儿在逗她玩还是撒娇?

琴笙手向下一滑,箍着她纤细的腰肢,忽然有些不耐地低声道:“不要动,鱼。”

楚瑜不疑有他,倒是不动了,只是有点无奈又宠溺地抬手揉了揉他散落下来长发:“好,小姑姑不动,白白要做什么?”

琴笙慢慢侧了脸,嘴唇靠在她的耳边上极轻、极轻地道:“我想要吃了你,小姑姑。”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轻渺,一个字、一个字地像咀嚼一般。

楚瑜身子顿住,莫名其妙地心头微微一缩,他说话的感觉仿佛真含着她的肉似的。

白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伏在她身上的修长人影忽然坐了起来。

“你先休息罢。”琴笙淡淡地看着她,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楚瑜一愣,看着琴笙离开的背影,心绪莫名其妙地有点乱了。

她的猫儿,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楚瑜抬头看着青色的帐顶子发呆。

楚瑜这头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琴笙那头出了竹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径自倒了一杯凉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下去。

仿佛那凉水能顺着喉咙一路掠过胸膛、腰腹,直灭了胯间的肿胀和灼火。

熄灭那不知何处而来的焦躁,那种想要将楚瑜拆吃入腹,一寸寸地品尝的*。

自前夜他替她擦身、运功疗伤,他一点点地抚过她每一寸肌肤,舒缓她的痛楚,却发现那些痛楚如有生命一般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尤其是她抱着他的手,甚至将他按在床榻上磨蹭时

那种想要吃掉她的渴望与痛苦达到了极致。

琴笙闭上眼,慢慢地收紧自己的长指,那瓷杯在他指尖慢慢地化作了齑粉。

他不能再靠她太近。

否则只怕会伤了她

此时的琴笙,并不知道饥饿有两种,口腹之欲与人欲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不用过太久,他就会明白了。

更明白,求而不得,口中肉都要被人叼走的滋味是什么。

**

连着两日,琴笙都只是匆匆地来房间里看过楚瑜之后,便离开,并不曾坐太久的停留。

言语间还是一如既往,并无异样。

楚瑜自己都有些昏沉沉的,还没有完全缓过来,虽然心中还有些异样,但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琢磨得不太明白。

也没太多精力琢磨,她便干脆把琴笙异常的地方扔在了脑后,专心养病。

等到她下床脚不软的时候,霍家姐妹也领着封逸到了水寨来,封逸看望了楚瑜之后,不方便留在她闺房里太久,便先行回了屋。

出了门之后,封逸看着楚瑜和霍二娘、霍三娘三个女人兴奋地抱做一团,在那叽叽喳喳地说话。

他眸光微闪,定定地看了许久,随后转开眸子,看着远处葱茏烟雨里的青青山影,淡淡地弯起唇角,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仿佛要吐尽了心中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安和惆怅。

她是安好的。

那便好。

一次遇劫,他终明白,自己那些看着她的心情是什么,明白自己看着她身边那人的不喜之心是什么。

聪*黠又坚韧的少女,青春鲜活得像阳光下最明媚的一汪活泉,甘甜而惑人,淌过他晦涩的眼前。

很难不去渴望触碰那冰凉甘甜的泉水。

很难不去想要靠近。

却直到十日前那劫船之夜,大燃亮了暗夜,箭矢如雨,哀鸣无算。

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虽有心思谋算,长刀之前不过枉然。

他护不住自己,更护不住她。

而那个他一直保持着不喜之心,只觉虚有其表的冷傲又莽撞残酷的男人却一己之力,翻转形势,虽然到底失了她的踪迹。

却还是护下了他们这些人,甚至能逼迫水匪臣服,搜人。

他第一看见绝对武力带来的绝对臣服。

然后,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那一份心情,到底是无处安放的。

无处安放

封逸秀逸清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

如今看着她言笑晏晏,平安无事,那一份不安、那一份牵挂,从此便只安放在心底,与天地同安。

唯愿自己能静静地陪在那一汪清泉般的少女身边,看她一世长安,嫁人生子,无忧无怖。

何尝不是幸哉?

空气里有淡淡的竹叶和水流的清冽气息。

青衫布衣的年轻人慢慢地转身离开,身影没入竹林山影间。

**

楚瑜这头不曾注意到封逸在门外看了她许久才离开,只顾着和霍家姐妹各自说了彼此分开之后的遭遇,各自心有戚戚焉。

在听到楚瑜的遭遇之后,又是听到宫少宸和她是怎么一路跌跌撞撞而来,霍三娘忽然挑眉笑了,娃娃脸上都是诡异的奸笑,她抬手顶顶楚瑜:“听说中原有一句话,叫——患难见真情,话本里还说这种生病的时候,女子或者男子偎依在一起取暖,可是不能穿衣衫的,你和那宫少主,是不是已经私定终身,然后”

“二娘,管管你妹儿,整天看那种不着调的话本,仔细被男人骗了。”楚瑜忍不住脸上一热,嗤了一声。

说完了,她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二娘和三娘是能被男人骗的么?

“嘿嘿嘿小姐,你是不是害羞了,这语无伦次的?”霍二娘摸着下巴,嘿嘿地笑。

“”楚瑜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大雨之夜,宫少宸与她说的那一句话。

若有来生

可许我白头。

她梭然脸颊越热。

楚瑜不是三岁的孩子,更不是真正对男女之情茫然不解的稚嫩少女,好歹前生的恋爱是谈过的。

她能分得出那两天,宫少宸说的那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喂喂,你是真心动了?”霍三娘挑眉,神色有些凝重,和霍二娘互看一眼。

若是小姐真心动了,那只妖神魔兽要怎么办?

照着那大仙儿的性情,不得疯了?

楚瑜轻咳一声:“你们瞎说什么呢。”

霍三娘看着她那眼波微荡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姐,你可别忘了,宫家少主对你不是无所求的,当初你三番两次提醒我们要仔小心整个人,你自己可别着了道。”

到底小姐还是见男人见得少了。

宫少宸那样的情场老手,哪里是小姐这样的雏儿能抵挡得住的。

楚瑜下意识地咬着嘴唇反驳:“你们并不知道那日情形”

他的体贴与护卫,那伏在他身上,一路生死相依,他背上的热气是寒冷暴雨之夜,唯一温在胸口的暖。

她信的,那样以命为燃的暖,作不得假。

“我明白你的意思。”霍二娘摇摇头:“你们一路共患难,但是小姐,现在你们不是在荒郊野外,鸟无人烟,你们已经回到这凡尘俗世了,你明白么,别忘了,他和琴家的敌人,你们又是为什么才会一路合作共乘船南下。”

楚瑜一愣,一颗方才柔软轻荡的心,仿佛瞬间被泼了一片凉水,瞬间就沉了下去。

她怎么竟忘了

忘了最初的如何一同踏上那楼船。

忘了他当初是怎么算计她的,忘了他最初接近她的图谋。

忘了最初她是怎么和白白怎么反算计回去的。

不过十日前的事情罢了。

楚瑜脸上的那点柔软的红晕慢慢地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