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反手握住金大姑姑的手,笑吟吟地道:“大姑姑,累你们为了我操心了。”

金大姑姑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忍不住看着她,感慨地笑道:“你这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古灵精怪的点子,还真让你把云州百姓们大部分都救了出来,咱们的人也都顺利撤了出来,我听人禀报南国公为了控制瘟疫,已经派封逸去配药了,想来不会有大问题的。”

楚瑜闻言,心中一顿,叹了一口气:“这次能成功将南国公引到咱们云州城下,逸哥儿功不可没,他渗入敌营,比我们更危险,也不知道要怎么谢他,咱们暂时就不要再和逸哥儿联系了。”

免得给封逸徒增危险。

毕竟南国公现在是气恨之下,一时不曾细想,但是若他冷静下来,说不得就要怀疑自己中计了,而逸哥儿是直接给他呈上情报的人,只怕难逃被怀疑。

只是她相信逸哥儿能处理好这点首尾。

否则他不可能短短这么些时日内就爬到了这个位置。

至于瘟疫,她虽然也担心,但是南国公此人极为谨慎,必定应会手握瘟疫药方,才会配合宫少宸行事。

否则到时候一旦宫少宸的瘟疫散布到了他的人那里,他没有药方,就只能为宫少宸控制。

他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哪里可能允许自己的致命把柄在人家手里。

如今就算宫少宸把瘟疫散布出来,他为了不祸及自身,也顺势百姓个好,只会想法子配置出药来。

“其实三爷,想来也想到了这个主意。”楚瑜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远处隐约的云州城头。

“此役之后,若小姐有机会再回到云州城,想来百姓们之间微信一定大涨。”红袖忍不住有些兴奋地跟着金大姑姑说着方才百姓们掩护着楚瑜撤离的情景。

金大姑姑笑了笑,神情也有些感慨:“这大概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罢,小鱼的一片心意,不曾被辜负,百姓们都明白的。”

“百姓们都明白,就是朝廷不明白,特别是南太后那个老妖婆。”霍二娘忍不住冷笑一声、“咱们,上船罢。”金大姑姑含笑摇摇头,左右看看无人,便朝着楚瑜点点头,沉声道。

此处是曜司的一处秘密港口,和云州城南门的沙滩颇近。

楚瑜能从这里看见远处那一艘艘的东瀛船的影子,只是明明云州城里如此大的动静,他们仿佛都死了一般静悄悄的样子。

果然,德川也等着宫少宸的笑话。

楚瑜上了船之后,抬手看了自己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有少年苍白而潮湿的泪水,她看向渐渐远去的云州城,目光复杂地轻叹了一声。

那个小兽一样执着的少年。

也不知是否还会再见。

海风潮润,渐渐吹起船帆,一路远处。

而从此,此去经年。

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少年。

他仿佛消失在那个血与火交织的夜晚。

即使后来与宫少宸再交手,他也并不知道那少年去了哪里。

没有人知道

他像一片露水悄然蒸发,又似海潮里的泡沫,消失在天明的时分。

人世间的面

见一面,少一面。

天边的月西斜,空旷的街道两边,火焰渐渐地熄灭了,只剩下一些房子和店铺还在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和东西烧焦的味道,而遗落满地的物品还有路边的零散的尸体与血迹,让很难想起这还是曾经繁华和秩序井然的云州城。

大部分人都逃了出去,只有一些固执的老人难离故土,坚定地守着自己的家和院子,活到了人生的尽头,也便开始不惧生与死。

也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原因悄悄地藏着,不愿离开,譬如某些大户人家,也依然有年老的忠仆守着院落。

天工绣坊的大门紧紧地闭着,门前街道也如同城内其他街道上一般,一片凌乱。

一道纤细的黑色人影,捂住腹部踉跄地走着,艰难地避开那些地面上被人遗弃的家具,最后,他停在了天工绣坊门口。

那纤细瘦弱的人影抬头看了眼那天工绣坊的招牌,随后低低地笑了笑,轻叹了一声:“到啦!”

但是,他却并没有去敲门,而是在大门边坐了下来,靠在门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上面满是猩红的血迹。

他浑不在意地在自己大腿上擦了擦,随后有些疲惫地仰头,靠在门上,抬起眼,正好可以看见那天工绣坊四个大字,还有天边的明月。

他伸手在半空里细细地描摹着那四个大字,喃喃自语:“啊,这是小姐姐的家啊。”

也是,她第一问他要不要跟她走的地方。

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温暖而天真的笑来。

有些人,就算是你靠近她,都能感觉到温暖呢。

看破不说破,是一种善良。

小姐姐,大概在很早就已经发现了他是哥哥身边的那条狗了。

所以看着他的目光,才会不自觉地带着一种怜悯和温柔,明明知道他是哥哥身边的人,也一直都不曾怀抱敌意。

那是第一个,真正不抱有任何目的,愿意对他露出善意的人。

宫少司低低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咽喉里有猩浓的铁锈的味道,让人难受。

“咳咳咳”

少年咳得有些厉害,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眼神都有些模糊。

他低低地笑着,眼神渐渐地迷离。

也许

从一开始,他就回不了头了,又或者有些相遇就是错误的。

也许多年前,自本岛来的那一日,满院子的樱花树下,他看见的那个年轻的贵公子抱琴而歌的时候,听见他歌声里的忧伤入了迷,就是个错误。

也许在那少年贵公子看着他呆呆的模样,朝着他招招手,他就傻乎乎地走过去的时候就是错误。

在那年轻贵公子挑起他下巴,含笑道:“你就是伊贺派来的小孩儿么,这么小,以后就叫我哥哥罢。”也许,他沉浸在对方那温柔语气里时,就是错的。

也许,在他听德川的吩咐,用一贯的手法以为能取悦和控制对方的时候,就是个错误。

也许,从他不甘心只是个小小的任由人操控生死的奴隶时,就是个错误。

也许,他贪心爱上不该爱的人,所以,活着就是个错误。

也许贪恋生命里那些不属于他的善与爱,就是他最大的错。

所以,注定错过唯一救赎的机会,错过那少女一双温暖的手。

也许,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也许。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

他眼神朦胧地,轻轻地低低地呢喃着,瞧,多么的贴切啊。

“咳咳咳”

削瘦的少年疲倦地靠着门闭上眼,无力地咳着,却没有力气去擦掉自己唇角的血,他只用染了血颤抖的手从自己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染血的精致荷包。

只是,这一次,他曾经稳稳地拿着太刀的手,却再也没有力气地去数里面的糖,甚至拿不住荷包。

荷包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里面跌出一叠糖纸,还有一颗有些发霉的水果糖‘咕噜噜’地滚落他的腿边。

少年眼神迷离,脸色苍白,他用尽了毕身的气力,颤抖着伸手想要抓住那一颗从他枯瘦手指缝里漏出去的糖。

“我的糖。”

最终,他尝试着伸出去的手,最终够到那一颗糖后,少年脱力地靠着墙壁,尖瘦苍白的脸孔上露出一个近乎幸福的笑容。

随后,他静静地闭上了眼,轻轻地叹出最后一口气。

下辈子,他,应该可以做个人吧。

也许,还会有一个很疼爱自己的姐姐呢。

夜深了,少年安静地睡着了。

身下的大片血迹凝固成一片漂亮的暗红,像冥河边的彼岸花。

冰凉的夜风吹过,冬日里的寒风吹灭了城里的最后一片燃烧的火焰。

天边渐渐地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

大军,入城。

“立刻将所有街道的尸体收拾,就地焚烧,阻止瘟疫传播!”封逸环顾四周,淡淡地下令。

“是!”立刻士兵将监军的命令传达下去。

几名士兵蒙着脸,一路赶着骡车,收拾着路边的尸体。

“那还有一具!”有一名士兵,忽然看向天工绣坊下。

“赶紧地,收了收了!”另外为首的士兵长不耐烦地下令。

几名士兵一脸晦气地过去,随意地拖起那瘦弱的削瘦身躯。

一名士兵有些惊讶,又有些怜悯地道:“啧,看起来好小,好轻啊,不知哪家的孩子,长得挺漂亮的。”

“你管呢,这打仗还能不死人?云州城算是死得少的了!”另外一名老兵不耐烦地道,随后将那瘦弱的尸体搁在车上:“快走,快走,前面还有呢!”

士兵们骂骂咧咧地一路赶着骡车前行。

片刻后,天工绣坊慢慢吱呀一声打开门。

一个老绣工听到动静探出满是皱纹的老脸来,小心地看向门外:“谁呀?”

却只看见门外士兵们驾着骡车远去的身影。

他没好气地往地上呸了一声,随后又看见了地面上一滩血迹,忍不住叹气:“唉,真是的晦气。”

随后,他转身进了门去,取了一盆水来,哗啦一声泼在地上,又取了拖把将地面拖得干干净净,顺便将那一颗发霉的糖冲进了一边的水沟里。

一切,了无痕迹。

苍白的日光落在满目疮痍的云州城里,寒风瑟瑟而过。

谁记得,谁来过。

谁记得,谁离开。

孤城依旧。

涛声仍在。

又是,新的一日。

龙王令 第23章 投亲 万更

上京

“跑了?”南太后闻言,蓦然将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搁在桌面上,脸上瞬间闪过挫败和愤怒的神色。

“都是废物!”

纵然再沉稳,此刻,她脸上一片阴沉。

前来禀报的人畏惧地缩了缩脖颈。

“太后娘娘,不要气坏了身子,这朝廷还要靠着您呢。”一边的林尚宫见状,上前轻声道劝慰着。

“”南太后疲倦地靠在背后的凳子上,眉心紧紧地拧着。

林尚宫看着南太后的模样,抬手替她揉按头部穴道,同时眸里幽光一闪,轻声道道:“太后,国公爷这次也也仓促和冒险了,如今朝中弹劾他的折子压都压不住,没有抓到玉安郡主还是其次啊。”

“那你说什么才是要紧的。”南太后疲倦至极,任由林尚宫替自己舒缓发疼的头部。

“最重要的是现在流言四起,说那瘟疫是因为国公爷围城逼着百姓们交出玉安郡主才允许出城,才导致城内百姓们粮草药物短缺,又无法掩埋战死的将士,才起了瘟疫,后来又守城不力,让云州百姓奔了出来,才导致周围的州县也跟着起了瘟疫。”林尚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脸忧虑地道。

“国公爷强行调兵,此事又无功而返,只怕朝里反对的声音弹压不住,难道还能像之前那样将反对的大人们都打板子么?”

南太后眉心一拧,随后有些烦躁地道:“飞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所幸这次他还着人马上就配出了瘟疫的药方,否则,哀家怕是都弹压不住了朝廷众人了。”

林尚宫摇摇头,仿佛很是不解:“也不知道国公爷到底是怎么了,像是与以前的稳重完全换了一个人搬,这般深仇大恨的样子,实在是不像他。”

“你不懂当年,他和苏灵娘姐妹是青梅竹马,他是最疼他那媳妇儿,苏家葬送在那魔头手里,他那媳妇儿虽然没有受到牵连,但全家抄斩的消息,哪里是她一个怀孕的女子能受得住的,后来生了南芝菁不久就去了,飞烟那孩子那时就变了。”南太后深深地叹息。

“此事,奴婢也有耳闻,但是国公爷这般针对琴三爷,只怕是行事有些失了分寸,甚至有他和倭寇勾结的流言出来,太后您还是要劝一劝国公爷才是。”林尚宫苦口婆心地道。

南太后闭了闭眼,神色阴晴不定,指尖轻轻地摸着手里的杯子,随后淡淡地道:“嗯。”

林尚宫看南太后没有打算多言的样子,便眼珠子一转,又道:“皇后娘娘那边,最近她总往东宫那边去,但陛下不愿见娘娘,娘娘就有些闹得厉害,底下人拉不住”

“皇后上次撕了明烈给皇帝的画以后,也是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南太后扯了扯唇角,冷冷地道:“哀家这就去看看哀家那位好侄女儿,还要怎么闹!”

说着,她梭然起身,向外而去。

林尚宫眸光一闪,随后立刻跟了上去。

南太后一路到了东宫,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和砸门声:“还我的孩儿来,那个畜生害死了我的儿,你还护着他,还我的儿啊,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这些毫无伦常的混账不得好死!”

那尖利的嗓音让南太后瞬间脸色一变,她冷冷地看着那个在殿门歇斯底里,发髻凌乱,宫女们拉都拉不住的女人,冷冷地道:“皇后病了,还不快点给我把人送回鸾凤宫去!”

林尚宫闻言,立刻看向身后的太监们:“还不去!”

南太后听着南后一路叱骂,眉心越发寒意深重:“将皇后的嘴赌了,不要让她人前失仪!”

“是!”太监们不敢多言,立刻冲了出去,上前就强行将南后给拖了下来,再利落地地掏出南后袖子里的帕子直接塞了她的嘴。

南后竭力地挣扎着,死死地瞪着太后,满是血丝的猩红眼里都是迷离和疯狂混合的光。

“呜呜呜——!”

南太后被她的目光刺得心中一下子极不舒服,索性别开脸不去看。

不多时,南后就被太监们强行地一路拖远了。

南太后冷冷地补充了一句:“让太医们给皇后诊治,她精神衰弱,暂时就不要出宫了,在鸾凤宫好好休养!”

“是!”林尚宫微微倾身道。

随后,她看向南太后,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您既然到了这里,不去看看陛下么?”

南太后闻言,神色微微一僵,闭了闭眼:“嗯。”

随后,她提着裙摆一步步地在身边沈嬷嬷的服侍下进了东宫。

沈嬷嬷看了眼林尚宫,见她识趣的没有跟来,方才满意地转回目光。

南太后再掌大权,她和孙嬷嬷们这些跟着太后从闺阁里一路上来的老嬷嬷,可不能被这些稍年轻的姑姑们取代了,她们才是太后的心腹。

东宫里,一道削瘦的背影静静地站在桌前,提笔而绘,仿佛没有听到身后有人进来一般。

“皇儿”南太后看着皇帝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和伤感,随后看向一边的老鲁怒道:“怎么陛下瘦成这样,你是怎么照顾陛下的!”

老鲁闻言,立刻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太后娘娘息怒,是老奴照顾不周。”

“和老鲁无关,心病还须心药医治,母后若是累了,就早点回去罢,大冷天,难为您还来这里看儿子。”兴平帝点了点手上的毛笔,低低地咳嗽了几句,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只面对着窗口,继续躬身作画。

南太后眼底闪过一丝受伤,随后慢慢上前,正看见桌面上的画,正是那一幅挂在上书房,明烈太女送给兴平帝的江山图,她眼里渐渐地浮起一丝泪雾:“皇帝心里埋怨哀家,哀家知道,但是你也该明白孽畜不除,则家国无宁,齐儿”

“够了,母后!”兴平帝忽然将手里的笔一搁,直起有些佝偻的背脊来,冷冷地转过脸看向她:“朕不想再听见您将皇姐唯一的血脉称做孽畜,笙儿从未对不起这江山社稷,是我们亏欠他太多,您希望朕再对您说多少次朕也不相信齐儿是他杀的!”

“不是他杀的,还有谁希望齐儿死,还有谁能从中获利!”南太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握紧了拳:“皇帝,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谁能从中获利,您看看现在谁大权在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借着您的手打压大臣,就知道是谁!”兴平帝眼底闪过猩红的恨意,惨白的脸和眼下病态的乌青让他看起来形容很是狰狞。

“住口!”南太后踉跄了一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脸上肌肉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声音也越发地拔高,气得浑身颤抖:“你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陛下息怒,太后息怒!”老鲁见状,又噗通一声再次跪下去,给两人磕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一个年近半百,一个年过半百,皇朝地位最尊崇的两人齐齐喘着大气,空气里一片静谧,没有人敢多言,多劝。

好一会之后,兴平帝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南太后:“母后,您老了,人生苦短,何必如此执着。”

说罢,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南太后,抬手重新执笔去描绘那江山图。

南太后闻言,心头一颤,抬手轻轻地抚了下自己发鬓,忽然闭上眼,眨去眼里的老泪,她颤抖着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发鬓:“是的,母后老了,可你什么时候能懂事?”

她知道自己老了,原本鸦青的发鬓已经几乎都白了,脸上的皱纹让她看起来再不像那个保养得宜的贵妇人。

女人,劳心劳力,老的太快,何况,她的子嗣,这般忤逆自己?!

她睁开眼看向兴平帝不为所动的背影,沧桑一笑:“也许,哀家真的没有儿女命,你们一个个的都让哀家操碎了心,这等倔强和固执像足了你们的父皇,不,像足了这秋家的血脉。”

说罢,她转身,扶着一边的沈嬷嬷慢慢地向外而去,脚步苍老而迟缓。

直到东宫的大门合上,兴平帝都没有回头,待得东宫里恢复了安静,他才忽然开口:“笙儿和他那小媳妇儿可是脱险了?”

老鲁闻言,迟疑了会,还是低声道:“老奴从其他的小太监那里听来的消息是——郡主和三爷都分头脱险了,只是老奴不敢用这些事儿叨扰陛下。”

随后,他又有些好奇地看向皇帝:“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兴平帝微微仰头,看向窗外连天飞雪,喑哑地道:“母后会来看朕,还是这般愤怒的样子,除了笙儿他们脱险,不做二人想。”

老鲁叹了一声:“陛下,您可知道太后现在命宗室们送上适龄近血的小世子们的生辰八字和画像么?”

“呵,憎恨至亲血脉,以至于宁愿让旁系继承大统么,这倒是母后能做出来的。”兴平帝讥诮地勾起了唇角:“咳咳咳说起固执,谁又能比得过朕的母后!”

说着,他忽然觉得极为痛苦地,低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陛下!陛下!您可要保重龙体啊!”老鲁赶紧上前,扶住了兴平帝,却见他拿帕子擦了擦唇角,颤抖着将染了鲜血的帕子扔在一边的香炉里。

“陛下您可千万不能再自苦了。”老鲁有点慌,赶紧拿了一丸药和热水喂了兴平帝服下。

“朕知道朕这个痨病好不了,可是朕也一定会活到看到笙儿他们平安那一日,朕才是这个天下之主,绝不容任何人恣意践踏朕的江山和子民!”兴平帝虚弱而阴沉地抿紧了薄唇。

那一刻,老鲁忽然觉得兴平帝那一个冷酷坚定的表情和琴三爷有那么一瞬间相似。

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老奴相信陛下的!”

说罢,他看向窗外飞雪,眼神有些复杂。

飞檐斗拱的暖亭里,坐在轮椅上一身锦袍的男人,抬手看着落在自己手心的雪花,忽然淡淡地道:“母后又去东宫了么?”

“是的,王爷。”一名老仆蹲在他的面前,仔细地为他木头轮椅里的精致小炉加上昂贵的银丝炭。

自从廉亲王中毒,哪怕解毒之后,他的身子也越发的不好,尤其是这天气一冷更是站都站不起来,一动骨头都疼。

“这么冷的天,您为何不去南方避寒?”老仆叹了一声。

廉亲王将身体向后靠了靠,微微仰头,眯起丹凤目:“上京此刻,正是风声紧时,本王若是去了南方,怎么能知道消息呢?”

“郡主已经脱险了,您放心,苏家老夫人也知道这个消息了,软禁里都还多吃了一碗饭。”老仆人低声道。

“朝中大臣们都要弹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