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嘴角扯出得意的微笑,退出屋子的时候,故意瞟了锦绣一眼。

锦绣啊锦绣,我就不相信你这次还能安然无恙。沈氏最不喜这种流言,这次不狠狠惩治发落你才是怪事。

锦绣面对巧珍若有若无的挑衅,只是挑了挑眉毛,压根懒的和巧珍较劲。

沈氏这一关迟早是要过的,早点迟点也没什么要紧。她接下来,可要好好的想一想,该怎么应付沈氏的盘问才是。

沈氏似是没察觉丫鬟们微妙的互动,待丫鬟们都退出了屋子之后,淡淡的吩咐道:“去把檀香点上一支。”

锦绣低声应了,轻手轻脚的取了支檀香,然后点上放到了床边。那檀香气味淡雅,有祛除蚊虫的功效,更有安神定心之效。沈氏最喜欢这个味道,一年四季都爱点檀香。

锦绣上前为沈氏更衣,顺便将被子放好。

沈氏开口说道:“你过来,我有话要问问你。”

锦绣并未慌了手脚,镇静的走上前去,静静的立在床前。

烛光印在锦绣的脸上,忽明忽暗,愈发显得秀丽出众,那美丽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难怪二少爷一直都惦记着…

沈氏不自觉的轻轻叹了口气:“锦绣,这儿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几句心里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锦绣一时也摸不清沈氏的态度如何,心里不停的转着各种念头,脸上却丝毫不敢露出异样。

第五百三十二章交心

沈氏也不着急,就这么定定的看着锦绣。无形的威严和气场能把胆小的丫鬟吓哭。

若是换了一个人,只怕早就被沈氏冷凝严厉的面孔吓的打哆嗦了。

锦绣伺候沈氏多年,早已看惯了沈氏这副模样。每到丫鬟或是婆子犯了错误的时候,沈氏便是这副面孔。

只是,每次她都是旁观者,坐看沈氏冲别人发火。

而这一次,她却是当事人…

锦绣终于发现,原来被沈氏用这种冷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是一件很难受很不愉快的事情。

锦绣知道此刻绝不能随意乱说,脑子里迅速的盘算着说辞,然后调整好面部表情。

嗯,有一点点苦恼,一点点郁闷,再加一点点哀求,很完美。

“夫人,奴婢自打听到这些流言,这几日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早就想找个机会和您说一说了。”锦绣的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苦笑和软弱:“奴婢若是真的愿意,在去年的时候就不会错过那样的好机会了。”

沈氏因为锦绣的话回响起了去年的事情,当时因为二少奶奶有了身孕,便想着为二少爷纳一个通房丫鬟,装模作样的求到了她面前。

是啊,当时的锦绣不就是百般的推脱不情愿么?

锦绣见沈氏表情松动,知道自己的说的话有了效果,心里悄然松了口气,接着说道:“奴婢日日在您眼皮子底下走动做事,和二少爷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奴婢也没想过二少爷会在二少奶奶面前说出这些话来。”

沈氏默然半晌,忽的问道:“在京城的时候,我本已打算把你给了云霄,没曾想云霄临时改了主意。是不是也跟云启有关?”

锦绣毫不迟疑的应了一声:“是,当时多亏有了二少爷出面,不然,奴婢就被留在京城再也回不来了。奴婢心里很感激二少爷对奴婢的好。不过,奴婢没有别的多余的想法,还请夫人明鉴。”

想必巧珍早已添油加醋把这些事情都学给沈氏听了一遍,所以锦绣很痛快的承认了此事。

沈氏见锦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脸色好看了不少,语气也跟着温和起来:“云启确实对你有心,我也看出来了。他对素芸可没这等心思。锦绣,虽说云启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不过,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好男儿。又对你如此上心,确属难能可贵。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我自然舍不得将你给了出去。今日,你跟我交代一句心里话,你到底对云启有没有那种心思?”

锦绣没想到沈氏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那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分明是在询问她愿不愿意跟了二少爷啊

锦绣正待摇头拒绝,沈氏这厢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你心里喜欢他,又顾忌着敏柔的话,在我面前大可以说实话。我总会为你撑腰的。就算是把你给了云启,也断不会眼看着你受她的闲气。”

锦绣的鼻子酸酸的,眼角开始湿润。

沈氏非但没有叱责她,反而是一副为她担心为她打算的样子。那语气,就像是在为女儿盘算未来的母亲…

锦绣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夫人,您处处为奴婢着想,奴婢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膝盖一软,跪到了沈氏面前,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沈氏心里也有些酸楚,看着哀哀哭泣的锦绣,心里泛起了怜惜和唏嘘。

刚到院子里来的时候,锦绣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不爱说话,整日里埋头做事。待到后来,锦绣的聪明伶俐渐渐崭露头角,她很是赏识,便提拔做了二等丫鬟。这之后,主仆的情谊一日一日的慢慢累积起来。

朝夕相处的情分不必细说,令她印象深刻的,却是在关键时候锦绣流露的忠心。甚至敢为了自己违抗陆文伦的命令。放眼整个陆府,又有哪个丫鬟能为她做到这一步?

那个时候,她便想着,日后定要好好的栽培锦绣。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处处都离不开锦绣了。每当心情不好或是遇到什么不快时,锦绣恰到好处的安抚总能让她心安。锦绣出众的才干也让人惊叹,实实在在的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所以,到了去年,她没舍得将锦绣给了二少爷。哪怕是二姨娘求上了门,她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到了女儿出嫁的时候,她本打算着让锦绣跟着做陪嫁。

只是,她没有想到一向果决的自己会在关键的时候犹豫。一想到陪伴了自己几年的锦绣就这么远离自己而去,就很是舍不得。

事实上,只要她发话,锦绣使再多的心思和手段也是没用的。可是到了最后,她终于还是听了朱嬷嬷的劝,将锦绣留在了身边。

这里面微妙的情绪或许只有她一个人知晓吧

女儿远嫁,儿子身边又有了妻子儿女一大堆人。陆文伦的眼里从没有她这个正妻。她表面过的光鲜,其实最是寂寞。

锦绣隐隐的替代了云凤的位置,有了锦绣的陪伴,日子也算多了几分趣味。

巧珍再怎么献殷勤,她看着巧珍还是觉得隔了一层,哪有锦绣贴心。

正因为如此,沈氏才开始真正替锦绣考虑起了此事的可行性。锦绣也十六了,迟早也要嫁人的。她舍不得随意将锦绣发落出去,自然要为锦绣挑一门不错的亲事。

云启哪方面都是出众的,又对锦绣有心,若是锦绣跟了他,也不失一个好出路。就是有一点不好,二少奶奶太过厉害了,有这样的主母,只怕日子难熬啊…

沈氏想到这儿,温柔的说道:“锦绣,你是喜欢云启的是不是?若是你真的喜欢他,我索性就风风光光的把你给了他做姨娘,不会让你受素芸那个苦的…”

这样温柔的沈氏,这样贴心如母亲一般的沈氏,锦绣几乎从未见到过。

锦绣又是感动又是受宠若惊,却在听到沈氏说的话之后吓的立刻停了眼泪,急切的抬起头:“夫人,奴婢斗胆说几句心里话。奴婢真的没有那个心思,还请夫人为奴婢做主。”

沈氏又是一愣,旋即笑道:“这儿只有你我两人,不必再说些口不对心的话了。”

二少爷容貌俊美出众,比之当年的陆文伦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说锦绣一点都没动心,却是有些矫情了。

锦绣露出一丝苦笑,或许她曾经对二少爷生出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那份旖旎的心思早已被掐断在了萌芽状态。现在的她,巴不得离二少爷越远越好。

“夫人,奴婢也跟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奴婢真的不想蹚这个浑水,奴婢只想好好的伺候您。若是日后到了出嫁的年龄,还望夫人大发慈悲,容奴婢嫁到府外。就像当年的挽虹姐一样,嫁到小门小户也无所谓,”

锦绣一咬牙,索性将心底盘算了多年的事情就此说了出来。难得沈氏肯听一听她的心里话,不趁着这个时候表面心迹,可太对不住自己了。

沈氏没料到锦绣会是这个答复,一时之间也有些愣住了。

锦绣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沈氏的回应,眼里不自觉的溢满了哀求之色。

沈氏微微拧起了眉头:“你真的这么想么?”以前锦绣也曾如此暗示过,只是沈氏没当一回事,并没朝心底去。

可此刻,锦绣如此的坦白诚恳,如此直接的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沈氏终于开始正视起了锦绣的恳求。

锦绣咬着嘴唇点头:“还望夫人成全奴婢的心意。”

沈氏叹了口气:“我本是打算着让你一直在府里陪着我的。”

就算许配给了管事,锦绣也还是陆府的奴婢,日后照样可以在沈氏院子里当差。做个像朱嬷嬷岳嬷嬷那般的管事是没问题的。

沈氏从来没有将锦绣嫁出府的打算,更没想过要将卖身契赐给锦绣让她恢复自由。

锦绣心底一凉,咬牙说道:“奴婢斗胆簪越了,能伺候夫人是奴婢的福分,奴婢不该奢望别的,只求夫人能看在锦绣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要将锦绣给了二少爷。”

说完,便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此时最重要的是要应付这一难关,至于能不能出府恢复自由的问题,不能急于一时。若是惹恼了沈氏,就不值当了。

锦绣深知沈氏的脾气,这类事情只能徐徐图之,软言相求是最有效的。千万不能急躁,更加不能失了做奴婢的分寸。

沈氏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皱眉说道:“有话起来说吧,这么多虚礼做什么。”

锦绣深呼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静静的等着沈氏发话。

沈氏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好了,你若是不情愿,也没人会强迫你的。云启那边,暂时不去管他。若是他来求我,我说不得只好出面做一回恶人替你挡回去。”

锦绣大喜,再也顾不得主仆之间应有的距离和分寸,激动的拉起了沈氏的手:“夫人,您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这一辈子也还不了。”

盘亘了多日的苦恼一下子烟消云散。只要沈氏肯护着她,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整治

锦绣激动狂喜之下,很自然的说道:“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一定要好好伺候夫人。给夫人做牛做马也愿意。”

沈氏故意板起脸打趣道:“我对你这么好,你还不是想着要出府去?”若不是锦绣亲口这么说,沈氏也从没想过锦绣会有这等心思呢

锦绣难得的红了脸。

从沈氏的角度来看,对她真是好的没话说。

做主子的,不打骂不随意处置发落下人便是做丫鬟的一大幸事。有几个能像沈氏这般肯护着身边的丫鬟的?

遇到沈氏这样的主子,也算是锦绣的福气了。

主仆难得的交心长谈之后,锦绣心里固然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沈氏也颇觉得舒适愉快。

至于沈氏心里在暗自盘算些什么?日后自然慢慢见分晓。

隔日早晨,巧珍迫不及待一大早便来了屋子里伺候。眼睛滴溜溜的直往锦绣的身上瞟来瞟去,心里颇觉得奇怪。

锦绣一副平静如常的样子,难不成沈氏昨晚没有骂她发落她吗?

不,不可能的。沈氏听说了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无动于衷的。沈氏一定会狠狠的发落锦绣几句的。说不定日后再也不会像原来那般偏宠着锦绣了。

巧珍这么想着,心里又重新得意起来。和锦绣共事这几个月来,巧珍也算领教了锦绣的表面功夫是何等的厉害。因此她认定锦绣是在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