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想起什么来,哈哈大笑,道:“死了你的孩子死了啊,你亲手杀了他。”

“你说什么。”萧夫人不敢置信,卢氏只觉得笑的头疼,揉着额头她愉悦的道:“你看,现在都公平了,你的儿子死了,我的儿子也死了,多好啊。”

他说着,拿出一对铃铛来,在手里摇着,铃声叮叮当当的响着,她在眼前摇,在头顶摇很高兴,走着看着飘飘然的样子,“终于公平了,公平了。”

“卢氏!”萧夫人抓住卢氏的胳膊,“把话说清楚。”

卢氏回头看她,“我比你幸运,我至少和我儿子相处了两年,而你呢你连他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不知道。最重要的,你杀了他,亲手”

萧夫人这辈子杀的人很多,但都是以前,这近二十年她吃斋念佛,连一只蚊虫都不曾杀过。

怎么会

她心头一动,视线忽然落在了沈湛的面上,惊愕不定,她想到什么看着苏婉如,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镇南侯是卢氏的儿子啊。”苏婉如道:“不过卢氏和他不亲,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让镇南侯带兵带攻打成都府。”

萧夫人没有站稳,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老爷”

“我在。”萧山也看着卢氏,问道:“那个孩子,是沈湛?”

卢氏哈哈一笑,捧着铃铛不停的笑着,摇着,忽然,她只觉得腹部一凉,低头去看,腹部已经插了一把刀,她带着笑看着对面的人,“你杀我?”

“我成全你。”肖翰卿道:“你不就是等今天,然后就去死吗?”

卢氏咯咯一笑,攥着铃铛看着天,笑着道:“儿啊娘来了,娘来陪你了。”她说着,直挺挺的往后倒,萧夫人扑过去,喊道:“卢氏,你将话说清楚你再死!”

卢氏倒在地上,捂着腹部的刀,咯咯笑着道:“你猜好了,猜吧。亲娘杀了自己的儿子你猜吧,猜吧。”

“动手,看戏呢。”肖翰卿气的不行,他大袖一挥,四面的人再次动了起来,可不等他手落下来,一直在他身边安静坐着的死人,忽然动了一下,下一刻,他的脖子就被人掐住,提起来,“戏没唱完就散场?”

“沈湛,你没死?”肖翰卿双脚离地,目眦欲裂,一瞬间将所有的事串联起来。

难怪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苏婉如的态度,她一点都不伤心他只当这小姑娘不喜欢沈湛,原来是因为她早就知道沈湛没有死。

“你和萧山串通好的?”肖翰卿问道。

沈湛不置可否。

是了,今天下午为了救庄一楠,萧山去过客栈的,最后庄一楠没有要回来,他以为双方是不欢而散,没有想到居然串通在一起。

既然是串通的,那么萧夫人下的毒就不是毒了。

沈湛的死,不过是诱着他亮出底牌,诱着卢氏将过往的事说出来。

他到底还是输了,赵仲元中毒,他被逼到成都府,走了最后一步,可这最后一步也未成到此刻,他犹如跳梁小丑一样落在了沈湛的手里。

“我来。”苏季过来,刀架在了肖翰卿的脖子上,和沈湛道:“去看看你老母亲。”

沈湛看了苏季一眼,微微颔首。

卢氏没死,血还在流,可能还要流一会儿,她心里想着,耳边似乎能听得到淅淅沥沥的流水声,她攥着铃铛,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咯咯的道:“你看,东方快要泛白了,白了啊”

“嗯,白了。”沈湛走过去,半跪在她面前,将她扶起来,道:“你想葬在哪里?”

卢氏怔了一下,转头看着他,瞬间瞪大了眼睛,“我死了吗?这是阴曹地府?”

“我没死,你快了。”沈湛道:“这里只有我会给你收尸,说吧,你想葬在哪里?”

“怎么可能,你吃了我的毒药,你怎么会没死。”卢氏狠狠扣住沈湛的手,“你是鬼,对不对。”

沈湛道:“你一向不信鬼神,何必自欺欺人。”

“你!”卢氏用尽了全力去打沈湛,“你怎么没死,你为什么没死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小畜生。”

沈湛没说话,任由她打了两下,沉声道:“我说过我要给你送终。”

卢氏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沈湛大约三四岁吧?她很久才回家,发现他居然还活着,不由更加的生气,随手将他拂开,三四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在门口蹲着也不哭,眼巴巴的看着她。

晚上,她坐在桌边吃饭,丢了一个馒头给他,他没捡来,而是挪过来趴在桌子边,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问道:“娘,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她当时道:“你应该去死的。”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死,却知道看人的脸色,明白这不是一句好话。

他点点头,捡起了地上的馒头,蹲在门口慢慢吃着,从那以后他看见她也不会扑上来抱着她腿。五六岁后他就很少回家,在外面打架闹事不知死活。

有一回她在一个巷子口看到他被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打,瘦瘦小小的身上满是伤口,他也哭,就抱着头蹲在墙角,手扣着一块松动的砖头,任由背后的拳头狂风骤雨似的,他就扣着。

直到扣下来,回身一砖放倒了其中一个,他才怒骂了起来,真正的还手。

那一次她看了很久,只觉得什么人的儿子像什么人这小畜生,天生就会打架,够狠。

这小畜生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给她养老送终,仿佛她带他来到这个世上,他送她离开,这是报恩,因果,是他欠她的,他还清了也就没有牵挂了。

就和现在的沈湛一样,他还是说的这句话,给她送终。

她不稀罕,因为她要看着他死的,死在自己的亲生父母手中。

“这是我欠你的。”沈湛依旧搂着她的肩膀,“你领我来这世上,我送你离开这世。以后,不相欠!”

卢氏咯咯笑着,“我不稀罕。小畜生你记住你不是我的孩子,我每看你一眼,我就恨不得掐死你。”

“我知道。”沈湛道:“这并不重要,想要我死的人很多,你也并不特别。”

卢氏一怔,“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算久。上次我来成都府时就知道。”他道:“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就是我,是谁的孩子对我来说,并不能改变什么。”

老成都后,他就怀疑他不是卢氏的孩子,但只是怀疑,他并非查证,也没有兴趣查证。

卢氏的血快要流干了,她看到萧夫人冲了过来,当着她的面盯着沈湛,“你你多大?”

沈湛看了一眼萧夫人,道:“不知道。或许二十二,或许二十三不清楚。”

“不是啊。”卢氏哈哈一笑道:“姚贞你别想了,你的儿子早就死了,被我亲手掐死了。”

萧夫人根本不听她的,她只盯着沈湛,目光炙热,“你是他,你一定是他”说着,回头喊萧山,“山哥,是吧,他和你年轻时好像,简直一模一样。还有这鼻子,鼻子特别像我的鼻子,对不对。”

萧山走过来,扶着萧夫人,沉声道:“像!”

“是,你一定是了。”萧夫人咚的一声半跪在地上,抱着沈湛的胳膊,嚎啕大哭。

卢氏说不出来话了,她攥着铃铛的手不受控制的松开,她没了力气,铃铛似乎滑了出去,她看到那位叫梅子青的人捡起了她的铃铛,端详着,她怒瞪着他,他冲着她一笑,将铃铛重新放在她手里。

卢氏松了口气,抓着铃铛,一笑,四周安静下来

萧山的人终于出现,他一早吩咐过,不管谁进府都不要拦着,没有他的命令,都不要进来,所以苏婉如趴在围墙上没有人拦着,苏季进来没有人拦着,就连肖翰卿的人来,都是畅通无阻。

整个肖家的院子里,堵的都是人,想要动手,刀都挥不起来。

“都抓了。”萧山吩咐繆长英,也没有心思做被的事,和萧夫人立在沈湛两面。

沈湛将卢氏放下来,回头看着苏婉如,苏婉如擦着眼泪扑过来抱着他,道:“你没事吧。”

“没事。”他给她擦了擦眼泪,道:“你呢。”

苏婉如摇头,拿他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的道:“等会儿,我有话和你说,现在先将肖翰卿解决了吧。”

肖翰卿被苏婉如用架着脖子,两人对视,苏季问道:“你来我这里,所作所为是为希珍公主报仇?”

“年轻人,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查,我不是你先生,不会给你答疑,”他说着,看向苏婉如,道:“你会杀仲元吗。”

苏婉如回道:“我不是你先生,不会给你答疑。”

“哈哈,你这个孩子可真是太惹人厌了。”他说着,忽然嘴角流出鲜血来,大家一愣,眼睁睁的看着他倒栽下去,高郢沉默的看着主子,随即也跟着嘴角流血,倒在了地上。

“这才是他的最后一招。”苏婉如惊叹不已,这个人真的是算无遗策,什么都想到了。

繆长英将肖翰卿剩下的手下飞快的卸了下巴,迅速捆了起来,让人带下去。

该死的人都死了,场面忽然安静下来。

苏婉如和梅予道:“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没事。”梅子青冲着她一笑,道:“你什么事?”

苏婉如指了指赵衍,“先将他救醒吧,要是他要报仇,你再杀了他!”

“好!”梅予点头,客气的和萧山道:“可否借用贵府的房间用用。”

萧山点头,唤了人来引他过去。

四周里安静下来,该散的人都散了,场面就显得有些诡异

苏季坐在肖翰卿尸体前不知在想什么,萧山夫妇看着沈湛,沈湛则在给卢氏整理衣府,苏婉如则站在一边看着所有人,不知道说什么

苏婉如打量着萧夫人和卢氏,卢氏为什么要偷她的孩子,难道她自己的孩子,死在了萧夫人的手中?

181 骨血

“孩子。”萧夫人半跪在沈湛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你和我说说,你和卢烟清的事好不好?”

沈湛停下手里的事,转眸看着他,他并没有兴奋,甚至连高兴都没有,语气平静无波的道:“我和她并没有什么事,自我记事起,就和她在一起,喊她娘。她唯一和我说过的事,便就是我家中有很多兄弟,我排行为八!”

那一次似乎是七八岁的新年,卢氏难得饮醉了一次,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想知道你爹是谁?”

他当时怎么回的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卢氏道:“你有很多兄弟,你排行第八。”

很多兄弟。这是他记得很清楚的话。

有很多兄弟那想必不会寂寞了。不过他并未再追问,因为他是真的不关心,且,也知道卢氏不会再继续说下去。

果然,她掀了桌子大笑着走了。

他也没有留,在年三十的夜里离开了家,缩在别人的屋檐下待了一夜。

“八?”萧夫人面色苍白,似惊似喜,她抓着沈湛的手,回头看着萧山,“山哥,我们的孩子算起来,是排行为八吧?”

萧山虽是长子,但因为承袭了节度使,又和萧夫人在战乱时为了自保,征战多年,所以当他几个弟弟都有了孩子后,他才生下唯一一个孩子。

排行第八?萧山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是!”

“那就是了,那就是了。”萧夫人抓着沈湛,好像生怕他下一刻会飞走一样,紧紧的攥着,“你就是了,一定是了,卢烟清的儿子比你大三岁,而且她儿子丢的时候,我是知道的。”

萧夫人碎碎念着,面容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岁,她哭着笑着,抱着沈湛,“我的儿娘找你找的好苦,娘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在连死前能看你一眼,哪怕就一眼,知道你的样子,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我死也无憾了。”

萧山听着,撇过脸去。

确实是,就算是现在死了,他们夫妻二人,现在也值了。

沈湛眉头动了动,朝苏婉如看来,眼中露出无措的样子。

他没有和母亲和平相处,所以萧夫人这样,让他不知所措,打骂不得,拒绝不得,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如何去接话。苏婉如忙擦了眼泪跑过去,扶着萧夫人,“您身体不好,不易太激动,如果沈湛真的是您的孩子,那来日方长,有的话可以慢慢说,您说是吧。”

“是,是。”萧夫人连着说了几个是,“不能吓着他了,现在最难受的就是他了。”

她虽这么说着,可手却一直拽着沈湛的胳膊,不舍得松开,视线也盯着他,好像要将沈湛刻印在脑子里。

沈湛暗暗松了口气。

“冒昧问一句。”苏婉如道:“您和卢氏,是什么关系?”

苏婉如觉得她们可能是姐妹或者族人,可若是族人,萧山又为什么去灭姜族,而萧夫人又为什么说他们作恶多端。

萧夫人怔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萧山,又看着沈湛,怅然一笑,道:“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复杂当年我大伯进山砍柴,在山里失踪了,过了几天后,他忽然回来回来拿着柴刀,将一家老小都杀了,然后他就消失了。”

“我的祖父母当时正好在他家住,也遭了难。我父亲因此事一病未起,没有几年就过世了。外面的人都说,他是被姜族里的妖怪勾了魂,所以抛妻弃子入了姜族。”

“我一直耿耿于怀,始终想要找到姜族。而姜族人不断勾着进山人的事也传了出来。他们的族规很霸道,只要进了他们的族里,就是他们的人,生生世世不能脱离。他们还有一种很诡异的法术,能让人忘记旧情,无论是什么情都能的一干二净。”

“那些外族人,不是进去后再不会出来,就是出来后杀了自己的爱人,家人,再回去。”萧夫人道:“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了他们的寨子,也就在那天我认识了卢烟清,甚至见到了我的大伯。我大伯进了寨子后,和一个女人成了亲,生了三个子女,随了母族的姓氏,卢烟清就是最小的那个女儿。”

“我非但没有劝动我大伯,甚至差点命丧在那里。我拼命逃出来,在山里被我们老爷救了。”萧夫人说着语气里透着厌恶,那种从深入骨血的厌恶,“后来我和老爷成亲,家国乱了我们成都府的事情也不少,连着好些年我们都没有时间去管他们。”

“直到元人被赶走后,成都府略安定下来,我们才注意到姜族,却没有想到,这几年他们已经发展成一个极大的寨子,而由他们间接发生的命案,在衙门的书桌上,垒了半尺高。”

“一桩桩灭门案,令人发指。”萧夫人道:“我和老爷带兵去了姜族的寨子,此时他们的寨子已经占据了半座山。此事没什么好谈的,只让他们交出杀人凶手,然后保证再不会作乱。可没说几句,他们就动手了。姜族人几乎人人习武,虽不一定是绝世高手,但男女老幼拿了兵器就能杀人。”

“他们就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既是匪徒自是不能留。”萧夫人道:“那一战颇为惨烈,他们抵死反抗死伤无数,我们伤亡也不小。”萧夫人说着,看着苏婉如,“杀了那些人,我们不后悔,哪怕对方只是个孩子,也不后悔。因为就算是个孩子,那也是个妖怪。”

苏婉如愕然,听萧夫人所言,对方真的像是个妖怪群体。

怎么会有这样的族人存在。

“那卢氏为何和你有私仇?”苏婉如认为,灭族应该是个大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仇恨,以卢氏的性格,既然能混进产房,那就应该是杀了萧夫人和孩子,这才叫报仇。

她抓了孩子,再让他们父子亲人相残,还整整用去了二十多年,这样的做法太令人费解了。

“但是,他们败了。卢烟清带着孩子跟着我大伯来认亲,要认我这个堂姐。”萧夫人一笑,道:“我和老爷都觉得,这认亲是个表率也是个态度,只要他们能安分,我们就能既往不咎。所以留了他们在家里住。”

“有一次他们跟着我们一起上街,那么小的孩子,才才两岁吧?”萧夫人看着萧山,萧山接话道:“蹒跚走路。”

萧夫人点头,“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她认为是我将她的孩子丢掉的,她疯了似的和我大吵了一架,到处去找,再后来我听说她坠崖死了。”

“我大伯也去世了,这件事我就没有再多想。谁知道谁知道她不但没死,还怀恨在心,趁我生孩子晕过去时,偷了我的孩子。”

萧夫人说着,捂着脸又哭了起来,每每想起这二十多年的日子,犹如地狱,痛不欲生。

“是我害了我的孩子。”萧夫人哭着,怜爱的看着沈湛:“我做事从不后悔,但此时此刻我异常后悔,当年不该收留他们。”

“夫人,身体要紧。”苏婉如抚着萧夫人的后背,“她为人狭隘,认定了是您故意将她的孩子丢了,三言两语是难改变的。都过去了,您也放宽心。”

萧夫人点了点头,和苏婉如笑了笑,“谢谢苏小姐,我没事,就是太开心了,一时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不真实。”

“先让人将这里收拾一下。”萧山看着卢氏和肖翰卿的尸体,眉头微蹙问沈湛,“这二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沈湛道:“卢氏,我打算送回山里安葬,至于肖翰卿”他顿了顿看着苏婉如。

苏婉如朝那边房间看了一眼,低声道:“赵仲元快要醒了,问他的意思吧。”

“也好。”萧山道:“那就先将尸体移去外院停放,大家先去休息,等天亮以后再说。”

大家都没有异议。

萧家的几个侍卫抬着担架来,将两具尸体抬走,苏婉如看着沈湛低声道:“先去休息一会儿?”

“你累了吧?”沈湛捂着她的手,七月底夜里本就有些凉,这边却要比燕京更凉些,所以蹲了一夜,她这会儿已经是手脚冰凉。

苏婉如,道:“我没事,不过我有话和你还有我哥说。”

“嗯,那我们先回客栈。”沈湛拉着她起来,萧夫人已经道:“不,不,你们就歇在家里,这么大的院子,只有我和老爷两个人住。你们留着不管多少人都住的下的,真的。”

她的语气,不是诚恳,而是恳求,眼巴巴的看着沈湛。

这里是比客栈好,沈湛看着苏婉如,问道:“你觉得呢。”

“那就打扰萧大人和夫人了。”苏婉如晒然一笑,甜甜的道:“有事我们明天说,夫人快去休息,不然明天就没精神和我们说话了。”

萧夫人长长的松了口气,一边点着头,一边吩咐人,“彩英,彩英啊,快带着人去收拾院子,少爷少爷就住他的院子,收拾好了没有啊。”

“算了,我亲自去看看,我记得他床上的铺盖都是上个月换的,那颜色太鲜了,少爷肯定不喜欢。要换个深色的。”萧夫人念叨着,拉了她贴身妈妈的手,满脸的喜色。

“夫人,”刘妈妈道:“奴婢一看这架势,就忙带着人去收拾了。想着侯爷肯定不喜欢鲜亮的,就拿了您去年做的那床靛蓝的,铺的盖的都换了,干干净净的,连床底都是奴婢亲自抹的。”她笑着说着,眼泪却不停的往下掉,抹了又落下来,看着众人不好意思,就一直咧着嘴在笑。

萧夫人点头,用手抹了一把脸,回头期盼的看着沈湛和苏婉如,小心翼翼的道:“你们你们住那边好不好,都收拾过了,真的。”

“好啊,好啊。”苏婉如点头,“辛苦夫人,辛苦妈妈了。”

一主一仆都摇着头,说不会。

萧山始终静静看着,负着手没什么表情,“我们送你们去住的地方。”

“是,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萧夫人说着,又和刘妈妈道:“让人去煮夜宵,烧热水,再准备换洗的衣服。”

院子里一下子活了起来,满府的下人都没休息,匆匆忙碌了起来,这就好像死寂很久的水,突然放开了上游的闸口,水面一下子活了,翻腾着,热闹非凡,生气满满。

苏婉如攥着沈湛的手,扯了扯,“走了。”又喊苏季,“二哥,走了,我好饿。”

“好,去吃饭。”苏季笑了笑,“你们先去,我去看看梅子青。”

苏婉如点头,和沈湛跟着萧夫人去了他的院子。

庭院中,萧山依旧立着,看着渐渐走远的背影,高大,宽厚,让人觉得很安全

这是他的儿子啊。

萧山转身大步走远,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推开书房的门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小厮想要跟着进来点灯,却被他关在了门外。

黑漆的房里,萧山来回的走,一双手不受控制的抖着,二十二年了他做了那么多,其实都是安慰萧夫人的,他以为他们的孩子早就没有了。

可是现在,那个孩子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有想到,这是个惊喜,是他此生所获的最大的惊喜。

萧山来回的走,像个陀螺打着转,忽然捂住了脸朝着门,磕了三个头,道:“爹,娘。你们的孙子回来了!”

他的骨血回来了,萧山笑,闷闷的笑,撑着地跪笑着,笑的累了就躺在了地上,凉凉的地板让他有一瞬的清醒,这清醒没法让他冷静,而是告诉他,此时此刻,他不是在做梦,是真实存在的。

他的儿子就在那里,他一伸手就能摸到。

院子没有名字,挂着一块空的牌匾,院墙上爬满了青色的植物,在十几盏灯笼下,生机勃勃,苏婉如暗暗惊叹,却又感动不已。

“等等你取,我和老爷都不知道你喜欢名字,不敢贸贸然的取名字。”萧夫人有些尴尬的介绍。

挂着一个空牌匾总归是不好。

苏婉如走过来挽着她的胳膊,笑着。

沈湛跟在后面进了门,是个拖着罩院的大院子,前三间后三间,前面是宴席室加书房以及正厅,后面则是三间卧室,两侧还带着耳房,院子里铺着青石板,在这秋天里,地面上洒扫的程亮明净,一片落叶一根枯草都看不到。

“那是卧室。”萧夫人指着卧室,刘妈妈已经开了门,卧室里点着四五盏灯,明亮如白昼,让人能清楚的打量每一个地方。

桌椅板凳,立柜梳妆台,其实很矛盾,因为这间房是没有性别的。

除了床上刚换的铺盖,像是个男子用的。

苏婉如红了眼睛,觉得又心疼又无奈,孩子丢了连男孩女孩都不知道,所以布置房间的时候,就不分性别。

“梳妆台我这就让人搬走吧。”萧夫人道:“这就搬”

刘妈妈拉住她,低声道:“夫人,不急。”说着,看了看苏婉如。

萧夫人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对啊,沈湛和苏婉如是一对,他说他们是要成亲了。

这梳妆台就能用了。

也不对,如果要成亲,这里的东西都要换成新的,萧夫人道:“搬搬走吧,改天再买个新的,我过几天就喊人来看看,全都换成新的。”

“不用,不用。”苏婉如拦着,“这又不占地方,明天再说吧。”

这么短短的时间,萧夫人已经看出来了,沈湛在大事小事上都听苏婉如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萧夫人点着头,“行,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