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把她们的眼睛动作看了个透,翻了个白眼,心里头哼哼着,没你们帮忙,本姑娘还办不成事了呢。

想了想,小嘴一张,向那小布包咬去。可是她忘了,她现在没长牙呢,咬上一用劲儿,就滑了出来,再咬还是这样。

她气馁的直起小腰,小屁股一蹲,坐着生闷气!

春柳憋不住,笑出声来。春桃和春兰也笑了。几个人笑得前附后仰,佟永年也跟着笑了。

李薇心说,不带这样把人当猴耍的。仍垂头生闷气不理人。

“梨花要去棚子里吃?”佟永年看她嘟着花瓣似的小嘴,长长的眼睫毛半垂着,懊恼又赌气的模样,忍不住上前出声问。

李薇闷着头,脑袋轻点了两下。佟永年拎起小布包。

“哎哟,我们梨花生气了!”春桃含笑抱她,李薇扭着小身子不肯让抱。春桃笑指着佟永年,“那想让年哥儿抱?”

李薇翻白眼。挣开大姐的手,向草棚爬去。惹得一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佟永年嘴角勾着,跟在她身后向草棚子走去。

春林见点心被拿走了,嘴一咧,哭嚎起来。李王氏想着老三再拉一趟麦子回来,还要再等一会儿子,交待春桃一声,抱着他回家去了。

春峰抹了把鼻涕,瞪了佟永年一眼,跟在李王氏身后也去了。

外面日头火辣辣的,连带树荫下也热燥起来。可草棚里还是很凉爽的。身上的褥子也比草席子柔软舒适。李薇进了草棚子,又撒欢的爬起来。

“年哥儿也进去玩一会儿吧。”春桃笑着招呼他,小春杏不知道哪里玩够了,跑回来。脱了鞋子钻进草棚,就着褥子打了个几个滚儿。

佟永年眼睛闪了闪,弯腰坐下,脱下鞋子,露出青布袜子,把鞋子规规整整的放好。连带春杏胡乱踢掉的鞋子也整好,才钻进草棚子里。

孩子爹搭的草棚极大,怕的就是哪天轮到他家看场子或者地里头忙,顾不上回家管孩子,好让孩子们在这里睡着。

李薇在前面爬,春杏在后面跟着爬,佟永年给她们让出玩闹的地方,坐在褥子中间,仰头看看,眼中一片新奇。

春杏跟着梨花玩闹了一会儿,笑咯咯的看着佟永年,“你住过草棚子吗?”

佟永年嘴角勾起,“没有呢。”

小春杏嗤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儿晃了晃,小胸膊挺得高高的,“我两岁就跟我娘住过草棚呢。”

李薇心说,小春杏,住过草棚子值得这么炫耀么?是什么光荣的事儿?

见佟永年不出声,春杏又得意的问,“你会爬树吗?”

佟永年笑着摇摇头。小春杏更得意,又把村里男娃儿经常玩的问了个遍儿,佟永年有问必答,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他眼睛闪着温润的光,嘴角轻抿着,眼睑半垂,脸上却没有丁点儿恼意,倒象是遗憾。李薇在心里把小春杏给鄙视了个遍儿,人家还会写字呢,你会吗?人家还住过大房子呢,穿过绫罗绸缎你穿过吗?吃过山珍海味,你吃过吗?

春柳听见里面的对话,在外面扬声喊,“佟哥儿,下午叫大山去下鱼网子,你想去不?”

“你这个丫头!河边多危险,不能叫大山去,也不准年哥儿去!”春桃呵斥春柳,她嘻嘻的笑着。

晌午的时候,李王氏留佟永年吃午饭,他推说母亲在家里等着,要家去。春峰鼻子不是鼻子,眼儿不是眼儿的哼哼着。

春柳看他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想啥,威胁他,“你敢叫村子里的坏小子们欺负年哥儿,看我不打烂你屁股!”

春峰抹着鼻子,去树荫下吃饭。

每到麦收时节,为了省点时间干活儿,基本都是把饭送到地头,或者场里,吃完再接着干活儿。

佟永年走的时候,李薇手里握着蜜角子,一边啃着一边挥手,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有空来玩儿啊。”她最近牙根子痒得很,用蜜角子磨磨,好象舒服点儿,只是口水又顺着淌得稀里哗啦的。

佟永年在草棚子口,冲着里面勾了勾嘴角,礼貌的和春桃几个道别。

下午的时候,拉麦子的牛车变作两辆,李王氏带着春桃几个摊铺麦子,一车接着一车,根本没闲的时候。毒辣辣的日头把麦子晒得啪啪作响。

除了摊铺新拉来的麦子,还要每隔一个时辰再去把晌午摊好的麦子翻一遍,晒透了,打麦子时才省劲儿。

打麦场因是几家合用,造的极大,李家的麦子收得早,这两天他们便把整个场子全占了。春桃几个虽然小,但是用小叉子翻麦子的活计还是能搭把手的。

麦子晒到第三天上午,北边地块的麦子割完了,场里的麦子也晒得焦透,李家老三套了牛拉着大石滚子后面拉着大磨盘,开得压麦子。

几圈儿过后,蓬松的麦子杆儿被压实压憋下去,女人们就拿着叉子在后面翻松,然后再压。打麦子是个慢活计儿,女人男人也能趁着压子麦子的空档歇息一下。

李薇仰躺在莲子树底下,从枝叶缝隙间望着天空发呆,今儿倒是个极好的天气。日头大,风也大,天空瓦蓝瓦蓝的,大朵大朵的白云漂浮在上面儿,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呢。

何氏翻完麦子回来,一看她这模样,便笑起来,“梨花看什么呢?”李薇不动,刚吃饱饭,她有些犯困。

“哎,年哥儿又来了。”春柳喊了一声。李薇还不动。上午三姐刚骗过她,她才不上当呢。

何氏也站起身,笑,“可不是么,这大日头的,怎么又跑来了。”

李薇眼睛怱悠斜了过去。何氏抱起她,笑着:“你个小丫头这么稀罕年哥儿啊。”

李薇眼睛盯着白花花阳光下的青色小身影,水色头巾被风吹得翻飞,心里反驳她娘,小娃儿也需要有新鲜玩伴儿,才能提得起精神好不?

佟永年这次给带了几根黄瓜来,鲜嫩嫩的,顶端还带着小黄花,象是谁家菜园子里新摘下来的。把李薇馋的眼巴巴的盯着直看。他跟众人问了好,掰了半根,把上面的白刺捋去,塞在她手里,一本正经的说,“慢点啃哦,我娘说这个磨牙好。”

何氏笑弯了腰,直夸年哥儿懂事,又点春杏的额头,“你也跟年哥儿学学!”春峰春林瞧见黄瓜,围了过来。这次不等李薇动作,佟永年把小布包迅速往春柳手中一塞。

李薇嘎嘎的笑起来,她家三姐的威名远播呀。

第十七章 春柳威武

傍晚时候,孩子爹李海歆从西边地里回来,带着一大掐子半黄的麦子,是地沟子里长的,在场地头点了一堆火,烧麦子吃。

这也算麦收时节最让孩子们期盼的事儿了。在场地头点上一堆火,把麦子扎成小捆,放在上面烧着,焦香焦香的味道传得老远。

何氏要了一把麦子,揉了揉吹去皮,递给佟永年,他腼腆笑着,接过来,学着春峰几个的样子,捂了一把到嘴里,嘴角勾起,笑着,“好吃。”

一连又吃了好几把,润白的脸上也染上黑黑的烧麦子灰,看上去却活泼了许多。

场地里这会儿正扬着麦子,到处都是灰突突的。何氏看着一时没活计,就抱着李薇带着春柳和年哥儿家去。

早先李海歆挖的水坑里,养了许多鱼,梨花这阵子吃得不欢,春桃几个照看得用心,有几条已长得斤把重,家里也没人爱吃鱼,佟氏一连送了好多东西来,自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想着挑几个大点儿的鱼,再把菜园子里新鲜的菜摘一些,让年哥儿带回去。

李家收过第一场麦子,合用场地的人家也开始收麦子了,几家商量着能错开用,尽量错开用,不能错开用,一分四份,各家先凑合着,打一场算一场。

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春桃就悄悄起了身。叫起春兰春柳,小声商量着,“咱们去大路上捡麦子吧,路两边沟子里洒了不少麦子呢。”

春兰看了看天色,一咕噜起了身儿,春柳柔柔眼睛,有些不情愿,收麦子大人小孩儿跟着忙,累得要死。嘟哝着,“捡它干啥?”

春兰利索穿好衣裳,扯她一把,“快点起来,捡回来喂鸡娃儿啊。”

春柳又嘟哝了几句,摸黑下了炕。

春杏被动静惊醒,哼叽了一声,春桃忙拍她,“小杏睡啊,姐姐去喂鸡。”三人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

李薇在黑暗中睁着大眼睛,心中感叹,大姐真是太懂事了,也太要强了些。路两边沟子里有人家拉麦子里滑下的,也有晌午头麦子太焦,断了头的,这时节忙得要死,跟天争饭吃,谁也没那个空儿去管它,更何况自己家地里的还捡不完呢。村子里有些没事干儿的老太太老头们,也会趁着这机会去拾些。前世她见过邻家老太太每天去捡麦子,一个麦季也能捡上两袋子。

麦子收到一半的时候,大姑父过来送信儿,说大姑生产了,还是个小子。李王氏叹了一回,旁的话也没说。只说过六天让老大老二两口子去送汤米。

许氏这几天脸拉得老长,各样的活儿又不敢不干。老李头旁的可以不管,谁要在春种夏收秋收的节骨眼儿偷懒耍滑,他可是要大发脾气的。便给何氏脸子看,避了老李头李王氏在她跟前嘟囔,总的意思就是干一样的活儿,她家才四张嘴,老大家七张嘴,她亏了。

这本是实情,何氏也不能跟她争什么,只是干活儿愈发卖力。春桃也约束着春兰和春柳两个,抓紧干活儿。就连小春杏也被派了捡麦草的活儿。

这天下午,本来晴好的天气,突然狂风大作,不多会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霹雳啪拉的落了下来,好在老李头家刚打好一场麦子,趁着上午风好,扬干净,还没摊开晾晒。众人赶快把草席子铺盖上去,又盖上厚厚的麦秸杆儿,大人们去帮大武银生几家收场子。

春桃带着几个妹妹赶紧家去。刚一进屋,瓢泼大雨便披头盖脸的落了下来。外面瞬间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麦子快收完了,人都疲倦的厉害,这也算是老天爷的好意,让大家伙儿都歇一回。

小春杏拿着小板登,坐在门槛上看雨。

大姐春桃去北间把她们这么些天捡的麦穗子拿出来,趁着有空揉一揉。李薇知道这几个姐姐起早贪晚偷偷的捡了两大簸箕麦穗子。

何氏倒是知道的,心疼她们,不让去捡,她们嘴里应着,一有空还是去捡。

许氏匆匆回了家,满脸急色,进院便往西屋冲,大声嚷,“看见春峰春林没有?”春桃几个避不及,让她看了个正着。

许氏一愣,眼睛闪了几闪,问,“哪里来的麦穗子?”

春柳手里揉着麦子,头也没抬,“捡的。”

春桃忙站起来,“春峰春林没和我们一块儿回来呀。”

许氏这才想起来,她正急着找儿子。外面大雨哗哗哗的下着,河水暴涨,去年水多的时候,连木桥子都淹没了。急得直搓手。

“好象和大山去街上的小货栈了。”春兰慢条斯理的搓着手中的麦穗。好一会儿才说。

许氏瞪了她一眼,认为她是故意的。转身冲进漫天大雨中,片刻便瞧不见人影。

春桃也瞪了春兰一眼,“不分轻重,这事儿你咋不早说。”

春兰闷头揉麦子,不吭声。

五月的天儿,小孩的脸儿,暴雨下了不多久就停了,被雨水洗刷过的天空,格外的蓝,西边天空绚烂的彩霞映着青翠欲滴的树,何氏在厨房做饭,浓白的炊烟升起来…

“大嫂,你屋里的麦穗子哪里来的?”许氏拎着猪食桶进来,大声问。李王氏停了手中的活计,满眼疑问,看着何氏。

何氏笑了笑,往灶里添了一把柴,“春桃领着两个丫头赶早在大路上捡的。”心里不满,老二媳妇儿一天不找事儿,心里头就不快活。

许氏靠着厨房门口,顺了下发根,脚尖在地上划着圈儿,“别…不是自己场地里偷来的吧?”

“春峰娘!”何氏一下子火了,豁然站起来,手中的柴摔到地上,眼睛喷火盯着老二媳妇儿,“你哪只眼睛看春桃几个从家里偷麦子了?啊?!你说!你今天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我跟你没完!”

许氏不防何氏发这么大火,讪讪的往外躲了躲,“娘,你看俺大嫂,这是干啥呢,没有就没有呗。”

“行了,春桃娘!”李王氏听明白了,心头也有些不快活。又见老大媳妇儿扯着嗓子喊,更加不高兴,脸沉着把盆子一顿,“一句话有啥大不了的?”

婆婆明显坦护,何氏气得脸色发青,身子抖作一团。春桃春兰挤进厨房,一人拉何氏一只胳膊,往外拉。

“娘,生这气干啥?是不是偷的,老天看着呢,谁说瞎话呀,让天上下个雷辟死她!!!劈得稀巴烂化成灰,一点别让她告饶后悔!”春柳立在院子外面,双手掐着小腰,仍是笑嘻嘻的。可李薇却从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哟,春柳,你怎么说话的。”许氏象是被火烧了屁股叫起来。

春柳扭过身,顺手拎起一根木棍子,“我去把鸡娃儿全敲死。都死了,也省得起早给它们捡粮食!”

“行了!”李王氏从厨房出来,脸黑沉沉的。“三丫头还怪本事!”

春柳脚步不停,蹬蹬蹬往外走,与进院的老李头李海歆几个碰个正着。

“春柳这是干啥去?”李家老三见她气势汹汹的拎着棍子,象是要跟谁拼命,“谁惹着你了?!”

春柳哼一声,绕过几人往外走,“敲鸡娃儿子,早死早干净!”

李家老三往院中看了一眼,追上一步,把棍子夺过来。

“又咋啦?”孩子爹李海歆看何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两个女儿一边拉着,脸色也不好。“好容易得空儿,不歇会,这是干啥?”

“大婶儿说麦子是偷的。”小春杏指着许氏,脆生生的插话。

许氏迎着大哥的目光,讪讪的说,“我就那么一说。大嫂就当真了!”

李海歆黑着脸儿,朝着李家老二,呛一句,“孩子勤快有什么不对,天天闲逛就对了?!”

因这么一档子事儿,何氏晚饭也没出去吃。春柳拗着性子非要把饭拿到屋里吃,春桃拗不过她,抱着李薇也去了屋里,李王氏直看大儿子,他只是闷着头吃饭,谁也不理。

“看,我说不捡吧,给咱娘招闲气。”春柳端着饭碗气哼哼的。李薇干急说不出话,用口型说“不不不”,只能吞出一串小泡泡。

春桃和春兰看了何氏一眼,何氏伸手端碗,脸色柔和了些,说,“没事儿,想去捡还捡,别人说不着。”

李薇把手拍拍得啪啪作响表示赞同。

春桃刚才就注意到小妹的动作,这会更是稀奇。以眼神示意春柳,叫她还说不捡的话。李薇翻白眼,这么拙劣的骗术还想骗她这个伪小孩儿,真是…

仍配合的吐出一串小泡泡,何氏又说要捡的话,她仍是拍手表示赞同。

惹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晚上李王氏去和二个女儿嘀咕,“你说老大家的想干啥?自己开菜地,又养小鸡娃儿,还支使几个孩子去捡麦穗儿…”

二姑海棠说,“想分家单过呗。还能想干啥?”

三姑海英爬上床,躺下叹了一声累死人了,才说,“她喂也没啥不好。菜园子里的菜紧着吃,又没占正经干活儿的时候,不比二哥二嫂没事闲逛强?”

李王氏打她一下,说她心外向。不高兴的出去了。

第十八章 莫名殷勤

暴雨下过之后,又是个大晴天。没被雨水淋的人家,赶着收下一场麦子,被雨水淋着的人家,赶着摊麦子晒晒。总之这样的雨后天,还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老李头家的麦子已全割得剩下最后三四亩,今儿一大早大人们去割麦子,李王氏和两个姑姑去捡穗儿,地里的秋粮苗子已经出了,怕孩了们不小心祸害了嫩苗。就叫她们去打麦场晾晒麦子,看场子。

大姐春桃到了场里,先把场子扫了一遍儿,又把盖麦堆的草席子掀开,先让风吹着,等场地上的湿气干一干再摊麦子。

这会儿场里只剩下姐妹五个,都脱了鞋子坐在席上玩着。春杏不知在哪里采了几朵喇叭花,调皮的给每个人头都别了一朵。

春柳把她按在怀里,咯吱她,也要给她戴花儿,春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儿,小腿踢腾着。

李薇今天仍是被大姐梳了个朝天辫儿,红红的头绳配着一朵粉色的喇叭花,她愤怒的把头发抓散了两回,又被她的好大姐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重新梳了两回。所谓以柔克刚,就是如此。李薇便息了反抗的心思,天愈来愈热,朝天辫子唯一的好处,就是凉快!

姐妹几个在树荫下笑闹了一会儿,春桃准备去摊麦子。李薇眼一转,又看见佟永年那娃儿,咿咿呀呀的指过去。

“年哥儿又来了!”春桃笑着招呼他。这小子一个麦收季,往她们家里跑了无数趟,每次都打着佟氏让来送吃的名头,估计是他自己觉得打麦场好玩儿,借口跑来玩的。

“嗯,”他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细牙,把小包裹递过去。瞄见李薇的朝天辫子和喇叭花,愣了一下,扭头吃吃的笑起来。

李微翻了个白眼。撅着小屁股往草棚子里爬,外面又湿又热,不舒服。

“年哥儿也进来玩儿吧。”春桃接过小布包,放到草棚子里,立在草棚子口对他说。

“春桃姐,”佟永年摇摇头,拿起地上的木掀子,“我帮你们。”

春柳嘻嘻的笑着,“好哇,你来,我教你。”

春桃连连阻止,见佟永年坚持,只好随他去了。李薇和小四姐春杏儿在草棚里打开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细白如玉的点心,她叫不上名字,闻起来香甜香甜的,春杏掐了一小块放进她嘴里,入口即化,满嘴甜津津,李薇朝她四姐姐笑笑,表示还要再吃。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在里面吃着。外面四人热火嘲天的干着活儿。因为有佟永年这个超级生手的加入,满场都是春柳这样不对,哎,那样不行的叫声,倒显得很热闹。

春杏和李薇玩了一会儿,撒腿跑到外面,光着小脚丫趟麦子。边趟还边叫佟永年,“你也来趟啊,脚底板凉凉的,很舒服。”

佟永年犹豫了一下,朝隔壁场子里看了看,大山正光着脚丫子趟麦子趟得欢。他跑到一旁坐下,腿去鞋子袜子,露出润白的脚丫子,在春桃春兰见鬼的目光中略带局促,慢慢向麦子走去。春杏趟得欢,一边走一边说,“你慢慢走,别用大力,你看我…”

佟永年学着春杏的样子,走了几步,笑起来。李薇心里痒痒的,她可知道这滋味的美妙,心生羡慕,又哀叹两声,继续她爬行大业。

因今天场里没大人,佟永年在春柳的怂恿下,各式农具都试了个遍儿,脸晒得红红,可是脸上的笑意多起来,看得出他很开心。

不过这开心持续到何氏下晌回来,拎着春柳呵斥一通。

麦收到尾声的时候,老大老二两口子去李薇大姑家送汤米,回来之后说梨花大姑心里头不高兴,奶水少孩子瘦等等。

李王氏怕女儿受委屈,趁着麦收起粮后,抽空去了一趟,带了些鸡蛋过去,回来后便有些奇怪,时不时的盯着李薇看,有时候是笑,有时候又是发呆。而且还逐渐亲近起来。

李薇心生警觉,最近些这些日她也没有特意讨好老太太,而她对自己的新鲜劲儿过了之后,也没有特别的亲近了。更因她娘和许氏因为捡麦子的事儿顶了两句,愈发冷淡。怎么突的一下子又变亲近了呢。

收完麦子,粮食入了仓,今年的麦子比去年多收了八石有余,老李头很高兴,整天乐呵呵的。

李家村的风俗,麦收后要走娘家。往年何氏麦后要走娘家,李王氏总是推三阻四的,今年不待何氏提出来,她便殷勤的准备着。

连春兰在私下里也忍不住嘀咕,“嬷嬷好象有什么事!”

何氏也试探过两回,问李王氏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她都笑着摆摆手,说没事儿。又紧着催何氏,早些去梨花她姥娘家,去得晚了,招人闲话。又说,今年收成好,去梨花姥娘家多带两方豆腐和一条肉。隐隐透出梨花大姑的话:搬月子和麦后走娘家合一起,也省劲些儿。

后面的话何氏听懂了,说明儿就去,等从梨花姥娘家回来就跟孩子爹一起去搬月子。许氏便有些不情愿,她一向是麦收后走娘家都要住个十天半个月的,躲躲后面的活计。

去姥娘家那日,何氏给姐妹五人换上了一模一样的粉色底黄花衣裳,头发梳得干净整齐,李薇窝在大姐春桃怀中笑着,自己家正正好五朵金花呢。

李薇姥娘家离李家村统共五里多路,孩子爹李海歆套了牛车,一家子大早上就出发了。虽麦子收完了,可现在也不是闲的时候,得早去早回才行。

她们到时,梨花两个妗子也正收拾牛车准备往娘家走亲戚,两个妗子站在院中和何氏说了会儿话,又夸赞春桃几个,直把春桃夸得躲在姥娘屋里不出来,才笑嘻嘻的去了。

第十九章 以儿换女

李薇不知道这个时空搬月子的人要在娘家呆多少天儿,总之她觉得大姑在娘家住的日子长得很不正常。都来了十天了,怎么还不走?

有她在这十来天里,李薇度日如年。

这个大姑对她特别好,好到从早到晚都不让旁人沾一下,若不是晚上她装小孩子哭天抹泪儿的,兴许晚上也不放过自己。她自己家的孩子倒不怎么上心管了。

天越来越热,知了一声比一声急促,大姑又不甚讲究,那味道可想而知,因为天热加上这个无微不至的大姑,李薇心里烦躁得很。

这天一大早儿,她还没睡够,便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烦躁的揉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一个哈欠。热,真热!已快进入六月的天,一大早就粘糊糊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梨花还没醒呢…”是三姐春柳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声音拨得有点高。

“哎,你这孩子,我把梨花抱去树荫底下睡…”毫无意外是大姑的声音。李薇心里头有点抽抽的。想着待会她要来强抱自己,是不是要扯开嗓子大嚎一场。可是天真热,她实在不想做这个费力气的活!

“海青,这是干啥呢?”孩子爹给菜园子挑水回来,进院看见,眉头微微蹙起。李王氏从堂屋抱着大姑的小儿子出来,嗔怪的瞪了大儿子一眼,“海青稀罕梨花,就叫她多抱抱呗,过两天她也该家去了,还能再抱几天儿?”

“小妹还在睡呢,昨儿夜里,有蚊子咬得她混身的包,大半夜都没安生…”春柳仍是把着门儿不让进。眼睛中有很明显的敌意。

梨花大姑尴尬了一下,笑了笑,回了堂屋。

李薇很好奇三姐的态度,前些日子大姑要抱她,几个姐姐虽不太愿意,也没有这么的…敌视!而且这会儿她娘去哪里去了?院子里也听不见她的声音,还有她的大姐和二姐。

躺在床上想了小会儿,眼皮子发涩,便又睡了过去。这次她睡得很舒服,朦朦胧胧中有嗖嗖的风从身上刮过,舒爽得很…

两次醒来时,仍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只见二姐春兰坐在炕沿上给她打着扇子。

外面有尖锐的声音,带着哭音,“…你们趁早打消这份心,梨花是我怀了十个月生下来的,辛辛苦苦拉扯到这半岁,为了她没奶吃,我怕这孩子活不了,我暗地里流了多少泪,哭过多少回,也算这孩子命大懂事早,知道托生在我肚子不受待见,家常馍饭也能咽得下去。你们当她是真能吃得下去吗?有好几回我都看见这孩子被馍馍粥噎得直翻白眼儿,现在孩子大了,省心了,你们就使这样的法子算计我…”

李薇好一会儿才分辩出来,这个变了调的尖利悲愤声音,居然是她娘何氏的。可是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要抢走她?

春兰看她醒了,放下扇子抱起她,一边拿着帕子擦她后背上面的细汗,一边轻声说,“梨花别怕,咱娘不跟她换,谁也换不走我们梨花!”她的声音中也有一丝哽咽。

李薇心中一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抱着春兰的脖子,手指着外面哼叽起来。

“春桃娘,你这说的是啥话?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一连五个丫头,人家当面不说背后还不说?你去外村打听打听,有几个不知道李家村的一连生个五丫头的‘绝户头’?我这个当娘的为你们着想,不想让你们被人家戳脊梁骨…”相比较起何氏的尖利,一向底声十足,高声大亮嗓子的李王氏此时却是一副不急不躁,不紧不慢的神态,话里透着推心置腹的真诚。

李薇被春兰抱着出了西屋门,才看清院中大槐树底下坐了一大群人。老李家的人大大小小的一个不拉,连带大姑父和三个小子也在。

何氏眼圈红红的,头发也不似以往那那么整齐,看见她出来,眼泪刷的流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把她李薇抱在怀里,“别说了,不管咋说,我是不会换的。孩子爹要是同意换,就把我娘俩的尸体一块扔到张家村她大姑家去吧。”

李海歆眉头皱着,脸黑如锅底,盯着李薇大姑问,“谁给你出的主意,这是谁给你出的烂主意?!啊?!”豁然站起来,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把在场的人吓得一个哆嗦,李薇也跟一抖。她爹这一嗓子真是堪比狼嚎。

“走!你现在给我走!!我李海歆没有你这样的妹子!!!”李海歆指着大门口,朝李薇大姑逼近,“以后你走娘家提前派个人来说一声,我带你嫂子出去避着你!我们在家,你就别走娘家!”

李薇大姑脸色煞白,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小声解释,“大哥,你听我说。梨花就是到了我家,还能吃亏受委屈?!我可是她亲姑…”

“滚!”李海歆大喝一声,指院门外,“你现在就给滚!滚!”

“大哥,有话慢慢说…”大姑父赔着笑脸上挤过来,刚说一句话就被李海歆打断。

“有什么可说的?你也给我滚!以后逢年过节几个外甥子过来就行了,你们俩都别来!”

大姑父的脸色霎时也黑了下来。

“老大!”老李头猛一拍桌子,沉着脸儿呵斥,“你这是干啥?啊?!当我和你娘死了?!”

李海歆瞪了李薇大姑和大姑父一眼,黑着脸回坐下,经过何氏身旁,伸手要接李薇,何氏死死搂着不肯。

“这事儿你娘和海青原先也和我提过,我觉着没啥大不了的。你们两家一个盼男娃儿,一个盼女娃儿,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换过来养有啥不行的?再说,孩子现在还小,啥事儿都不记得,将来谁养大不就对谁亲…”

李薇到这里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以儿换女!原来这就是李王氏和她女儿打的主意,怪不道这些日这么殷勤!

李王氏抹着泪儿接口说,“…梨花这孩子跟她大姑也怪亲近,海青盼女娃儿盼了这么些年,还能对她不好?我即为儿子也为女儿,两好的办法,为啥不行?”说到最后声音提得高高,颇有些理直气壮和愤慨。

何氏气得眼泪又流了出来,愤怒大声嚷着,“别家的孩子再好也不是我亲生的。我的孩子再不好,也是亲生的。我就是不换!”

李薇被她的大嗓门儿吓得小心脏扑嗵扑嗵的直跳。

何氏进门这十来年里面,从没有这么大声叫嚷着说过话。李王氏愣了一下,杀猪般叫起来,“你能耐,你咋不给我们老李家生个孙娃儿,你咋不给我们老大添个后,啊?!你让我们老大百年之后,连个摔老盆的人都没有,你…”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抢地起来,一行哭一行数落,说的都是因为何氏没儿子,她被人戳脊梁骨,为这个白天黑夜睡不着,为你们操碎了心,你们个没良心的当亲爹亲娘会害你们…

何氏气得浑身发抖,生梨花时月子没做好,哭了几场,心里又憋着气,气冲到头上,落下个容易头晕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