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李家添丁

这两日李家一家人都有些紧张,算日子何氏生产也就这两天了。除了最初怀上时,这孩子闹腾人,何氏吃不饭,过了五个月后,胃口突然好了起来,尤其紧近生产这段日子,梨花姥娘与李海歆两个,那是何氏想吃什么吃什么,只要是能办到的,想方设法也去给弄来。

家里中又有那么一大舍的鸡,把何氏补得整张脸白润润的,肚子也比生前几个丫头时都大些。

州府那边儿何文轩知道大姐一家挂心,信也来得及时,此时佟永年府试考过的消息已送到,信是六天前发出的,上面儿写着四月十三日院试,四月十六日放榜。

如今已是四月十四日。一家人都没了心思做活计,坐在一起说闲话,打发时间。

吃过早饭梨花姥娘让何氏在院中走动走动,生产时能少受些罪。两人正在院中慢慢的转悠了几转,何氏觉得一股热流涌出,肚子一阵阵的紧抽,不由“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梨花姥娘先是慌一下,紧接着稳住神儿,一边扶着她,一边叫春兰,“赶快去请你三婶儿来。”

又叫,“春柳去请接生婆子。”

李海歆本在院里做些收拾的活计,看见这阵式,把东西一扔,跑得飞快过来把何氏扶着进堂屋。梨花姥娘手脚利索把炕席掀起来,将早已准备好草木灰倒上上去,铺上家里的旧褥子,一层干净的白棉布,才让李海歆把何氏扶到炕上躺着。

何氏刚才咬牙强撑着不出声,刚躺到炕上便觉肚子又紧抽起来,一阵阵的绞痛,不由的一声声叫起来。

梨花姥娘把李海歆赶到外面儿,一时王喜梅也来了,进屋搭手。

春兰叫了王喜梅后,赶忙在厨房点火烧水。

不多时,一个大手大脚的接生婆子一阵风似的进了门,面带喜色:“哎哟,添丁了添丁了恭喜…”一面儿进了堂屋。

姐妹几人在外面儿听着何氏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面无人色。尤其是李薇,活了两世,她可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脸色不由白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大武媳妇儿也过来帮忙,她早记着何氏生产的日子呢。

李海歆外面也是立不是立,站不站的,在堂屋东间儿的窗子根底下,搓着手原地原地转圈儿。

李薇这会儿是心头空空的,默念神佛保佑,一定要让她娘平平安安的生下个小dd。虽然何氏在几个女儿面前儿不显,可一家人都知道,她心里头盼男娃儿盼得紧呢。

恍然间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口又闪过来两个人影,却是李王氏与许氏。

除了春兰喊了一声嬷嬷,剩下的姐妹三人均没理会她们。两人脸儿上有些讪讪的,李王氏走到院子中间,立了片刻,便问李海歆,“生了多大会儿?”

李海歆说,“半个时辰了。”

许氏一听连忙笑道,“大嫂这回的肚子比原先都大些,该不会那么快生出来。”说着要洗手进去帮忙。

春柳蹬蹬蹬的跑去,拦在许氏面前儿,“有我姥娘和三婶儿在里面呢,大婶儿还是别进去了。”

许氏讪笑了下,去推春柳的胳膊,“你这个小春柳,多一个人帮忙不是放心些?”春柳仍不动,李海歆也只顾盯着堂屋动静,春兰几个更不会帮她说话。她便又讪了下,摸了摸鼻子,转身向厨房走,“那我去烧水。”

李薇顺着她的身影看过去,却见吴旭远远的立在篱笆墙外。扯了春兰,示意她瞧过去。

春兰扭着看见他,笑了下,没说话。

何氏在屋里头几乎没有力气,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这孩子生了有一个时辰了,却仍不见有出来的迹象,她已有些脱力了。梨花姥娘忙把李海歆买的老参片塞在她口中,又让大武媳妇儿去厨房熬参汤。

产婆额上也出了不少汗,不断安抚何氏,“春桃娘,没事儿,歇歇气儿再来啊,你们家的小梨花可是生了二个时辰呢。”

大武媳妇儿熬好了参汤端进堂屋,里面不多会儿又传来产婆的声音,“春桃娘,加把劲儿。”

李薇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已站得发麻,却不敢移动,眼睛一瞬不敢眨的望着堂屋密垂的门帘。

突听里面产婆大声叫嚷着,“添头了,添头了,再加把劲儿”

李薇一喜,忙去看几个姐姐,见她们脸上也同时浮上一团喜色,正这时,房里已是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李薇心中一喜,看向堂屋,李海歆已抢先一步奔了进去。

产婆在里面大声报喜道:“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本被春柳臊许氏的那番话,臊得不好意思进产房的李王氏,听到这个,也忙往产房跑去。

何氏脸色虽苍白,力气却还是有的,任梨花姥娘给擦着汗,看着产婆手脚利索的用泡了烧酒的干净剪刀给婴儿剪了脐带,预留的那断用酒泡过的细白棉绳缠扎,细细盘叠起来,再用干净白棉包好,用温热的巾子给小婴儿擦干净,拿棉布包上,放到何氏怀里,笑着,“恭喜啊,春桃娘”

何氏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乌黑的头发象从刚染上的墨汁,浓密的得很,他紧闭着眼儿,小小的脑袋红红的,小脸蛋却肉肉乎乎的,小嘴嘟着,吐着小泡泡。

顾不得众人在场,翻开襁褓下摆,一只小小雀赫然在眼前,何氏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梨花姥娘眼里也含了泪花。笑着,“好,好,我就说这胎是个男娃儿。梨花大舅舅几个来投催生的时候,那包裹头可是朝上的。”说着抹了泪儿,到堂屋当去上香。

大武媳妇儿与王喜梅忙开解,一个劝何氏,一个梨花姥娘,都说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李海歆往床边儿靠了靠,笑着,“孩子娘,辛苦你了。让我抱抱儿子吧。”

何氏听他说的话轻软又带着讨好之意,含着泪儿笑了,让他上前,抱小婴儿递给他。

李海歆抱着盼了多年的儿子,不觉眼圈也红了。

李王氏进了堂屋,还没看上小孩子一眼。便被何氏母女一哭弄得极不自在,这会儿,一见儿子也这样,顿时背如锋芒,尴尬得很,挑帘出了产房。

小娃娃儿除了刚生下来嚎了两嗓子,这会乖巧得很,李海歆用指尖轻戳他的小脸儿,他也只哼叽两声,叭咂下小嘴儿。李海歆凑近他的小脸蛋狠狠的亲一口,小娃娃儿登时放声大哭。

梨花姥娘拜了神,从堂屋当门儿进来,笑着,“哎哟,这小嗓子亮的,象你们家的人”

何氏略恢复些精神,抹去眼泪儿,笑着,“嗯,可不是,梨花刚生下来,嗓子也亮得很”

梨花姥娘在屋里说了会儿话,出去送产婆。将婴儿胞衣用陶罐装了,寻了十几个大钱用红线穿了,缠在陶罐口,让产婆带出去找个妥当的地方埋了,另又奉上二百个用红线串好的大线,说又洗三那日还要请她过来,莫应了别人家的事儿,产婆笑得合不拢嘴儿,推了两句,收下钱应了,叫她放心,这事儿肯定记得牢牢的。

梨花姥娘这才笑眯眯进来说,“春桃娘原先怀上的时候,我梦见个额上有撮白毛的老虎。依我看,这娃儿的小名就叫虎子。”

何氏满意的笑笑,看向李海歆,他抱着孩子不撒手,一边晃着,一边点头笑,“行,就叫虎子。”一边又低头去逗弄儿子。

何氏看他这样,笑着,“你可别让几个丫头瞧见。瞧见了呀,将来不孝顺你”

大武媳妇儿和王喜梅也都笑,什么时候也没见过李海歆喜成这样

李海歆嘿嘿笑了两声,把虎子交还到何氏怀里,“我原先就说过,生了儿子要请三天的流水席,这就去置办酒水。”说着,喜孜孜的往外走。

大武媳妇儿两个帮着梨花姥娘把产房打扫干净,换了新被褥,让何氏歇息一儿,都出了产房,连带刚挤到房门口的李薇和春杏往外赶,“让你母亲娘歇会儿。”

李薇抓着她姥娘的胳膊摇着,“姥娘,让我看一眼小dd嘛。”

何氏在里面听见,笑着让她们进去。

姐妹二人挤到床前,看躺在小襁褓中睡得正香的婴儿,无声的笑了起来。李薇伸出手指去点小婴儿的嘴巴,春杏一把打掉她的手,“你没洗手,别摸弟弟。”

李薇收回手,伏身在他耳边儿轻叫着,“虎子,虎子”

小婴儿只是微微动了脑袋,小眉头一抽抽的,似是对有人打扰他睡觉十分不满意。烦躁的吐出一串小泡泡,李薇趁着春杏不注意,快速用小手轻点了虎子的额头,“你还是个有脾气的小家伙呢”

春兰端着一大碗定心汤走进来,笑着,“娘,喝汤了。”

梨花姥娘帮着何氏靠坐起来,自己坐在炕沿上,从春兰手里接过碗,喂到何氏嘴边儿,“你呀,盼了多少年的男娃儿定心汤,今儿总算是喝着了,两个鸡蛋呢,吃吧”

何氏一边喝一边笑,“家里这么些鸡蛋,也不差今儿这一个蛋”整个临泉镇这一带的风俗,定心汤男娃煮两个蛋,女娃儿煮一个蛋。

梨花姥娘笑得没了眼睛,“不缺也得吃完。”

喂何氏一口一口吃完定心汤。李海歆已从外面回来了,正在院中套牛车,赶着去给何家堡报喜信儿。

梨花姥娘与何氏说了会儿话,让她歇着,顺带把几个丫头都赶了出来。院中李王氏与许氏不知何时已走了。

梨花姥娘笑意敛了敛,转头谢过大武媳与王喜梅,让她俩赶紧家去,都忙活这半晌了。又说,“明儿这边开始准备洗三儿礼,梨花三婶儿和喜凤可得来帮着。”喜凤是大山娘的闺名,何家堡的人都这么叫她。

大山娘笑呵呵的摆手,“那还用婶子交待。明儿我一准来”

王喜梅也说这两天啥事都推了,让梨花姥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下午的时候,梨花姥娘领着春兰几个发面,收拾栗子红枣莲子等,鸡蛋煮了满满两大锅,都染成红色,在堂屋当门摆了两大簸箩。

一家人正热火朝天的忙着,李王氏与老李头二人来了。春兰仍旧让春柳搬了凳子到当院,请他们坐。

按说媳妇生产,这些一应的事儿都由婆婆张罗,现如今却是梨花姥娘忙里忙外的,李王氏有些臊得慌。不肯坐,走到厨房里进去帮忙,“梨花姥娘,还差啥东西没备好,我来准备。”

梨花姥娘早先气李王氏,也有些底气不足。现如今何文轩是以举人身份做了官,虽然只是个八品的主薄,也足以让她扬眉吐气更何况何氏又分了家,过上红红火火的日子,现在又生了个儿子,大女婿也是举人老爷,年哥儿考秀才三关过了两关,在她心里那也是准中的事儿。

这些气不由自由的就冒了出来,手里忙活个不停,笑也不笑的说道,“没啥,都准备好了。洗三儿那日梨花嬷嬷别忘了来就行了”

春兰和春柳也闷头不吭声,给梨花姥娘打下手。

李王氏见一时没她能插手的活计,便问,“产房里供了‘炕公’‘炕母’没有?”

梨花姥娘“嗯”了一声。

李王氏讪讪的站起身子,“我和老头子去看看孩子。”

梨花姥娘这才直腰说道,“春桃娘生产时累着了,这会儿大人小孩都在睡。等晚些时候再看吧。”

梨花姥娘虽能让李王氏吃些没趣儿,可也不能真说出不让看的话。

何氏睡了一觉醒来时,李海歆已去何家堡报信儿回来了。梨花大妗子给煮了二十九个红皮鸡蛋,并装了两大碗小米。

结果鸡蛋在回来的路上已让李海歆差不多都给分了去。若不是这红鸡蛋得带回家些来,看他的样子定要全都分了。

李海歆这一分红鸡蛋,李家村离得远的人家,一时没听到信的,也都知道何氏添了男娃儿。

何氏听了直嗔他,“看把你兴头的”说话间儿,想到春桃,登时又忧起起来,“要不咱让小六子赶车过去瞧瞧?”

李海歆也不放心,叫梨花姥娘过来商议。梨花姥娘嗔他们两个,“没这规矩石头娘就是不挑礼也不能去”

又安慰何氏,“你放心吧。春桃身子骨好着呢,一准儿没事”

何氏点头,与梨花姥娘笑着,“娘,咱去给春桃投催生,包裹头也是朝上的,你说会不会也是个男娃儿?这个真准吗?”

梨花姥娘听何氏一提起这个就直笑,“放心,准得很咱们家你们姐妹几个,个个都应照着呢”

李薇在外间儿帮春兰摆放炕公炕母的供品,听着里面的话儿,也不由替大姐担心起来,摆放完毕,供案前双手合十学着她娘的样子,把她所知的神佛都拜了个遍儿,保佑大姐生产顺利,保佑大姐头胎生个男娃儿

洗三这日一大早,李王氏和老李头就又来了李家,梨花姥娘这才把主事儿位交了出来,让她主持着操办。

李海歆瞧在眼里,松了口气儿,心里头感激岳母娘的大度,若是梨花姥娘今儿真想趁机替孩子娘出出这些年的气,落李王氏的脸面,他也要很苦恼着到底该帮谁说话。

用过早饭李家热闹起来,亲近如大武媳妇儿王喜梅银生媳妇儿几个不待去送面请人便早早的来了。

围在厨房里,帮忙擀宽面条,老2老三两个用托盘子装了,本家四院的各家去送,送了面请他们中午来吃饭,并给孩子洗三。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李海歆大娘娘大伯子连带三娘娘家的人并些往常有节礼往来的近邻街坊陆续都来了。

李王氏在里面忙活着,梨花姥娘也乐得在外面与前来的街坊说话。自何氏怀上这九个月来,梨花姥娘在李家住了五六个月不止,街坊们也都熟了,说说笑笑的十分乐呵。

媳妇们都三三两两的结伴去堂屋瞧孩子,男人们则与李海歆在院里说着话,都说他和何氏福气得很圆满得很

媳妇儿则在院中笑着议论刚出生的虎子,“才第三天儿的孩子,面皮就舒展开了,白净胖乎的很。”

“那是呢,这孩子托生海歆嫂子家,可是托生在福窝里了。比春桃几个享福”

一个听见了就说,“春桃也是个有后福的,女婿中了举,现在,在外面人家都得称她一声夫人”

梨花姥娘让春杏和梨花给各人抓果子倒茶,笑得很是畅快。

李王氏在里面听见,心头又是一阵的堵。总觉得梨花姥娘是故意的,落她的面子,办她的难看。又一想这么些年,老大家的好事儿,她愣是沾不上一点光,分享不得一点儿的喜气。心头又是堵,把手里的面愈发加紧的揉着。

快晌午的时候,产婆特意换了身新衣,喜气洋洋的过来,让李海歆先去把下奶的泥饽饽装在窗基台上。

因前几个丫头洗三儿时候,李王氏只给走了走过场。这回梨花姥娘本就存心,不管生男生女都要大办一场。

一应的东西均是按着一般人家三五倍的备着。就连这洗三菜面,也由一般人家的一盘肉一个素菜,改为一桌上一只整鸡,两盘子肉,三盘子炒素菜,其它诸如煮红鸡蛋、糕点、瓜子糖果摆了四大桌子。

饭食丰盛让众人更加乐呵,男人们在西屋当门吃,女们则到东屋当门儿吃着。

李薇和姐妹几个都围在堂屋东间儿里,边吃着鸡汤面,边看着今日的小主角,小虎子。

何氏看看女儿,看看儿子,眉眼间的是掩饰不住的心满意足。

《秀色田园》第87章喜事连连

吃完洗三面,产婆开始着手给小婴儿行洗三儿礼。

打纸钱儿烧喜钱儿,张案烧香拜诸神自不必提,一应拜神礼行过之后,洗三开始,众人都去观礼。

李王氏进堂屋抱孩子,何氏心中虽不痛快,也没说什么,总是这样的规矩。哪知刚刚吃饱喝足,正乖乖躺着虎子,一入李王氏的怀,登时哇哇大哭起来,小嗓子嘹亮的很,小手不腿舞动着,挣扎得厉害。

李王氏脸儿上一讪,伸手去掀孩子的襁褓,“别是尿了吧?”

春兰闻声进了屋,听见李王氏的话,也以为是尿了,忙去找尿布。李王氏摸摸下面干干爽爽的,一点湿意都没有,小虎子还是张大了小嘴扯着嗓子的嚎叫。

春兰忙把他从李王氏怀里接过来,抱在怀里熟练的哄着。

虎子也怪,一入春兰的怀,嚎了两嗓子,便歇了声,胖嘟嘟的小手,在嘴边儿挥舞,象是乐起来的模样。

梨花姥娘进屋叫她们,“快出来吧,时辰到了。”

等春兰和李王氏出去,梨花姥娘才悄悄笑着说,“刚才虎子这一哭啊,院外可有几个人说你婆婆的闲话咧,街里街坊都看着呢先前咱生个闺女她不喜欢,现在生了儿子,她喜欢还不让她抱呢孩子虽不懂事,也知道谁对他亲”

何氏也瞧见李王氏脸上的尴尬神情,也捂嘴儿笑。

春兰抱着虎子到了院中,让来观礼的亲戚街坊们看。众人都齐夸他的小模样儿,比一般的孩子壮实胖乎等等。

院中早就摆放好的大桌上面放着一个崭新的大铜盆,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用槐条和艾叶熬成的汤水,旁边儿摆着八碟子红枣、莲子、栗子等喜果。

产婆开了场,便让众位亲友添水添盆。添盆从李王氏开始,她先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之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串用红线串成的大钱儿,李薇一眼就认出这是一百个钱儿。紧接着是几个本家嬷嬷,跟着往里添水添盆,剩下这些人一般都往里面或添几个大钱儿,或几样果子。

轮到梨花姥娘时,她添了一吊钱儿。围观的人群中立时响起几声不太大,却的极为明显的抽气声。这是拿李王氏与梨花姥娘做对比呢李王氏的脸儿登时沉了下来。

许氏悄悄拉了王喜梅,问她添多少个钱儿。王喜梅笑笑,“我们家的两个洗三时,大嫂都添了二百个钱儿,我自然只能比这个多,不能比这个少”

许氏登时吸气,不高兴的道,“莲花洗三儿,大嫂才给添了一百个钱儿。”

王喜梅知道她是不想多出钱儿,也不跟她多说,再者那会儿大嫂家的家境也不同,还有一样,王喜梅自认她与许氏和大嫂家的亲疏是不同的。便说,“只是各人尽心吧,这个也不必比着旁人。”说着要上前去添盆。

许氏忙拉着她,“咱娘也才添了一百个钱儿呢,咱越过她,不好吧?”

王喜梅道,“有什么不好的?大嫂盼男娃儿盼了十来年了,好容易得了,咱表心意替她高兴,还能惹着谁说闲话?”

说着把胳膊抽出来,挤进去,添了二百个钱儿进去。许氏立在那里脸色变幻了许久,终于还是扔了一百个钱儿进去。

等她添完后,春兰几个也学着人家的样子,一人往里面添了一百个钱儿,这钱自然是何氏给的,虽然这里面的东西最后都归产婆所有,但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们一大家子内心的喜悦之情。

况且产婆也会根据添盆的多少来说些吉利的话儿,宁可多添些,给她们家虎子多讨些吉利话儿。

添过钱儿后,产婆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念叨,“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

这时春兰试了水温已正合适合,产婆才给开始给婴儿洗三儿,这个时候如果孩子受一哭,不但不犯忌讳,反认为吉祥,谓之为“响盆”,产婆一边洗又一边念叨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

随后,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婴儿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给婴儿梳头打扮一下,“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

用鸡蛋往婴儿脸上滚滚,“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洗罢,给孩子穿好衣裳,用一棵大葱往身上轻轻打三下,“一打聪明,二打灵俐。”随后叫人把葱扔在房顶上,以祝愿孩子将来聪明绝顶。

拿起秤砣几比划,念叨一通,又拿起锁头三比划,“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

最后把婴儿托在茶盘里,用事先准备好的金银锞子或首饰往婴儿身上一掖,“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

林林总总一大套礼仪下来,虎子已被折腾得哭了几气儿,春兰抱他直晃着哄,一众大人却是笑呵呵的。

最后产婆把供奉十三位神仙的神像,连同敬神钱粮、香根一起请下,放在院中焚化,用铜筷子夹起“炕公、炕母”的神像也放在一起焚化,念叨,“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给你,多送男,少送女。”

把焚化的灰用纸包好,压在何氏枕头底下,让这些神仙不离床头,保佑大人和孩子平安健康。

洗三儿礼行完之后,李王氏塞给产婆二百个谢礼钱儿,李薇看她产婆脸上的笑意僵了下,随即又喜孜孜的向李王氏道喜,把铜盆里的东西收罗个干净,一再道喜后,拎着抱裹去了。

产婆一走,李海歆便大声说,“虎子六天后,大家都到我家来吃宴啊。啥礼都不用带,只带张嘴来就行”

有人自然记得他原先说过生了儿子要大摆三天流水宴的话。调笑着,“你们家年哥儿的秀才也考出来了吧?干脆一气儿准备六天的得了。省得喜报一来,你又急惶。”

李海歆笑呵呵的说道,“好,咱们就准备六天的。提前给年哥儿庆贺庆贺”

等人走了后,何氏说他,“你还要真要摆三天的流水宴?”

李海歆笑呵呵的道,“那当然反正这会儿地里头也闲些。咱一辈子就生这么一个儿子,这会儿不庆贺,啥时候庆贺?”

梨花姥娘道,“高兴就摆吧,也不值些什么。统共花不了十吊钱儿”

李海歆响亮的应了声是,又与何氏说,“放心,我只按十吊钱儿的数花”

人都散了之后,李薇跟着春杏去溪边洗尿布,这个小虎子,能吃能睡又能拉的,这才三天,她娘备的尿布已被他用了一半儿,午后的溪水温暖,她和小春杏两人端着木盆到溪边儿,慢慢的洗着,一边淡论着虎子。

两人正洗得起劲儿,突听哪里鼓乐齐鸣,还有鞭炮的声音,李薇愣怔着,春杏却猛的跳起来,“是咱们家”

李薇愣怔起身的功夫,她已拨腿跑出十几步远,再听那鼓乐声更近更清晰,李家院中登时响起震天响的炮竹声。

李薇心中一喜,莫非是佟永年考中了。当下顾不得木盆和尿布,撒腿往院中跑去。

她到时,州署来李家报单的衙役已在与李海歆说话。李薇被满院子的硝烟喜庆味儿弄得有些茫然,心里似是高兴至极,有些潮潮的。突然间又似佟氏猝然而亡的那日般,周边人群的笑脸,报单衙役的话,象是电影里画面,在面前掠过,却不怎么能听到声音。

直到她看见李海歆匆匆进屋后又出来,将早已备好的红封,塞给前来的报喜的人并送他们出了院子。

才在春杏的一推这之,醒过神来。

“梨花,你愣怔啥?”

李薇如梦初醒般抬头看向春杏,好一会儿才咧嘴笑了笑,“年哥儿中秀才,我高兴坏了呢。”

春杏点她的额头,笑着,“走,快进堂屋瞧瞧咱娘。”

两人牵着手,穿过院中站着的前来恭贺的人群,往堂屋去。东间儿里,何氏果然在抹着泪儿,而且是泪水长流,呜呜咽咽的哭着,李薇登时眼圈又有些发热。

梨花姥娘坐在炕沿上,已劝了好一会儿,仍劝不住她,这会没好气儿的道,“你快给我收声吧,吓坏我的乖外孙再有月里子落下眼酸迎风泪的毛病,将来还是你自己受”

何氏想到佟氏,眼泪是想止也止不住,若是佟氏还在,这会儿该有多高兴梨花姥娘哪能不知道她的心,心善心软的,这是替年哥儿亲娘高兴呢。坐着叹息,也不再劝她了。

好在何氏哭了一会子,闷在心头的一股气哭了出来,渐渐的收了声。接过春兰递过去的帕子,抹去眼泪儿,不好意思的笑着,“不哭出来憋得很,哭出来了,就只剩下高兴了。”

外面仍是份外热闹,比赵石头中举人更为热闹。李薇从里间儿出来,倚在门口笑着,自己家从去年石头中举以来,喜事连连来,这种欢乐的气氛,真让人心情舒畅温暖得很。

虎子洗三儿是女人们热闹些,年哥儿考中秀才又被点了廪生,男人们热闹些。李家从早上到晚,一整天人头攒动着,喜气洋洋。

天刚擦黑,李海歆便找了过年时用的竹篾子红灯笼出来,一共十来盏灯笼,把几个屋门连带院子口都挂上,在微微夜暮和麦子清香、炊烟气息,显得格外欢乐。

何氏笑李海歆有出不完的显摆象,他只是嘿嘿笑着,几个屋子蹿来蹿去的忙活。

晚饭女人们吃得都简单,不过是平常的饭食再加上今日午时吃剩下的菜。

男人们则在西屋摆了一桌,李海歆请了老李头,李家老2老三,连带吴旭和春峰春林都叫了来。那那屋热热闹闹的吃菜喝酒吃肉。

春兰和春柳不停的过去端茶倒水,上菜上酒的。

吴旭眼儿不自觉的往春兰那边儿看去,被春柳抓个正着,他一时慌乱,打翻了酒杯,酒液洒在衣服上,慌得他连忙起身,向外走。

春柳窃笑着拉春兰也赶快出去。

老李头等她们都出去之后,才说,“春兰的事儿早些办了吧。”

李海歆笑呵呵点头,“嗯,原先跟孩子娘说过,单等虎子生下来,年哥儿考试过后,就办大小茶礼,旭哥儿娘也同意。”

老2问道,“不是说旭哥儿家很穷,那房子他们准备咋办呢。”

李海歆笑意微敛,却也不愁,“旭哥儿现在弄了那个小水库养鱼,春兰少不得要帮衬着,成亲后,能在家里往几天还是个事儿呢。他们家的房子虽然破,也不是不能住人,他们还年轻,让他们慢慢干着呗。”

老2瞪大眼睛问道,“那不是成了上门女婿?”

李海歆喝了一口酒,摆手,“什么上门女婿?他们成亲后,要照顾鱼塘的话,就让他们住到水库边上的草屋里去”

外面儿吴旭跑出西屋,窘迫得不知往哪里去,便趁着灯光往西边儿兔子舍去。

春兰从厨房出来,快步跟过去,轻声叫住他,“干啥去呢?”

吴旭拂着被酒浸湿的衣摆,“那个,那个,我喝酒上头,去吹吹风”

春兰笑了笑,“你找个凳子在院中坐会儿吧,我正煮着酸甜汤,一会儿喝一碗解解酒。”

吴旭忙应了声好,跑到堂屋窗根子下面,拉了一张条凳子,到东屋窗根子下坐着。

春兰进厨房烧汤,春柳捂嘴笑着跑进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