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笑着点头,取了手边的一个小荷包,递过去,“那我就先谢了”

贾媒婆推了几下,满脸笑意的收下,“夫人您客气了。我这就去周家,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贾媒婆来到周家时,周荻刚抄写完女训女戒,饿得头晕眼花的,嘴里咕咕哝哝的数落周濂的不是,去饭厅用饭。

刚出书房,远远看见府中下人领着个穿红戴绿的媒婆向正厅而去。她手搭凉棚,眯眼看了一会儿,突然脚下发力,向正厅而去。

急得小丫头在她身后叫道,“小姐,你不吃午饭了呀?”

周荻认出了来是贾媒婆,哪里还顾得什么午饭。周府领着贾媒婆的下人看见她奔来,连忙停下来,立到路侧,“小姐好”

贾媒婆忙笑咯咯的上前见礼,“老身见过周小姐”看周荻面色还好,又赔笑道,“老身一时说话失了分寸,还望周小姐莫怪”

周荻眼睛转了几转,摆手,“算了。你说的也算是实话你今儿来是给我哥哥提亲的吗?”

贾媒婆摸不准她是个什么态度,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儿。正这时,周父从正厅中出来,喝斥她,“荻儿,还不回房去一上午的书,你是白抄了?”

周荻干笑了两声,舍了贾媒婆向周父走去,走到跟前儿,挽着他的胳膊,赔笑,“爹,让我在一旁听听吧,我不多说话。”

周父唬着脸儿瞪她。周荻嘿嘿笑了两声,“好嘛,我回去不过,爹,这个春柳姐姐真不错,你可劝劝哥哥呀”

周父敲敲她的额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我问你,你哥哥现在哪里?”

周荻想也不想的回答,“在书房呀”

周父笑道,“这不就结了?你还挂心什么?快回去”

这边儿周府下人已引了贾媒婆到正厅台阶下,周父赶周荻回房,请媒婆到厅中叙话。

周荻苦恼的把头发在手上缠了又缠,不想走,又不敢不走,直到周父的咳嗽声传来,她才不甘心的以蜗牛一般的速度向饭厅走去。

走着走着,突然猛的抬头,眼睛一亮,“对呀,以往媒婆给哥哥提亲,他得了信儿,早早的就躲了出去。这会儿却在书房里坐着…”

自言自语到这儿,自己咯咯咯的笑将起来。走向饭厅的步子立时拐了方向,又向周濂的书房奔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玉成(二)

有道是知儿莫若父,知儿莫若亲。~

周濂虽没明说,但周老爷却将他的态度揣摩个顶透。当即应了亲,贾媒婆本想昨日周小姐大发了一通的脾气,今儿怕是要费些波折呢,没成想竟是这样的顺,喜不自胜,殷勤的将春柳夸了又夸,“周老爷,不是我这做媒婆的夸嘴,这位李三姑娘虽然出身农家,可也是能识文断字的,识大体的她们家看似是小门小户,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人家,实则啊,是李家老爷奶奶低调这满城都传的话儿,您也听说了吧…”

周父笑着打断媒婆的话儿,“儿女结亲,门户不能不看,也不能全看关键还是双方满意,日后能图个家宅安定,夫妻和睦…”

“对,对,对,”贾媒婆一连的点头,“您这话儿和李家奶奶说过的一样都是为了儿女好,这门亲啊,再合适不过”

周父命人取了谢媒钱,请她去李家回话,“等看了黄道吉日,我们便过府提亲”

“好,好”贾媒婆喜得没了眼睛,将周府给的约有五两银子的谢媒钱纳入袖中,起身告辞,“那我这就去给李奶奶赵夫人回话儿”

周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在书房之中盯着周濂咯咯咯的直乐,周濂被她扰得书看不成,字写不成,无奈的放下手中的书道,“小荻,你坐在这半天了,到底有什么话儿?”

“没有,没有”周荻连连摇头,笑咯咯的,“哥哥,你继续看书写字儿呀”

周濂招手让她过来,指着身旁的凳子,轻笑,“坐这儿,想问什么就问吧”

周荻笑咯咯的坐过去,靠近周濂笑道,“哥哥是喜欢春柳姐姐?愿意这门亲的吧?”

周濂轻笑着拍她的头,没说话。

周荻扯着他的衣袖,把脸儿仰得高高的,“哥哥,到底是不是呀?你说呀”

正这时,外面有人下人来报,“少爷,小姐,老爷请你们去正厅呢”

“哎”周荻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媒婆走了吗?”

“回小姐,走了”

“那个,哥哥,咱们快去看看”周荻扯着周濂往外走。

贾媒婆出了周家,喜孜孜的先回县衙报了喜,再去李家将喜讯报上。春桃与何氏自然都欢喜异常。

尤其是何氏,生怕这场灾持续太久,自己一家初到宜阳,人生地不熟的,把春柳的亲事给耽搁了。

现下正好,往前五月里是她整十八岁的生辰,尚不算太晚。

塞给贾媒婆二两银子的谢媒钱,亲自送她出门儿。等这媒婆走了后,何氏回厅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哎呀,春柳这宗事儿办完,我可能歇两年喽”

李海歆逗着虎子,笑道,“你辛苦了。让我说,咱们就添两个人手吧。春柳也别让她再做这些家务活儿。你呀,也享几年福咱们那六十来亩的油菜收了后,家里也算是有了新进项”

何氏点头,“行这两天春桃再来,我就再跟她说说。”

傍晚的时候,春桃没来,倒是年哥儿又来了,这次是与柱子一块儿来的。何氏笑道,“你们来得巧,等会儿啊,我做几个菜,你们爷几个乐呵乐呵。”

柱子看了年哥儿一眼,上前笑问,“李大娘,今儿家里有啥喜事儿啊。”

何氏往厨房那边儿看了看,笑着让他们两个进厅里,“问那么多做甚么。让你喝你就喝”

柱子应了一声。何氏转身去了厨房。

柱子拉了拉年哥儿,“李大娘家里到底有什么喜事儿?”

年哥儿低声道,“许是我三姐的亲事儿有眉目了。”

“什么?”柱子失声叫道,“那,那大山怎么办?”

年哥儿慌忙左右看看,敲他一下,柱子自觉失言,连忙捂了嘴,往厨房那边看去,厨房里春柳正切菜做晚饭,声响盖过柱子的声音。

李薇在后面听见声音,出来时正看到两人鬼鬼祟祟的向厨房张望,奇怪的问道,“你们看什么?”

“啊,没什么”柱子慌忙答道。

“梨花,你和小杏在后院做什么?”年哥儿连忙补上一句,分散她的注意力。

李薇向厨房那边儿张望了一下,没什么异常,眼睛一转,悄悄笑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三姐的事儿啦?”

年哥儿瞥了眼柱子,点头。

李薇笑咯咯咯的让两人到厅里坐,一边欢喜的说道,“媒婆递了信儿来,说周大哥的爹应了这门亲,等看了吉日就上门来提呢。年哥儿,周大哥做咱们三姐夫,是不是很好?”

“嗯,很好呢”年哥儿扯了一下柱子,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往厅里走。

李薇听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不是很轻快,疑惑的转头看他一眼,眼睛清润的笑着,并无不妥,便继续道,“你们今儿怎么又来了?是你昨天给二姐夫说的那个小饭馆,有信儿了吗?”

“嗯,”年哥儿应了声,“今儿上午大山去问了问,那酒馆作价二百两银子,爹是不是又去田里了?等爹回来我说给爹听听,若是合适了,再跟二姐夫说。”

李薇点了下头。现在二姐家吴旭和春兰、吴旭娘两头分着住。城郊的那个小水塘不舍得错过,李家村的鱼塘又一直不想丢下,便两头分开照应着,可长期这么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年哥儿记得之前说过让吴旭开饭馆的话,也是恰巧得知县官学附近有个小馆子要出让,便回家来提了提,爹与娘都觉得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好,除了那鱼塘,再找个营生也不错。

这酒馆儿,他们倒也动心。

想到这儿,突然想起周濂,心中暗笑,二姐夫的饭馆若能开得成,单酒这一项怕是不用他操什么心了。

三月二十六日,黄道吉日,宜行采纳之礼。~周家托的仍是贾媒婆,她今儿日特意换了一水的新衣,绛红的绸衫,大红绢花插了满头,脸儿涂得粉白,嘴唇染得猩红,身后跟着八个身着新衫的小厮,周濂的贴身小厮阿贵和秋生两个打头,由周府的老管家徐伯领着,抬着四抬用大红绸子缠裹的抬子进来。

贾媒婆进门就笑,“李奶奶,大喜呀”

何氏忙将虎子交给春杏,赶她们姐妹二人进内院,与李海歆将人迎了进来。

李薇回头看看那群人中,此时徐伯正与李海歆寒暄着,听周荻说,这位老管家已在周府做工近三十余年,与周家人的感情,早已逾越主仆之情。

再看那阿贵与秋生也在其中,心知周府对此事儿的看重,也替三姐高兴。

春杏抱着虎子边往里面走,边兴奋的说,“梨花,方才打头的抬子里装着的是两只大雁吗?”

李薇点头,不但是活的大雁,而且是两只雪白无杂色的呢,两只大雁的长脖子都系着红红的绸花,喜庆好看得很。

春杏笑咯咯的道,“周大哥对三姐还真不错,上次大姐还说,大雁不容易捕捉,宜阳的大部分人家都用鸡鸭鹅三禽取代真雁,没想到他竟然弄到了真大雁。”

李薇点头,可不是呢。

两姐妹进了里院,把虎子放下,一人牵他一只手,不谋而合的舍西向东,去春柳的房间。

此时春柳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只纳了半截的鞋底子,听见二人的声音,欲拿针纳鞋底儿,却发现手中的线已到了底,便在针线箩筐里胡找着,春杏和李薇已进了屋。

看她的模样,两人相视而笑。

李薇丢开虎子的手,坐在春柳对面儿,笑嘻嘻的把在前院所见详详细细跟春柳说了,“三姐,周大哥家行事好象还很正重哦”

春柳双颊飞上一丝红晕,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春杏把虎子抱在椅子上坐好,也笑着坐了下来,笑嘻嘻的看着她。

春柳一个个敲她们的额头,唬着脸儿训斥,“别一个个没正形的。该干嘛干嘛去。”

李薇与春杏忙收了笑,各自找了本书,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前院儿李海歆与周府的老管家相识甚欢,何氏原本就是托贾媒婆在中间牵线的这事儿,两人自然也是乐和融融的。

周家纳彩问名之后,何氏想起春桃原先说起的要找帮工妇人来,本想给春桃说说,让她应了那家人,却没想到,她在第二日带着孙氏母子过府来。

这母子二人皆带着包袱,何氏惊了一下,忙让李薇把孙氏母子带到偏房,领着春桃进了厅里,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春桃叹了口气儿,又气又笑的,“小玉啊,前些日子跟我去赴了两回宴,结识了几个官家富家小姐,看那些小姐出入,个个都带年轻伶俐的小丫头,她就动了心。先在我和石头面前隐晦提过两回,我们都清楚她的想法,但是没应。石头一个月的俸禄柴米薪炭折合起来,也就十两左右的银子。家里人又少,没必要再养两个丫头。可,前天方府的小姐和佟府年哥儿表妹请她家去玩,回来后,她就显得不高兴,晚饭的时候,跟石头说,要买两个丫头。石头不应,她连晚饭都没吃,便进屋睡了。昨儿一天窝在屋里也不出门儿。我去给她送饭,她…唉,算了,不说了我婆婆就这么一个女儿,疼得很,让她跟着我们受了委屈,回头又让婆婆心头堵,我就让人去挑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有了这两个人,这孙家母子在那边儿就闲了些。春柳的大事儿得有好一阵子忙活,先让他们过来给娘帮几天忙吧…”

何氏一边听一边皱眉,听到最后,叹了一声,拍春桃的手,“行了,你也别堵心了。小玉还是个孩子呢,一时想不通跟人家攀比上了,也是有的”

春桃有些无奈的笑笑,点头,“嗯。我知道了”

何氏看她虽然答应,但面色仍是不太好看。便道,“自古姑嫂难相处。这吃亏让步的都是做嫂嫂的。你呀,嫁到石头家这么些年没受过什么气,也是你的福气,这回也别跟她小孩子家家的一般见识。小玉还能在家里留几年?再说了,她也不是那种挑事儿的孩子。”

春桃侧耳听听了外面的动静,悄悄的向何氏苦笑,“娘,你可不知道。自打石头派了官,她变了可不少呢。现在,在家里张口闭口这个小姐,那个小姐的…吃穿用度上也似是讲究起来了。”

何氏叹道,“老话都说,人随势变,现在石头是县官老爷,她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心里头有些想法,也是可能的,你别钻那牛角尖子就行了。”

春桃“嗯”了一声。这时李薇和春杏带着虎子和赵瑜在后院玩了一会儿,转到前院去玩那秋千,四人笑得响亮,赵瑜不停的喊着,“四姨姨,小姨姨…”

她又感叹道,“要说小玉和春杏梨花是一样的年纪,怎么我瞧着小杏和梨花这么些年一点没变,还是在李家村的那副质朴模样,怎么她就突然变了呢?”

何氏笑着拍打她一下,“那能一样?石头再大的官儿,对梨花春杏来说,那是姐夫。与亲哥哥这层关系还差一道呢再者说了,咱们家虽然贫,可自打你佟婶婶去了后,留下那么点钱财,你们几个也没亏着。后来年哥儿舅舅认了他,好东西也送过去不少,还有年哥儿这些年儿给送的,你们姐妹几个虽没吃到多好,穿到多好,到底是开过眼界的…”

春桃笑了笑,“兴许就是这样吧…”

送走春桃后,何氏给孙氏母子布置了房间,让他们不着急干活儿,先熟悉熟悉环境。

等这些都安定后,春柳三个才围着何氏问春桃为何把这母子二人送来。何氏大略把那边儿的情况说了说。

三姐妹同时皱了皱眉头,最终却没一个人说话。春柳闷了好一会儿,叹息,“娘说的对,凡事大姐让着些吧。再说,姐夫的俸银虽然不多,养两个小丫头还是养得起的。”

何氏点头笑,“嗯,你呀,能想到这上面儿,娘就放心了。周小姐脾气还不如小玉呢,你嫁过去,要事事让着她才行”

春柳微不可见的点了头。

春柳成亲,李家今非昔比,宜阳城内一应的规矩也要比李家村的婚嫁习俗更繁琐庄重一些。嫁妆丰厚一些自不必说,单是陪嫁的各种衣衫绣品,也各有各的名目,春柳针线活本就一般,请绣娘价儿实在太高。

何氏便想起吴旭娘来,跟李海歆商量,春兰婆媳两个在乡下也住了有两个多月了,接她们回来,让春兰帮着春柳做些荷包香囊之类的小物件。再让吴旭娘指点着春柳把嫁衣绣了。

至于李家村的鱼塘,吴旭一直舍不得丢,可何氏与李海歆都觉得两头扯着不行。想趁这回这婆媳二人进城,把这事儿再说说。

自春柳与周濂亲事敲定,周荻便再没来过李家,倒是一日一封书信差小丫头送过来,信中是满篇的抱怨,周濂如何如何不让她出门,如何如何让她抄写女训女戒,往日里她只要一餐不吃饭,周父便放她出门儿,可现在,她爹也与哥哥一样,任她怎么说,哪怕是绝食一整天,也不理她。害得她没招数可使,又无聊的得要死。

让春柳帮她向周濂求求情,早些放她出来,她保证以后说话行事有度,绝对不会再乱说话等等。

言语之间可怜兮兮的,让人几乎能透过书信看到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正对着几人一眨一眨的。

春柳把书信看了看,便放在一旁,并不多说话。李薇和春杏回信时只好写些家里的闲事、春杏的桃花粉制的进度,或者从书上看来的一件趣事儿,一个笑话,回过去。

一直一个月后,行过纳吉之礼,周荻才被放了出来。

这日一大早,她着一身新制的夏衫,坐着马车来到李家。进门时还气势冲冲,一副将要气炸的模样,等走到院子中间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滞,身形缓了下来,轻咳一声,两手并拢合在身前,跨着小步子缓缓走到何氏跟前儿,行了极标准的礼,“李大娘好”

何氏把她自一进门的身形姿态都看在眼中,这会儿强忍着笑意过去扶她,“小荻好久没来了。梨花和春杏都想着你呢,你们先去后面说说话,大娘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嗯,”周荻轻盈盈的应了声,转向李薇和春杏,“春杏梨花两位妹妹,我们去厢房叙话儿吧”

春杏和李薇闷笑着憋红了脸儿,齐齐点头,连忙领着她去后院儿。

前院厢房里,春柳绣着嫁衣,春兰就着铺在地上的席子做被子。直到周荻被两人拉走,春柳才又好气又好笑的道,“这丫头也不知道抽的是哪门子筋”

春兰隔着竹帘向外描了眼,轻笑,“我看她的性子怪好你若真碰上个心里爱藏事儿的蔫性子,日后还真有你闹心的”

春柳嘻嘻笑着,“二姐,这个是说你自己的吧?”

春兰起身要去打她。

第一百二十章 姑嫂

进入五月里,李家开始忙碌起来,李海歆在县郊找了几个短工,准备收割油菜。~这油菜去年因为种得晚,比起正常耕种的,要晚半个月左右才成熟。

他准备停当之后,何氏便想着去春桃那里知会一声,若是石头爹娘顾不过来,宜阳这边儿便不用两头跑着,他们代为收割就行了。

正巧这日年哥儿有空,早早的来了李家,何氏便笑,“你来了正好,一会儿你跟梨花去一趟你大姐家,就说收粮的事儿你爹布置好了,不用她操心。”

年哥儿笑笑,“娘象是知道我今儿带了东西来呢。”

何氏嗔他一眼,“你哪回来不带东西?”又问他带的什么,年哥儿让赶车的小厮把东西从马车上卸下来,却是装在木盒子里,用冰镇着的大虾和海男子,约有十来斤重,何氏又瞪他一眼,“你呀,弄这些金贵的东西干啥?”

年哥儿笑笑,不接这话,反问何氏,“要不要分了给大姐带过去一些,我和梨花顺道再给周大哥府上送过去一些?”

春柳从厢房出来,嗔他,“快别去送,送了人家再不稀罕,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气的,没见过好东西”

何氏笑着朝春柳摆摆手,对年哥儿说,“行,你等着,我就这去拿篮子。给你大姐家装一些,再给周府送上一些。对了,梨花,你去把昨儿小荻来时带来的一篮子甜瓜,挑几个个儿大的,也给你大姐带上。”

李薇应了一声,招呼年哥儿去偏厅,“昨儿小荻姐姐来,带了一大篮子南边来的甜瓜,香甜香甜的,咱们挑挑,给大姐装几个,你走时也给你带几个回去。”

年哥儿点头,轻笑着跟她身后去了偏厅,“梨花,这些日子在家里闷不闷?今儿若没事儿,给大姐和周大哥家里送过东西,我带你去逛逛?”

李薇低头挑着瓜,听了这话,头也不抬的笑道,“好呀,要不叫上四姐,她估计也想去逛呢。”

年哥儿正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桌上的茶杯,听她的话,手势一滞,随即又拨转起来,“小杏啊,不是要在家里帮着娘看虎子和耀儿?后日就是天中节,我看娘又忙活着呢吧?”

这是不想带春杏去?李薇抬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看。

年哥儿眸中清光闪了闪,朗朗而笑,“你看什么?”

李薇摇头,低头挑瓜,“行吧。咱娘是在准备吃食呢。那就下回再带四姐”

年哥儿应了一声,蹲下身子和她一起挑瓜。

挑着挑着,李薇想起前世她们家在玉米地里套种的各种甜瓜香瓜来,今年在秋粮地里自己套种一片,供自己一大家子吃,也是可行的。便与年哥儿说了,他笑着点头,“好,这两日我替寻些好的瓜种来。~”

何氏分好东西,李薇将瓜另装一个篮子,年哥儿提着,两人上了马车。

现在替年哥儿赶车的小厮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早在一个月前,大山和柱子便很少跟他来了,用他的话说,大山与柱子不能一直跟着他赶车,得学学管事儿才行。

李薇知道以他的心思,以大山柱子和他的交情,这二人必定不会只干这么一个小伙计小跟班小跑腿的,那些只不过是他给二人的一个过渡罢了。

想到这儿,抬眼儿看看年哥儿,他稳稳的坐在马车之中,眼睛正盯着自己看,李薇迎着他的目光笑了两声,“你瞧什么?”

年哥儿感叹似的笑了一下,“梨花长大了呢”

李薇把自己的小手伸在眼前左右翻看了下,是啊,十岁了,在这个时空已呆了整整十年,不过十年而已,自己好象把上辈子的事儿都遗忘得差不多了,满心满脑子填的都这一世的父母兄长姐姐。

连小时候留在脑海之中的李家村的记忆,也久远了,模糊了,只余下一片温暖。

好一会儿,她才故意笑道,“长大了好呀,长大了可以挣多多的钱,让爹娘享福呢。”

年哥儿轻笑一下,伸手拽了下她的小鼻子,“还是满脑子的钱呢”

李薇揉了揉鼻子,轻笑了下,记忆中,那些没有隔壑的温暖日子随着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瞬时回来。

她眼睛突然有些湿润,微低了头。她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心头是如何想的,当年他离开李家回到贺府,又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她的感觉中便多了一层的陌生,多了一层无形的隔膜,对他多了一层的客气。这些莫名的情绪,情不自禁的横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车轮辘辘作响,压在青石板的街面上,路旁的人声街市声,明明就在身边,却觉得很遥远。

“怎么了?”年哥儿看着她半垂着小脑袋,久久不抬起,伏身凑过去,却碰上她一双微红含着水气的双眼,焦急的将她扶正,“梨花,到底怎么了?”

李薇不好意思的揉揉眼睛,笑了下,“没事呢。”

突然心思一转,把话岔到旁处,“对了,年哥儿,你真的不打算再读书了吗?”

贺永年盯着她明亮微红的双眼顿了一下,伸手拍拍她的发顶,“是我让爹娘姐姐们挂心了也让梨花挂心了”

李薇嘿嘿笑了两声,又瞪他一眼,“你知道就好自你离家,爹娘面儿上不说,心里头不知道有多难过,多替你担心呢连对虎子都没对你上心”

“是我不好梨花回去跟爹娘说,有气别闷着,我再去时,让他们有什么气儿都使出来…这样我才心安呢…”

李薇伸手抹了下眼角,笑了下,“你往后心头若有什么打算,提前跟他们说说,他们就安心了。~虽然你是不想让他们操心,可他们能不操心么?什么事儿都要猜,猜得累呢,而且还疑心你和家人生分了,不想说…”

“嗯”年哥儿突然侧身挑了车帘,向外面儿扫了一眼,声音有些闷沉,“快到了…”

李薇皱皱鼻子,突然把头伸到外面,还是不想让说点头应了声,也挑帘去看。

等马车转入县衙后衙的胡同,李薇扫见往常出入的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咦”了一声,疑惑的问,“大姐家来客人了?”

年哥儿从另一侧车窗外也看到,回了她一句,“象是方府的马车。”

方府?李薇又往外伸了伸头,好象是方府的将头缩了回来,看了看年哥儿,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靠近他道,“若是方碧莹在,咱们坐一下就走”

年哥儿笑笑,“好”

等他们的马车到了跟前儿,刚停下,便听见侧门被打开的声音,李薇忙挑了车帘,与正要出门的小玉目光对了个正着。

她愣了一下,若不是她极熟悉小玉的眼睛,方才乍然那一下,还真有些不敢认她。她一身葱绿新衣,梳着时兴的纂儿,耳朵上一对粉色珍珠耳饰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在阳光下打着晃儿,头上一只碧玉簪子翠幽幽的映衬着乌黑的青丝,另有几朵仿真海棠娟花,点缀发间,留海弯弯,象是用火烧热的铜筷子夹过,整齐服贴。

十指上丹蔻鲜红,手指中间夹着一方月白色的帕子,帕角绣着一串半开的紫藤花。

小玉看到李薇也愣了一下,带着身后的两个小丫头,跨出门来,笑道,“梨花来了大嫂在家呢”

李薇眉尖微不可见的蹙起,却并未多言,跳下马车笑道,“小玉姐姐,都半晌午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小玉抬手指向马车,手腕上一只碧玉镯子露出来,轻笑,“方小姐做东,在幽兰轩摆宴,请我去呢。”

李薇扫过她的裙角和裙下隐隐露出的绣鞋,一股闷气涌上,强压着向她扯了下嘴角,“嗯,那我们不打扰小玉姐姐了。”

小玉点了点头,上了马车,向巷子外奔去。

李薇把手攥得紧紧,小玉那鞋面和裙子上的花样儿,正是大姐十几天前到家里,在吴旭娘珍藏的一堆花样中挑选出来的,当时她以为大姐绣了给自己的,却没想到是绣给她的。

这十几日来,大姐只匆匆回家过一次,跟何氏只说家里那两个小丫头还不顶事儿,要她在家里照看着些。

只怕是大姐在家里给她绣衣裳呢

贺永年把篮子交给小厮,盯着小玉远去的马车,好一会儿才回头,走过去拍她的头,轻笑,“梨花,怎么了?”

李薇长长的吐了口气儿,摇头,“走吧,看完大姐,还要去周大哥家呢。”

春桃正在家里与厨娘说话,定天中节的吃食,赵瑜在一旁乖乖的玩着。突见他们二人来了,份外高兴,忙让二人进来,“是不是娘怪我这些天儿没去,派你们来催了?”

李薇强笑着回了春桃的话,又与那厨娘客套了两句。等她走远了,脸上的笑再也不挂不住,跟春桃说,“大姐,刚在门口儿碰上小玉姐姐了。”

春桃嗯了一声,轻笑,“快过节了,小姐们互相走动呢。”

李薇不高兴的皱了皱鼻子。春桃拍她一下,“行啦”

说着起身去检查两人带来的篮子,“娘让给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贺永年笑道,“是周大哥家给送的几只瓜,还有今儿在菜市里买到的新鲜大虾与海男子。”

春桃笑道,“还是自己的兄弟姊妹知道疼人。”

李薇不高兴的看着春桃,“大姐,小玉姐姐这些日子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春桃嗯了一声,又笑道,“行了,这些事儿啊,不用你替**心。我心里有数着呢。回去也别跟娘说啊。”

李薇把身子一扭,“我就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