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说不累那是假的,虽然不用亲自干活儿,每天只在田里查看奔波,便够她受的。正好趁这几天歇歇,也陪何氏说说话儿,听她唠叨些姥娘家的家长里短,以及李家村里街坊邻居的近况。

这天天色将晚,李海歆从田里回来,刚梳洗换了衣衫,准备开饭,院门突然急促的响起来,“呯呯呯”的,在微微暮色中格外刺耳。

李薇疑惑的走出正厅,“去看看,谁这么急。”方哥儿离得最近,跑得飞快过去开门儿,下一刻他便叫起来,“柱子哥?!”

李薇一愣,柱子?!不是在安吉么,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何氏与李海歆也从正厅出来,双双往前迎去,“柱子,有啥事?!是刚从安吉回来?!”

柱子一个翻身,从马背上利落的跳将下来,“是,刚进城呢。”

又见众人眼含疑惑的望着他,微微一笑,安抚道,“李大娘、李大伯,是有点儿事,不过,你们别急,不是年哥儿的事儿,是佟府!”

“佟府?”李薇眉尖蹙起,“佟府怎么了?”

柱子将马缰绳扔给方哥儿,“昨儿半夜佟府的人去安吉找年哥儿,说是佟府老爷和佟富两个在九山与人起了争执,打伤了人,被收了监。听佟府的下人说,被打伤的这户人家在九山也有些势力…年哥儿听说后急着从安吉已赶往九山,叫我来一是给佟家报个信儿,二来是瞧瞧春兰姐夫可在宜阳…”

何氏心头先是一松,听说是佟维安出了事儿,又焦急起来,“到底是因什么事儿打伤了人?人伤得怎么样?年哥舅舅也是做惯生意的,怎么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柱子摇了摇头,“传信回来的人也没说清楚,要去看看才知道呢。您和李大伯也别太焦急了,年哥儿那边儿有大山呢。春柳姐夫也派一个人跟着呢…”

何氏点头,李海歆拧着眉头拧了一会儿,“去给石头也说声吧。那边儿的主薄大人不是石头的旧识?”

柱子摇了摇头,“年哥儿不让呢。说是春兰姐夫在那边儿一年多,应该也认识不少官府的人,先让春兰姐夫从中间帮着周旋周旋,实在不行,再麻烦春桃姐夫。”

李薇知道他一向不喜给大姐夫添麻烦,可既然是已了监,说明那边的人势力定然也不小,便急着问柱子,“人伤到什么程度?”

“说是打伤了头,人昏迷着…其余的佟府的下人也没说,只说那家人是九山出了名的难缠泼皮,怕是图银子呢…”

“年哥儿说过重阳会回来的,这么一来,怕是回不来了,便让我过来送个信儿。”

李薇暗吸一口气儿,自古这类人最难缠,先不说谁对谁错,只单是图银子这一项,也不知多少银子要往里面填。

人死可能还好办些,人若没死…她脑中纷纷乱乱的。

半晌,何氏一叹,“年哥儿舅舅怎么就碰上这种事了呢?”

柱子也叹,“谁知道呢,佟府的人也没说不禁。不过多多少少破财怕是难免的,总是伤了人。其它的,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何氏点头,让柱子进屋,“你也歇歇再走吧。旭哥儿最近一直在九山呢,年哥儿到了那边儿,一准儿能找着他,你也不用急了。”

柱子摇了摇头,笑道,“是,春兰姐夫在那边儿,我便放心了。不过,李大娘,我也不歇了,先去佟府报个信儿,我得回家一趟,我娘冬里说要过来住,我看看小婉收拾好房间没有。”

李薇在一旁也强打笑脸道,“娘,就让柱子哥先回去吧。这些么天不在家,小婉嫂子该埋怨他了。”

柱子嘿嘿的笑起来,又见李海歆脸上有忧色,便安慰道,“李大伯别太过挂心了,年哥儿说了若真是佟舅舅的错儿,自当赔银子给人家。不过若是他们想讹诈咱们,咱们也不会乖乖任他们摆布。”

“嗯!”李海歆点了点头,拍拍柱子的肩膀,道,“行,你先回家吧。到了跟年哥儿说,若是遇上什么难事儿,只管往这边送信。”

柱子又应了一声,与李家人告辞,翻身上马,冲进愈来愈暗的夜色中。

李薇挽着何氏的手臂,“娘,走吧,我们吃饭去。”这些事儿,她们担心也无用。能做的只是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而已。

虎子不满的咕哝道,“那府的人说五姐夫的坏话,为啥还要帮他们?”

何氏摸着他的头,一边向饭厅走,一边道,“什么是亲戚?亲戚就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亲戚就是平日里吵闹得再凶,一旦真遇上什么事儿,也不能放着不管,不然,自己的良心过不去呢。”

李薇也道,“嗯,不管现在如何,早些年,佟舅舅确实帮过他。单是这份人情,他也得还。再者,就象娘说的,总是亲戚…”

一家人没滋没味儿的吃过晚饭,李海歆眉头不展,闷了好半晌,才道,“明儿我去给石头说说,年哥儿舅舅这事儿,他得使些劲儿才行。”

何氏却半晌不出声,李薇猜何氏的心思肯定不想因此事,而给赵石头找麻烦。

便笑道,“爹,你也先莫急,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犯不着现在就找大姐夫说,不若,明儿我和四姐还有睿哥儿也去一趟九山?反正四姐一直想往九山那边儿开铺子,正好趁这个机会,去看看那边儿的情况…”

何氏拍她一下,瞪她,“事事你都要插上一脚。”

李薇呵呵的笑将起来,抱着何氏的胳膊撒娇,“娘,我也算忙了大半年了,就当是让我出去散散心,顺带看看二姐夫的天荒湖整治得如何了,那个也有我的功劳呢…”

何氏想了想,点头,“行,你和春杏睿哥儿三个去了,若是瞧着你二姐夫应付不来,你往这边儿给你大姐夫送个信儿。”

“嗯。”李薇点头。她也是怕吴旭解决不了,贺永年又不愿麻烦赵石头,才要过去的。

当下叫方哥儿去春杏家里一趟,“你到四小姐府上就说,佟家老爷在九山遇上些麻烦,老爷夫人怕贺二少爷与二姑父应付不了,让我和她还有四姑父也一道去看看。明儿一早就走,就说,趁这个机会也让二姑父帮着引荐引荐九山当地的乡绅们,与她的生意也有好处。”

方哥儿应了一声,赶着马车匆匆去了春杏的新宅子。她这宅子离李家只隔三道街,三刻钟后,方哥儿匆匆回来,“四小姐、四姑爷都说知道了。明儿他们过来在咱们家用早饭,早饭后便出发。”

李薇笑了起来,向何氏、李海歆道,“爹娘忙了一天了,都歇着吧。”

次日一大早儿,春杏和武睿赶着马车过来,进了门春杏便大声埋怨道,“以我说,这事儿年哥儿不该管他们。那府的人不是四处说他不义?怎么到事儿上了,又想起这个不义的外甥子了?”

何氏瞪她,“别整天给我耍你的嘴皮子,这事若落到你头上,你还真能不替他们伸头?”

春杏撇撇嘴,又向李薇道,“这么些年,咱们都让咱娘给教傻了!”

李薇笑起来,“这么说,娘说对了,落到你头上,你也必定会办的!”

武睿呵呵笑将起来,向李海歆、何氏道,“爹娘也别担心,若是年哥儿办不了,我大伯、二伯在九山也有不少生意上往来的人脉关系在,兴许也能借借他们的劲儿。”

李海歆点头,又交待他们到了九山莫急着与人起冲突,凡事有商量余地的,商量着来!

何氏倒是悄悄有骂春杏,“见天儿就显得你意见多,佟府这事儿,不管是为着年哥儿,哪怕只是为了你佟婶婶,也得帮一把。日后你的嘴给扎牢些,没的让睿哥儿觉得你人情上太淡薄,心里头有想法。”

春杏咯咯一笑,捂嘴压低声音向何氏道,“娘,你当他不知道么?嘿嘿!”笑声中带着一股子得意。

何氏气得又骂她,春杏只是咯咯的笑得畅快。

李薇不知武睿听到母女两人的交谈没有,只见武睿若有若无的撇来几眼,目光带着淡淡的宠溺与笑意。

一时有些气愤的盯向春杏,每回见她和武睿一同出现时,总能让她感到那种令人羡慕甚至于嫉妒的幸福。

春杏笑着转着眼珠,对上李薇喷火的双眸,向武睿那边瞥了一眼,登时明白她为何瞪自己,又欢畅的笑起来。

直到三人用过早饭,李薇与春杏上了马车,由武睿亲自赶着,后面坐着菊香、兰香和青苗三个,由方哥儿赶着马,两辆马车从李家驰出来,春杏才悄悄咬着李薇的耳根子笑道,“梨花想嫁人了!”

李薇狠狠的推她一下,又瞪她,春杏笑得更是畅快。

第183章 佟府求助(二)

李薇一行三人走了后,何氏跟李海歆商量,“要不要派个人去给年哥儿舅母送个信儿?”

李海歆闷头闷了一会儿,“不去。咱们帮着他们,只是照着年哥儿的情面,又不要他们承咱们这个人情。”

何氏一叹,“行,那便不送了。”

李薇和春杏从家里出去后,先去春兰那里,找了个去过望远县的小伙计带路,便直奔望远县而去。

望远县在宜阳西南方向,约有八十来里的路程,还好的是,没有父母长辈的随行,都放松不少,李薇和春杏一路走一路斗嘴,吵到激烈处,春杏扑过去搔她痒痒,李薇也不甘示弱,两人在车厢里扭作一团,笑得几乎岔了气儿。

每每这个时候,武睿便将马车赶得飞快,车厢颠簸,将两人摔得七荤八素的,春杏便掐起腰,挑起车帘,大喝,武睿你找死!

李薇则趁机躲到一旁,揉着自己笑酸的脸颊,顺着气儿。

第一天行到将近傍晚,吴府的小伙计领着他们在吴旭惯常住宿的地方打尖住宿,春杏一下马车,便叫起来,“就知道二姐夫一向抠门!”

李薇下了马车,也跟着一笑,这间根本不是什么客栈,而一个农家小院,房子已是半旧,院墙是草泥垒成的,有些地方已坍塌。院墙外面堆着麦秸垛子,还有一个小小的沤肥坑。

吴府的小伙计赔笑道,“四小姐、五小姐,咱们今儿走的是近路,这一带没有什么象样的客栈,只能住这里了。再说,这家就是门脸看着破些,里面还算干净。住这里,明儿只要半天便能到九山,能赶上吃午饭呢。”

小伙计一边说一边引着人往院中走。春杏扯着李薇咕哝,“二姐夫在这里省了住客栈的钱,又省了在外面吃饭的钱,这一趟便能省出一百两银子来!”

李薇一笑,“你别编排二姐夫,要论有钱,过了今年秋上,天荒湖里的鱼都变了现钱,你怕是还比不上他呢!”

春杏高声一叹,“是啊,一个月往望远县跑两趟,便能省出二百两银子来,一年下来,光这个就两千多两了,他不富谁富?!”

菊香几个在她身后笑起来。李薇也笑。

而此时被春杏编排的吴旭,在望远县正与贺永年说着与佟维安发生争执的这家人的情况,“这家人姓潘,是望远县的一霸,在望远虽然钱财上不拔尖,一般的老百姓甚至于有些大户,也不太敢惹他们。他们手下有一群帮闲汉子,连带那些靠衙门吃饭的三教九流讼师等都与他们有些关系,这帮人别说有理,便是没理也要辩三分,被打伤是这潘家的大少爷,据说是昏迷着,可是真是假,这个便不好说了。”

贺永年眉尖紧蹙,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二姐夫,在望远县吃这一路的,只有潘家么?他们家没有对头之类的?”

吴旭笑起来,往他肩上一拍,“我就知道你会这般问。要说对头,还真有一家,这家人姓宋,原是与这姓潘的是结过把子的兄弟,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闹翻了脸,便分开了,现在两家可以说是水火不相容。”

贺永年微微点头,“好,这便好办些。等我去见过舅舅,问清实情,再做打算。” 

吴旭点头,“嗯,也好。衙门那边儿自我听到消息,就一直打点着,佟家老爷在里面应该没受什么苦。”

贺永年立时起身,向吴旭拜谢,吴旭闪身躲过,笑道,“你这是做什么?自家人帮个忙而已。对了,县尊大人那边我也透了信儿过去,还有主薄大人。不过,因这潘家人死咬着潘大少昏迷不醒,给县衙门施加压力,一时他们也不能放人。”

贺永年点头,“多亏二姐夫从中帮忙,不然我舅舅在牢中也少不了受皮肉之苦。”

吴旭便笑说是举手之劳,让他歇息一下,想想下面该如何办,这潘家是求财,狮子大张口,要一万两银子,不然就一直上告。

贺永年笑了下,“我进县城时,稍做了打探,望远县这位县太爷也是个贪财的,二姐夫替我打点,银子定然也是送了的。”

吴旭呵呵一笑,“是送了些。不过,县太爷既然求财,你这事儿便好办了。”

两人又叙了些闲话,吴旭便让他先歇着,这事儿也急不得。

贺永年点头,待吴旭出去后,大山才道,“年哥儿,不若我现在就去宋家探探他们的态度?”

秋生也点头,“借宋府的手,比咱们直接面对潘府要好得多。”

贺永年摇了摇头,“先不急。二姐夫说得对,咱们愈急,他们愈高兴。明儿我去探探再说。”

次日一早,贺永年起身,用过早饭后,由吴旭表哥陪着去县衙门探监。吴旭表哥因早先赁下天荒湖时,佃农们闹事儿,与县衙门打过交道,平时过年过节,这些人也均由吴旭表哥代为打点,倒也相熟,牢头见了他,笑呵呵的迎上前,叙了两句,大山悄悄塞给牢头一锭银子。

他笑意更浓,向身后其中一人一挥手,“带这几位去探佟维安。”又向贺永年笑道,“这位公子可别怪我们,差点出了人命的案子,县尊大人也头痛着呢,若不是你们与吴老爷有些亲戚关系,便是再多的银子咱也不敢让你去探监,这潘家可盯着呢。”

贺永年拱手谢过,与大山和秋生三人进了牢房。

县衙大牢内阴暗潮湿,一股呛人的腐朽之气迎面扑来,贺永年轻叹一声,随着狱卒往里面走。

在一排牢房的最里间儿,狱卒停了下来,将牢门拍得咣咣作响,呼呼喝喝的道,“佟维安、佟富,有人来看你们!”

清晨金黄的阳光透过小小的窗子,洒在昏暗的牢房里,随着角落处两个人影的动作,灰尘涌起,在光线中翩然起舞。

贺永年蹲下身子,向里面轻喊,“舅舅,是我,年哥儿!”

佟维安早已看清来人是他,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向牢门方向走去,“年哥儿,怎么来得这般快?”

贺永年道,“得了小九送的信儿,我便连夜动身了。舅舅,你可有受苦?”

佟维安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不算吧,这次麻烦你了。”

贺永年笑了下,摇头,“舅舅何必跟我说这个?你是我娘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舅舅有事儿我如何能不来?”

佟维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舅母一时心气不平,说了些中伤你的话,你莫放在心上。”

贺永年点头,“好。舅舅,我们先不说这个。你和那潘家大少爷究竟怎么起的冲突?他又是怎么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的,舅舅你好好与我说说。”

佟维安沉默了一会儿,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与贺永年听。事情倒也不复杂,起因是因佟维安想在望远盘下个铺子,已与原铺主谈好价钱,双方正要签契约之时,潘家少爷带人到双方签契的茶楼,非说这铺子买卖他一向有份,要佟维安交二百两的所谓过户费,双方当场便起了冲突,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将潘大少爷推了一下,他便顺着楼梯滚了下来,当场便昏了过去,头破血流。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有衙役过来,将佟维安与佟富锁了去。不过,因潘府的状子现在还未递来,所以是暂时收押,尚未开审。

贺永年又问了与佟维安交易那户人家的详细情况,佟维安诧异,“怎么,这位方老板也有问题么?”

贺永年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舅舅,你不觉得衙役们来得太快了?”

佟维安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真有些巧了。莫非这卖铺子是他们合伙的骗局?”

贺永年又摇了摇头,“现在我也不知。不过,舅舅,你若有心来望远开铺子,该早些与我透个信儿,二姐夫在这里也有近一年,望远县城里的情况他多少了解一些…”

佟维安点头,“这倒是…”

贺永年沉默片刻,从大山手里接过食盒,递过去,“舅舅先莫心急,潘府没递状子,便是在等。这与我们来说正好也是个机会,剩下的事儿,交给我去办吧。牢头那里我打点一下,你想吃什么只管开口。”

佟维安没说话,佟富接过食盒,向贺永年行礼道,“多谢表少爷!”

不多会狱卒过来催促,贺永年又安抚这主仆二人一番,便与大山、秋生出了牢房。吴旭表哥仍在外面与牢头闲话,见三人出来,便笑道,“见过佟家老爷了?”

贺永年点头,大山正要掏银子,吴旭表哥真心一手拉他,不动声色的将他手中的银子推了回去,向牢头道,“多谢王大哥了,我们先回去了。”

牢头遥遥一拱手,便转处牢房之中。

待几人上了马车,吴旭表哥才笑道,“那牢头我已打点过了,亏不着佟家老爷。”

第184章 以恶制恶

贺永年三人从牢房出来后,先让大山去打听那位姓方的卖主,看看这人是否有参与其中的嫌疑。

然后让秋生和吴旭这边儿的管事儿打着探望的名义去了潘府,自己回到吴旭所住的小院里,吴旭一大早便去了天荒湖,这会也才刚刚回来,问及他下一步的打算,贺永年摇头,“先等大山与秋生回来再说。二姐夫的鱼塘今年收成如何?”

吴旭笑笑,递了一杯茶过去,“还好。你来得正好,螃蟹已到了出塘的季节,中午我让人蒸些新鲜的,你尝尝鲜儿。”

贺永年点头,亲眼证实佟维安在牢中没受苦,他便安心了几分,与吴旭闲话了一会儿,叫来佟府去安吉送信的小九,“你快马回宜阳,给舅母报个平安信儿,就说这里一切有我,让她不必太过忧心。”

小九应了声,转身要走,吴旭叫住他,“也去给李府送个信儿,让他们别挂心。”

贺永年抬头一笑,“是,倒忘了爹娘知道一定会挂心的。”

吴旭也跟着笑起来。

大山将近中午时回到吴旭的小院中,抹了把汗水,向贺永年道,“年哥儿,我找到姓方的那户人家,找了四邻打探了,这姓方的应当确实有问题。旁的不说,单说那铺子他这一年间卖过四五回,每回都有象佟舅舅这样的事儿发生,你说,这能是巧合么?还有我又去了他的铺子,虽然生意不算太好,可是位置却不错,以我看,两千两银子都卖得,他却只开价一千两,再急着用银子,也不至于亏这么多…”

贺永年递了杯茶过去,点头,“辛苦你了。且看秋生回来如何,我估摸着他是见不到潘家少爷的。”

大山喝了口茶,“嗯,从姓方的这个卖主来看,这明显是个局,怕是那个姓潘的少爷昏迷也是假的。”

“嗯。”贺永年若有所思的轻点下头,“所以他们不递状子,专等着我们找上门儿,好私下了结。”

大山狠狠的咒骂一句,将茶水一口喝干,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拍,“衙门肯定也是门清的!”

贺永年以指扣桌,发出有节奏的“笃笃”轻响,半晌,他道,“旁的事儿我们不管,也管不着,只要舅舅平安出狱。钱财…若要出,最终也得落到这位孙县令手中,不管如何,二姐夫总有生意在这儿,至于潘府,一文钱也别想得到。”

大山眉头皱起,“那要怎么做?”

贺永年正要说话,突然听外面有人来报,“贺二少爷,宜阳四小姐、五小姐来了!”

“谁?”贺永年一愣,大山也是一愣,两人一齐站起身子。

“四小姐、五小姐还有四姑爷!”

外面下人的声音方落,春杏在外面儿便叫起来,“怎么,不欢迎我来么?”

贺永年率先打起帘子,春杏已从停着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李薇跟随其后,从车厢探出头来,笑道,“二姐夫的院子这般偏,转得我头晕死了。”

贺永年眼中蓦然浮上几丝笑意,遥遥向李薇道,“你怎么来了?”

春杏跳起来,双手在他眼前晃着,“喂喂,不止是她一个人来了,我也来了!”

贺永年一笑,武睿将马车交给下人,向他走来,一边阻止春杏,一边问,“这边情况还好?”

贺永年与大山对视一眼,“算是还好吧。”

武睿点头,“梨花不放心,叫我们也跟着来看看。”

李薇在身后笑道,“爹娘也不放心呢,我主要是来看二姐夫的天荒湖的。”

贺永年似是有些不满的斜过来一眼,李薇又笑,“佟舅舅还好吗?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贺永年轻点下头,春杏便过来扯李薇,“这些事儿咱们不管,也不搀和。睿哥儿你帮着些吧,我和梨花只是过来玩的。”

李薇也知道自己来帮不上什么忙,纯粹是为了心安而已,便点了点头。一时吴旭从外面回来,后面跟着个佃农,背着半篓子螃蟹,见了这二人便笑道,“闻着香味儿过来的?今儿中午可算是有口福了。”

说得一众人都笑起来。进了厅中后,贺永年略向两人说了这边的情况,便请她们去梳洗休息。

李薇和春杏到了吴旭给准备的小房间,梳洗完毕之后,便坐在正对院中的窗前,从窗口看了几次,想过去听听,春杏懒洋洋的倚在床头,“操那么多心干什么?那些是男人干的活儿,用不着我们,只管吃好玩好,照看好自己便成。”

李薇回神一笑,“四姐不想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办?”

春杏回得很干脆,“不想!”

顿了好一会儿,又道,“反正有他们忙活着呢。我就不信了,凭咱们家现在的状况,连这么一个小小的事件都摆不平?大姐夫、小舅舅,还有安吉的邱太太的关系,再到小舅母的父亲孟先生,等真的没办法的时候,随便拿出来一用,还真能不顶事儿?”

李薇默然,好一会儿才笑道,“四姐这么一说,倒也真象是不大的事儿。”

春杏以手支头,靠在褥子上,一副慵懒娇弱模样,“当然不是大事儿。不过还是我先前说的话,我们都让爹娘教傻了,有关系不知道怎么用,一个个苦哈哈的赚些辛苦钱!”

李薇笑起来,春杏说的她当然懂,反身将下巴贴在椅子背上逗她,“以四姐看,这事儿怎么办?”

春杏摆了摆手,嗔她,“你别套我的话儿。”

李薇笑起来,心里揣测着以贺永年的性子,不用大姐夫这些人的官场关系,接下来会怎么办。想着想着便想起方山的事儿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以恶制恶,似乎是他惯常使的伎俩,这次怕也是如此。

正当李薇沉思的时候,秋生和吴旭鱼塘的管事儿也回来了,两人一进屋子,秋生便道:“这潘府实在可恶,我和张管事儿去了后,把我们晾了半晌不闻不问,说是潘大少爷一直昏迷着,大夫正在里面医治,直到快晌午,才有个潘府的管事儿出来,二话不说将我们赶了出来,说谁主事让谁去谈。又说大夫说了,潘大少爷怕是医治不好,潘家老爷和二少爷都快急疯了,要咱们拿二万两银子去,这事私下了结。不然,多一天便加一万两。超过五天不拿银子,他们便去衙门递状子。到时候便是再多的银子,他们也不会松口撤状子的。”

贺永年看秋生和张管事儿衣衫整齐,头脸上无一丝伤痕,便笑起来,“果然是在使诈,装装样子便想得五万两银子,这样的便宜买卖哪里去找?”

武睿眉头一皱,“你怎么看出他在使诈?”

贺永年一笑,指着秋生两人道,“若真是跌得人事不知,秋生和张管事儿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的出来?不说指使奴仆将他们两人打得头破血流,好出出恶气。最起码若是真伤心,推搡一番也是该的,他两人的衣衫便不会这般整齐。”

吴旭了然,指着贺永年笑道,“你让他们两个去原来是为了求证这个,若他们被人打一通呢?”

贺永年脸微微一偏,顿了片刻,笑道,“我猜有八成不会,才让他们去的。”

大山也笑了下,揶揄贺永年一番,才问,“那现下怎么办?去衙门递状子,说这位潘大少爷根本没摔伤?让他们去验伤?”

贺永年摇头,“县太爷不是一向与这潘府的交情还不错吗?”

吴旭点头,“这倒是。为官的或求财或求政绩,这潘府估摸着给过县太爷不少好处;再者,潘府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若要望远县乱,无非是挑动几个帮闲讼棍闹闹事儿,这县衙便得忙活一阵子。”

贺永年微微点头,半晌,他才道,“原本我是打算借宋府的手了结这事的,现在看来,倒不用费那么多事儿了。二姐夫,明儿你能不能从中牵个线儿,请主薄大人移步到潘府去,我也随行,再去探望探望这位潘大少爷?”

吴旭眼中满是疑惑,贺永年笑道,“有人频频去潘府探望,若是他假装的,肯定会找个地方躲出去。象潘府这样的人家,城中该有别院吧?”

吴旭仍是不解,贺永年又是一笑,“若是别院半夜起火,院中的人都匆忙逃命,他可就顾不得许多了,到时候,原本是人事不知的潘大少爷却生龙活虎的逃命,而被衙门的人正好碰个正着…”

大山先是一惊,随即了然,失笑,“年哥儿,你确实这是最好的办法?”

贺永年点点头,“比起挑起宋潘两府的争斗,这个办法好象牵扯面不算大,也更为凑效。再者,他敢陷害我舅舅,失去一座宅子,这代价也不算太重吧?!”

秋生扭头闷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头,“是,若是我家少爷,说不定会选后面的法子。”

吴旭先是一惊,半晌才笑道,“行了,我不管你们。事情早些办妥更好。”

一时有下人来报午饭做好了,吴旭便挑帘出了正厅。武睿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和三姐夫这么干过多少回?”

大山控制不住闷笑出声,秋生也笑。贺永年微摇下头,向武睿一笑,“你猜!”

另外两人的笑声更大了。春杏在一旁的房间听到,向李薇一挑眉,“笑得挺得意,可见是找着法子了。”

李薇伸了个懒腰,走到床前,往褥子上一扑,“找到便好,早完事我还想早些去瞧二姐夫的天荒湖呢。”

185章 天荒湖景

李薇与春杏头天晚十知道了几人商量出来的计划。皆是好笑,春杏还极力撺掇武睿跟着去瞧热闹,武睿先是不愿,原因是周濂与贺永年早先做什么事儿居然不带他,这让他有被排除在外的感沉,春杏好一通撺掇,又瞪贺永年,对武睿的维护之意一揽无余。

武睿这才勉勉强强的答应下来。但是在李薇看来,这算是武睿在撒娇么?偷偷看了眼春杏,一个说的神采飞扬,一个听得乐在其中,轻轻一笑,管他们如何相处呢,幸福就好。

第二日几人出门儿去办所谓的正事儿,李薇极其淡定的拉春杏去看吴旭的天荒湖,春杏惊奇了一下,笑问她,怎么突然放心起来了?

李薇摇头笑笑不说话。春杏却对她的这种转变极其高兴,拉着李薇又说了一通男人们就该干男人应当干的活儿。咱们也乐得省心云云,便让方哥儿套了车,由吴府的小伙计带路一向天荒湖而去。

吴旭的天荒湖在城南郊野大约二十里处,出了城南门儿,便见道路两旁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水塘子,偶尔,有一两株孤柳立在塘边儿,迎着秋阳,衬着粼粼波光,远远望去.极富韵味。

李薇倚着窗子斜视着外面儿,笑着与春杏道,“四姐,这么瞧过去,好象李家村的河边儿。”

春杏倚在另一侧车窗边儿上,眼睛也看着路旁,跟着轻叹一声,“是,还真象。不过,没李家村的春天好看。清棱棱的溪水衬着岸边刚开的梨花,大娘娘还老喜欢天刚蒙蒙亮便去溪水里头放她家那几只大白鹅…”

李薇接口,“听娘说,大娘娘现在动不上了,放不了鹅了。”

春杏轻“嗯”一声之后,两人再没说话。各自看着两侧的一闪而过的风景,想心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