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筠折起卖身契,转头望向了白浚渟,刚要说话,他却先她一步开口,笑道:“不谢。”

青筠心头骤生出一股子无奈来。不过也罢。既还了她自由,看来收为义女的事是当真的。她叹口气,问道:“下一步你准备怎样?”

白浚渟应道:“方才我已遣人向三峰首座和所有香主传了信,请他们多留几日。掌门要收义女,场面上可马虎不得。至于婚礼么,你孝服未满,怎么也得等到七月,眼前先准备彩礼和嫁妆……”

青筠越听越不对劲,忙打断道:“你不会真的要跟我成亲吧?”

“对啊。”

这声回答,带着些义无反顾的坚决,唬得青筠打了个寒颤。她蹙眉想了想,决计还是直说:

“你不是喜欢你小师妹么?”

白浚渟一听,也蹙了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她?”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青筠答得轻快。

白浚渟一时没了言语,只是定定望着她。

青筠见状,笑道:“人之常情嘛。那么个如花似玉、娇俏可人的姑娘,又是青梅竹马,换谁不动心呀。”

白浚渟顺着她的话,道:“你我不也是青梅竹马?”

青筠听他省了“如花似玉”和“娇俏可人”,心里暗暗好笑。她摆了摆手,答道,“我们这叫从小认识。”

白浚渟不想在这话题上多纠缠,便转而问道:“看来你对这门婚事很不情愿啊。嫁我你很吃亏么?”

青筠看了看手里的卖身契。“我是不吃亏啊。”她抬头一笑,“你呢?”

白浚渟随她一笑,应道:“你待我好,我就不吃亏。”

青筠听他这么说,收了戏谑取笑之心。她身旁的这个男人,怎么也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又深得纪芜秋信任。这些年来,纪芜秋早已将景云门的大小事务放手与他,分明是有意让他继任掌门之位。今日当着全派将女儿配给他,多少也有摈除异议、助他服众的考量。可惜这一番苦心,他却不领情……或者说,不是不领情,只是太过通情了——既不想令恩师为难,又不愿让心上人伤心,更不能因此催生弟子间的嫌隙、埋下隐患。体谅私情且又顾全大局,思来想去,也只能委屈自己了。

可如今弄假成真,当真能甘心么?俗语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但他这一退,真是十万八千里啊。不能横了心娶小师妹也罢,到底也该挑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呀。以他的本领,又何愁找不到一个品貌双全又待他好的?

她心想劝他,却终是作罢。道理他都知道,只是一心固执,又如何劝得动。她叹一声,抱怨道:“那么多姑娘,为何偏偏选我?”

白浚渟闻言一叹,道:“正是呢,我也不想的。”他略带苦恼地笑着,“你是没看见今早的情形。楚师弟出剑又快又恨——你瞧,前襟这不还被划开一条口子么——万幸我闪得快啊!生死关头,我只好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可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别的姑娘的名字,对不住了。”

这种瞎话谁会信呐!

青筠懒得接他的话,正要扭开头时,却瞥见他外衣的前襟上果然有一道破口。她抬眸望着他,道:“还手啊。”

白浚渟露了满面惊讶,道:“你说得容易,我手无寸铁,怎么还手?”

青筠听到此处,眉睫一垂,目光落在了他的右手。说起景云门的武学,倒也有意思。景云门的开山祖师武艺平平,但为人甚是豁达仗义,收徒也没什么讲究,曾有不少带艺入门的弟子。因此,本门武学吸纳了许多不同流派,算是博采众长。譬如剑法,有长短之分。长者三尺,短者八寸。弟子中单修长剑的,叫作“照霜”。只练短剑的,唤作“雪隐”。两者皆习的,便为“凌寒”,亦有戏称为“雪上加霜”的。而这一位大师兄,乃是“雪隐”弟子。平日里,短剑掖在袖中,以暗簧固定,故而为“隐”,想来那八寸利刃如今就藏在……

察觉她的目光,白浚渟爽快地一撩衣袖,露了整手臂给她看。“真的手无寸铁!”他笑着说罢,放下袖子,“再说了,有又如何?楚师弟的身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何必自讨苦吃?”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了外衣,又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这会儿也无旁事,不如替我把衣裳补一补吧。”

青筠算是服了。她无奈地接过了衣裳,看了看破口,又想起针线盒在屋里,便起身去取。刚走两步,她想到了什么,问他道:“喝茶么?”

白浚渟点点头,“好。”

青筠无话,转身进屋。屋里的小炉早已熄了,她重燃了火、添了炭,将水烧上,然后才去找针线盒。她一人而居,针线久已不做,加上屋里堆了太多的书,一时半会儿倒还找不着。好容易寻出来,又泡好茶,眼看天色已暗,她又点了灯。而后,她一手茶碗,一手灯盏,手臂夹着针线盒,如此出了门。

“你倒是接一下……”青筠的抱怨还没说完,便自行咽了回去。眼前,白浚渟躺在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她走过去,放下手里的东西。灯火轻晃,在他眉睫间添上了一抹暖色。

是累成怎样才能在这种地方睡着啊……

想这时节,夜里还凉,青筠又回屋里取了一件羽缎披风出来,轻轻替他盖上。她在他旁边坐下,看着这件披风,不禁勾起些许往事来。

想那时,也是这般四月光景。午后,老夫人喊了三五小辈来经堂抄经,自己则打坐念佛。快到申时时,掌门遣人来请。老夫人一走,小辈们便坐不住了。有跑进天井里休息游戏的,也有去藏书房里看杂书的,更有离开经堂到别处玩去的。

青筠是伺候茶水的,眼看人接二连三的离开,她正烦恼炉上烧开的那壶水,却听女童的声音软软糯糯,问道:“大师兄,我能去玩么?”

本在抄经的少年听得此话,含笑抬了头,道:“经文抄完了?”

女童拧了眉头,支支吾吾不回答。

少年了然笑道:“我替你抄,你去玩罢。”

女童一听,喜上眉梢,“大师兄最好了!”言罢,她便蹦蹦跳跳地将经文拿了过来,又甜甜地道了几声谢,忙不迭地往外跑。

“小心,别跑远了。”少年嘱咐一声,再无二话。

这两个人,青筠自然都认得:掌门的千金纪若箖,还有他的大弟子白浚渟。这白浚渟自小被掌门收养,情同父子。平日里,他对纪若箖照顾有加。况他又年长许多,便更纵容宠爱,不在话下。

青筠目送纪若箖走远,见经堂里再无旁人,便麻利地沏了新茶,轻快地走到白浚渟桌前,替他换了茶碗。

白浚渟抬头笑道:“有劳。”

青筠也笑了笑。她换完茶,却不离开,反而绕到了白浚渟身旁,道:“大师兄,我帮你磨墨吧。”

不等白浚渟答应,她已然挽起了衣袖,殷勤地磨起墨来。白浚渟有些疑惑,却也不多说什么,道了声谢后,便继续抄写。

青筠一边磨着墨,一边偷看他写字。说起来,她是个丫鬟,本不能读书识字。但老夫人每日诵经,她耳濡目染,认下了不少经文。老夫人又常唤小辈们来抄经,她在旁伺候时,仔细记住笔顺,无人时再偷偷练习。而小辈之中,数这位大师兄的字最好看,书写工整、运笔也慢,最是个偷师的好人选。今日他抄的是《地藏经》,她不太熟,不免看得认真了些,一时忘了手上的动作。

白浚渟察觉她的目光,转头笑问:“你也想写?”

青筠吓了一跳,忙连连摇头。

白浚渟却噙着笑,将手中的笔递了过去,道:“没关系,试试吧。”

青筠看着那支笔,心中一阵动摇。她平日里练字,只是用一头烧焦的树枝在地上划划罢了,从未曾真正接触过纸笔。眼前那被墨汁浸润的笔尖,何等诱人……

她迟疑着,看了一眼白浚渟。众所周知,这位大师兄性情温柔,待人随和,最是平易近人。想来这是一番好意,她何不就领了这情呢?

青筠思定,道了声谢,小心地接过了那支笔。白浚渟颔首一笑,起身将座位让给了她,道:“来,坐下吧。”

青筠坐下时,尚还有些胆怯,但当手指触上宣纸时,心中雀跃便胜过了一切。她抬眸,又看了看白浚渟,就见他笑意温和,冲她点了点头。她这才定了心,提起了笔来。

比起她平日里用的树枝,毛笔要柔软许多。她全神贯注,努力止下手上的颤抖,仔仔细细地写着每一笔。好一番功夫,才写完了第一个字。许是她练习已久,这个字虽不如白浚渟前头写的那般娟丽秀逸,却也称得上端正干净。她不禁心生欢喜,但笑容尚未绽开,便听白浚渟开了口,道:“原来你会写字啊……偷学的?”

青筠一惊,怔怔望着他,不言语。

白浚渟见状,笑而不语。他抬手,拿过自己抄写的经文,又将另一沓放在了青筠面前。青筠低头一看,就见那正是纪若箖要抄写的份。她忽觉自己着了道,一时心内忐忑,也不知如何是好。

白浚渟却是一派轻松。他到一旁另搬了把椅子过来坐下,端起茶碗,堆了满脸的笑容,道:“写吧。遇到不会的字我教你。”

青筠握笔的手紧了又紧。也是,纪若箖还不满十岁,才刚学会写字。他虽说要替她抄经,但笔迹相去甚远,即便有意模仿,但以老夫人的眼力,只怕是骗不过的。倒是换个同样不谙练的人来抄,或许还能瞒天过海。

青筠登时悔青了肠子。这会儿若说不抄,只怕他把她偷学的事儿告诉老夫人……没想到啊没想到,人人口中亲切和善的大师兄,竟会这样欺负人!

青筠有些委屈,但已是骑虎难下,只好提笔,憋憋屈屈地继续抄写起来。

因纪若箖年纪小,抄的是字最少的《心经》。这一篇,青筠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经文的内容她虽不懂,但倒也没有不会的字。她写了一会儿,便觉顺手起来。白纸素净,黑墨幽香,这些本与她无缘。或许,不必管是恶意好意,她能有此之幸,便已是大欢喜了……

不知不觉间,《心经》抄毕,青筠松了口气,正想赶紧脱身,转头却见白浚渟伏在桌上,竟已睡着了。青筠看看天色,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这一推没把他叫醒,倒引他低呻了一声,更微蹙起眉头,缩了缩手臂。青筠有些惶恐,没敢再碰他。她想了想,歪过脑袋,小心地往他袖中瞧。透过缝隙,就见他的手臂上白布缠绕,正是包扎的痕迹。她不免惊讶,再看他时,方才察觉他眉宇间隐着的疲惫,还有那不合年龄的憔悴……

她看得入神,不防有人轻唤了她一声:“青筠。”

青筠认出这个声音,慌忙站了起来,回身尊道:“老夫人。”

老夫人早已注意到了睡着的白浚渟,她抬手点了点嘴唇,示意青筠小声。她径直走到白浚渟身旁,解下身上的羽缎披风,轻轻替他盖上。做完这些,她目光一移,看着桌上那一沓抄好的经文。

眼看老夫人一页页翻看,青筠心中七上八下。她小心地看着老夫人,试着揣测一二。

老夫人看完经文,似是觉察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她抬手抚了抚白浚渟的头发,叹了一声:“傻孩子。”

还记得,那之后,凡是脱滑玩耍、没抄完经文的小辈,都被老夫人狠狠责罚了一番,唯独白浚渟和纪若箖二人安然无事。

后来,大约是他自以为小聪明得逞,便常如法炮制,让她代纪若箖抄经。若她遇上不会的字,他也如承诺的那般一一教授。到如今,能抄的经文她早已一一抄过,书房里的书她也读完了大半。回头再想,彼时她虽满心委屈,但仔细算来,她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吃亏。

青筠无奈一笑,看着躺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轻轻叹道:

“真是欠了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在还有存稿的情况下,我顺利在12点前更新了一章~好开心~~~

咳咳咳~~~

今天,要为大家解释一下男主的名字!

白浚渟

白:因为我在缅怀若白师兄……

浚(jùn):深:~哲(深沉而有智慧)。

渟(tíng):(水)深:崇~

简单来说,大师兄的名字就是“白深深”。对应着本文标题中的“渊”字。同时也呼应着打油诗中的“套路深”。

因此,本文又可以解释为《自从遇上了我家大师兄之后我终于明白这个江湖的套路有多深》……

嗯,就是这样。

所以,这个名字跟《旋风少女》中的演员“白敬亭”并没有关系,跟《九州天空城》的男二“白庭君”也没有关系……嗯!

【那只:什么鬼!!!!!】

咳咳,总之~

事情就是这样~~~

下面,我为大家奉上下期预告!【似乎我前一章忘记预告了?】

有温柔稳重的大师兄,必有惊才绝艳的二师兄。——《江湖门派结构解析》

【那只:泥垢……】

【狐狸:……】

不速之客

被掌门收为义女后,青筠的日子还是照旧。因老夫人丧服未满,她依旧住在经堂。掌门夫人有心给她两个丫鬟,但她一个人自在惯了,便也婉言拒绝。

安稳平顺间,时光易过,转眼已是七月,掌门夫人早早便遣人来嘱咐,让她将东西收拾起来,到时好搬到正院居住。她这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心上忽生出了烦恼,多了些前途未卜的焦虑。

待到服满之日,她借口自己物什太多,勉强又拖延了一天。是夜,她躺在床上好一番辗转反侧。快到四更天时,就听窗外雨声渐起,淅淅沥沥地惹人心烦。她索性起了身,推门走了出去。

一场夜雨,暂缓暑热。凉润湿气和着草木清香,沁人心脾。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勾起了唇角。不远处,经堂的灯火温润,幽幽照亮这一方天井。她忽觉一阵怅然,身心皆依依不舍起来。

这一隅虽小,却许她三年自在无忧……

想当年,老夫人嘱她守孝,她还好生疑惑。虽说前任掌门和老夫人膝下并无儿女,但尚有四个入室弟子——现任掌门纪芜秋就是其一——真要守孝,也该由这些弟子们来才最合适。不过老夫人向来不拘一格,只想选个亲近之人倒也无不可。但老夫人身旁除她之外,还有红菱、黄蝉、翠雀三个丫鬟。老夫人待下宽仁,也谈不上对谁特别亲近,为何偏偏选了她?……这百思不得其解之事到了如今,却是幸甚。

她想到这里,含笑往经堂走去,心想着多陪老夫人一会儿。

然而,她一进角门,却见经堂大门敞开,里头赫然站着一个人。她一时惊骇,倒忘了呼叫。那人也看见了她,却迟迟不曾举动。

青筠略定了心,稍稍打量了那人一番。虽是斗篷遮面,但从身形看,应是个男子。经堂虽立于僻静之地,但景云门守备森严,夜里亦有弟子巡逻,寻常人如何能轻易入得?想来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还熟悉路径,方能不惊动任何人……

她想着,眼光轻轻一移,就见老夫人的灵位前,多了三炷香。她恍然大悟,上前了几步,福身行礼,道:“阁下深夜凭吊,想必是故人。还请稍坐片刻,用些茶水罢。”

那人闻言,轻笑出声。随即,他不发一语,转身提步,倏忽出了门外,匿入夜色之中。

青筠追上几步,蹙眉张望了一番。确定他已远去,方才关上了大门。她插上门闩,松了口气,转身时又见地上一排湿漉漉的脚印。她想了想,俯身下去,细细将脚印看过,又按着进出的轨迹,踩着那些脚印走了一转。她在大门前停下,想过自己走步的身形,不禁将眉头拧了个结。她回头,望向了老夫人的灵位,低声自语:“不会吧……”

经此一事,青筠自然是一夜无眠。天刚一亮,她便起身出了门。

……

要说景云门的正院,青筠倒也去过几次。不过像今日这般单独前来,还是头一回。一跨进院门,她便生出莫名的紧张,顿生出扭头就走的心情来。便在这时,就听一个甜软的声音远远唤她:“姐姐!”

青筠一怔,循声看时,便见一名少女轻快地跑了过来。少女不过二八年华,明艳如海棠初绽,娇柔似弱柳摇风。灿灿笑意,染尽她眉梢眼角,端得是楚楚可人。这般绝色,景云门上下又有谁人不识?

纪若箖。

青筠见了她,下意识地想行礼,但未等她举动,纪若箖已然站在了她身前,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娇嗔道:“青筠姐姐,你怎么才来呀!不是说好丧服一满就搬进来的吗?”

青筠笑笑,应她道:“物什太多,一时半刻倒不好整理……”

“叫人帮你理嘛!”纪若箖拉着她的手,径直往院里去,“姐姐,你的房间我都收拾好了。咱们以后就住一处,好不好?”

说真心的,青筠最怕的就是纪若箖这种性子的人。她干笑着,也不知要怎么应付她才好。

“人家就快做你嫂子了,岂会跟你住一处呵。”忽然,一个男声略带嘲讽,如此说道。

这句话虽带着刺,但却是扼住话题的一剂良药。青筠不禁感激地望向了说话之人。

此人,正是掌门纪芜秋的次徒,楚昀岳。

见了他,纪若箖满目含笑,道:“你这话说的……不过我也一直烦恼呢!”她说着,又回身望向青筠,“你说,今后到底是叫‘姐姐’、‘姐夫’呢,还是‘大师兄’、‘大嫂子’呢?”

青筠知道这句是说笑,便也不回答,只是配合地笑了笑。

纪若箖见她这般,只当她是害羞,正想再调侃几句。楚昀岳却走上前来,先她一步开口,问青筠道:“你是来找白浚渟的?”

楚昀岳身形挺拔,走近时便带来一股子压迫感,让青筠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她避开他打量的目光,轻声应道:“嗯。”

“哎?姐姐是来找大师兄的?这可不巧了,大师兄一早就去处理门派事务,要到巳正才回来呢。每日都是如此的,姐姐不知道么?”纪若箖道。

这种事外人如何知道啊……

青筠叹口气,笑道:“那我待会儿再来吧。”

纪若箖见她要走,忙又拉住她,道:“姐姐既然来了,何必又走?这样吧,我去找大师兄。他听到姐姐来了,一定马上就回来的。”

纪若箖说完,便轻快地跑了出去。青筠心想阻止,又哪里还来得及。她看着纪若箖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无奈,也不知该笑该叹。她又注意到一旁的楚昀岳,顿觉局促,正想找个理由避开他,却见他眉一挑,举步绕着她走了一圈。

“白浚渟看上你什么?”楚昀岳的口气轻浮傲慢,听来甚是刺耳。

青筠愈发无奈起来。这一位少爷,出了名的不可一世。说起来,他出身,家中颇为殷实,原本跟江湖沾不上边。因他自幼喜爱习武,其父便常结交些剑客游侠,教他一招半式。后来机缘巧合,其父与纪芜秋相识,纪芜秋见这孩子天资甚高,便收他做了入室弟子。不出所料,他的确是练武奇才。不过几年的功夫,莫说同门弟子,即便江湖同辈之中,也罕逢敌手。而除却这些之外,他还生了副一等一的好相貌,真真是道不尽的眉清目朗,诉不完的俊逸潇洒。本门女弟子中,倾慕他的不计其数。——这样一个人,岂能没几分骄傲?

青筠正想着,又听楚昀岳问了一句:“你又看上他什么?”

青筠抬眸,看着楚昀岳眉宇间的轻蔑。是呵,相比起他来,白浚渟的确稍逊一筹。门派之中亦有人言,楚昀岳才更合适继任掌门。纪芜秋一心偏爱,多少招惹议论……

见她沉默不答,楚昀岳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答不上来……难为你们做这场戏。”

青筠不禁惊讶。一直以为这个少爷是个有勇无谋之辈,没想到却有几分聪明呀!

“不反驳,就是默认了?”楚昀岳侧开头,神色里染了厌恶,“这算是让了我?可笑……堂堂男儿,却连公平较量的胆量都没有。告诉白浚渟,我与他之间终要有个了断,到时候可别做了缩头乌龟。”

青筠听罢,不禁赞同了那一句“可笑”。温和亲善,便少威严;谦和忍让,便引轻视……所有的通达体贴,在旁人眼里,不过是懦弱罢了。

往日里,这些话听听也罢了,但如今,她不回上几句,似乎就太对不起自己的身份了。于是,她轻轻一笑,带着几分促狭,唤道:“楚师弟……”

此话一出,楚昀岳当即不满。

他这个反应,正是青筠想见的。她笑着,接着道:“你误会了。我与大师兄实是两情相悦,并不是做戏,更谈不上什么让不让的。”她顿了顿,“方才我也不是答不上来,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楚昀岳不解她的话,蹙眉望着她。

青筠垂眸,避开他的目光,道:“我惊讶的是,如此浅而易见之事,何须要问?”她踱了几步,慢慢道,“于公,多年来,大师兄主管门派事务,无不尽心尽力。景云门三峰五堂十六舵,并名下各地农庄产业,大小事务,俱齐全周到;上下各人,皆称颂信服。于私,他身为本门首徒,自认为兄长。故此,凡事自律,温和有容。尤其,是对自己的师弟师妹们,更是关爱体贴……”她话到此处,却是一顿,迟迟不往下说。

这后半句话自有所指,楚昀岳也听得明白。他眉头紧蹙,道:“你想说什么?”

青筠也不道破,只轻巧地把话题绕回原处,道:“这样一个人,怎能不令人敬爱仰慕。我喜欢上他,又有何奇怪?”

眼见楚昀岳没了话,青筠甚是满意。她一笑,道:“看来大师兄一时半刻也回不来,我就先走了。”

言罢,她便行礼告辞。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却见到了最不该见到的人——白浚渟和纪若箖不知何时来了,就站在院门口。

只见白浚渟的神色平和如常,可纪若箖却抬手掩口,不住窃笑。毫无疑问,方才的话,他们必定都听见了。

青筠面上平静安然,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哪里有坑?埋了我算了!

无所不知

青筠低了头,正尴尬之际,却听楚昀岳冷哼了一声,径直往院外走。

纪若箖一见,忙跟了上去,声声问道:“二师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楚昀岳也没应她,只是闷头走路。

眼看他二人离开,青筠略微平复了心情,小心地看了白浚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