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委实有些缘由羞于开口。

其实,当我第一次睁眼,得知安陵然因我七日七夜不吃不喝,心里的芥蒂就已大过感动。

淇儿管这个叫“心疼”,是不是心疼我不知,但见着小笨蛋那双红通通的小白兔眼我的确不怎么喝得下药。偏偏我半字让他离开的话也不敢说,上次,本公主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夜深了,你回去睡觉吧。”

安陵然混蛋就用怨妇的眼神凄凉地看了我一个晚上,握着我的手噼里啪啦说了大半夜的忏悔和情话,吓得我做了整晚噩梦不说,早上醒了,伤口剧痛、右手也没了知觉。

一抬头才知道,原来小笨蛋捧着我的手趴了一宿,血液倒流,伤口也裂开了。

有了如此沉重的教训,我闭口再不提半句让他回房休息的话了。今日张世仁一说,他终有些动摇,我便掇拾淇儿旁敲侧击,月上树梢,才说通了这块木头,点头答应回去休息。

我和一屋子人以为大功告成,谁知安陵然却指着桌子上的药对王妈妈道: “这是子时的药,烫到温温的喝;这是丑时的药,和着荷莲水在炉子上煨开了吃;这药午时给少夫人敷在伤口上,还有这个药记得……”

我和淇儿咋舌,瞠目结舌。

我惊叫着打断安陵然: “你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要敷在我伤口?!”

我颤巍巍地扶住胸口,这个把月来,我的饮食起居小笨蛋从不假手于人,敷药…那我的胸口…岂不是被他看光光了?!

小笨蛋却答得理所应当。

“小傻瓜,你胸口一日不敷药都会前功尽弃,你也不想以后带着伤口示人吧?”

语毕,邪笑得暧昧动人,整个屋子也似受了这话的感染,腻歪得紧。

我紧抓胸口的衣衫,疼得撕心裂肺。

而这次,痛得却不是伤口,是心。

还示人?你一个见了就算了,还要治好了给我示人?难不成…那个老胡子鬼张世仁也见过了?

淇儿见我纠结着快要撞墙,终于说了句正经话。

“公主,你不要激动。小世子说得不是你胸口的伤,是脸上的。”

我怔了怔,脸上的?

淇儿解释道:“公主,当日我们都错怪小世子了。您脸烧伤后,人人皆来探望,唯独小世子来过一次后就不见踪影了,结果,后来张大夫才告诉我们,小世子是上山给您采药去了,那祛疤的药引不好找,小世子自己还让蛇咬了口。”

说罢,淇儿就拉着安陵然到我面前,挽了衣袖指着小小两个红点道:“呐,看,这就是证据。那日我们给公主煎药,我看见了小世子的伤口,他还不让其他人告诉我呢。”

“淇儿!”安陵然咳嗽下,低低喝了句淇儿才噤了声。

而本公主闻言,却已和小笨蛋不约而同地粉了脸颊。我悄悄抬头去瞅小笨蛋,却与他的目光不约而同撞了个满怀,电闪雷鸣间,彼此又惊恐地错开视觉。

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本公主…貌似因祸得福,恋爱了。

感动之余,还有油爆爆的幸福感扑咻扑咻地往外冒,连伤口的疼痛也挡不了,腻死人不偿命的甜蜜滋味就像小时候得了最欢喜的糖果般开心。

原来一直以为自己处在最可悲的“下堂妻”处境里,现在才得知,可能最初小笨蛋的确是生我气的,所以才会不理我,所以才会搬出西院。可一听说我受了伤,他还是止不住,止不住思念、止不住心疼,所以他才甘愿去为我采药,其中艰辛我不得而知,可这份感情,我已经收到了,珍惜不已。

淇儿何其聪明伶俐,见我二人如斯,便窃笑着道: “我看~今晚少爷就不用回去歇息了吧?其实公主这床也很大嘛!”

王妈妈和其他下人听了,也忙打哈哈道:“是是,我老妈子年岁大了,这什么子时、丑时的我也记不大清,别把药弄混了,我们还是…下去吧!下去吧!”

一屋子人作鸟兽散,随着突如其来的关门声,我和小笨蛋才回神地得瑟了番。

孤男寡女,眼神又不期而遇地相撞…事后的许多年,我常常忆起这一幕,总觉得过于琼瑶戏过于低俗普通,可彼时,本公主却是醉在其中。

所以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

琢磨来琢磨去,我终于鼓足勇气说了这辈子最最最傻-B的一句话。

我说:“夜深了,我们睡吧。”

……………………………

半夜,突然下起了雨。

雨水沿着屋檐滴答滴答地打下来,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应景得很,温馨得很,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此情此景,我才明白“境由心生”的道理。

时值金秋,偏逢夜雨,我又有伤在身,便觉得有些凉。

还好,这样的晚上,有了枕边人。

我枕在小笨蛋怀里做小鸟依人狀,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却总觉他是如我般,在浅笑的。小笨蛋身体很暖,大概是常在牡丹苑转悠的缘故,发间有股淡淡的花香,恰是我欢喜的类型。

在这样的怀里,入睡自然很快。

梦里,我和小笨蛋一起在牡丹苑浇花扑蝶,玩得正不亦乐乎,唇就突然被他携住,一点一丝,扣我入怀。温温的、软软的,小笨蛋的唇从没这么温柔过。

叹息,睁眼。

果然,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果然不是我发-浪做春梦,唇,的确是被他夺去了。

 

歇了几个时辰,小笨蛋的红兔眼醉生迷人,唇贴唇,齿碰齿,缠绵依依,眼见就要融化在他的柔情中,我赶紧推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我还没痊愈呢!”

小笨蛋的好事被破坏,颇为气恼,也鼓大眼睛瞪我,嘴巴也气呼呼地鼓起来,撒娇之情绝不哑于女子,真是…可爱至极。

我戳着他胸口笑道:“你也不想我再窒息一次吧?我——”

话未毕,手已被心上人握住,唇不期而至地再次覆上来,一番依恋后,小笨蛋才甜笑着调侃:“就是因为上次你窒息,才要好好教你。”

说罢,熟悉的男性气息扑过来,我再抵不住,闭眼任由对方的舌席卷而来,纠缠裹搅,一时间,本公主竟有些气软地腿打颤。

或许小笨蛋说得对,这亲吻,也是需要常练习的。

吻毕,我枕在小笨蛋怀里微微喘息,末了才张大眼睛瞅他。

我看他,其实没任何意义,只是猫偷完了腥,想鼓大眼睛认真看看这骨头是不是真是自己当初中意的那块。毕竟,我馋涎小笨蛋也有一段时日了,特别在西院被冷落那段时日,虽日日欺骗自己不喜欢小笨蛋,可梦里还是纠结了好几次。

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将小笨蛋压在了身下,自然想看看这想了千遍百遍的美人,可谁料,我这么一看,小笨蛋却扑哧笑出了声,刚才还充斥在房里的粉色浪漫气氛也被这么一笑,全没了踪影。

 

小笨蛋道:“拜托你别那么色好不好?”

“不要用‘然后呢?然后呢!’这么期盼的眼神瞅我,好不好?”

“你自己还伤着,也有些分寸,好不好?”

一连三个“好不好”说得本公主好不气恼,我怒道:“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小笨蛋笑得弯了腰,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道:“真的吗?我怎么觉得说者不怪想者怪呢?”

我大怒,干脆不顾气氛和礼仪大叫:“你去死!”

还没骂完,“吧唧”一声,唇又被小笨蛋吻住,我突然有了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感觉。

双双倒在床上的那一瞬间,我在想,求休书这条路似乎愈走愈远了,我会不会,从一开头就走反了方向呢?

第三十九章

半个月后,我大病初愈。

甜蜜腻歪的日子也到了头,安陵然由太子玄翼引荐,一手提拔为礼部侍郎,从正三品官。自此,大到祭祀拜祖、小到洛鸢帝饮食起居,小笨蛋都要过问。

这个官职看着风光,实际运作起来却是繁杂恼人。

一来,礼部主管仪制、祠祭、主客、精膳等事宜,样样都是芝麻谷子小的事,可样样却都是关乎皇帝后宫的大事,稍有差池都有可能人头落地。二来,这礼部塞了不少的官宦子弟,像小笨蛋这样吊儿郎当的小世子就有三个,可别人进去都不过是正六品的主事,偏偏玄翼好大喜功,自认他手下的人无可比拟,硬耍了些手段给小笨蛋安了个礼部二把手的高职。

玄翼如何耍威风,自是无人敢言,毕竟他是未来的天子,但就苦了我家小笨蛋——受尽争议和白眼。

换到事事皆言公平的现代,新官上任尚有老员工不服使坏,更何况人人可危的古代官场?安陵霄虽权大遮天,但毕竟是个半路出道的“平民王爷”,小笨蛋这个二世祖在礼部那些“正牌贵族子弟”面前就遭受了不少白眼。

所以,小笨蛋近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看得本公主煞是心疼,可是,我也是□乏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为,掉毛老鸟近日交给我了一个非常、非常艰巨的任务。

月儿下个月大婚,古代女子出阁,之前都会由家中长辈教导如何孝敬公婆、如何与姑嫂相处以及怎么服侍相公。

其中难以言汇之处不言而喻,偏偏掉毛老鸟却让我这个长嫂去教导月儿,关于三从四德、做人品性这些倒还好,我只是随着几个老嬷嬷坐着,听她们讲,我对着月儿微笑点头就好。

 

而终于,到了最最最后一项——如何服侍相公,我对此犯了难。

这日下午,我和月儿依旧摆了小茶桌在湖畔学规矩,不过却没了往日呱噪的老妈子们,只一茶、两杯、三本春宫图摆于席间。望着春宫图那煞有介事,比教科书还正经的封面,我手心微微冒冷汗。

这叫我…何以启齿?

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掉毛老鸟自己不教女儿,要我来说?

月儿少不更事,仍然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透过清澈无底的眸子唤我:“嫂嫂,怎么今天就您一个人教导月儿?”

我暗抹一把冷汗,“嬷嬷们都忙。”

月儿点头,“今天可是说到如何服侍相公?”

我瞅着月儿那清纯如水的模样,真想给自己两巴掌,这和教坏小孩子、摧残祖国的花朵有什么区别?

我支吾道:“对,所谓男为阳、女为阴,阴阳协调,所以这个…辄个~”

我正琢磨措词,思忖用什么样的圣洁词汇才能正儿八经地把那事儿描绘出来,月儿这边却已经鬼使神差地翻开了春宫图。

我来不及阻止,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已经看了世间最和谐的画面。

“呀——”安陵月如小鹿迷路,惊慌失措,脸微微发烫地丢了手中的书,捂着脸道:“这,这是什么?嫂嫂,是不是您拿错了书?把什么市井之画混淆进来了?”

OTZ…

我无言以对。

原来原来,我在月儿心里就是个专收藏市井之画的登徒女子,青天在上,明明这些该死的书都是掉毛老鸟给我的。

彼时龌龊之情我依旧历历在目,那画册老板亲自上了门,我被招到前厅去,还喜滋滋地以为是掉毛老鸟怜惜我身子没养好,又给我炖了什么补品。

结果一去,居然发现夙凤一本正经地翻着一本本小册子,那老板也煞有介事地一本本介绍着,我凑近一看,差点就着身子厥过去。

谁料,夙凤不愧为凤中之凤,居然沉稳地拉住我道:“儿媳妇你快来看看,这几本中哪本最形象贴切?”

“啧,这本好像线条不够流畅,不好不好。”

“这本人物不够鲜活,不妙不妙。”

“这女子的姿势为何如此失实,怪哉怪哉。”

“对了,儿媳妇,你和然儿床弟间较欢喜哪一类?快来帮月儿择一择。”

我悲凄地摸了摸鼻子,思绪拉回现实。

郑重其事道:“月儿,其实这就是伺候相公的精髓所在。”

月儿大惊,“难道嫂嫂往日悉心照料哥哥,也是这样照料的?”

我震撼之余一时无语,懊恼万分,不知如何应对。

月儿咄咄逼人。

“难道…哥哥和嫂嫂行过如此污秽之事?”

“怪不得近日老看嫂嫂端着补品进了书房,就和哥哥关窗关门,月儿原以为嫂嫂是潜心在伺候哥哥办公,没料…”

安陵月一脸错然被骗的悲痛表情,整得我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就把安陵然拖回来暴打一顿。

 

我承认,这些时日看他仕途不顺,我是有学着煲汤慰问,也是有卿卿我我的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偶尔…咳咳,真的是偶尔,情到浓时,也会用嘴给对方喂上一喂。

因为实在烦了嬷嬷丫头们鼓大眼睛看戏的模样,这才关了房门,可是,的的确确没有行那档子事,我这,不是还伤着吗?

我哽噎无语,就在快要疯掉的时候,救星来了。

淇儿笑靥动人地拽过来,对着我和月儿行礼道:“拜见公主、拜见小姐,未来姑爷来了。”

闻言,我大为欢喜。

拍手道:“月儿,嫂嫂这就为你去招待夫婿,你先慢慢琢磨着。”

说罢,落荒而逃。

再待下去,保不准我就只有跳湖了。

……………………………………………………

到了前厅,文墨玉已经在喝热茶了。

这个小王八蛋,前些日子害我在赛月和安陵族人面前丢脸,我还没来得及算账,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调侃道:“这不过只剩几日,妹夫怎么就着急了?婚前可有规定,不能见新娘子的。”

古代就这点变态,不管认识的不认识,反正必须洞房花烛夜当晚才能见面,我曾经想,掀盖头那一瞬间,人的紧张度一定到了极致。满意,以后是夫妻、不满意,今晚你也必须脱光光开枝散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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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纳闷了,古代怎么没有人因为紧张兴奋而急发心脏病死翘翘。

文墨玉一脸淡然,冷笑道:“我可比不上小世子和公主,近日亲热得很呐!”

我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这话有点酸牙,只是不知,这酸味是冲着我发的,还是冲着小笨蛋发的。

我道:“那今天妹夫来得真是不巧,我家相公不在,你想看我们亲热也看不到。”

文墨玉哼了哼,满脸别扭。

“我今天来,不是看安陵然的,是专门探望公主。”

我愕然,我有什么好看的?

文墨玉见状,微乎其微地勾了勾嘴角,凑到我耳边道:“公主,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方便是方便,只是不知道墨玉公子所谓何事?”

文墨玉邪气地笑道:“公主静养在家,想必无聊至极,墨玉是专程来给公主讲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