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试探着说:“姑娘,这位公子跟上回那帮人不同,看他的神色,很是关心姑娘。”

俞宛秋却苦笑着告诉他:“他是很关心我,但他家里大人不喜欢我,又极有权势,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会被他家大人派杀手追杀的。”

常大娘又是吃惊又是气愤:“什么人那么可恶啊,姑娘这样的人品,竟然还挑。”

俞宛秋道:“她们挑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门第,我是庶出,又父母双亡,配不上他家公子。”

刚才小牛没回来前,俞宛秋已经基本上跟常氏夫妇谈妥了,她请小牛护送她去南方“姨妈”家,到了之后,会请姨妈拿出一千两做谢礼。

常氏夫妇又被一千两吓呆了,要有这个钱,他们立刻从赤贫变成了富户,置得起良田美宅。

俞宛秋其实现在就拿得出一千两的银票,她既然要出门,就会多准备几张小额的。但她不敢给,虽说这家人的确很善良,她还是不敢轻易露大财。荷包再鼓,只是些碎银子,仅够他们的路费而已,真要拿出一千两,还得等到了“姨妈”家之后。为了圆谎,她又撒了个小谎,说父母生前寄放了一笔银子在姨妈那里。

本来跟常氏夫妇说好的动身日期是后天,可听了小牛的话,她决定立刻动身。

通城每天早上都有南下的客船,古时的人交通不便,像这种搭早班船的,怕早上赶不及,可以先天晚上就上船,反正船上都是大通铺,去了照样可以睡觉。

为安全起见,两人决定一路以兄妹相称——不敢扮成小牛的弟弟,那样就得跟男人住一个舱房了。俞宛秋借了常大娘的一件旧罩衣穿上,头上再包一块很土的围巾,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这就是她路上的装扮了。

常氏“兄妹”匆匆赶往码头的时候,戚长生也正把昏迷不醒的世子弄上马车。世子清醒时不肯走,他只能利用这个机会带他离开通城,只希望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的世子能昏睡得久一点。最好等他醒来时,马车早已驶出了定州的范围。

他们的马车从常氏“兄妹”身边经过时,俞宛秋并没有认出来。寒风刺骨,她缩着脖子躲在小牛身后艰难地行走,听见后面传来马车声,忙闪到路旁避让,等她回过头时,马车早已走远了,只剩风尘扑面。

——————————说明的分隔线

为掩藏身份,赵佑熙的手下在外面称他“公子”,没外人的时候才称“世子”。

同人卷 第九十一章 乱作一团

第九十一章 乱作一团

太子和寿王之间的暗战打了许久。胜负却一夜猝定,寿王伏诛,太子顺利登基。这次帝位的交接,虽然之前闹得人心惶惶,要见真章时,反而没闹什么大乱子,算得上平稳过渡了。

不过这些都是对小老百姓而言的,朝堂内部,以及整个上流社会,还是暗流汹涌,很多家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从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帝位更迭,也意味着朝臣的大换血。

本以为稳坐钓鱼台,无论太子或寿王上位都能保全威远侯府,太子上位则更有利的沈家人,这回却傻了眼。

太子即位已经十多天了,连日圣旨不断,有时一天数道,传旨的小黄门都跑折了腿。虽说大局初定,还不敢动摇朝堂的根本,几位宰辅级权臣暂时都稳住没动。三品以下的却换了不少,尤其任命了许多新人,其中不乏原太子詹事府的属官。

而从前的太子心腹,正四品少詹事沈湛,也就是俗称的太子少傅,却没等来任何旨意。最糟糕的还是,太子秘密回京时并没有带上他,等他得知消息赶回时,太子已经即位,他没有受邀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也没有被新帝召见。总之一句话,他被新帝和新朝遗弃了。

这十多天,他就像被人搁在油锅里煎一样,明明外面天寒地冻,他却烦躁得没一刻安宁,急得头顶冒烟,嘴里长泡。有时候恨不得冲出去让他父亲把嫡母休了,做为人子,他不能忤逆自己的父亲,却对那个自命清高,从小对他和母亲满眼睥睨之态的嫡母厌恶透顶,要不是她和她的好侄女,他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其实冷静下来细想,沈湛也能理解新帝。正因为他是新帝的心腹之人,新帝才不能容忍沈府在关键时刻的骑墙态度,这不只表明了对新帝的不信任,更是对新帝的不忠。旁人或可摇摆。如果此人的态度关系到大局稳定的话,新帝也许还会纡尊降贵去拉拢,但自己的心腹却万万不行,但凡有一丁点观望之心,便等同于背叛。

人们对亲人或朋友的背弃最不能原谅,也是基于这种心理:他们可以,但你不行!连你都如此,这天下谁还可信?

忍耐了十多天之后,某一日的早上,沈湛终于爆发了。

事情起因于去上房请安回来的大少奶奶说,大太太准备去牢里看望他那个惹祸精表妹,还准备拿出一笔钱把她赎出来。

其实大太太也是没办法,她哪里想管这些事?自从新帝突然出现在京城,以雷厉风行之姿灭掉寿王,她整个人就处在恍惚状态,简直不敢出门。因为走到哪里都不敢抬头,就怕看到愤恨的目光,现在整个沈府,都拿她当大罪人,若非她支持花痴侄女嫁给寿王一手提拔的魏无涯,沈家怎么会沾上一手甩都甩不掉的湿面粉?

明明是老早就贴上了标签的太子党。临到太子快登基时却跟寿王暗通款曲,惹得太子猜忌,把沈湛和整个沈家踢出了原太子党——现帝党——的阵营。

这就像一个人数年来跟未婚夫相亲相爱,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了,却在花轿到门之前跟人私通,被未婚夫临轿退婚,遂成天下人的笑柄。

从来骑墙一派都没好果子吃的,稍不留神就会从墙上掉下来。沈鹏在上一次帝位更迭中站对了位置,很快就咸鱼翻身,不仅爬上了民部上卿的位置,还让先帝特地颁旨,说他以有爵之身任职,不比一般人,官衔再升一等,所以别的上卿只是三品,他却是二品。如此荣宠,足见先帝之器重,他原以为可以一生顺遂,再过些年告老致仕,在家里含怡弄孙,把沈家的大棒交给儿子。

却没料到,这回却阴沟里翻船,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是不是人老了,就没冲劲,没赌性了,生怕只下一边的注会输得精光,所以在老谋深算的先帝也帮着寿王造势时,自以为揣摩透了圣意,暗地里投靠寿王。想两边都抓住,结果两边都落空。

大太太这些日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沈鹏都看在眼里,他不出面解释,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统共一份错,大太太不担,就得他去担,他堂堂侯爷,好意思跟人承认,其实大太太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授意的?是他自己想搭上寿王这条线,所以接到赐婚圣旨时,心里窃喜不已,对前来颁旨的寿王也极尽巴结之能事。

要说起来,他还是被先帝摆了一道。真是老狐狸啊,心里明明向着太子,却假装支持寿王,让寿王的野心无限膨胀,也让寿王的同党,和类似他这样的墙头草们,统统跳出来,先帝自己躲在病榻上看了一出好戏。等时机成熟,自己的身体也实在撑不下去了,就秘密召回太子。连夜出击,把寿王从被窝里提出来投入大牢,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最大的隐患。

沈鹏不得不承认,先帝才是玩弄权术的高手,连自己的病都能利用,什么梦见和尚,什么高僧解梦,全是假的!其目的不过是要把太子调开,让寿王以为夺位的时机来了,把以前隐藏的势力全部暴露出来,好让新帝一网打尽。先帝手段之阴。简直无人可及,如此算计自己的儿子,为彻底清除寿王残余势力,竟狠心到连寿王之母也不留,直接让她殉葬了事。

大老爷揣着明白装糊涂,任自己的妻子成为众矢之的,大太太心里自然更委屈。当时寿王那势头,京城那风向,不是明摆着向寿王那边吹么,大老爷明明也是支持的,甚至庆幸能借着赐婚一事不露痕迹地巴上寿王,不给人临阵倒戈之嫌,现在却都成了她一个人的主意。

即便如此,牢里的侄女她也不能不救,不然怎么跟娘家交代?人是她接来的,她就得负起责任。更何况,侄女和侄女婿会得到特赦,听说还是新帝的口谕。这么一对名闻全国的传奇夫妻,连皇帝也不敢随便杀,怕激起民愤,所以在寿王府其他从犯及家属一律关押的情况下,独独放出了这对名人夫妻。

沈湛挟一腔怒气冲到父亲的上房,真见到了,也不敢如何顶撞,只是说了几句不阴不阳的话,让嫡母为沈家大局着想,不要一心只向着娘家人。

若是平时,大太太肯定会对他不客气,但如今她心里有愧,只好忍了,心里却气得要死。等拿着钱到牢里接到程绮玉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程绮玉正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可以和心爱的丈夫团聚,没想到来接她的只有姑母,向后面看了又看,确定没人跟随后才问:“我相公呢,他没跟姑母一起来吗?”

大太太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惦着他。”

程绮玉正色道:“姑母说哪里话,我既然嫁给了他,这辈子就是他的人,生死都要跟他在一起。”

大太太气得浑身打颤:“好好好,你生死都跟他在一起,家里人的死活全不与你相干,你只要这个男人就够了,是不是?”

“姑母,我不是那个意思”,程绮玉也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但这种时候,如果她不坚持,沈家人很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逼她和魏无涯分开,所以她一上来就表明态度。

其实寿王倒台她是暗暗称愿的,什么贤王,全是欺世盗名,借他们夫妻的名头赚了一场风光后,就把他们丢在一边。魏无涯在寿王府从没好好上过一天值,不是闲着,就是奉命为寿王弹琴取乐,即使寿王不倒台,他们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现在寿王死了,她和魏无涯却活了下来,她的腿也在慢慢好转,可以拄着拐杖走了,再养个一两年,兴许能彻底恢复正常的。她和魏无涯,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呢,魏无涯那么有名的琴师,还怕挣不到钱?她不在乎什么家世不家世的,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然后又丰衣足食,一个女人,所求的不就是这么多么。

姑母坚决不肯作陪,她只好自己扶着丫头去男牢那边接魏无涯,没想到扑了个空,牢头告诉他,魏无涯上午一接到赦令就走了。

程绮玉激动地嚷了起来:“不可能,他走了,为什么不去女牢接我?”

牢头不耐烦地说:“这你就要问他了,我怎么知道?”

“他不会就这么走的!”程绮玉慌得六神无主,他们在寿王府的家早没了,魏无涯从没带她去过别的落脚处。也就是说,如果魏无涯不来接她,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程夫人见侄女半天没回,到底不放心,追过来询问时,正好看见侄女歇斯底里地跟牢头闹腾,非要他们交出魏无涯,还怀疑魏无涯是不是已经被杀了。甚至胆大包天到指责新帝假仁假义,一面下特赦令,一面秘秘密处决她丈夫。程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和几个仆妇上前,把程绮玉七手八脚拖进车厢,慌忙关上车门走掉了。

狱监听闻此事,倒也没落井下石,参上沈家一本,因为他怕扯出别的。新帝的口谕只说放了这对夫妻,可没说要人家交赎金,是他自己临时其意,重重敲了沈家一笔。

————————分隔线

沈家二房也有后续,不过这两天可能不会讲。他们是配角,只会偶尔跳出来娱乐大家。

同人卷 第九十二章 险恶居心

第九十二章 险恶居心

兰姨那天和姑娘分开后。虽说姑娘叫她不要跟,她还是雇了一辆太平车悄悄跟在后面。一开始世子的马车比较慢,中途甚至在街边停过一阵子,她也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走过去,怕真的连累了姑娘。

马车再开动时,就不是先前那个速度了,她坐的人力车根本追不上,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踪迹。看样子,是向城外走了。

既然姑娘已经出京,她也没必要继续留下,赶紧找到寄放包裹的崔大娘家。几个丫头正六神无主地等着,因为薛凝碧并没有如约前来跟她们会合,她们不敢随便乱动。

兰姨陪她们又等了半个时辰,眼看都到晌午了,再不走,当晚就不能出城了。托崔大娘去沈府的绣房打听,绣娘们告诉她,薛师傅一大早就走了。

从沈府到崔家就那么点距离,就是爬也该爬到了呀,难道薛凝碧嫌她们累赘。临时变卦,不肯跟她们一道了?

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决定不等了,雇一辆马车把她们送到通城。当晚在船上过了一夜,第二天就启航了。

一路上倒比她们想象的顺利得多,除了纹绣晕船晕得死去活来,没发生别的意外。她们每晚轮流值夜,白天分批进餐,以免丢失财物。

船行本来就慢,天气又差,有时候风浪太大,船根本不敢开,找个避风港躲两三天的时候都有。她们在船上过了春节,直到来年的二月才终于抵达南府。

按姑娘给的地址,她们找到了一家叫落雨轩的茶楼。两层的店面,楼下是普通客座,楼上是雅座,倒也收拾得齐整,看样子,生意还挺兴隆的。

远远地看着“落雨轩”三个字,兰姨感伤不已,喃喃地说:“那字是老爷题的”。

几个丫头都是在俞府长大的,对老爷的字并不陌生,几年后再看到,一个个都红了眼眶。其中以兰姨最激动,要说起来,又是一段隐秘的心事。

兰姨刚到俞府时。才二十出头,起初还有些怀念先夫,时间长了,也就淡忘了,倒是对一表人才的老爷有了难以言喻的感情。老爷长得可真是俊那,太太虽说也是个美人,跟老爷相比还是差了点。唯有何姨娘——兰姨有个亲戚在府里管事,何姨娘初嫁时,兰姨就有幸见过——也就是姑娘的亲娘,跟老爷站在一起,才真正是一对璧人。

以兰姨这样的身份,自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但还是会偷偷仰慕。有时候她奉命牵着姑娘去前堂,老爷会蹲下来从她手里抱起姑娘,那是她离老爷最近的时候,看得见他俊美的侧脸,甚至闻得到他身上的气息,她总是忍不住脸红心跳,又怕被太太发现丢了饭碗,赶紧退到一边的耳房去,等太太再召唤时才过去接姑娘。

有了这份仰慕。她对姑娘更尽心了,因为这是她唯一能为老爷做的事。后来老爷太太相继去世,姑娘成了孤女,身边只有她是个成年人,她越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发誓一定要为死去的老爷守护姑娘。

世子的出现让她既喜且忧,从内心深处,她希望姑娘能嫁给一个像世子那样的人。在她眼里,自家姑娘的品貌,便是正宫娘娘也做得。可后来见了世子的做派,又听了姑娘的分析,她也慢慢明白,跟世子在一起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世子是很喜欢姑娘没错,但男人的喜欢到底不如明媒正娶靠得住,如果世子始终不肯上门求聘,只是像采花贼一样偷香窃玉,等世子的兴头过了,最终吃亏的还是姑娘。

所以这次姑娘使计摆脱世子的侍卫,她是全力支持的,谁知世子竟盯得那样紧,竟亲自赶来接走了姑娘。

看着老爷的字迹,想到姑娘的现状,兰姨越发难过起来,觉得自己辜负了老爷太太的嘱托,实在没脸再回南府。

一辆马车久久地停在楼前,几个女人呆呆地望着楼门,这不寻常的一幕自然引来了店中伙计的注意,赶紧报告给了埋头算帐的掌柜。

掌柜走出门一看,立刻叫出了声:“这不是兰姨吗?”

兰姨也认出了来人:“周管事?”

看到落雨轩的掌柜竟然就是以前俞府的厨房管事。兰姨心里陡然一轻,有熟人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周管事和周大娘把她们迎了进去,安置在后面的客房里,热水饭菜不断地送进,总之照顾得很周到。

听兰姨说跟姑娘走散了,周管事急得跟什么似的,直问兰姨为什么没有跟在姑娘身边侍候,让姑娘落单。兰姨哪敢提姑娘被世子掳去之事,这里可是南府,只要是有关世子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入安南王府,万一太妃因此对姑娘有了看法,可就不好了。

周管事打听了半天,见兰姨支支吾吾的,只说姑娘和朋友在一起,兴许已经到了南府,很快就会过来找她们。周管事眉头皱得更紧了,说了一句:“你们先休息,明天我派个人去城外打听一下”,就阴着脸匆匆出去了。

虽然他的态度前后变化很大,想着他也是担心姑娘的安危,就觉得可以理解了。何况刚经历了那么漫长的旅途。也实在没力气考虑别的,几个人早早地睡下了。

丫头们很快进入了梦乡,只有兰姨,一会儿想姑娘,一会儿想老爷,翻来覆去睡不着,甚至怀念起了船上那种摇晃的感觉。刚开始她总是被晃得睡不踏实,时间久了,乍一换环境,竟有点不习惯陆地上的床。

半睡半醒熬到三更,又腹痛起来。只好披上衣服起床,想点个灯提着上净房。谁知在桌上摸了半天,只摸到火镰火折子,楞是摸不到火石。

正无法可想,却发现天井对面的房子里,有一间还亮着灯光。

兰姨便提起灯盏,准备到那边借个火。不是熟悉的地方,她可不敢摸黑去净房,万一失足掉下去就惨了。

北风刮得呼呼作响,兰姨拉紧衣领摸索着往前走,还没到亮灯的那扇窗下,就听见屋里有人说话,话中隐隐约约提到太太和姑娘。兰姨心里一动,赶紧贴着墙,按着肚子站住了。

屋里的人声音很低,外面风又大,根本听不清楚。但事关姑娘,兰姨什么也顾不得了,抱紧肚子蹲下身,慢慢爬到窗根底下,耳朵贴住板壁,总算能听清一些了。

先是周大娘问:“当初太太是怎么跟你交代的?这茶楼到底算租给我们的呢,还是只雇我们当管事?”

周管事嗡声嗡气地说:“这还用交代?店面是她家的,本钱也是她家的,我们就只出了两个光人。”

“那就是算我们给她管事了?”

“不然呢,你还想算租店的?本钱都是人家的,你拿什么租啊。”

“可是我们辛苦了六年,起早贪黑,好不容易挣下点家当,就这样双手捧给别人? 他家几年人毛都没看见一根,突然跑出来一个丫头要我们交钱,凭什么!”

“就凭房契在她手里!”

女人振振有词地说:“有房契,只能证明她是房东,不能证明别的。太太早死了,姑娘走的时候还是小孩,什么都不懂,是租是雇。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男人冷哼一声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租是你说了算的?租约呢?没有租约,又在人家的店里管事,不是管事是什么?”

“那我们赶紧叫人写个租约。”

“你个蠢婆娘,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你写一百张租约有什么用?那要中人,还要老爷的印章,中人好找,那印章你到坟里找老爷要去?”

女人并不示弱,声音反而提高了:“既然是坟里,谁都找不到真印章,我们可以叫人刻一个。”

男人叹了一口气道:“要这么容易,你何不干脆伪造一张房契,说这房子都是我们的?姑娘手里肯定有老爷的印章,老爷为官多年,同僚、亲朋之间信函公文往来,他的印章是什么样子,多的是地方可以查到,你突然冒出一个老爷从没用过的,谁信那?再说,字迹上也看得出来的,新写的,和六年前写的,官老爷们断案多,一眼就看出来了。”

女人一听无望,急了,恨恨地说:“那丫头走的时候身体很差,怎么没死在外面呢?她要是死了就好了,她死了,这一门就死绝了,房子再没人管了,就算我们一辈子没房契,可没人来收房,也等于是我们的了。”

男人半晌没吭声,再开口时,却是低声吩咐女人:“那几个人要想办法送出去,不能留在这里,免得跟左邻右舍乱说。”

女人便问:“送去哪里呢?”

“就说店里吵,另外给她们租个房子,请她们安心住下,等姑娘来了,我们会马上通知她们。”

静了一会儿后,女人小声问:“你说那丫头真的会来吗?”

男人应道:“既然约在这里碰头,肯定会来的。”

“那就好!”女人的声音里已明显有了“一不做,二不休”的狠绝。

兰姨心惊不已,怕听久了被人发现,捂着疼痛难忍的肚子慢慢往后撤。

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咬紧牙关忍住,可疼痛越来越剧烈,她退离窗口后,想直起腰走开,却控制不住地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谁?”屋里立刻响起了警惕的喝问。

同人卷 第九十三章 寒夜深宵

第九十三章 寒夜深宵

周管事夫妻打开房门。就见一个女人坐在地上抽动着肩膀不住地哭泣。

两人大惊失色,他们深夜密谋,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在窗外偷听,顿时慌了手脚。到底不是杀人如麻的恶徒,会对姑娘起歹意,也是因为实在舍不得把这些年辛苦挣的一点钱拱手让人。

其实稍微冷静一点,完全可以想出别的办法,比如,隐瞒茶楼的收入,赶在姑娘到来之前伪造几个假账本。姑娘又不是公府中人,未必分得出旧帐目和新字迹的区别。如果姑娘够聪明懂事,即使看出来了也该装糊涂,他们给多少就收多少,毕竟这些钱是她干得的,又没费半分力气。

所以,虽然说得那么狠,未必真会那么做,他们也怕出人命案,一旦败露了可是要杀头的。只是没想到,这随口放出的狠话却让姑娘的奶娘听去了,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做。姑娘还是会拿他们当恶人,把他们赶出茶楼。

自从老爷去世,俞家人搬走后,他们在南府的这六年,都是以老板和老板娘的身份出现在外人面前,也算有点头面的人物了。要没了这个茶楼,就算他们积攒了一点钱,也盘不起这么大的铺面啊。他们可不想再回到给人当厨房管事和厨娘的日子。

两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涌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是不是索性把碍事的奶娘也做掉?

就算这样,也要先拖回屋里,门口岂是“作案现场”?于是周管事碰了碰已然呆掉的妻子,看她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凑近兰姨,连说话的声音都变调了:“哟,你这是怎么啦,地上怪冷的,怎么大半夜坐在地上哭啊。”

“你们说的话,让我想起了可怜的姑娘。”兰姨知道假装没听见是没用的,不如干脆承认,再想办法打消他们的恶念。

“姑娘怎么啦?”周管事忙问。

“先进屋再说吧,外面冷。”管事娘子拽住兰姨的胳膊。

兰姨抬头恳求:“我要先上净房,就是睡到半夜肚子痛,又找不到火石,才想过来找你们借个火。”

“我陪你去。”管事娘子自告奋勇,可不能让她趁机溜掉了。

兰姨一面被人押着上净房,一面紧急思考应对之策:这会儿大喊救命有没有用?

她们有五个人,店里连掌柜带伙计有十来个,打是打不过的,但这里是南府最繁华的地段。店铺林立,这一排全是像这种带后院、可以住家的房子,家家都是人,公然杀了她们应该是不敢的,动静太大了。

但自己也同样拿这对狠毒夫妻没辙,就算告到官府,单是一个人半夜在窗根底下听的话也不足为凭。

兰姨发现自己再次陷入了同样的窘境:听到了惊人的秘密,却无法为证,因为没有第三者在场。当初她无法证明自己确实看见太太给了二老爷很多银票地契,现在同样无法证明她确实听到周管事夫妻在密谋,要害死姑娘,好霸占她的产业。

因为周管事夫妻也可以说她污蔑,矢口否认他们说过的话,甚至可以反过来告她伪造证词想赶走他们夫妻,好自己霸占姑娘的产业。

如果她大喊救命,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惊动邻居,仗义赶来救她。可这样一来,就会闹到官府,姑娘现在人都不在,房契也不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告什么?

从净房出来,兰姨有了主意。当时她会坐在地上的哭,一是哭自己没用,关键时刻没撑住,腿肚子发软,被人抓了个现行;二是哭姑娘可怜,明明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姐,父母一死,连从前的厨房管事都敢欺到头上,想要谋财害命。

被管事娘子押回他们的卧室后,兰姨一咬牙,抢先开口道:“其实你们不用担心,永远没人拿着地契来收房子的。”

管事夫妻听出了门道,不禁喜出望外:“你是说,姑娘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