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狂喜的声音由远及近:“太子妃,太子妃,谢长宁来了。”

俞宛秋差点从床上直接滚下去。谢长宁是跟太子一起失踪的,现在他平安归来,赵佑熙也应该没事才对。

水晶帘叮叮作响,接着是太子妃激动的询问:“太子殿下呢,他在哪里?”

谢长宁半跪着回道:“殿下在宜安城,特命属下前来接您过江。”

俞宛秋望着脚上的玉色软段拖鞋:“就这会儿去吗?”

谢长宁笑道:“殿下说,他在那边等着陪您用早膳,您要是去得太晚的话,殿下就只能饿肚子了。”

百福祥云图案的隔扇外面,芙蓉花开得正艳,其间有鸟雀嘤嘤啼啭,俞宛秋心里也有一只小鸟在歌唱,是那样的欢欣鼓舞。原来他还记得那天的玩笑话,一打下宜安城,就立刻派人来接她过去吃早餐。

夫君有所请,敢不遵从?俞宛秋转向兰姨道:“妈妈,我先带尧儿过去,你收拾一些东西随后再来。“兰姨催着说:“快去吧,可不能让殿下饿着肚子。”

俞宛秋随谢长宁上了战船。古代的船只,没有机器动力,全靠人力划桨,但船速快得超过了她的想象。俞宛秋走到舱外一看,水手在船两边整整齐齐地排成两排,一边喊着嘿哟一边奋力划桨,眼前似有无数只桨齐动,她吃惊地问:“总共有多少只桨啊。”

谢长宁回答说:“一边四十八只,总共九十六只。”

俞宛秋更吃惊了:“这么多人划桨,而且占据了船两边的位置,跟敌船对阵的时候,不会碍手碍脚吗?”

谢长宁解释道:“平时船上没有这么多人划桨,太子妃您朝船头船尾看,那几只三个人划的大桨,才是平时用的,前后一共三十六人。中间这六十人是临时上船,专门送太子妃过江的。”

原来如此。俞宛秋站在船中央说:“辛苦大家了,等到了宜安城,让太子殿下请大家吃宜安城的特色早点。”

“谢太子殿下,谢太子妃殿下”,他们的声音也和他们桨声一样整齐划一。

谢长宁说:“就是为了不耽误太子殿下请太子妃吃早点,他们才自告奋勇上船的。”

有这么多“水手”划桨,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船已经到了对岸。

俞宛秋回头看了看说:“原来两边这么近。”

谢长宁告诉她:“这里是最近的地方,平时要两倍的时间,今天特别快,还是人多力量大。”

俞宛秋笑道:“长宁这话可圈可点”,毛爷爷的语录哦。

对于身边近随,俞宛秋仿赵佑熙的习惯,一律喊他们的名字,不带姓氏,也不称职衔。

对面码头上立着一群人,站在最中央,身披紫色大氅,腰系玉带的翩翩少年,可不正是她消失了近三天的夫君?这件披风还是她带着丫头缝制的,上面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鹰。这不是太子礼服,而是战袍。

在她的印象中,除了正式场合,赵佑熙很少穿杏黄色的太子服,在家是寻常装束,出战是战袍。正如她不在乎太子妃头衔,他也没把太子之位看得多重要,甚至希望自己不是太子,省得被太后和皇后堂而皇之地当成种马。

两人隔水相望,目光痴缠,周围的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太子和太子妃的恩爱是出了名的,如今亲临其境,方知传言非虚,光是目光交汇,就热得能烧起火来。

在众人面前,必要的礼节不能省,俞宛秋一上岸就蹲身道:“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赵佑熙抬手扶住,顺势揽过她的腰。

俞宛秋跟着他走进一间大厅,里面的圆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早点,赵佑熙拉开椅子让她坐下,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特意请来宜安城最有名的几位早点师傅,让他们各自做出自己最拿手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俞宛秋道:“太多了,就我们两个人,哪里吃得下。”

赵佑熙给她夹了个蟹黄汤包:“尽量吃,吃不完的,算我给你赔罪。”

俞宛秋斜了他一眼:“你也知道自己有罪呀。”

赵佑熙挥退仆人,亲手给她调制酱碟,沾好一个汤包,夹到她嘴边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俞宛秋张嘴接住,咬了几口,才含糊地说:“我不怪你,好歹你还记得我们的三日之约。”

“为夫焉敢忘?”

“少贫嘴了,快吃吧,吃了我还有话问你。”

“是,为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几天不见,嘴巴怎么变滑头了?”

“是不是变滑了,娘子待会一试便知。”

俞宛秋忙朝四周看过去,几个仆人嘴角抽搐,显然在极力忍笑。不由得含娇带嗔地瞪了过去,不肯再说话,免得让奴仆听了去。

用过早点,两人退到里间,赵佑熙把小妻子抱到腿上紧紧搂住,喃喃低语道:“这几天我好想你。”一面说,一面含住她的唇急切吮吻,身体某处已经起了变化。

“别”,俞宛秋一动也不敢动,怕自己成为点火之人,小手捉住伸进衣襟里的大手说:“现在是早上,此其一;这里是敌方军营,此其二;还有很多随我过江来的将领在外厅等着你,此其三…”

赵佑熙失笑道:“别摆理由了,我没打算怎样,就想抱抱你,再给你解释一下这几天的行踪,马上就出去跟他们议事。”

“那你说,我洗耳恭听”,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从来都是“你我”相称,实在没办法以“臣妾”自居。她是他的妻,不是妾;他们是平等的,不是君臣关系。

赵佑熙握住她的手说:“那天追到城下时,正是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候,我带着十几个护卫悄悄上岸,随着梁国的败军游勇里混入了宜安城。先用一天时间打探消息,了解宜安城的驻防情况,摸清孙恪靖的住处。昨天晚上,孙恪靖重伤身亡,我们便利用敌军失去主帅的混乱时机,打开城门迎进了自己的军队。”

“我还以为你潜进来是为了刺杀孙恪靖呢。”

“本来确实是,但我前天引开侍卫潜入他的房间时,发现他快死了,就让他多活了一天,不然昨天就可以接你过江吃早点了。”

“我不介意多等一天。”手上少一条人命,总比多一条好。

赵佑熙语带感叹:“我冒险摸进孙恪靖的卧室,本该一刀杀了他,可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样子,突然无法下手,杀一个将死之人,胜之不武。“俞宛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我懂,你是习武之人,有自己的原则。”

赵佑熙摇了摇头:“其实不应该这样的,容易贻误战机。他昨夜若是不死,我一样要杀他,因为我跟你约了三日之期,不能再耽搁。留他苟延残喘,也不过一日而已。”

俞宛秋回身搂住他的脖子:“我很开心你能留他一日,做统帅,上战场,整日面对杀戮和死亡,容易变得麻木,变得漠视生命,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让一个重伤之人从容地咽下最后一口气,这很好,真的!你是军人没错,但你首先是个人,是人就该有恻隐之心。好了,你出去见那些将军吧,还有什么我们晚上再聊。”

随她一起过江的,都是从各地军营赶来的陆军将领,这是不是说明,赵国已经改变了战争策略,以后要从防御变成主动进攻了?

同人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靖帝亲征

第二百二十九章 靖帝亲征

樊城,靖国皇宫。梁瑾瑜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接受百官朝拜,已经提拔为将军的周济出列道:“皇上,赵太子已于昨日午时进驻潞州府衙,潞州知府沈鹄来不及逃走,一家人都被收押了。”

梁瑾瑜笑问:“潞州知府是沈鹄?这可有意思了,赵国太子妃有没有随行?”

周济无声叹息,他家主上,一表人才,英明神武,足智多谋,唯一的弱点,就是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他真搞不懂,主上明明阅尽春色,早该看透了情情爱爱的把戏才对,怎么会在游戏花丛十数年后,突然祭出了八百年不见的真心,却寄托在一个已婚女人身上,真叫人捶胸顿足,无语问苍天。

俞宛秋他也见过,确实美,比他这辈子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美。可那又如何?再美也是人家的老婆,说得难听点,叫残花败柳,跟王图霸业比起来算什么?但愿陛下只在背地里流流口水就好,千万别再为了那个女人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

像上次,明明已经抓到了她,却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放她离开客栈,结果让她逃脱,用她yin*赵太子入彀的计划也随之泡汤了。再后来,又扮风流才子,拿着帖子上门求见,耽误了宝贵的时间,让赵太子的人马循着他们的线索提前找到俞宛秋,主上身陷数十人包围中,差点连性命都断送掉。

虽然周济很不想提起俞宛秋,但主上发问,他不敢不答,拱手道:“是的,赵太子妃一直随军,即便赵太子在南都,她也没住东宫,而是住在军营里。”

“他们倒是恩爱得紧”,梁瑾瑜脸上仍然在笑着,下巴却微微抽动,心里酸溜溜的。

下面的众臣面面相觑,不明白皇上何以突然有此一说。他们明明在讨论军国大事,怎么扯到赵太子夫妻的闺房情事上去了?

周济看到朝臣眼中的疑问,忙把话题引向正途:“皇上是想知道赵太子妃如何对待沈鹄一家是吧?”

梁瑾瑜也知道不该在这时候想别的,敛住心神说:“是啊,听说沈湛去了江南,沈家难道要投靠赵氏?”

有位姓张的大臣提出质疑:“不可能吧,沈家女儿生下了皇长子,沈家圣眷正隆,何苦舍近求远。”

梁瑾瑜道:“张爱卿你的消息滞后了,沈家女儿是生下了皇长子没错,但前些日子被贬了,皇长子给了皇后,沈家也许对梁帝失望了,想要另投明主,沈家和赵家是姻亲,以前走动很勤的。”

大臣们心里再次犯起了嘀咕:皇上今儿怎么尽说些题外话,沈家和赵家的纠葛,跟靖国的朝政有什么干系?

梁瑾瑜也很苦恼,他不想这样心猿意马,言不及义,可只要是有关那个人的事。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关注。

算起来,从他回樊城称帝,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靖国新立,朝中尽是他父亲的旧臣,很多人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主上持怀疑态度,法不责众,总不能把所有的旧臣全都赐死吧?那样他也会无法立足。

所以他采取了笼络与打压交替运用的政策,笼络为主,打压为辅。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杀了几个死顽固,降了一些不听话的,再把自己的旧部下,如周济、何绍文、陈骅等人安插到重要位置。靖国朝廷经过这一番整改,总算初具规模,各部的运转也慢慢步入了正轨。

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他一口气纳了几十个嫔妃,但全都在九嫔以下。皇后和四妃位置虚悬,给出的官方理由是,“假以时日,必择有德者居之”,也就是说,让嫔妃极其家属好好表现,能无条件支持新皇,并为朝廷带来利益的,才能提升品级。

真实的理由是,他不愿意让那些女人占据自己身边的位置,不愿意跟她们坐在一起接受百官朝拜。即使有一天为了拉拢某位重臣而升了谁做四妃之一,他也会想办法贬下去。

他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原以为只有一两个月就可以把靖王府的旧班底改造成靖国新朝廷。没想到用了整整四个月!

在这四个月里,赵国打退了梁国的多次进攻,然后变被动为主动,把战场由赵国沿线移到了梁国的国土上。他不能再窝在樊城了,再不出击,梁国就要被赵国打下来,他别说吃不到肉,连骨头渣子都落不到一点。

若要追究原因,其实很简单:他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

赵氏父子通力合作,一个留守南都,整顿内务;一个领兵打仗,开疆拓土。可惜他没有那样贴心的好父亲,如果让他父亲登基的话,太子就轮不到他做。即使暂时利用他打下江山,最后很可能是梁瑾瑄继承皇位。就凭他父亲听到梁瑾瑄被关后的反应,也知道他有多在乎这个儿子。

事已至此,沮丧无益,梁瑾瑜振作精神,向朝臣宣布:“朕决定,三日后,御驾亲征!”

有大臣出列道:“陛下,吾国新立。百废待兴,若陛下离京,朝中由谁主政?”

既然要亲征,梁瑾瑜自然想好了人选:“朝政由贾相和周相、何相商量着办,遇有不决之处,可以请示太后。”

已被封为枢密院知枢密使的何绍文察言观色地提请:“陛下,不若由太后垂帘,臣等也好有个主心骨。”

何绍文本是梁国大臣,因为跟梁瑾瑜交好,梁瑾瑜称帝后,立刻携家带口前来投奔。现在他妹妹何若歆已是后宫嫔妃之一。

他当初是奉梁孝帝旨意跟在梁瑾瑜身边协助他办案的。何绍文少年及第,心高气傲,一开始很瞧不起这个据说是混混出身的上司。但只跟梁瑾瑜办了一次案,就不再敢小瞧他,办案的次数多了,越来越折服于他缜密的大脑与过人的胆识,竟成了最好的合作者与最服帖的下属。

何绍文不比周济他们,他是文臣,心细如发,最会揣摩上意。梁瑾瑜因为自小的经历,对人极度缺乏信任,要说这世上他还有相信的人,那大概只有他生母了,所以何绍文提出由太后垂帘,他再和两位相爷辅政。那样,梁瑾瑜要放心一些,他们也可以少背些责任,即使某些事做得不如主上的意,看在太后面上,也不至于降罪。

皇帝离都,暂由太后垂帘听政,这在梁国的历史上也曾有过,虽然个别腐儒心里不服,觉得有母鸡司晨之嫌,但皇帝乐意,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这位新主子比原来的靖王厉害多了,惹恼了他,可没好果子吃。

商量了一会后,梁瑾瑜道:“既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周济,你还是跟在朕身边当副手,陈骅,你是九门提督,要好好守卫樊都。诸位爱卿再无本奏的话,就散朝吧,文渊你留下来。”

文渊是何绍文的字,下朝后。他跟在梁瑾瑜身后去了御书房玄天阁。梁瑾瑜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带几个人便装出城,去潞州找赵太子,双方再订立一个攻守同盟,一起攻打梁国。

末了,梁瑾瑜吩咐道:“如果谈判不顺利,可以去找找你的表妹,你们到底是亲戚。”

何绍文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想:他们算什么亲戚,一辈子就见了那么一次,他还是帮着眼前这位主子绑架表妹的帮凶,他有什么身份和立场去跟表妹套交情?

梁瑾瑜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为难,笑着说:“朕还有些东西要托你转交给她,不,应该说,是物归原主。这些东西对她很重要,你务必要亲自交到她手上。”

何绍文空手进御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箱子和一把钥匙,纯金钥匙。

同人卷 第二百三十章 异乡遇亲

第二百三十章 异乡遇亲

俞宛秋在潞州府衙的后院见到了从未谋面的“四舅舅”沈鹄。同时被关押在那里的还有他的母亲、妻子和三个儿子。

俞宛秋朝屋里的人看了一眼,语带疑惑地问:“沈大人,您的家眷都在这里吗?”

沈鹄冷冷地点头,俞宛秋问得再明白一点:“您没有妾侍?”

沈鹄眼一瞪,脖子一梗,呛声道:“少啰嗦,要杀便杀,要我背叛朝廷投靠赵氏逆贼是不可能的。”

俞宛秋笑得云淡风轻:“大人不必急着表忠心,我相信大人宁死都不会变节”,在纳妾成风的年代,能专心一意地对自己的妻子,就凭这一点,也可以给他的忠诚和气节做背书了。

沈鹄狐疑地看着她,因为俞宛秋并没有表明身份,所以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赵国太子妃。

俞宛秋在沈府住了五年,沈鹄一直带着母亲和妻儿在外任职,一次都没回过上京,府里的人也很少提起他。沈家老老少少几代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沈鹄也算是沈府的异数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回去吧。一个出身世家又官至四品却不愿纳妾的男人,跟沈鹤、沈渊那样的人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最值得玩味的是,梁孝帝在沈家跟寿王暗通款曲后,立即弃用了沈湛,后来又把沈鹏打入天牢,连身为督察院副督御史的沈鸥都受到池鱼之殃,被连降三极,独有外放的沈鹄未受影响,一直稳稳当当地做他的潞州知府。再往后,沈涵净母以子贵,沈氏一门又在朝中崛起,沈鹄也没趁机调回去。他似乎是独立于沈家之外的一个人。

昨晚她试着向赵佑熙提出,可不可以把沈鹄交给她处理,赵佑熙毫不含糊地答应了下来。记得她当时说:“要是我就这样放了他呢?”

赵佑熙笑了笑:“放就放,关在府里还要派人看管,麻烦。”

她故意问:“你没打算杀沈鹄?”

赵佑熙道:“他一个文官,我杀他做什么?再说沈家与我家多少有些渊源,只要沈家人不搞鬼,我是不会为难他们的。当然,我也不可能任用沈家的人,父皇对沈家人一直不大喜欢,有人情往来的也是家里的女眷,父皇以前就不跟沈鹏他们交往的。”

既然赵佑熙压根儿没打算拿他怎样,自己又欣赏他的忠诚,在沈鹄怔忪的当儿,俞宛秋爽快地说:“你们走吧,我来。就是告诉你们这句话。”

“什么?”沈鹄以为自己听错了。

俞宛秋笑道:“太子殿下说,沈家跟赵家既然是姻亲,他不会杀自己的亲戚,所以,愿意无条件放你们走。如果需要我帮忙雇车的话,我可以安排。”

沈鹄夫人林氏盯着那张出奇美丽的面孔,还有她通身散发出来的高贵优雅的气质,尤其是门口守兵对她的恭敬,猛地意识到:“你就是赵国太子妃?”

俞宛秋也没否认,只是问:“你们是现在动身还是明早再走?”

沈鹄的三位公子,最大的那位,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好像叫沈涌,看俞宛秋眉眼带笑,态度温和,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口道:“那你就是姑母的女儿了。”

沈鹄沉着脸呵斥:“你姑母从未生育,哪来的女儿?”

俞宛秋不以为杵,她欣赏有气节的人,如果此刻沈鹄拼命跟她攀亲戚,她反而要失望了。

那样腐朽糜烂的大家族里。难得出一个忠臣,俞宛秋吩咐手下:“去给沈大人一家雇辆大马车。”既然打定主意要放,还是早走早好,免得夜长梦多。

又回头对那家人说:“你们房里的细软,能拿走的尽可能拿走。我的一点愚见,沈大人最好不要回上京,梁孝帝是个多疑之人,万一他怀疑大人的忠心,到时候百口莫辩。我既然放了大人一家,就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因为愚忠,枉送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沈鹄到这时,才真诚地说了一声:“多谢”。

俞宛秋抬头看向苍翠的远山,似乎在自言自语:“值此乱世,若能隐居山林,忙时躬耕,闲时读书弈棋,亦是人生新境界,大人以为呢?”

说罢转身出屋。

半个时辰后,有人来报:“太子妃,沈鹄一家已经走了。”

“往哪个方向走的?”

“往北,走的是官道,应该是回上京吧。”

“知道了”,她已经尽了告诫之责,如果沈鹄仍然要回上京,有什么后果,就与她不相干了。但愿梁孝帝的心胸宽大一点,能一如既往地信任沈鹄,别冤枉了一个忠臣。梁国的忠臣可真不多。他们一路打过来,梁国大大小小的官员,除闻风出逃的,其余都降了。赵国对待俘虏极为优厚,凡投降过来的,基本都能保留原来的职衔,甚至升级调任。

这天中午,赵佑熙没陪她吃中饭,戚长生悄悄告诉她,靖国派人来了,要求辟静室密谈,大概又要签订什么和约。

她也没多问,谁知到傍晚时分,那位特使竟征得了太子同意,悄悄来后衙见她。

俞宛秋得到消息,诧异地问:“特使是谁呀?”

戚长生告诉她:“就是您的表哥何绍文,他现在是靖国的知枢密使。”

俞宛秋好笑起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潞州,居然尽碰到亲戚。上午才刚打发走四舅舅、四舅妈和三位表哥表弟,这会儿又来了一位表哥。

何绍文一副青衫文士装扮,头上方巾束发,倒也是位清俊的美男子。她生母的家族,基因真的很好,生母的美貌自不用说。上次的何若歆也长得不错,听说成了梁瑾瑜的几十位嫔妃之一。何若歆暗恋梁瑾瑜一场,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可跟几十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这样的“得到”,何如不得。

两人分宾主坐下,何绍文首先说:“恭喜表妹,上次见到你时还是闺中女儿,想不到再见面时,表妹已成了太子妃。”

俞宛秋淡淡一笑:“其实我那时候已经是世子妃了,只不过情况特殊。婚礼在军营中秘密举行,知道的人不多。”

“难怪呢,那时候太子妃就怀了麟儿。”

俞宛秋道:“也要恭喜表哥,听说在靖国当上了副相,深得靖帝赏识,歆表姐也进宫当了妃子。”

何绍文苦笑道:“哪是妃,淑仪而已,又不得宠,太子妃应该知道,吾国主上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