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原本安静的隔壁传来了说笑声,赵延昌随即传令:“去,把二殿下抱过来。”

张怀安答应着去了,没一会儿就过来陪着笑回禀:“二殿下在吃奶,皇上您看…”

“吃完了叫她们赶紧送来。”赵延昌脸上未见半点笑意。

“是。”张怀安赶紧低下头,诺诺连声地应承。

俞宛秋疑惑地看着皇帝公公:这么说,不是赵佑熙有事,而是阿旦出了什么问题?

可她刚刚看到的孩子,明明睡得很香甜啊,除了皮肤上残留了些淡淡的疹痕,看不出任何后遗症。

一颗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她心里明白,不管外表看起来有多好,能让赵延昌出现如此神情,足见问题的严重性。皇帝公公是什么心理素质?多少大风大浪走过来,真正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旦他变色,绝非小事。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

殿内殿外,宫灯次第亮起,照得青灰色、黑色和白色交替镶嵌的大理石地面光灿如琉璃。殿柱上,张牙舞爪的飞龙似要腾空而起。豆青色的釉玉香炉,香雾袅袅,若隐若现。白莲花宝瓶里插着一只惟妙惟肖的翡翠杨枝。

处处金碧辉煌,尽显皇家气象,俞宛秋的心却沉沉地坠落在黑暗的夜色里,两手紧紧相握也温暖不了自己的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喝饱了奶的阿旦被张怀安抱了进来,俞宛秋忙伸手接住,放在自己膝上仔细端详。

虽然出生几月就分离,又几月后才重见,孩子一点也不认生,倚在她怀里笑着,笑得无比天真纯挚,伸出小胖手扯她胸前的璎珞。玩了一会,又对她头上的金步摇发生兴趣,蹬着有力的双腿站起来想去抓,俞宛秋只好把金步摇取下来放到一边,怕上面的尖端扎到孩子。

在这过程中,她一直努力观察,实在看不出孩子有什么异样,不禁疑惑地望向皇帝公公。

赵延昌朝张怀安使了个眼色,张怀安从案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只铜盘和一个小槌,拿到阿旦耳边敲了起来。

张怀安还没开始敲,俞宛秋的泪就流了出来,因为她已经猜到他们要测试什么。

铜盘在阿旦耳边敲得锵锵作响,他却毫无反应,兀自笑着、玩着,或望着门口发出“阿阿”声。张怀安说,二殿下这是在找哥哥呢,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是找奶,第二件事是找哥哥,因为哥哥总是陪他玩,小孩子嘛,除了睡,就是吃和玩了。

年幼的孩子,不知道母妃为什么涕泪如雨,好奇地看了几眼,继续朝门口“阿阿”地挥舞着小手。

因为赵延昌不许人靠近,连尧儿都没进来,走廊里除了几个亲信太监再无旁人。阿旦徒劳地呼唤了许久,不见小哥哥的身影,终于扁着嘴要哭,俞宛秋赶紧收泪拍哄着,把璎珞摘下来塞在他手里,又问皇帝公公:“这事尧儿知道吗?”

赵延昌摇摇头:“等他长大点再告诉他。”

张怀安在旁边轻声说:“大殿下聪明着呢,又跟二殿下这般亲近,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异常。”

翁媳俩仓皇对望,赵延昌抚额叹息:“让朕再想想,再想想…尧儿特别疼弟弟,朕怕他知道了会难过,总想拖一时是一时。”

俞宛秋泣道:“都是媳妇的罪孽,老天爷为什么不报在我身上,要伤害这么小的孩子?”

赵延昌出言安慰:“不见得是娘胎里带来的,朕也是这两天才发现问题,也许真像你所说,是高烧烧坏了脑子。”

俞宛秋几乎惊跳起来,嚷着说:“脑子没事您看阿旦笑得多好看,脑子有问题的孩子,眼歪嘴斜的,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赵延昌忙道:“你别急,朕不是说阿旦的脑子有问题,朕的意思是,孩子的耳朵听不见,可能是高烧造成的。”

俞宛秋不肯相信:“要真是这个原因,上回尧儿比他烧得还厉害啊。”

赵延昌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朕问过几个御医,他们说,也有可能是当初用药致太子妃拖延产期时落下的毛病。”

俞宛秋何尝想不到这一点?现代的妇女,怀孕期连感冒药都不敢用,就怕对孩子不好,她在不知不觉中被皇后下药,拖延产期半个月之久,自己差点丢命事小,万一孩子…当初在沈家时她就隐隐约约听人提起过,何姨娘的孩子哪怕平安生下来,也多半是个傻子。

可这话她不敢跟任何人说,只祈祷孩子没事,阿旦生下后样样皆好,让她松了一口气,以为老天爷开恩,让他们母子俩躲过了一劫。她也将一切疑虑恐惧深埋进心底,不曾在人前吐露过一字半语。

皇后的位置早就岌岌可危,若再查实了这件事,谋害皇孙是多大的罪别说废后,将她打入冷宫,甚至贬为庶民都有可能。

可问题是,这样的皇室丑闻,怎能公之于众?尤其是在赵延昌打着仁君旗号夺天下的关口,只会抹黑皇室形象,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即使能寻个对天下人交代得过去的理由,赵佑熙将如何自处?母后被废,作为亲生儿子的他,同样面上无光。最糟糕的是,从此以后,他都要活在天下人审视的目光下,日子稍微过好点,迂腐文人就会责他“不孝”。在那些人眼里,当母后凄惨度日时,做儿子的,任何享受都是罪过。

道理都懂,可心里这股恨意实难消除,俞宛秋抱紧孩子呢喃:“稚子何辜?真是人伦悲剧这是她的亲孙子啊,母后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赵延昌看着她问:“你希望朕怎么做?”

俞宛秋努力平息自己的愤怒,几次深呼吸后始能开口反问:“御医也只是猜测,并不曾确诊,对吗?”古代的医学水平,大概永远也确诊不了。

“是这样的”,赵延昌回答。

“能确诊又如何?此事公布出来,全国一片哗然,皇室沦为老百姓指指戳戳的对象,到时不只是皇后获罪,所有的皇室成员都会受到伤害。”甚至会辱及祖先,比如说,“这都是祖上不积德,才使得子孙自相残害。”

俞宛秋的声音听起来空洞又苍凉,赵延昌暗暗打量这个年方二九的韶龄儿媳,以往他就觉得,媳妇虽然年轻,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冷静。他会不顾太后的反对给儿子举行婚礼,固然与儿子特别迷恋这个女人有关,她自身的气质与人品也是很重要的因素,要不然,他宁可使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毁了她,也不会让宝贝独子迎娶。他赵家的媳妇,岂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就能当的。

现在遇到这等棘手的事,他故意把尚未确定的原因揭露出来,也有点考察儿媳妇之意。如果她呼天抢地地跪在地上求他“做主”,要他“给可怜的阿旦一个公道”,虽然情有可原,却有不顾全大局之嫌。

难得她如此深明大义,赵延昌感动地说:“你考虑得很周到,的确如此要不是顾忌到这些,朕早在她派杀手攻击你的时候,就已经下旨废后了。”

旧事重提,俞宛秋嘴角泛起苦笑:“臣媳惭愧,竟不知为何惹得母后如此憎恨,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

这个问题赵延昌也答不上来,惟有叹息。

其实他心里和俞宛秋一样明白,皇后不过是被他冷落了半辈子后,心理出现了变态,嫉妒儿媳妇的幸福。儿媳的专宠和她的无宠形成了太鲜明的对照,落在世人眼里,成了经久不衰的话题,刺痛了曾经也是大美人、心高气傲的皇后的神经——她若不是心气高,当年也不会使尽手段爬上安南王府正妃的宝座。

可这一点他怎能承认,要承认了,不等于说,儿媳和阿旦遭遇的这一切,最终的罪魁祸首是他?

光是这个想法就让赵延昌的心揪得紧紧的,早知今日,也许他会克制自己的厌恶,至少表面上对皇后好一点,让她心里不要有那么多怨愤。可如今说这些也晚了,在皇后做了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后,他实在提不起一点点兴趣对她示好,连装都装不出来了。

不过,还是有些事可以做的,他对儿媳郑重承诺:“你放心,皇后以后再没能力针对你了,朕的人已经在着手调查皇后的势力,一经发现,立刻捣毁单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做不了耗的。”

俞宛秋心一动,果然,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事或坏事,任何事情都有两面。她一直想要剪除皇后在朝中的势力,故而趁势言道:“您说得对,光是母后一个人,哪有这份能耐?肯定是朝中有人支持,而且是来头很大的元老级人物。”

赵延昌对政治有种天生的敏感,立刻追问:“你有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臣媳只是依理推断。”别说她手里没证据,便是有,也不敢拿出来。身为太子妃,理当老老实实相夫教子,培植势力查探朝廷命官,不是跟皇后一样了?

目送赵延昌走出屋子,俞宛秋抱起阿旦,哄着他说:“我们去找哥哥好不好?”

阿旦立刻“阿阿”地叫唤着把手伸向门口,这个举动给了俞宛秋莫大的信心,也许,可以通过口型,教这个孩子学会说话。

紧紧贴着孩子的脸蛋,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去了听力的二皇子,对皇位不够成任何威胁的二皇子,将会是太子哥哥最心疼的弟弟,哪怕他日登基为帝,这个弟弟,仍会占据他心里最柔软的一角。

做不成周公旦,做个闲散富贵郡王也好啊。

事已至此,她只能如此这般安慰自己,也安慰着怀中的孩子。

同人卷 第三百二十六章江中遇险

因为阿旦出了这种事,接下来的几个月,俞宛秋都留在南都照顾孩子。

后来她又偷偷做过几次试验,发现孩子确实耳朵失聪后,便开始有意识地教孩子根据口型学发音。比如,把孩子的小手放在水中,让他感受水的清凉,同时嘴里不断地念着“水”字;然后把白开水或果汁倒进杯子里,教他念“喝水”;再进一步,把水杯递给别人,教他说“请你喝水”。

这个办法,是她过去在图书馆泛读时,从海伦凯勒的自传中看到的。事实上,训练阿旦的说话能力比教海伦凯勒容易得多,因为海伦不只聋哑,她还是位盲人,阿旦却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脑子也很灵活,教他说话并不比教一个正常儿童难多少。到这年年底,也就是阿旦一岁半时,他已经能用嘴表达自己的基本需要。如果不事先说明,外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失聪儿童。

阿旦的聪慧让俞宛秋深感欣慰的同时又黯然神伤,若没有身体缺陷,这本来该是个多么耀眼夺目的孩子。尧儿像他父亲,小小年纪,就有股令人仰视的尊贵与威严。阿旦则越长越像母亲,五官特别清俊,眉目如画,秀雅绝伦。赵延昌每次提起他,都以“我们家的美男子”开头。

再豁达,再洞明世事,俞宛秋还是忍不住在夜深人静时看着摇篮里的孩子一次次落泪。

赵延昌后来采取了一系列手段打击皇后的势力,朝中也罢了一些官,尤其是曾家人,免职的免职,下狱的下狱,几乎将曾家连根拔起。

皇后见势不对,闹着要出家,赵延昌虽未许她剃度,却把统摄六宫之权交给了张贤妃李昭仪等人,组成了一个四人管理组,对外宣称皇后染病需要休养,等于把她禁锢在太后的沐萱堂。

为了防止诸妃坐大,赵延昌没有下废后诏,也没有收回皇后的印绶,只说暂时交给张贤妃保管,总之,用心良苦。

俞宛秋不是不理解赵延昌的苦衷,这原本就是她的意见,可心里仍憋得慌,觉得对不起孩子。明知道凶手是谁,为了“顾全大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逍遥法外,甚至还要帮着圆谎,不让世人察知真相。

这些委屈与愤懑,统通变成了文字写进书信里,寄给远方那个和她同呼吸共命运的人。

结果,平时最厌烦读书写字的赵佑熙,现在比谁都勤快,每封公函中必夹带私函。赵延昌深知阿旦的事对儿子媳妇的打击有多大,他们能通过书信交流,互相开解安慰,是他乐于见到的。要不然,一向离不开媳妇的儿子,若是连这种沟通的渠道都没有,长期压抑下去,对身体不好,也容易影响情绪。

眼看新年过完,前方的战局也进入了白热化。

虽然赵国朝野上下都对梁瑾瑜孤军独旅能支撑这么久表示惊讶,俞宛秋却觉得很正常。如果梁瑾瑜容易倒台才叫奇怪呢,那人天生就是“打不死的蟑螂”,够能折腾的,跟他对阵,需要有顽强的精神和卓绝的忍耐力。

寒冬退去,春日降临。二月底的一天,赵延昌兴冲冲地拿着前方战报走进两个孩子的游戏间,一手搂住一个偎进摇椅里,很开心地告诉他们:“你们的父王已经拿下上京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咱们一家就要搬到上京皇宫去。”

俞宛秋知道赵军从年前就开始围城了,赵佑熙曾在信中“保守估计”:要攻破防御甚严的上京,也许得半年,甚至更久。梁瑾瑜之所以那么快,多半是另辟蹊径,要知道,他曾做过梁孝帝的秘使,多次潜入皇宫汇报情况,很可能知道宫内的秘道。此外,他的军粮储备也很丰足,梁孝帝曾搜刮几个州的地皮,把上京的粮仓装得满满的,至少能供应军队半年之久。

俞宛秋在回信中鼓励他:“军队能大量储备,富豪之家也有可能,但普通百姓是不可能的。上京富户多,穷人也不少,一般的小市民,米缸里能有半个月的存粮就不错了。到时米店肯定大幅涨价,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他们不可能等着饿死吧?所以你别着急,只管把上京围得死死的,到时候你不攻城,城里的百姓都会自动打开城门,因为他们要活命。”

赵延昌拿来的前线战报中果然说,梁瑾瑜倒台的起因,是城中百姓暴*,他们组成自救队,半夜杀死了守城靖军,搜出钥匙打开了城门。

赵佑熙领兵入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向饥饿的百姓发放粮食。单这一项,就得到了百姓的衷心拥护,城里很平和,看信中描述的场景,简直像和平解放了。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找到梁瑾瑜,他在赵军进驻皇宫前就遁走了。

至于怎么走的,没人知道。也许是化妆成百姓直接从大开的城门走出去的;也许是从宫中秘道走的。

走了这么一个重要人犯,赵佑熙在信中也没急着要父皇迁都上京。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要重新修缮宫殿,要做许多准备工作,没大半年没法成行。

赵延昌自然赞成儿子的说法,他原就没打算这么匆匆忙忙迁到上京去。反正南都也是都城,他们父子俩谁在北,谁在南,有什么区别。

俞宛秋在一旁道:“暂时不迁也好,东边和东北,还有一些小诸侯国没有归顺,什么昌国,燕国,渤海国…西北还有陈致远的几十万军队要招降,海岛上也有些残余势力没肃清。北方离真正的长治久安还远着呢。”

赵延昌点点头:“朕和满朝文武缓几年迁过去都没关系,问题是…”

俞宛秋侧耳恭听,赵延昌继续说:“你们年轻夫妻,这样长期分隔两地不是办法,你回去收拾一下,朕过几天就派人送你去上京。”

儿子有多离不开儿媳,他心里最清楚。这半年多来,因为前方战事繁忙,这边阿旦的教育也不能耽误,他才一直没吭声。虽然要找个师傅很容易,但谁有母亲耐心呢?现在阿旦已经学会说话,儿子也攻下了上京,他觉得,即使作为犒赏,也该送儿媳去跟儿子团聚了。

俞宛秋没有拒绝。为了儿子的将来,把老公丢下大半年实出无奈,现在儿子的事可以稍稍放心了,她的确该去上京安抚那个孤零了大半年的男人。

赵延昌特地请人看了日子,定于三月初三送太子妃启程。

至于两个儿子,俞宛秋没敢提,赵延昌是不可能让她带走的。他以前有多爱尧儿,现在就有多爱阿旦,甚至更疼惜一些,尧儿也是,对弟弟不知道多疼。每当他们三个人疯成一团时,俞宛秋就觉得他们是一国的,自己是旁观者。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一个古代百姓踏青、相亲的日子,在满城欢乐气氛中,俞宛秋在望仙门乘船北上。

那日天清气朗,河上鸥鹭成行,俞宛秋穿着新裁制的春衫,立在船头看河上风光。想着离别了半年之久的夫婿,心里充满了甜蜜,平时为儿子的事忧急操劳,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走在去见他的路上,思念遂如野草疯长,恨不得立刻化身鸥鹭,乘风飞到他的身旁。

船到江心,风大了起来,毕竟是初春,温度还有些低。知墨拿出斗篷,披在她肩上说:“还是进去吧,奴婢知道您心急如焚,可若是吹病了,太子殿下会心疼的。”

俞宛秋笑瞪了她一眼,本想回两句,也打趣打趣她,想到她暗恋牟翊至今无果,叹息一声,终究什么也没说。

姻缘事,最是勉强不得。何况牟翊本是太子师,在朝中地位尊崇,他们夫妇俩就连替知墨问一句都觉得造次。这两人的年龄、身份,差距都太大,在任何人眼中都不是良配,她实在开不了口。

知墨看太子妃回头往舱房走,忙伸手扶住她,嘴里劝着:“昨晚睡得迟,今日又起得早,您进去后索性睡一觉。上岸后都是马车,颠得很,没有船上睡着舒服。”

“听你的。”因为心情愉快,俞宛秋从善如流。

知墨还待说什么,后脑勺突然被人重重一击,她眼前一黑,人事不省地扑倒在船板上。

知墨遇袭的同时,俞宛秋也被人推入江中。早春的江水寒凉入骨,她奋力划动手臂,想要浮出水面呼救,每次刚一露头,就被人扯了下去。

连呛了几口水后,她的神志渐渐昏迷,失去最后的意识前,她悲哀地想:难道我的穿越之旅就此结束了吗?

如果老天爷只肯给她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要让她结婚,还留下两个可怜的孩子?她的尧儿才三岁,阿旦更小,还在蹒跚学步。

此时船上早炸开了锅,呼叫声、怒吼声、噗通声响个不停,侍卫们纷纷跳下船,徒劳地在水里搜寻。可茫茫水域,一眼望不到边,哪里有太子妃的影迹?

同人卷 第三百二十七章哭笑不得

俞宛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干净很舒服的床上,房间不奢华,但洁净雅致,可看出主人是个很讲究生活品位的人。墙上的字画,案上的根雕,茶几上的水仙,无论式样或色彩都搭配得恰到好处,让人赏心悦目。

揭起被子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雪白的丝袍,襟口处绣着绿萼梅。拾起枕上的一辔发丝,光滑柔顺,泛着隐隐的桂花香。俞宛秋不信邪,又扯开睡袍的衣带,揪起胸前的肚兜看,红色的丝缎,上面赫然是鸳鸯戏水图。

这下所有的迷蒙昏沉都吓跑了,俞宛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几乎寒毛倒竖。

她可以肯定这个地方从没来过,周围也见不得半个熟人,到底是谁,隐在暗处操纵这一切,而且这么了解她,对她的喜好、乃至日常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白色、红色、宝蓝色的肚兜上绣鸳鸯戏水,对她和赵佑熙来说,具有很强的暗示意义。明确点说,这是他们夫妇之间的xing爱符号,月信期间她是绝不会穿的。那个把她从水里救起来的人连这个秘密都知道,未免太可怕了。

她在床边摸索寻找,果然发现了一根细细的绳子,应该是拉铃没错,忙重重地拉了几下。

两个绿衣丫环笑容满面地走进来,跪在踏板上问:“少夫人要起来了吗?”

她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见你家主人。”

丫环似乎有些发愣,一个机灵点的回答:“少爷出门了,乔总管在前厅,要不要奴婢把他传过来?”

俞宛秋皱眉问:“你家少爷是谁?”

两个丫环的眼里竟然出现了同情之色,很有耐心地告诉她:“少爷姓程,讳忘尘,少夫人您姓何,讳净莲。”

俞宛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我叫何净莲?”

真是见鬼了,一觉醒来,不仅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连名字都变了。要不是她熟悉自己的身体特征,还以为又穿越了一回。

两个丫环毫不迟疑地点头。

俞宛秋总算回过味来,似笑非笑地问:“你家少爷是不是对你们说,我因故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连自己的夫君也不认得了?”

丫环点头如捣蒜,脸上同情之色更甚。

俞宛秋叹了一口气,情知跟她们说什么都没用,索性从床上爬起来道:“你们服侍我梳洗吧,等拾掇好了,再把乔总管叫来。”

“是”,丫环之一伸手拉铃,门外立刻涌进一群丫环嬷嬷。丫环统一着绿衣青裙,嬷嬷则着蓝衣黑裙,连动作都很规范。比如,服侍她洗脸时,捧盆的、捧巾的、捧香膏的,在她面前跪成一排,间距、高度、动作整齐划一,比她东宫的侍婢不会差,显然事先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梳洗完毕,丫环引她到隔壁房间,半人高的菱花镜,四周镶满宝石。丫环们依次打开梳妆台上的几个奁盒,里面尽是奇珍异宝,宝光璀璨,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再拉开墙边的大衣柜,每个柜子里都挂满了衣服,绫罗绸缎貂皮大氅应有尽有。如果俞宛秋不是来自素以富庶闻名的赵国皇宫,而是直接从沈府的山水园里被人掳来此地,准会目瞪口呆,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之感。俞慕凡夫妇留下的那点财宝衣料跟这里的相比,根本上不了台面。

俞宛秋本着参观的态度,略略浏览了一遍后,随手取下一套衣服。丫环们小心翼翼地服侍她换上,然后扶着她走到隔壁的小花厅安坐,奉上参茶和各色小点。

没一会儿,外面通报说:“乔总管到了”。丫环打起帘子,就见一个中等身量的男人,头戴瓦楞帽,身穿蓝灰直裰,躬着腰走进来,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

俞宛秋慢慢浮起了然的笑容,沉声下令:“抬起头来”

乔总管依言抬头,俞宛秋冷冷地说:“果然是你。”

乔总管伏地回道:“正是奴才,奴才给少夫人请安。”

俞宛秋放下茶盏,好笑地看着他:“你不是叫张顺吗?怎么改姓乔了?”

乔总管,也就是张顺,面不改色地说:“奴才之名本就是主子赐的,主子另赐姓为乔,奴才便姓乔了。”

“乔,不错,乔迁之乔”,俞宛秋轻叩把手:“你家主人的名字也不错,我猜,程是他的母性,忘尘是他的心境,对不对?”

张顺颔首道:“少爷说,少夫人虽然失却了记忆,但天资聪颖,很快就会明了一切。”

俞宛秋怒极而笑:“你家少爷真是神机妙算,可是我又恢复了记忆耶,我记得自己并不叫何净莲,相公也不叫程忘尘,你说怎么办?”

张顺依旧神定气闲:“少爷说,少夫人是被奸人陷害,用了巫术做法,有时候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这都是正常的。少夫人别着急,保持心情愉快,一切都会好的。少爷说,就算少夫人一辈子想不起他,一辈子不承认他是您的相公,您仍是他最钟爱的夫人。少爷对夫人之心,惟天可表,还求夫人明察”

“这话说得多好啊。可惜,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不是几句花言巧语能改变的。你家主子这般费尽心机,却是何苦来?”

“少夫人明白少爷的苦心就好。”

俞宛秋扶额叹息:“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你起来吧,去把他找来,就说我要见他。”

张顺谢恩起身,拱手回道:“少爷真不在家,一大早就出去了。他听说这边山涧里有一种小银鱼,通体雪白,寸许大小,肉嫩味鲜,最是滋补,山民称之为‘神仙鱼’。少爷怜夫人在江水中受惊着凉,想捉些来给夫人补身子。”说到这里还告诉她:“这种鱼如果拿到外面去卖,寸鱼寸金,极是贵重,山民贪利,不惜性命捕捞。稍微容易点的位置,早被捞光了,只有幽谷深涧里才有,若非少爷武艺高强,根本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