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烟华跟着慕云鹤对视了一眼,毫不留情地闪电出手,卸了眼前女子四肢与下巴关节,拎着扔出门去。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显出身来,提起地上的女子,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二长老这事关系重大,其中牵连到李家对慕家的谋划,自然不可能只有慕云鹤、大长老几个来。这一座宅子周围暗处,现下已是布满了人,保证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插翅难飞。

凉凉地看着李姝母子,转而望向二长老,慕烟华轻声问道:“二长老,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不知你可否为我解惑?”

事到临头,二长老反而冷静下来,整个人陷入一种怪异的宁和里,甚至对待平日看不惯的慕烟华,都能和颜悦色。

“无事不可对人言,你想问什么只管问,但凡我知道的,也没必要再为旁人隐瞒。”

慕烟华点了点头:“敢问二长老,你与这位夫人,可是一直用屋外的那对红灯笼联络?那对红灯笼真个只是红灯笼么?”

二长老不是千里眼,更不可能日日闲着无事就跑城西来,瞧瞧这宅子屋檐下有没有挂着红灯笼。倘若派了其他人专门盯着此处,得了消息才寻二长老报告,目标太大不说,跟着二长老接触多了,被人发现的几率可谓大增。

照着李华所言,这两人偷偷相会多年,约定的信号又这般不隐秘,凭什么始终没有人发现?

慕烟华思前想后,总觉得李华能发现纯属巧合,那对红灯笼另有蹊跷。

二长老怔了一怔,似是想不到慕烟华会问这么个问题。沉默了片刻,慢慢地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拇指粗细的小竹筒,捏在指间让慕烟华看个清楚。

“这里面有一对天香虫,我每日贴身藏着,已是豢养多年。只需一点迷蝶香,放在红灯笼里引燃,即便隔着数百里,天香虫亦能闻到,从而在竹筒里躁动不已。红灯笼除了是引燃迷蝶香的容器,还是说明安全的标志。”

“旁人便是得知此方法,拿着迷蝶香引我现身,也不太可能多此一举特意放进一对红灯笼,还将红灯笼高高挂起,十有八|九会直接引燃。这双管齐下,算是多一分安心。”

二长老直直看着慕烟华:“我能不能问一问,你们到底是如何发现我的?”

这单向的联系,除开李姝主仆和二长老之外,中间不涉及其他人,果然泄密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慕烟华眸光淡淡,唇边噙着一丝微妙的笑意:“如何发现么李傅可利用如花美眷绑住二长老,让二长老背叛生你养你的慕家,慕家为何就不能以功法灵石为饵,引得李家一二子弟为我所用?”

“原来如此。”

二长老有些意外,却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不可能!阿暖不可能背叛我!”边上一直不曾出声的李姝面色大变,不敢置信地大声叫道,“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的!你、你快告诉我,这是你编造出来的谎言,要离间我与阿暖,我绝对不会上当,否则才是趁了你的意!”

“阿暖定然不会出卖我!”

阿暖?是李姝的贴身侍女吧?

慕烟华轻哼了一声,懒得理会忽然暴发的李姝。

简直慕名奇妙!

方才那女子被她捉住,卸去手脚让人带走之时,这李姝只顾着躲在二长老身后一声不吭,现下根本没说通报消息的李家人是谁,她倒第一时间开始自动脑补。

“你给我少说两句!”二长老冷冷地一眼瞪过去,呵斥道,“是她或不是她,结果都是一个样,还能有何分别!”

李姝一脸厉色,狠狠地回瞪二长老:“是谁都行,就不能是阿暖!倘若连她都背叛我,我不如立刻死了!”

“那你就去死吧!或者你以为今晚能逃得了?”二长老双眸闪闪发亮,古怪地笑着,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小竹筒,“这东西终于再用不到了,呵!”

二长老指间一个用力,小竹筒立时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咔擦”一声裂成两半。

“啾!”

稚嫩宛如雏鸟的啼鸣陡然响起,一道金红色光芒从慕烟华袖口飞射而出,瞬间到了二长老面前。

二长老甚至反应不及,已是手上一空。

金红色光芒半点不停顿,裹住二长老掌中小竹筒,划过一道圆润的弧线,回转慕烟华处,再次钻进袖口消失不见。

“啪嗒!”

裂成几块的小竹筒轻轻落地,里面空空如也。

第69章 曲终

“这、这是何物?”

二长老愣愣盯着不远处破裂的小竹筒,半晌才叹道,“好手段!慕家年轻一辈第一天才,烟华当之无愧。心凌跟着她比起来,确实相差远矣。”

慕烟华抚着袖口,感受着红灵不停传递过来的雀跃,心底却是极为无奈。

慕云鹤知道红灵的存在,除了有些好奇外,倒是没有其他表现。大长老、三长老、五长老、七长老几人从未见着红灵,这时候望过来的目光让慕烟华头皮发麻,恨不得拔腿就跑。

慕心凌此时已不再痛哭,抽泣着靠着五长老肩膀,似是不曾注意到方才的一幕。

至于李姝那闪烁不定的视线,则是被慕烟华完全忽略了。

将死之人,跟她计较个什么。

二长老敛起惊色,重新转向慕云鹤,低声恳求道:“心凌对我的事完全不知情,万望家主高抬贵手,放过心凌这一次。我死不足惜,这一条贱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慕云鹤不答应也不拒绝,就这么看着二长老,直看得二长老眸光渐渐暗下去,心上像挂了个秤砣,一个劲儿往下沉。

在二长老几乎放弃希望之时,忽而出声道:“你何德何能,有资格向我求情?”

“我手里有一份名单。”二长老一丝犹豫都没有,径直道,“这一份名单,记录着这些年投靠我的慕家人员,以及王、李两家借着我之手,插入到各个地方的暗线。”

慕云鹤闻言,脸色自然不会好看:“你想用这份名单,换慕心凌一生无忧?”

“便是家主不答应,我也会将名单交出来。”二长老摇了摇头,深深躬,“当年一念之差,让我深陷泥潭无法自拔,日日生活在悔恨之中,犹如身受锥心刺骨之痛,却又懦弱得不敢去死,苟延馋喘至今——上天终究待我不薄,让我等到这一天,帮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慕云鹤虽还冷着脸,却是生硬地道:“但凡查明你所言不假,慕心凌确实不曾参与其中,家族自是不会随意给她定罪。”

“多谢家主大恩。”二长老面上一松,“那份名单在——”

“住口!你怎么能!怎么敢!”李姝一声厉喝,打断了二长老未出口的话,双目瞪得溜圆,狠狠地道,“你忘记你还有念念,还有我!忘记你我曾经柔情蜜意、患难与共!忘记你曾经说过要许我一生一世!你如今在干什么!是要抛弃我们娘俩,连着最后一丝活命的希望都要亲手掐灭?!”

“是!我是这般说过!可有个前提,你必须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但你欺骗了我!从一开始你就存心欺骗我!最后更是骗我喝下混着蚀血散的毒酒!从今往后,那每三个月一次的解药,你留着自个儿用吧!”

二长老面上带着笑,一步一步逼近李姝,“我怎么忘了,我死了你定然不会独活,那解药估摸着也用不上,还是全留给李傅那厮。你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可是在拖延时间,等着李家之人相救?”

李姝眸底闪过惊惶之色,一步一步往后挪去,嘶声力竭地道:“你、你站住!不要再过来——对!念念!你、你可以恨我恼我,甚至让我去死,但念念是无辜的!他是你的骨血,你总不能不顾他的死活!”

“念念”二长老顿了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你我都难逃一死,他活着不过是受罪,还不如由我们带走!”

“不——!虎毒不食子,你连畜牲都不如!”李姝惊怒之下重重箍着怀中孩子,那孩子毕竟年幼,受不住太大力道,竟是疼得哭醒过来。

李姝连退十几步,恨不得离二长老越远越好,下意识地放轻手上动作,轻轻拍着孩子的脊背安抚。

慕烟华冷眼瞧着,忽而出声道:“二长老,你确定这孩子真是你骨血?别是帮人背了黑锅,让人坑了都不自知!”

二长老修为跟着慕云鹤一般无二,皆是先天境第八重天,那李姝连着炼气境都没有,勉强比慕清晨强些,淬体境第六重天。

李华说她修为不高,措辞真是太客气了。

但凡修行之人,境界越高便越难孕育子嗣;两人修为相差越大,同样顺利生下孩子的几率越小。

“怎怎么会!”二长老倏然转向慕烟华,“要不是曾用血脉之术测试,确定念念果然是我血脉,我如何会——”

慕烟华凉凉地看向李姝:“今日父亲与众位长老都在此,何不再测一回,也好为他验明正身。倘若真是我慕家血脉,说不定还可留他一条性命。”

要真是二长老的孩子,她倒不介意跟着慕云鹤提一提,洗了这孩子的记忆,将他远远地送走。

二长老走上前,向着李姝伸出手:“将念念给我。”

“你要干什么!念念睡着,你非要吵醒他不成!”李姝再次后退,面上淌下两行清泪,声色俱厉地喝道,“你、你怎么能怀疑我、怀疑念念?念念就是你的孩子,血脉测试是你亲自做的,现下听了那小丫头胡言乱语,你居然连着自己都怀疑?”

“我不是怀疑自己,而是不相信你。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女人,都能给我下蚀血散,若无其事地看我喝下,她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孩子给我!”

二长老身形一闪,至李姝身前,接连两指点在她胳膊上。李姝双手一麻一松,终是再抱不住孩子,被二长老抢到手中。

那孩子刚被李姝安抚,抢夺之中再次惊醒,惊慌的哭声又一次响起。

“不!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李姝反应过来,疯了似的冲上前,去争抢孩子。

二长老心底一沉,看向李姝的目光森冷得可怕,眼看着她到了身前,抬起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出,正中胸腹。

清晰的骨裂之声响起,李姝狠狠倒飞出去,砸在十几步远的地上,口鼻之中不断涌出大量血水。断裂的肋骨刺穿了胸腹,扎进了心肺之中,李姝大张着口,眼珠微微凸出,很快就是出气多进气少。

二长老却半点不在意李姝生死,也不理会哭得直打嗝的孩子,指尖对着他手掌轻轻一划,划出一道寸长的伤痕,鲜红的血水瞬间涌了出来,朝着地上滴落。

一缕真气悬空托起滴落的鲜红,化作一个黄豆大的小血团。

二长老单手夹着孩子,咬破另一只手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来,屈指一弹射入血团之中,很快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凝了凝神,二长老犹豫了片刻,到底下了决心,抬手凭空虚画,拉出一道道血红的丝线,缠绕向悬浮着的小血团。二长老速度极快,眨眼已是数十数百条丝线裹上小血团,全部融化在里面,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小血团始终没有变化,二长老面色越来越沉,终是含恨一掌拍出,将小血团击得粉碎。

“贱|人!嘴里没一句真话!”二长老夹着那孩子的手愈发收紧,“可恨!可恨!我怎么就信了你!怎么就信了你!”

二长老眸底泛着血红,目光发直,面上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瞧着让人忍不住浑身发冷。

“孽种!这孽种误我!”二长老转向哭闹不休的孩子,忽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哭哭哭!让你哭!”

哭声戛然而止,二长老随手一甩,已是全无声息的孩子落在李姝身上。

“心凌,好好活着,别像我——”

二长老转向慕心凌,眸底清晰地映出慕心凌小小的身影。

慕心凌别过头去,避开二长老的视线。

二长老惨笑了一下,忽而浑身一震,接连吐出几口殷红血水,内中夹杂了些许碎片,软软地倒了下去。

“父亲!”慕心凌失声惊呼,闪身至二长老身侧,伸手将他扶住,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全部掉在二长老手背上。

“父亲!你别走!你不要死!我、我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我定然努力修炼,让你以我为傲求你!不要离开我”

“心凌,别哭。”二长老慢慢抬起手,去擦慕心凌面上泪珠,却是越擦越多,“是我不好,你可以骂我咒我,只求你不要恨我。那份名单”喘了一口气,语声渐渐低了下去,“你娘的妆匣最底层,有一个暗格你、你去找出来,交给家主”

“这、这是我能为你、为家族做的最后一件事”

“父亲——”慕心凌双膝跪地,抱着二长老失声痛哭。

慕云鹤静默了一会儿,对着虚空招了招手。

一名全身罩着黑袍的男子显出身来,除了一对漆黑的眼睛,连着面目都遮掩得严严实实,对着慕云鹤行了一个奇怪的礼。

右掌轻抬至胸前,食指中指并拢,其他三指曲起,虚画一个半圆。

慕云鹤轻轻颔首:“外面情况如何?”

第70章 涅槃丹

那男子束手而立,语声带着一种刻意的暗哑,好似有一团棉花堵住了喉咙。

“回禀家主,这宅子外围一百七十二户人家,其中一百零三户世代居于此地,三十三户居住超过三年,十一户空置多时,剩下的二十五户为近期搬来。据属下统计,事发至今共有六十四人有所异动,结合得到的消息,但凡有嫌疑之人已尽数擒下,只等家主发落。”

城西属于李家地盘,李傅让李姝弄了这么个据点,周围不可能没有安排其他人。早在慕云鹤决定应下慕烟华提议,悄悄盯住二长老,远远地跟着他到达这处宅子,已是提前调动了家族暗中的力量,将周围团团包围控制。

宅子里一旦发生意外,那些奉命守着这里的人自然会行动,所谓打草惊蛇便是如此。

至于个别隐藏得深,完全没有暴露出来的,慕云鹤亦不会太过在意,毕竟重点在解决二长老之事。他只需保证中途无人过来打扰,漏网之鱼还给李傅,正好可以帮他通报消息。

算计了二长老,筹谋慕家这么多年,慕云鹤现下不能直接上门去,指着李傅的鼻子质问怒骂,这一块地儿定要给他筛上几遍,让他不得不吃下哑巴亏。

李家的地盘又如何,有心算无心,家族一半战力出动,要是还不能稍稍出了这口气,慕家岂非是浪得虚名?

慕云鹤沉着脸,视线落在自杀身陨的二长老身上,静默了片刻终是轻叹了一声:“将二长老尸身好生收俭,这院子仔细搜上几遍,看能不能寻到什么。剩下的无用之物都清理掉,不可留下半点蛛丝马迹,让人瞧出破绽来。”

那男子应了一声,对着虚空做了几个手势,十数名跟着他装扮一般无二的修士显出身形,分成几波悄无声息地窜入屋内,另有两人往二长老尸身所在之地靠近。

这两人手还未碰到二长老,慕心凌已是如同护犊子的母狮,紧紧抱着二长老尸身,通红的眼中全是戒备。倘若这两人敢跟她抢二长老,慕心凌定然会暴起攻击,绝不含糊。

“站住!你们要干什么!”

慕心凌嘶声厉喝,因着哭得时间太长,嗓音听着有些沙哑。

“心凌,你父亲已是去了,难道你想让他一直躺在这污秽之地?”五长老走近慕心凌,弯下腰轻揽着慕心凌肩膀,和声劝慰道,“你父亲临死之前得知真相,满腔痛恨无法宣泄,现下最放不下的只有你。他不会愿意继续呆在这儿,跟着那欺骗他利用他的女人置身同一个屋檐下。”

慕心凌紧紧抓住五长老衣袖,像是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视线直勾勾锁定五长老,呐呐道:“那、那该怎么办?”

五长老抬起左掌,抹去慕心凌残留在脸颊上的泪痕,轻轻抚着她头顶发丝,柔声道:“心凌,你累了,该闭上眼睛歇息一番。至于你父亲,便由家主安排收俭如何?或者你愿意,让他与你母亲合葬?”

“合葬?”慕心凌愣愣地重复着,垂下头看了全无声息的二长老半晌,慢慢地摇了摇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母亲不会愿意的。纵然那孩子不是父亲骨血,他跟那个女人总归罢了,便在母亲墓地附近单独起个坟,让他自个儿下去跟母亲解释!”

慕心凌缓缓松开手,最后看了一眼二长老,似是要将他的面容牢牢记在脑海里,随后在五长老的搀扶下起身退开,任由那两名黑袍男子将二长老带走。

二长老自尽身亡,虽则留下了一份至关重要的名单,包括慕烟华在内,慕云鹤一行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扫尾工作仍在继续,慕家一众却没有再多做停留。跟着来时一般,悄悄地离开宅院,未曾惊动任何人,许多黄沙城之人甚至依然在梦中沉睡,全无所觉。

对慕家一众族人而言,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慕心凌没有忘记二长老临终托付,强撑着回到家族,寻到二长老提到的妆匣,果然从底层暗格起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丝帕,上面写满了黑色的蝇头小字。

慕云鹤得了绢丝帕,连夜跟着大长老、三长老、五长老、七长老几人研究讨论。一道接着一道命令从凌风院传出,整个慕家显出来一种忙而不乱的迹象。

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因着这一份名单的存在,慕云鹤都将不得闲。

揪出了二长老,后面的事慕烟华没有再参与,而是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整日,先是三家大比,再是大角、二角渡小天劫,紧接着又是二长老私会李姝,事情一件一件接踵而来,慕烟华甚至连着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到如今总算暂时告一段落,慕烟华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只觉得心神俱疲。

盘膝坐于床榻上,缓缓运转混元经,丹田内两个气源轻颤着,混元真气流经全身经脉,布满四肢百骸。混元真气所过之处,像是沐浴着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渐渐的疲惫尽去。

真气行过一个大周天,最终回归丹田。

慕烟华睁开眼睛,眸底闪过一丝隐约的紫色光华。

最黑暗的时候已是过去,东方天际渐露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

慕烟华起身来到院子。

大角、二角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了慕烟华一眼,便又合上眼谁去,眨眼就响起轻微的呼噜声。

慕烟华早习惯了这两只惫懒的模样,径直从它们身前走过,执起惊月剑缓缓起势。迎着晨光,一套几乎人人都会的基础剑法一一使来,惊月剑不带丝毫杀气风声,好似示范着最为标准的动作。

点、刺、削、撩、崩、斩,浑然一体,天衣无缝。

舞了一遍基础剑法,慕烟华只觉得精气神都恢复到了最佳状态,心神仿佛被干净的清水洗了一遍,愈发澄明剔透。

是时候了。

慕烟华收剑归鞘,回转屋内。

盘膝坐回床榻,从芥子袋中取出一个白玉瓶,掀开塞子倒出一枚火红的丹药,置于掌心仔细查看。

那日萧焰助她炼制涅槃丹,过后扔给她一册丹经。她费尽全力翻开封页,丹经第一页化作无数金光钻入眉心,在神魂中还原成书页形状。

慕烟华粗略看过,一页统共一万八千五百六十三个字,先是简略介绍了炼丹之术,一千六百一十八个初级丹印,三十六张初级丹药的丹方。慕云鹤曾经予她的两种丹药,养气丹和回春丹的丹方同样在其中。

倘若慕烟华将这一页丹经全部吃透领悟,涅槃九变第一层所需的涅槃丹,她便能够自己炼制,不用再麻烦萧焰。

纵然从未接触过炼丹之术,慕烟华亦不难发现丹经的神妙之处,要不是她主要精力放在提升实力上,习练丹经完全是为了辅助修炼涅槃九变,她还真想将之好生研究一番。

掌心躺着的涅槃丹圆润无瑕,光华内敛,完全闻不到自然散发的药香,表面隐约可见十道光晕。

这是一枚十成丹。三十六种灵药之间的搭配融合已是到了完美无缺的地步,所有的药力被尽数牵引出来,封锁在小小一枚丹药里,不向外扩散挥发分毫。

据慕烟华所知,所有丹药按照成丹之时形成的丹晕多少,品质可分为五个等级,六成丹最低,十成丹最高。六成以下为不能服用的废丹。

慕云鹤予她的养气丹为七成丹,回春丹皆为最低级的六成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慕烟华还是第一次见着传说中的十成丹。

任何一种丹药,哪怕品阶再高,所用灵药再珍贵,都是不能长期连续服用的。一般而言,第一枚丹药效果最好,同一种丹药服用多了,身体会渐渐产生一种抗性,直至此种丹药的作用变得微乎其微,更勿论药性激发后残留在体内的杂质。

不是每个人抵挡得住境界飞速增长的诱惑,更没有人会拒绝关键时刻可救命的丹药,哪怕明知有这样那样的隐患缺陷,丹药仍然受到所有修士的追捧,丹师的地位同样无人可撼动。

而丹药品质越好,里面蕴含的杂质越少,对修士的影响亦是越小。高品质的丹药一向有价无市,偶尔出现也会争得头破血流。

正因知晓其中利弊,慕烟华几乎不用丹药来提升实力,即便带着些许丹药防身,若非逼不得已,绝对不会轻易动用,除非哪一日有办法消除身体对丹药的抗性,才会考虑其他可能。

涅槃九变第一层药浴完成,对这门锻体功法感悟日深,慕烟华隐约感觉到,那无比痛苦的过程中,极有可能包括消去服用丹药留下的后遗症。

涅槃丹前后要服用多次,到底这猜测是真是假,很快便知。

想到这里,慕烟华将涅槃丹纳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道热流沿着咽喉往下,像是燃起了一团烈火,瞬间向着慕烟华全身蔓延。

热!

脆弱的五脏六腑最先遭殃,火苗舔舐着,甚至可听到血肉蒸发的“兹兹”声。全身的毛孔尽数张开,一丝一缕毫针似的细碎火花从中冒了出来,白皙温润的皮肤瞬间被烧焦,红黑一片。

身上的衣裙眨眼化作灰烬,眉毛不见了,一头乌发卷曲发硬,稍稍一碰就“扑簌簌”往下掉。

第71章 第一变

“啾啾!”

红灵根本不曾反应过来,惊慌地长鸣了两声,“吧嗒”一声落在床榻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摇摇晃晃悬浮起来,细细轻鸣了两声,原地躺了半晌,也不打扰慕烟华,在绵软的锦被上滚了几圈,忽而化作一道金红色光芒,倏然钻进被子里不动了。

痛!

灼热的火苗从内而外蔓延扩散,深入到每一寸皮肉深处,大量的水分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烟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只剩下薄薄一层表皮附着骨骼,倘若不是她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这模样简直跟着烧干的僵尸差不了多少。

奇怪的是,这火苗好似只针对慕烟华本人。

慕烟华盘膝坐在床榻上,身周的缎面锦被完全没有受到波及,一点儿变化都不见。

涅槃丹药力在继续激发,像是一个高明的匠师,将慕烟华的身体反复锤炼。皮肉中沉淀的杂质被一点一点熔炼干净,化作青烟顺着张开的毛孔飘出来。黑红可怖的表皮之下,经过煅烧的肉身愈发紧实柔韧,干净剔透。

药浴与涅槃丹两样,一个是洗,从外而内层层洗刷,一个是炼,从内而外煅烧锤炼。方式不同,其作用效果却是一般无二,都是清除杂质,提升肉体强度。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心神,全身被烈火煅烧、血肉被高温蒸发,其中的痛楚煎熬显而易见。

慕烟华却似全无所觉,连着眼皮都没有抖动一下。

此时的痛苦磨难,只会让她内心更加坚定,意识愈发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