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饭点,可屋里却空无一人。

放在桌上的烤鸭还散发着香味,只是已经冷透。

陈新北把车钥匙扔进盒子里,朝卧室走去,“爷爷跟战友去云雾山避暑了,赵阿姨请了假要回去几天。”

秋栀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鸭肉放进嘴里,感觉比以前吃过的温热的还要好吃。

大概是心理作用。

“四哥你这次待几天?”

“暂时不走了,项目告了一段落。”

秋栀眼前一亮,“那太好了。”

陈新北开门的动作一顿,想说点什么,又听到:“四哥我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我可以随便点菜吗?”

陈新北胸腔有口气差点没上来,眼珠子一转,挑眉反问,“我以后只做给女朋友吃,你觉得可以吗?”

什……什么可不可以的。

秋栀懵,“问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想了想又说:“小气,我自己也可以做。”

陈新北顺嘴接上,“那小子吃过你做的饭吗?”

那小子。

哪个小子?

“6999。”陈新北吐出几个数字。

“……没有。”

陈新北感觉浑身哪哪都顺了气儿。

“那你做吧,我勉强吃点。”

“哦。”

房门关上,秋栀回想起刚才那段对话——

不对啊。

怎么现在成她做饭了!

吐槽归吐槽,秋栀记挂陈新北还在发烧,熬了一小锅白粥,配了点赵阿姨做的小咸菜,等放凉了些,拿上托盘上了二楼。

房门开着,秋栀敲了敲虚掩的门板,过了几秒才走进去。

陈新北换了身衣服,头发还在滴水,坐在电脑中目不转睛的看数据。

秋栀把托盘放在他手边,提醒着:“喝粥,量体温,吃药。”

陈新北一进入工作几乎就是忘我的状态,空出一只手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你先吃。”

秋栀无力的反驳,“我吃过了。”

“嗯,再吃点。”

可以说十分敷衍了。

秋栀瞧着他滴水的头发实在是看不下去,去洗手间拿了张干毛巾,直接盖在了他头上。

陈新北的视线被挡住,随手扯下就想扔在一边。

秋栀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喝粥,量体温,吃药。”

陈新北把毛巾放在她手里,趁秋栀脾气发作之前,拿起粥几口喝了个干净,将体温计夹在腋下,最后说:“你帮我擦擦。”

秋栀恨得牙痒痒,“……你使唤我上瘾了是吗?”

“我生病了,需要照顾。”陈新北说的理所当然。

“这不能明天来弄吗?”秋栀发泄似的揉着他的头发。

陈新北全然不在意,手指头在键盘上快速的敲打着,“这项目很重要,不等人。”

电子体温计的蜂鸣声响起来,陈新北拿出瞧了眼,37.8。

“退了,之前39.1。”

工作狂,秋栀腹诽。

自知劝不住,也不再白费功夫,她将毛巾放在桌边,拿起托盘准备离开。

快到门口的时候,陈新北问了句:“之前说暑假要去实习,都联系好了吗?”

秋栀顿住,咬了咬嘴唇说:“都好了。”

“什么公司,实习多久?”

“还没确定,等学校通知呢……”

秋栀怕再多说就露馅,转身匆匆离去。

陈新北从屏幕中抽出身来,盯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

秋栀收拾好厨房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发现半小时前有一通表哥赵杉的未接来电。

莫名的抵触。

秋栀打算先装作没看见,洗个澡再说。

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还是他。

秋栀叹了口气,接起来,“表哥什么事?”

“装什么傻,我妈这个月不是让你再打点钱过来吗,怎么还没打?”

“我一个学生从哪里去找五万给你们?”

赵杉“呸”了声,态度恶劣:“你脑子是不是少根筋?不知道问陈家要啊!”

“要什么要,我们凭什么问别人要钱!”

“外公救了陈建良的命,你问问陈家人,这老爷子的命该值多少钱?”

简直是个无赖。

秋栀声音平得如一潭死水,“我身上只有两万,多的拿不出来了。”

“你不早说!”赵杉命令着,“明天打我卡上,我着急用呢,剩下的三万尽快去要,我这好不容易讨到一个老婆,别给我搅黄啰。”

赵杉在2007年的泥石流灾害中右腿受重伤被截肢,其父也丧身于废墟之中。

灾害之后,秋栀的亲戚只剩了下小姨和他的儿子赵杉。

顾及亲情,秋栀这几年尽自己所能的帮助他们母子俩的生活开销,可这段时间赵杉似乎越发的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

秋栀觉得愤怒不值之余,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赵杉在那边没有听见回音,不放心的提醒了句:“秋栀啊,你可别忘了哥这条腿是怎么没的,要不是少了条腿,哥讨媳妇至于这么艰难?”

“你的腿是我给你砍断的?”秋栀死咬着嘴唇,强调了一遍,“赵杉,我不欠你的。”

赵杉一怔,显然没料到秋栀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你和小姨是我的亲人,我顾念亲情想尽可能的对你们好,对于你的腿我感到遗憾,但是赵杉,你别太过分了。”

秋栀红着眼,低声说:“你也别用外公的事情来绑架陈家人,若是外公泉下有知,听到你这么说,他不会安生的。”

赵杉听出苗头来,嚷嚷道:“你少跟我说这些屁话,你攀上高枝就看不上咱们这种穷亲戚了是吧,秋栀你真是个白眼狼!”

“两万我这次全部给你,可从今以后除了每个月我能承担的八百块钱生活费,其他多余的钱我一分也不会再出了。”秋栀硬下心肠,言辞决绝,“你结婚也好生孩子也罢,不该由我来买单,这是你的人生,不是我的。”

不等赵杉那头多说什么,秋栀直接挂断了电话。

疲倦至极,秋栀仰头呈“大”字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在这一刻,她突然很想家。

不是陈家,也不是小姨的家,

而是2007那场泥石流之前,那个属于自己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撩不过半章,陈总你让我太失望了,快去治病吧。

第6章 你咬我啊

一夜辗转反侧,天色依稀泛白的时候,秋栀才总算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接近中午。

秋栀洗漱好下楼准备做饭,路过陈新北房间的时候问了声:“四哥,中午想吃什么?”

走到楼梯口也没听到回答。

秋栀又倒了回去,敲了敲门,“四哥,你退烧了吗?”

还是无人应。

秋栀打开了门,发现被子整齐的叠好,窗帘大开,室内暖阳满地。

看来不在家啊。

不是说好暂时不走了吗。

秋栀失落的撅了噘嘴,带上门下楼,打算随便煮碗面糊弄一顿就完事,直到看见了餐桌上的纸条——

“饭在厨房,吃完来公司找我,晚上带你出去。”

是陈新北的字迹,凑近了还能闻到他最喜欢的墨水香味。

这男人全身上下吃穿用行没一件事是不讲究的。

秋栀收好纸条走进厨房看见摆好的饭菜,卖相极佳,伸手一摸餐盘,还是温热的。

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还是一样的好。

旁边的炉灶上煨着汤,秋栀拿了块小毛巾扑在盖子上掀开,玉米山药骨头汤的清香扑鼻而来,熬得时间长,大骨肉上的肉已经沉到锅底,汤底变成了牛奶白。

秋栀用汤匙舀了勺装进碗里,吹散热气喝了一小口。

肉香而不腻,还带点玉米的甜,山药一抿就烂,粉糯糯的口感极佳,汤底咸淡适中,小半碗喝下去秋栀陶醉的抿了抿嘴。

简直不要太好喝。

难怪赵阿姨都说陈新北才是家里厨艺最好的人。

秋栀吃饱喝足,把碗筷和两人昨天换下衣服洗了,收拾好出门已经是下午两点,坐地铁前去了趟银行,把手头的两万块钱转到了赵杉的账户里,求得一时清净。

陈新北的公司位于成江的科技园内,有地铁可以直达,还不用换乘。

非周末和上下班高峰期,地铁上还有零星的座位,秋栀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手机开始看各种各样的招聘信息。

学校的名额已经没戏,她也只能靠自己了。

看了好几页,实习名额虽然不少,可要么没有工资要么就少得可怜,比起学校合作的单位差了十万八千里。

秋栀不免发愁。

她不能一直靠着陈家的资助,至少毕业的时候,也要实现经济独立。

陈老爷子看在去世的外公面子上帮她,是顾及往日的战友情分,供她上成江最好的贵族高中,衣食住行样样不缺,跟陈家的孩子并无差别。

秋栀心存感恩,不愿再多奢求,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想尽办法的攒钱,为日后独立做准备。

“列车即将到达成江科技园,请小心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缝隙……”

地铁提示音响起,秋栀拿上包,待门打开后走了出去。

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秋栀从地铁口走到公司楼下,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她左右看了一圈,决定先去星巴克买杯冷饮。

秋栀给自己买了杯星冰乐,付钱的时候想到陈新北又加了杯黑咖,等服务员打包好,拎着袋子推开门,一边喝着一边朝公司走去。

顺着旋转门走到前台,中央空调的冷气从头吹下来,秋栀舒服的眯了眯眼。

以前高中的时候陈新北常带她来公司写作业看书之类的,所以一直在没有换过前台的小姐姐认得她,也就没有阻拦。

秋栀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来到电梯口等候着。

眼睛四处打量着。

四年了,秋栀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陈新北的公司刚起步不到一年,只租用这里的两层楼,所有员工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二十人。

可现在整栋楼都姓陈,“维度遥感”的字样也如他所愿挂在了外墙最显眼的位置,路过的人一眼就能看见它的所在。

科技园不乏知名度高的公司,可靠做遥感出名的就只有这一家。

秋栀看不懂五颜六色的遥感成像,也不了解地质结构,但她知道,这能救人。

在灾害救援和预报中,它如同一双眼睛,监控着蠢蠢欲动的自然界。

电梯到达二十四楼,秋栀出门往左拐,尽头便是陈新北的办公室。

她正准备敲,门就被推开了。

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着职业装踩着十二厘米高跟鞋的女人,秋栀顺着看上去,认出了她。

“关俏姐。”秋栀礼貌的打招呼。

关俏拿着文件,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褪去的笑意,看见是秋栀,伸手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蛋,“小栀好久不见了,又变漂亮了。”

她是陈新北在马里兰大学读博时候的同学,更是维度的合伙人。

陈新北比平常人早两年上大学,算下来关俏还大他两岁,可她看起来依然年轻,虽比不了小姑娘,但身上那股干练成熟的女人味,却更添魅力。

秋栀已经不是当年十六岁的小孩,这番举动让她有些不自在,却不好表现出来。

“关俏姐尽拿我开玩笑。”

“你哥在里面,我带你进去。”关俏熟稔的引着她进去,冲埋头看文件的陈新北“嘿”了声,“工作狂你家小妹来了,也不下去接一下。”

“她认得路会自己上来。”陈新北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沙发,示意秋栀过去坐,冲关俏招了招手,“刚忘了,这个点还要改,我昨晚看了眼数据对不上。”

关俏走过去,微微弯下腰,轻问:“哪里?”

“这里,经纬度误差……”

秋栀怔怔的坐在那里,瞧着默契十足的两人,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不停的喝着手上的星冰乐,随着两人不见停止的谈话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秋栀把黑咖从纸袋里拿出来,走过去放在两人的中间。

谈话声总算停止。

“四哥喝水,嗓子都要哑了。”秋栀两眼无害,甜甜的说。

陈新北一愣,推开文件拿起黑咖喝了口,对关俏说:“就这些,你出去忙吧。”

“行。”关俏直起腰,临走前对秋栀笑笑,“小栀有空我请你吃饭。”

秋栀打趣着:“四哥爱工作如命,做她员工真辛苦,应该我慰劳慰劳你。”

关俏的笑意淡了几分,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秋栀得意的扬了扬嘴角,转头正好撞上陈新北促狭的视线,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发,“你看我干嘛?”

陈新北晃着杯子,“读了几年书说话越发厉害了。”

秋栀心虚,“那也没你厉害。”

不等他接茬,秋栀跳过了话题,问:“你退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