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没扫冯初晴的兴致,商洛却在不停说着扫兴的话:“这都什么路,上次我来分明就不是这样,真是颠死我了,现在回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吴桐真想一巴掌给他呼过去,可惜一只手扶着马车车厢的门框,另一只手还要扶着头巾不至于被抖散,说话都变了调子:“说来的是你,现在打退堂鼓的还是你,都走到这份上了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马车的速度的确是快,这一路来不知道超了多少辆牛车,可只有坐车的人才知道牛车稳当多了。现下吴桐看着人牛车上悠闲的人就觉得蛋疼,嗯,要是他知道这个词汇的话。

过了九陇县,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但道路也窄得让人心惊胆战,不过才一会儿,两人就被前方一架牛车给挡住了去路。之前遇上这种情况牛车都会主动找个空地让他们先过去,可现在这辆怕是不成了。

因为牛车的主人和搭车的人吵了起来。牛车的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赶车的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三个孩子,应该是一家子。

远远就听见女的声音颇有盛气凌人的架势:“你以为我们稀罕坐你的破车吗?我们家什么车没坐过,要不是今儿马车不方便,倒给我银钱我也不坐你这破车。”

“小娘子要坐什么车小老儿都不拦着你,可是你不该任由孩子就拉在我车上不收拾吧?”车主人也挺倒霉的,要多走九陇县到止马坝这一截的小路不说,这家子的娘子也太无理了些,要不是他闻着味儿不对停下来查看还不知道她竟然让孩子就拉了泡屎在车尾。

“切,我还说我们俩字也去坐马车算了,慢是慢了点好歹不颠。谁知道…”两三句话就听清了事情始末,吴桐恶心地都快吐了。

“咦?”距离近了,商洛看清了被牛车主人赶下来的一家子,不由惊讶地咦了一声。

“哼,这破车我们今儿还不坐了。处暑,你那什么眼神,难道你母亲做得不对?”冯杨氏自从回了乡下就像是丢了凤凰羽毛的山鸡,以往都还知道捏着嗓子装大家贵妇,现在却是向着乡间泼妇的道路一走不复返了。

“你少说两句,叫人听见了不好。”冯正松瞅着后头有一辆气派的马车跟上,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夫妻俩的狼狈相。

“还不是你,见着好黄汤就管不住嘴。现在可没那貌美的奴婢供你我使唤,这几个大的小的我看顾得到几个,你就知道睡睡睡。”冯杨氏想起今天回娘家兄嫂的表情心里更不舒服,总之看什么都不顺眼。不过好歹也看到了后面的马车,声音渐渐小了。

“你认识他们?”吴桐伸脖子看了下,那男的有些眼熟,那女的完全不认识。

商洛已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趁着马车还未启动前掀车帘子跳了下来,“大舅兄、大嫂,真是好巧!”

说实话,之前冯初晴和商洛都还没分开冯正松也没得商洛几声“舅兄”的尊称,现在贸贸然听到冯正松被吓了一跳。不过商洛的姿容太过于显眼,他都还没来得及招呼,身边的冯杨氏就跳了起来“姓商的,你这没良心的还有脸叫我们。”

冯杨氏生气的自然不是商洛休妻的举动,冯初晴那不懂事的小姑子迟早会被抛弃,关键是冯初晴带过去的那些嫁妆,上次她才起了个头就被冯正柏讽刺了一番,心里一直过不去呢。

商洛谦谦君子的形象只会在冯初晴面前撑不住,侧身让开冯杨氏,温文尔雅就来了句:“大嫂莫要让别人看了笑话,有什么我们上车再说。”

他生得好,说话语气又谦和,倒是显得冯杨氏无比的粗俗,别说冯正松一下子觉得羞愧,就是冯杨氏都瞬间觉得自己还是以前高高在上的冯家大媳妇,泼辣神情还挂在脸上,看上去滑稽至极。

这时候就该商洛身边的和事佬出头了,“就是就是,冯家大哥大嫂赶紧上车再说吧,孩子们小,走路多了怕伤了根骨。”

益州人都知道冯家的产业是被蜀郡的吴家夺了,但却不知道整件事情就是一个还在益州书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十七岁少年所为!冯初晴即使从商洛口中得知了真相,也不曾在别人面前说起,而且,就算她真的说了,又有几个人会相信?

064 私闯民宅

就这样,冯正松一家子上了商洛的马车。

吴桐看情形不对摸了摸鼻子主动出来和车夫坐到了一块,将偌大的马车空间让给了“久别重逢”的亲戚们叙旧。

“姑父,你是来接姑姑和穗儿回益州的吗?”冯处暑八岁了是个已经懂事的孩子,家里几个小辈当中也只有他印象中还有商洛这么个俊逸非凡且文采不错的姑父。且他和冯初晴这个姑姑相处一向不错,私底下常常听自家娘亲抱怨姑姑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故而才刚刚在车内坐稳就忙不迭问了出来。

“…呃,”商洛措不及防被问及此事,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这孩子真是的,哪有这样子问人的。”冯杨氏的理智彻底回了笼,脑中飞快盘算起来,将冯处暑给拉到了一边,踢了冯正松一脚使了个眼色,这才端着长嫂如母的面孔正色对商洛道:

“商洛啊,二月间初晴红不说白不说就回了止马坝,说是被你休了。大嫂我就不信了,我们冯家哪里对不住商家?我家妹妹又做错了什么会被休?不过后来大嫂我一想也有些不对,要真是你休了我家妹妹,又怎么会让她只带着个穗儿就回了娘家,是不是你们小两口闹什么别扭啊?”

冯正松这下子倒是机灵了,冯初晴回止马坝后说是被休,但实际上也没人看到过休书什么的,村里人胡乱咧咧也只是奇怪她怎么带着孩子回娘家就不走。现下商洛明摆着是要去止马坝找冯初晴的,不管他是想接冯初晴回去还是给冯初晴送嫁妆,这都是对冯家有利无害的啊!当即点头应和道:

“正是,现下家里父母俱逝,我这长兄当履行父职为妹妹做主。你说,你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责问一出来,冯正松和冯杨氏都是做了两手准备,要么商洛翻脸赶他们下车;要么商洛顺势承认和冯初晴只是夫妻间小口角。

若是赶他们下车,很好,他们作为冯家长房可要将嫁妆的事情好好说道说道;要是商洛按照她们给出的理由下台,今后他们不是还能有商家这门亲戚么?

商洛倒也油滑得紧,根本不正面回答问题,而是温文一笑:“孩子毕竟是我的骨血,这大过节的我也该和她吃顿饭。”

这是什么意思?冯正松和冯杨氏就闹不懂了,不过没赶他们下车就好。商洛是什么人呀,只要不说冯初晴,抓住冯正松夫妇两个虚荣的心理多说几句,一会儿就将冯初晴回到止马坝到现在三个月的生活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末了倒是让他更困惑了,这还是原本的那个动辄奴役成群、只知道在他身边打转的冯初晴吗?怎么变得如此…如此的自立自强,竟然还一个人带着孩子出去单过。

许是意识到了说漏了嘴,冯杨氏在到止马坝之前都在一味地解释她是多么多么想帮冯初晴带穗儿,只是家里都四个孩子了完全力不从心;然后又说冯初晴向来是个认准目标不罢手的执拗脾气,说了她两句之后她就受不了要搬出去单过云云。

吴桐在车外听得耳朵发酸,不得已伸手敲了敲车厢壁打算了她的喋喋不休,道:“你刚才说她撺唆着冯家二哥开缫丝作坊什么意思?”

“啊?我说了这个吗?”冯杨氏的抱怨戛然而止,有些不屑地抿了抿嘴,“是呢,也不想想,我们冯家之前虽然也是做着丝线的行当,但织锦和缫丝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嘛!偏偏正柏像是鬼迷了心窍似的,不但开缫丝作坊,还把人常满夏弄到海窝子开什么织锦作坊,这两人完全颠倒着来。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吗?”

说到这儿,冯杨氏还特意顿了顿,问商洛:“你说是吧,你看你们商家就没让你胡闹是吧。”商家的生意一直以老大商恒为主,这几年老三商洋都上了商场,就只有商洛考了秀才功名后在一群风雅书生中混得风生水起,美名倒是在外,不过都是靠脸。

商洛依旧是勾着四十五度完美笑容点头应和:“可不是吗?”和吴桐却是暗暗交换了一个“原来如此”的了然眼神。

“那这两处作坊开工了吗?”想起常满夏和卢飞见面,吴桐知道常满夏的织锦作坊算是找着出路了。但既然是作坊小打小闹,数量指定不会太多,这么一来,他和商洛也许还大有可为。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冯杨氏一脸漠不关心的表情,转眼又想要继续表明坚决支持商洛的立场。吴桐可不想耳朵再受罪,干脆对商洛一招手:“商兄你看,前面溪流蜿蜒、青山绿水,何不出来与我赋诗几首。”

“大舅兄不也有功名在身,不如一道。”商洛有心和冯正松和冯杨氏打好关系,拉了曾经买了个童生功名的冯正松一道坐到了外面,将车厢留给了冯杨氏娘几个。

酸诗才起了头,冯杨氏就瘪瘪嘴抱着小儿子倚着车厢睡了过去,直到冯处暑一声“到了”才睁开眼睛。

“姑父,我带你去姑姑家。”冯处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车厢外和商洛吴桐混了个脸熟,在村口跳下车后就要带商洛先去冯初晴家。

商洛本来想先在村里四下打听后再决定怎么去见冯初晴,现下却是不好意思再四下走动了,想了想,爽快地跳下车,吩咐了赶车的小厮长生道:“你先送冯大爷他们回家,然后去找一下有没有客栈,若是没客栈,去哪租个小院也行。”

“都是一家子哪里需要住在外面的!初晴那儿原本都能住下的,只是没寝具。待会儿看我给初晴送点被褥过来还是这位吴小哥到我家歇息。”冯杨氏从马车里伸了个头出来,笑得一脸**。

“这样也好,那就劳烦大嫂了。”商洛倒是没说最后决定是什么,理了理衣衫、顺了顺一路被颠得七零八落的发髻和头巾,昂着头、背着手,姿势潇洒地随在冯处暑身后沿着一栋大院子门前的小道往前方郁郁葱葱的竹林走去。

吴桐见他那样子不由闷笑,转而也无声地点头。商洛这次用美男计倒是像模像样的,冯初晴这女人倒是值得争取一下。

因着有常满夏在,冯初晴并没关着院门。冯处暑几个孩子是惯常横冲直撞的也没停下来去余家打招呼,径直就将商洛和吴桐带到了冯初晴院子门口。

商洛潇洒的姿态在走最后这截小道的时候就有些走形,再看到原始风味十足的小竹楼、篱笆墙时,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们…是不是太狠了一点?”之前觉得冯杨氏怎么变得有些小家子气,现下看到冯初晴一个大家小姐如今的住处,就连吴桐都觉得寒酸得可怜,真不知道冯初晴进这院子的时候是什么心态。

当然,若是换了之前的冯初晴来,怕是没进院子就已经吓晕了过去;现在的冯初晴嘛,还很喜欢这地方的天然绿色无污染、幽静安心没噪声。

“满夏哥,麻烦你把桌子收一下,吃饭了。”

两个人都还心里对院子评头论足时,冷不防院内传来冯初晴中气十足的叫声,继而是常满夏温暖的回应,并伴着杯盘相撞的清脆之声。

“初晴,你是怎么弄的?瞧你脸上…”常满夏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都挪到了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抬头便见着冯初晴散乱着头巾,脸上也染了几处乌黑,饶是再稳重也不由失笑。

“啊?我脸上有什么吗?”冯初晴端着一小盆子杂烩汤不好腾出手来,只得伸着脸追问了句。

常满夏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敢伸手去触碰她白嫩的脸颊了,即使,他的手指在蠢蠢欲动。反手捂着唇轻咳了一声退后半步,“你脸上沾了烟灰。”

冯初晴微囧,“好些天不曾摸着灶台,业务有些生疏了。”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没怎么做饭了,要么是在余家蹭饭,要么是余家姐妹过来做饭,再要么好像…好像袁漠挺爱用她的灶台做饭端去缫丝作坊吃,缫丝作坊是最近才弄的灶房。

“你们在干什么?”商洛自己不会知道他现在一脸责问的样子像极了吃醋的丈夫正好抓/奸在chuang。

“你来干什么?”冯初晴和常满夏都小小吓了一跳,闻声转过去不由异口同声喊道。

如此的默契要说这两人没什么鬼都不信!商洛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潇洒的仪态,几个大步走过去:“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要不要礼义廉耻!”

“真是怪了!”冯初晴将一盆子汤放在桌上,撇撇嘴:“这儿可不是什么‘室’?再说了,别人家孤男寡女关你什么事?你听过非请勿入没有,你不闻不问就栽赃陷害,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不要礼义廉耻,我都为你着急啊!”

“正是!这位公子请问你是何人?私闯民宅还口出恶言,我完全可以去官府告你一状!”常满夏也不是好惹的,认出商洛后心里狠狠吃了一惊,面上却未露怯意,反倒是理直气壮地逼问了回去。

065 忍无可忍

要是常满夏不补那么一句,商洛或许就又迎着冯初晴熠熠生辉的眸子争论了。

常满夏一开口,商洛下意识就端出了谦谦君子的傲娇模样,挺直了腰肢,“穗儿呢?”

殊不知他在冯初晴心里早已是印象坏透,再怎么装也没办法让人对他生出好感,听他问穗儿,下意识就看了看西边快要落山的太阳,“不在家。”

“所以你就和他…,不守妇道!”商洛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捏了捏,忍着没喝骂出声。

吴桐赶忙见缝插针上前递上手中包袱:“这是商兄给他女儿备下的端阳礼。”

“真是多谢了。”冯初晴伸手接了包袱,直接送客,“我待穗儿谢谢你了,那两位走好。”

“等等,穗儿人在哪?不该出来给我行个礼吗?”商洛按捺住怒气四下看了眼安静的院落,“是不是你刻意支走孩子,好和…”

“公子慎言!我与初晴乃是世交,没你想象的那么龌龊,你莫要以己度人。”常满夏皱眉打断了商洛越来越难听的猜测,还反将了商洛一军。

“穗儿呢?让她出来我看看。”商洛一撩衣摆,坐在了原本冯初晴想要坐的位置,一副不见穗儿就不走的架势。转头说话之际眼睛又瞄见冯初晴脸上的两团污渍,轻哼了一声,“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去。”

“我去德禄哥家把孩子带回来吧。”常满夏知道自己杵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商洛和冯初晴的事情总要让他们自己解决。自己目前作为一个外人掺合到里面算怎么回事。

冯初晴再怎么讨厌恨商洛,作为一个穿过来的自由灵魂深切知道孩子也是个个体,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就剥夺了她的血脉亲情。较真起来。穗儿和商洛还有血缘之情,和她反倒是没任何关系。原身是想要利用穗儿这个女儿亲近商洛,她却完全是作为个幼教老师的职业习惯亲近孩子爱孩子,穗儿身上有一种特质,让人疼在心里。

对常满夏歉意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满夏哥了,晚饭怕是要推迟片刻了。”

夏天的白天长。此时虽说到了酉时中,太阳都还没落下去。冯初晴的这顿晚饭开得本也不算晚,常满夏露出个敦厚温和的笑容反倒是先劝了她:“无碍的,我过去了。”

这边常满夏刚走,冯初晴就像是只刺猬。直接冲到商洛前面,手指头直接指着他挺拔的鼻梁,“姓商的,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当初是谁让我滚蛋的,又是谁连亲生女儿都不要的?我可先给你说清楚,穗儿是个敏感的孩子,你不是真的疼爱她就不要假惺惺的来献殷勤,没有你搅局,我迟早会让孩子知道。有你这个爹和没你这个爹都一样!”

疼爱穗儿?商洛表示,对一个连面都见不上几次的孩子还真的用不上这个字眼。反倒是冯初晴这副护崽的神情让他有些恍惚:冯初晴这是装出来利用孩子想引得他重视还是她真的会对一个无关的人如此关心?

“喂,你听到没有?”无可否认。商洛的皮相太具有欺骗性,这么近的距离看他俊美绝伦的脸还真的让人眩晕,如上好骨瓷肌肤毛孔比女人还细致,剑眉斜飞入鬓、睫毛浓密墨黑、鼻若悬胆、唇若丹砂,脸型柔和不失阳刚。

特别是那双眼睛!比丹凤眼要大,又比桃花眼要细。眸中黑白分明、清澈如水,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薄情寡义的人啊!渐渐的。冯初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是手指指着商洛鼻尖在骂人,怎么会自己爬到了商洛脸上去?

瞧见商洛眼中突如其来的厌恶,冯初晴只觉得脑海中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针,随后她便觉着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往地上倒去。

“可恶!”商洛低咒了了一声,倒也不算狠心,伸手拉了冯初晴一把,让她晕倒在了自己臂弯中。为什么诅咒这一声,怕是他自己都说不清。

明明冯初晴冲到面前为穗儿讨说法的时候都还怒火盈然、眸中的厌恶戒备一目了然,但眨眼间她面上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面上的怒火和眸中的缠绵完全是两个极端。下一刻,当她冰凉的手触及自己脸上时,自己都还没来得及震撼躲开,她眼中又有换成了厌恶,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再下一刻,就见她白眼一翻,身子一软,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说不定还会磕着碰着;他的手自然就快过了心伸了出去将冯初晴给接了个正着。

“呃,商兄,待会儿不会被人误认为是你我…晕她的吧!”吴桐做了个打的动作,他也是被亲眼所见的一幕给弄得摸不着头脑了,情节发展直转而下,太过颠覆认知。

“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如此浅显道理谁人不知。”商洛半搂着冯初晴,四下看了圈,直接命令吴桐道:“倒一杯冷茶来给她灌下去,这样子被人看到了说不清楚。”

“要怎么说清楚?你和她原本就是夫妻搂搂抱抱不是很正常吗?”虽是这么说,吴桐倒也没耽搁,取了桌下的茶碗倒了半杯子凉茶塞到商洛手中,“你喂她喝水那也是人之常情。”

冯初晴并不是昏迷不醒,她估计刚才只是原身最后的一缕都不叫残魂,应该是一缕迷恋作祟,虽然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但还是让她受了刺激。今天本来就是来葵水最凶猛的日子,早上都是强撑着洗了衣裳。中午和袁漠想象得还真差不多,余姚氏倒是秉着乡下人待客最高的礼节给她装了不少的肥肉片,奈何冯初晴就不是食肉动物,见着那些白花花的肉片反而倒了胃口,一口没吃。

午后本打算绣完了牡丹睡一觉养养神的,常满夏又不期而至,难道让放常满夏不管不成?于是她又强打着精神忍着不适陪了常满夏小半天,特意早早弄了饭菜想的也是自己早点吃了待会儿可以早些歇着。结果又来了俩来意不明的不速之客。

骂人是很费神的!和迷恋成瘾的原身呕气更费神,这一气上心头,热血沸腾的,缺血的身子哪儿还受得了,自然就罢工了。

身子罢工,可感觉没罢工!被商洛抱着她知道,被吴桐调侃她也知道,也在努力想要醒来大骂两人不要脸,可惜都差那么一点力。

这下子好了!

凉茶啊喂!她这两天要是真灌输一杯子凉茶下去非得疼死不可,这可是有先例可循的。

“你让开,这样看着我我怎么喂得下去。”商洛抱女人的动作还算自然,和人一起流连烟花地就是当着人和楼里的姑娘调/情也饿不是没有过,但不知为何抱着冯初晴就有些不习惯。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冯初晴精神奕奕站在他面前冷嘲热讽、大吼大叫。吴桐和他关系不同,他不想让吴桐看到他的情绪变化。

吴桐摸了摸下巴,嘻嘻一笑,“难道你打算嘴对嘴喂?”不过他也知道,要是继续让冯初晴晕下去,搞不好两人就白来一趟止马坝了。抬脚就往竹楼走去,原谅他是大城市里来的娃,原始风味的吊脚竹楼对他吸引力还是蛮大的。

随着两人的对话,冯初晴脑海里闪现出商洛那殷红丰润的嘴唇来,要是原身指定会激动不已吧;怎么轮到她就觉得浑身不适呢?快醒来快醒来推开他啊!

还好商洛大概也觉得嘴对嘴喂水不合适,不一会儿冯初晴就是感觉头被人托起,唇边沾到了冰凉的杯子边缘,她正在犹豫是闭紧嘴巴不让水进口还是顺势喝半杯凉水醒来时;竹楼方向突然传来吴桐惊讶地大叫:“表哥,你快来看!”

表哥!吴桐叫商洛表哥?这又是个重大发现。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商洛被吴桐这么一吓,手一抖,原本该倒进冯初晴嘴里的水顺着她的唇边直接滴到了她的下巴、划过脖子流到了心坎上。她的身子正泛冷呢!

“那牡丹花,她真把它绣出来了!栩栩如生、纤毫毕现,又透着一股富贵高雅的艳丽之气!更像是一副妙笔丹青跃然纸上…”

吴桐不加掩饰的赞叹让冯初晴心里暗道一句算他识货!正得意间,不曾想吴桐的幺蛾子又来了!

“这绣架是怎么取的?这副牡丹我要拿回去裱起来,让织锦厂里面的那些人好好看看,同样是经线纬线,为什么他们就连简单的图案也织不出来,照着这绣品总能想起什么吧!”

妈蛋!被讨厌的人抱在怀里冯初晴能忍,至少这男人够帅;要被人在生理期灌凉水她也忍,人家是出于好意。但吴桐这种不问自取的态度她实在是不能忍!

先不说这两人狼狈为奸夺了冯家家产,那也是人的本事,是冯家人守不住家产,没吴桐商洛或许还有别的谁;生意场上从来就如战场;日后自己有能力夺回来便是,这也是她为何没去找人家麻烦反倒是努力挣钱、让冯正柏努力挣钱的主要目的。

现在关键是她的心血要被人夺去!她安身立命的东西正被人觊觎!还瘫在帅哥怀里那就不是她冯初晴了!

066 无需再忍

袁漠的手艺毋庸置疑,为了把绣布固定在绣架上花了不小的功夫,吴桐虽然也聪明,但要想立时便找到机关取下绣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有心想要用蛮力扯下来又怕弄坏了绣品得不偿失,只好耐着性子蹲下身子查看绣布下面是否还有机关。

“你给我住手!”

冷不防,吴桐人被这河东狮吼给吓了一跳,抬头要看,又被高高的绣架碰到了额头,眼前金星直冒;低嘶了一声,捂着额头正要说话,眼前便见着有什么东西凌空飞来。

除了这飞来的黑影,他还看到愣坐在原地的商洛一脸惊愕,而冯家娘子则站在离桌子后边离竹楼较近的地方。一手扶着桌子,一手叉腰,杏眸圆睁注视着他,眸子里腾腾升起的全是火焰。

吴桐的观察力向来自傲,就是这一眼,他便觉得冯初晴的站姿有些不对劲,像是…像是光着一只脚!那她的鞋呢?吴桐瞪大双眼!不是吧…

这最后三个字才刚刚蹦到他脑海,那黑影就不偏不倚正中面门,刚才都还是金星直冒的话,现在就成了火冒三丈。打中他的是什么,那可是一个女人的鞋子,先不说臭还是不臭,被一只热乎乎的女人绣花鞋打脸对男人来说那也是奇耻大辱。

“你…”吴桐颤抖着手指指着冯初晴,任鞋子从脸上落下又撞在走廊竹栏杆上重新落在了院子里。

“你什么你?没经过主人同意就进我的院子是私闯民宅;不经主人同意就四处闲逛那叫小人作为;不问主人意愿就妄图拿走主人东西那叫偷盗!你们私闯民宅试图偷盗的小人作为让我这女人都觉得不齿,亏得你们还好意思前一句‘君子’,后一句‘大丈夫’的,我都为你们脸红。”冯初晴单脚跳着往前几步捡了绣花鞋套脚上,指着大开的院门毫不客气地喝道:

“从哪来回哪去,本姑奶奶不伺候了。以后姓商的你要看孩子不用这么麻烦,九陇、景山、还是益州城?随便约,就是不准到止马坝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

“不好意思,是我们唐突了。吴桐他绝不是故意说要拿你的东西,作价几何断然不会亏了你去。”商洛听冯初晴的指责也觉脸上发烧,不管怎样,这事情是吴桐做得不地道,他即使是有心遮掩一二也不好太过。

还站在竹楼走廊上的吴桐也回过了神。冯初晴的绣品给他的震撼太大,这段时日织锦厂给他的压力颇大,要还是以前的老花色,不用人钱皓开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将东西往京里来人面前凑。虽是才开始经手织锦厂懂得不多,但吴桐也能看出冯初晴的绣品是以经纬线为主轴,和织锦倒是巧合对上了。话说关心则乱,吴桐一心想着怎么让织锦更进一步,却是忘记了还没问过主人家。

要是商洛慢一步道歉,吴桐可能都赌气离开了。商洛的道歉让他回了神,也让他冷静下来思考。很显然,不管是冯初晴的画工还是冯初晴的绣工,都是他们目前必须抓住的机遇。

他还想到了最近钱皓那边传来的消息。蜀郡王一直就打算给他的大女儿钱诗寻个绣娘教导,因为年后钱诗要进京等待太后给指个好婚事,京城的那些大家闺秀首先要讲的便是绣工,出嫁前后就算是身边有针线娘子,也是必须给公婆、夫君这些最近的亲人送上两三件亲手绣出来的绣品,不然很难讨到夫家欢喜。

但钱诗性子古怪,宁愿成天追猫撵狗玩得一身泥水也不愿坐下来拿针拿钱。现在的郡王妃是钱诗后母,要是管得狠了,钱诗就哭诉要写信去京城告祖奶奶也就是太后娘娘;这么一来,谁还敢逼着她做这些。

不过蜀郡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钱皓的意思呢就打算在这之前给钱诗找一个不错的绣娘,回来后蜀郡王心里也能高兴高兴。蜀郡王高兴,帮他办事的人指定不会被亏待。

转眼间,吴桐的心里又生出了一堆主意,也做出一副知错的表情对冯初晴拱拱手:“表嫂,这事是小弟思虑不周了。本想着你和我表兄乃是夫妻,…”

“停!”冯初晴穿好鞋子,摆出个暂停的手势,揉了揉太阳穴,回到桌子边上一屁/股坐下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表兄商洛是吧,他充其量只是我前夫。如今我冯初晴只是止马坝的冯娘子,虽说有个四岁大的女儿,但却不曾婚配,你可不要胡言乱语害了我今后的大好姻缘。”

这话一出口,商洛的脸又黑了,牵着穗儿和余家宝回到院子的常满夏则悄悄勾起嘴角,冯初晴这话再直白不过了。

“你还要什么姻缘,我可不想我女儿叫别的男人爹。”商洛恨恨来了句,让院门口的穗儿眼睛猛地一亮,怯生生先叫了一声:“爹!”

冯初晴眼神黯了黯,嘴角几不可见撇了撇,这样的情况做幼儿园老师的见得太多。不管你对孩子多关心爱护,孩子爹妈一到,永远都是最亲的。虽然是这么说吧,但她以前就是送走一批孩子哭一阵子,心疼一阵子;要是穗儿最后真的被商洛给带走,她相信自己伤心归伤心,还是能挺过来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冯初晴上前了一步,主动鼓励穗儿道:“穗儿,你爹看你来了,你高兴吗?”

如今的穗儿和几个月前简直是辨若两人,乌黑的头发用彩色发带一边绑了个团子,瘦削苍白的脸蛋长了点肉,粉粉嫩嫩的看着都想上前捏一把。和商洛别无二致的精致眉眼因为冯初晴的解释彻底舒展开来,露出个甜甜的笑容:“穗儿见到爹很高兴。”这是冯初晴教导的礼貌。

以前的穗儿夹在冯初晴和商洛中间两边受气,连带的侍候她的奶娘也轻慢粗鲁,搞得孩子成天低着头有气无力的,别说是这样甜甜笑着叫人,就是长相也没办法让人看清,所以在商洛心里属于那种可有可无型。

然而经历过别人家熊孩子之后再来看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穗儿简直就是天使!要是商洛知道“天使”这词汇想必不会吝啬如此夸赞自己的孩子的。毕竟,穗儿的长相完全随了他,软糯的童声、甜美的笑容对一个二十二岁还没其他孩子的男人来说冲击力绝对是巨大的,商洛瞬时便忘记了此来其他的目的,眼角止不住有些发热:

“穗儿。”这小名是以前的冯初晴取的,他从未叫过一声,现下开口叫了一句后喉头竟是有些发堵。

孩子的感官是很敏锐的,特别是有些早熟的穗儿。从商洛身上,穗儿没有感觉到以前那种深深的嫌恶,小孩子顿时就高兴了,往商洛的方向迈了两步,又轻轻叫了声:“爹。”叫了之后猛地想起什么来,飞快从商洛身边跑过,拉着冯初晴的手,一副试探讨好的表情,“娘。”

毕竟是父女天性啊,再怎么疼爱也抵不过父爱,现在才想起我这个娘亲来。冯初晴不无酸意地想着,摸了摸穗儿柔顺的发丝,“穗儿你吃饭了吗?”

“吃了。”穗儿小声回了话,眼神却止不住往商洛身上飘。从小娘亲就在她耳边一直说爹是多好多好,以前她不觉得,可今天才发现爹爹长得真的是很好看,笑起来能让自己好舒服好想跟着一起笑。

小孩子心不在焉的小模样让冯初晴有点小伤心了,不过为了孩子的心理健康,她只有假装豪气地挥挥手,“那你陪你爹在院子里说会儿话,娘和满夏伯伯去灶房用饭去。”

这次,常满夏可不往外面躲了,拉着嘟着嘴明显有些不高兴的余家宝直接就往灶房走去,冯初晴伸手端了桌上一小盆杂烩汤也跟着上前。

他们身后,商洛已经激动地摸了摸穗儿的脸蛋,像是在试验真假,上好的手感让他难得露出柔和的笑容,感觉这一趟真真是来得千值万值了,暂时顾不上冯初晴的去处了,“穗儿,爹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还有衣裳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