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倒巧,刚刚解了冯正柏和余德禄的燃眉之急。十二文的价钱,这是止马坝村民想都没想到过的价钱。现在两人都还在外面给村民们重新订立收货的规矩,只不过,这次的主动权完全换了人。

如此的及时雨冯初晴自然是感激在心,座屏家里就还有一个袁漠临走时才刚刚做好的,而且她还正在起头绣一副尺寸稍大的挂屏,是一并送给卢飞还是拖一拖呢?

她这小小的犹豫被卢飞看做了为难,急得抓耳挠腮,“初晴妹子,这样成不?我听崇光媳妇说你打算在景山镇开一个专门卖绣品的铺子,想必是打算卖你那些绣品的。这样,益州这地界我不熟,让崇光找人给你看地方,我出本钱给你开个铺子,你送我一尊座屏算报答。”

这就太夸张了点,冯初晴可没打算把区区一幅一尺见方的座屏卖出那么高价,忙不迭推辞了去,“我们家的缫丝作坊能够重新运转也是托了卢大哥的你的福,送你一副座屏又算得了什么,我还在想等我手里事情差不多了好好绣一副挂屏送给您表示谢意。开铺子的事情我还没准备好,就不劳烦卢大哥和崇光哥操心了。倒是之前摆脱崇光哥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样了?”

今天商洛的异样不知道和卢飞方崇光这一行有没有关系,要是有的话,拜托方崇光的事情多半有了消息。

果不其然,方崇光稍一沉吟,便道出了这几天查出来的消息。

商家其实并非外面见着的那般风光,商家三兄弟各有各的算计,商洛在外面的生意商家内部只是一知半解。这意思,商洛做生意的本钱全都不是来源于商家,至于怎么来的?方崇光好笑地看向冯初晴。

冯初晴先是一愣,随即便想起在万年镇商家的布庄里想到的那些事情。商洛做生意本钱怎么来的?自然是“冯初晴”心甘情愿送上去的。

靠!敢情自己是被自己给困死的!商洛那贱人竟然拿着“冯初晴”的银钱来为难她,来为难冯家人!

孰可忍孰不可忍!冯初晴咬牙切齿诅咒了一阵,用脚趾头也知道商贱人一再服软的缘故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他继续潇洒下去了,再抬头,冯初晴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崇光大哥上次好像说过,只要我不再一门心思回商家,完全是有可能拿回嫁妆,争回穗儿的抚养权?”

“嗯,这夺回嫁妆的官司要是别的名不见经传的人去衙门递状纸或许知州大人就徇私维护商家了事,但是我方崇光去递状纸,这官司十有八九你能赢。但孩子的事情只要你没夫家做主,就靠你家长兄,怕是没那么容易。”既然要打官司,方崇光自然是调查地面面俱到,冯正松那点小心思逃不过他的眼睛,想要一鼓作气胜出,必须要明察秋毫、算无遗策!

082 五雷轰顶

嫁人,嫁人!

虽然再不想让人绑着自己,但冯初晴更不甘心商洛拿着她的嫁妆银子逍遥,嫁人的事情可是迫在眉睫。

方崇光给常满夏抛了个“看你的”**眼神,转而同卢飞说起脚踏缫车和丝籰的事情。

卢飞不是傻子,没见着常满夏那里的这两样东西是断然不会轻易拿银子开玩笑的。脚踏缫车和丝籰在节省人力之余,更多的还是能够提高经纬线的缠绕速度和匀称度,如此一来,不管是丝线还是织锦质量上都能够比以前的老式机器好上许多。

正因为在机器上能够占人先机,常满夏心里对冯初晴的感觉很复杂。如果没有她临门嫁给商家的一出,常家不会现在还只是万年镇的普通商户;在他的认知里,冯初晴就只是个被娇惯得无法无天的富家小姐,谁知道万年镇初见她就给了他不一样的印象。后来的桩桩件件事情发生,让他又见着了一个干脆爽朗、风风火火的聪慧女子。

渐渐的,冯初晴在他的心中份量渐重,在常守信那儿也得到了肯定。但常满夏的性子向来不甚积极,即便对冯初晴再多好感也并未表露半分,或许能逃过别人的眼神,可绝对逃不过方崇光的眼睛。

然而方崇光却忽略了常满夏作为一个男人的骄傲,一个正直男人的骄傲。趁人之危的事情常满夏是不屑为之的,而且是这种状况!

“初晴妹子也莫要担忧太过,左右不过些红白之物,缫丝作坊里有你几成份子,也尽够你和穗儿花用了,嫁娶之事靠的还是缘分,缘分未到急又何用?要是怕穗儿会被人抢去,就是舍了俗物又何妨。”作为一个爱孩子的父亲,常满夏能够看出冯初晴对穗儿的感情没做伪。况且,在他看来,冯初晴对银钱并没有那么看中,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干脆地拒绝商洛了。

可惜,冯初晴认为她的俗物要是舍给真心为她好的人倒也罢了;就是落在商洛手里她就不甘心。像这次事情,她不就做了间接的凶手。常满夏的好心劝告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敷衍地摆了摆手,“满夏哥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的。”

“真是个榆木疙瘩脑袋。”方崇光低咒了一声,眉头都快夹死蚊子了,常满夏再这样磨叽下去还怎么抱得佳人归啊!

卢飞抬头看了眼门边上心思各异的冯初晴和常满夏,拍了拍方崇光的肩膀,“崇光倒是好心,可在我看来,很多事情都得水到渠成才好。”说罢,他伸手一指缫车,面上满是兴味:

“倒是这脚踏缫车我看着挺稀罕的,你说这种脚踩的工具还能运用在其他地方吗?要是这事儿被我家大哥报上去,看谁还敢说我大哥是干白活的。”

方崇光也只好放弃了去敲常满夏一顿的打算,叹了一口气,专心帮卢飞谋划正事去了。不过两人看来看去只知道这木匠活儿做得上好,别的门道两个门外汉看得是满眼的问号。只好扯了一边的忠叔询问。

忠叔也就是那个被买来在作坊帮着干活的工人眨巴着眼睛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指向两人身后柱头处,“你们是要问这东西咋做的得问木匠啊!”

“袁木匠?!”冯初晴发呆完毕准备回家里去给卢飞拿绣品,刚刚挪脚也是发现柱头后库房门口不正站着本该回景山村的袁漠,被吓了一跳。

“唉,怎么啦?怎么都在发呆!”冯正柏此时在外面安抚好了村民,匆匆赶进来想要好好感谢卢飞和常满夏一番,进门便发现冯初晴和袁漠一副面面相觑的模样,呵呵一笑,“这作坊不是还有袁漠一份子吗?这几天我还以为开不下去了,特意找人让他今儿来退份子钱的;谁知道他根本就不听我说的,一直说作坊不会这么完了,嘿,想不到还真被他说对了。”

冯正柏越说越高兴,很是高兴有这么个合伙人,虽然人只占了两成份子,但人还有技术在手啊,三天工时就是一架缫车,照今天村里人反应来看,今后用得着袁漠的地方还多的是。

“哪有,呵呵,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嘛。”袁漠挠了挠后脑勺,根本不敢看冯初晴,也没和她搭话。匆匆转身,却不甚撞到了柱子上,可见有多么心不在焉。

“这种脚踏的装置稍微改一下能用上的地方还真的很多,我之前有琢磨过,磨坊、铁匠铺这些都能用上的。…”心乱如麻的袁漠甚至忘了自己一贯藏拙的处事方式,大步奔到卢飞和方崇光那边,粗声粗气就开始将自己从脚踏缫车上得来的联想一股脑儿吐了出来,也不管旁人是否被他的鲁莽吓住。

他只知道,冯初晴要嫁人了!她会带着穗儿和别的男人组成新的家庭,或许就是方崇光不断暗示的常满夏。今后她说不定就是常家二少奶奶,和常满夏结成夫妻…

袁漠发现,他恨透了这样的想象。今后自己再也不能和她在一张桌上吃饭、再也不能在一个院子里干活、再也不能偷偷地盯着她发呆…;她会和常满夏一起吃饭说笑、她会给常满夏缝补衣裳、她会对常满夏温柔地笑…;一想到这些,就像是有人死死卡住他的脖子,让不能呼吸,浑身每根汗毛都在疼痛,眼睛辣得像被人撒了一把朝天椒。

“去,稀罕。”冯初晴感觉心情有些不爽,袁漠怎么见她像是见鬼似的,她有那么可怕吗?轻哼了一声,给众人打了招呼后出门找余姚氏去了。看情形卢飞和方崇光还有常满夏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的了,这午饭问题得赶紧解决。

余姚氏家里此时也挤满了前来拉关系献殷勤的村民,这午饭怕是没时间做了。没办法,冯初晴只得带着余家三妹四妹,领着三个小孩子拿了食材往她竹楼里去,入夏的天气,想必卢飞和方崇光不会介意在竹林微风习习中享用一顿地道的农家饭吧。

想不到都耽搁了这么久,商洛竟然还在竹林小径边待着,原本面沉如水的神情在见着冯初晴的时候奇迹般化作僵硬的微笑,“初晴,我会做个好相公的,日后定然好好待你,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商洛,我还听过大丈夫能屈能伸,谁知道你的好坚持得了多久?我可不敢再等几年你再次将冯家扳倒后赶我出门。所以,不管你问多少遍,我都不会再送上门自取其辱了。”有孩子在,特别是还有穗儿在,冯初晴下意识将话说得平和些,也没摆出一副斗鸡似的好斗模样。

她微微翘起的嘴角和眸中冷意还是让商洛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身后睁着一双纯净眼眸的穗儿让商洛难得地想起之前冯初晴的警告,握了握拳,闭了闭眼,低声道:“如此,罢了!方才有人传信,穗儿祖母病了,她想看看孩子,你总不会违了一个病痛老人的请托吧!”

冯初晴心中冷笑,穗儿祖母知不知道有这么个孩子都还是个问号,突然病了就想看孩子,哄谁呢哄?不过她才不会那么笨在穗儿面前直接拒绝呢,“喔,这样啊!穗儿是该去给夫人磕头的,只是现下她有些咳嗽,再去过了病气给老人家就不好了,不如改日我带她去府上。”

她这么说,商洛自是不好继续逼迫,深深看了母女俩一眼,潇洒转身甩袖而去。望着他背影消失在远处,冯初晴低下头问穗儿道:“穗儿想回去看祖母吗?”

“娘去穗儿就去。”穗儿现今活泼了些,还跟着商洛待过几次,但缺失的亲情又岂是那么容易补上的,对她来说,冯初晴是给她吃穿、陪她做游戏、给她讲故事的好娘亲,别的人,小小年纪的穗儿脑袋里装不了那么多。

“穗儿妹妹,你爹长得真是好看。”余五妹咬着手指头说出了几个孩子共同的心声。余三妹年纪毕竟要大些,知道冯初晴和穗儿如今在这是怎么回事,当即撇了撇嘴,“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我们爹长得不好看,但他对娘好,对咱们姐弟好。”

余四妹性子安静,已经在余姚氏的做主下正式败了冯初晴为师,这时候冯初晴自然要趁机给自己徒弟和女儿讲解一些看人不能光看脸的道理。孩子们在似懂非懂中都将冯初晴的话记在了心里,在日后的生活中受益良多。

冯初晴虽然不会出手整治饭菜,但她吃过那么多、看过那么多,就是用说的,也能让能干的余家两姐妹弄出一桌不输后世农家乐的标准席面来。

农家腊肉、农家老母鸡、农家鸡蛋、竹笋、野山菌、野菜…,丰盛的席面让结伴前来的众人都不由惊艳,余姚氏更是大呼让余三妹和余五妹都拜师算了。

后院竹林里男人们围了一桌,余姚氏和冯初晴还有冯廖氏带着一群孩子在前院摆了一桌。农家人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如今银钱不用倒贴进去,冯初晴便又重提了自己去景山开铺子的打算来。

083 如此求亲

有句话叫“独木难支”,冯初晴是有那个计划去景山镇开绣品铺子,但让她一个人带着穗儿去是说什么都不成的,正好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她才好向余姚氏讨一讨帮手。

余三妹虽然没什么绣工天份,但这姑娘手脚勤快嘴巴甜放在销售位置再好不过了;余四妹已经是她的正经徒弟,简单的布偶之类绣出来针脚不比她这个师傅差多少,现下都在经手绣一些简单的花草鱼虫了,是肯定要带过去的。

只是这在止马坝干活是一件事情,出门在外又是一回事了,冯初晴性子急,铺子都还没个影踪就想赶紧将事情给定下来。

余姚氏自然是没说的,止马坝每年最忙的就是春季,其余时间都没什么事干,现在余家宝的事情解决,也不需要几个姐姐随时陪在身边,加上冯初晴也是说了,即便是学徒,她也会根据生意好坏给姐妹两个发工钱的。要不是还有一家子人拖着,余姚氏都还想和说话逗趣做事爽利的冯初晴一起走呢,当即便拍板不用再给余德禄说一声,她就能做主让三妹和四妹跟着冯初晴干了。

小姑娘家家听说能够离开止马坝这小村子去景山镇生活也是乐得眉不见眼,只有余五妹和余家宝两个小的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劝了好久才算是展开笑颜。

止马坝的生活条件不是很好,午饭用过,常满夏就邀请卢飞和方崇光亮去了他织造作坊所在的海窝子,一个离景山只有十来里路的平坝村庄。

余德禄和冯正柏又去了缫丝作坊和村民们纠缠,冯初晴怀着好心情送走了诸人,不由开心地哼起了儿歌。落井下石的人虽然坏心情,但雪中送炭的人更能令人心情舒畅。

“呀,你怎么还在的?”没想到回到灶房竟然就见着袁漠在往灶台里添火,余三妹和四妹连着穗儿都不见踪迹。

“天气热,家宝和穗儿想去河边玩水,三妹和四妹不放心就跟着去了。”袁漠闷头烧火,胸中的一团混乱怎么都理不清楚,但他知道,有些话要是现在不说,一辈子都没机会了,到时候那才叫一个死不瞑目呢。

冯初晴压根不知道袁漠在心里乱用了一通词汇,伸手到锅里准备刷碗。

“啊!烫死我了,你都说大热的天还烧什么热水洗碗啊,不过你这都不叫烧热水了,该叫煮碗。”还好她只是微微一粘手,要不然非得烫坏了不可。

绕是如此,袁漠也是吓得慌忙丢下了柴火就凑上来抓了她的手瞧,高壮的身子竟然在微微发抖,方正面庞上的惊慌根本来不及隐藏,“严重不?我给你叫大夫去。”

袁漠的手掌宽大,皮肤黝黑,掌心满是常年劳作留下来的老茧;冯初晴的手掌小巧纤细,葱白的两只手被袁漠一手掌握,看着都楚楚可怜。

感受到袁漠掌心的暖意,不知怎的,冯初晴的脸颊突然就热了许多,匆忙抽回了手转开身子,抬高了语调啐道:“喳喳呼呼干什么,没那么严重。”

接着,又像是察觉语气太重,不该对人家一根筋的老实人大小声,换了个话题,“你今天也听说了,我是打算在景山开个绣铺的,你就是那的人,有什么建议没有?”

袁漠刚才太过担忧匆忙,竟然都没来得及感受下掌心柔软的触感,失落地捏捏拳头垂下眼侧过了身子,“你的手烫了,我来刷碗就是。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景山镇是个大镇,分为上中下三场,上场连接九陇,下场连接益州城西郊,中场连接景山和万年镇。冯初晴想要开绣铺,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在中场了。

中场的地段好谁都知道,那价格吗肯定就不一般了。而且冯初晴还想要那种后面带着院子能够住家的正街上根本就没有。

“我又不是非得要正街上,这种类似旅游纪念品的店铺依托风景区怕还卖得更好些。我听高家姐姐说过,景山上春有杜鹃茶花牡丹能够一直热闹到夏天,到了夏天又是那些富贵人家避暑礼佛的好时机,秋有桂花,冬有梅谷,哪一季的人气都不会太差。在中场到山脚那一两里路上有没有合适的铺子什么的?”冯初晴性子急,还没等袁漠回神来就像是竹筒爆豆子似的一连串。

袁漠愣了愣,那路上要说合适的地方还真有那么那么一处,只是…,这貌似和他另外想要和冯初晴说的事情有些干系。

见他犹豫,冯初晴便知道有门,袁漠的老实性子她自诩太了解了,这人有便是有,能帮上忙绝对会拿出来十二分的诚意来帮忙。“有吗?是价钱太贵还是房东太刁钻,你放心,要是铺子合适,多花些功夫也无所谓的。”冯初晴丝毫不觉自己这追问有什么失礼的地方,甚至也不觉得自己在一半抄手旁观让袁漠一个大男人在灶上洗碗有什么不妥。

袁漠懊恼地挠了挠后脑勺,手上水渍难以避免地甩到了脸上,好歹给烧灼的脸部温度降了降温,轻咳了一声把脸扭到了另一边冯初晴看不到的地方。

“诶,袁木匠你倒是说啊,瞧把我给急的。”冯初晴转到了他的正前方,立志不让袁漠躲开她咄咄逼人的眼神。

“咳咳,这个,那个,景山镇街尾有一个两进的院子,挺宽敞的,就是…”袁漠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就是,前面两间铺子里住着人的。”

“街尾,那是都还没出正街。”说实话,那条路在冯初晴想要开铺子之初就去前前后后走了几遍,正街那些木质结构古色古香的门面给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这都住着人了,袁漠这不是逗人开心吗?随即泄了气,“都住着人了还说那些干嘛啊,还值当你犹豫那么久。”

“不是寻你开心。”袁漠就是见不得冯初晴失望伤心,将双手在衣裳上蹭干水渍,伸手在腰带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打开油纸包像是献宝似的将里面的一张东西放到冯初晴面前,“这个,你看下。”

那是一张泛黄的房契,房屋所有人名字那儿清清楚楚写着“袁漠”两个字。冯初晴瞪大了眼睛将袁漠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也没看出他竟然是个隐形的富豪呢!景山镇上上下场最便宜的铺面租金也得好几两银子一个月吧,袁漠这房子还是中场位置,虽说有些靠外,但后面还带了个院子,没道理他成天还苦哈哈地在外面做木匠活儿,连走路都舍不得做牛车。

要说他吝啬,冯初晴是不会信的,这人对银钱的要求绝对不高。只是?

“看了,这是你有一套房产的证明,可是你都租给别人了,难道到期了?麻烦你一口气说完好不好。”冯初晴讪讪将房契给他推了回去。

“不是,这还有一张,你自己看吧。”袁漠这下子的神情就不怎么好了,隐隐还能见着意思伤悲,神经粗的冯初晴是没心思去计较那么多的,反正袁漠让她看她就看了。

这张纸上面没有官府的印记,只有好些个红色的手指头印子。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份类似于证明材料的东西。那套房产原本属于一个叫洪大山的人,这洪大山呢就是袁漠的木匠师傅。在离开景山镇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之前特意找了景山镇几位和他关系较铁又德高望重的老人见证。

见证他这套房产过继给他的亲亲徒弟袁漠袁老实人。为了避免这套房产在袁漠手里就被别人给夺了去,房子呢就暂时请其中一位好友看管着,直到袁漠娶了媳妇才能去继承。

估摸着冯初晴看完了整张信纸,袁漠鼓起勇气闭着眼睛将酝酿了一天的建议结结巴巴说了起来,“那个,我今天听方讼师说你想要留着穗儿的话除非赶紧嫁人;我又想拿回房子,要么…我们…我们…”

说了半天,袁漠还是没勇气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就这都已经让他差点没咬着舌头囧得挖个洞钻下去了,要是后面“成亲”两个字憋出来他指定会窒息的。

“我们合作!”冯初晴眼前一亮,还真是个好主意,各取所需刚刚好。可是?“那个,你说的是合作对吧,我们假装成亲,然后你能够得到房子增加一笔收入;我能够得回嫁妆留下穗儿。等以后事情渐渐淡了,咱们再去衙门协议和离!是这样吗?只是,今后你娶妻上头会不会受到影响啊!”

“成亲吧”三个字就那样硬生生被卡在了袁漠喉咙里,看冯初晴双眼晶亮,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彩的模样,他只能够傻傻地摇了摇头,“我没打算娶别人的。”他也自觉没那个娶妻的条件,别害了别人就好,原本,他师傅的那套房子他是没打算要的,给人占了就占了,若不是冯初晴想要在景山镇开铺子,他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冯初晴正看房契上面的描述猜测位置在什么地方,哪里还会听懂袁漠口中那句“没打算娶别人”所包含的苦涩和心酸。

084 赶着嫁人

不管当中有别的什么缘故,反正两个人都只当是各取所需。当然,在对外公布之前,冯初晴还是决定要先去看看袁漠那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据袁漠说,这房子过到他手中已经有四年有余,但他在他师傅离开后从来没去住过一天,房子也一直有人住着,他却是没见着一文钱的租金。

好好的房产租给别人一个月都能抵过给人做一个月的木匠活儿了,却是四年都没见着一文钱,冯初晴暗道也难怪老实人会生气了。

两间门脸的铺子坐落在中场往景山走的街尾不假,但这个街尾恰好有一个丁字路口,丁字路口的一端通往三昧禅林,另一端通往景山,位置倒是比繁华的正街更让冯初晴看好。

更看好的还是两间门脸竟然是两层的竹楼,此时正值中午做饭时分,左边一间关着的门脸也开了两扇门板,门槛上坐着个小脚老太太端着针线篓子在缝补着什么,屋内传出一阵饭菜香味。

右边门脸里凌乱摆着些竹编制品,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半大少年正手里拿着蔑条编着什么,大概是屋子里太乱,这两个蔑匠脸上的神情也不太友善,冯初晴和袁漠站在对街看了许久也没见两人做成什么生意。

“门槛上的就是八婶,蔑匠是八叔的大女婿,小的那个是八叔的外孙,这房子师傅就是托八叔帮我看着的。我的蔑匠手艺还是八叔教的呢。”袁漠不用冯初晴问,自动介绍了对面房里人的身份,最后一句是直觉冯初晴心情不怎么好多加上去的。

冯初晴此时的心情真的谈不上什么好,总觉得像袁漠这么好的人就该被人好好对待,瞧瞧对面那家子人,鸠占鹊巢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你八叔呢?”冯初晴都没觉察她自己话里的火药味有多浓厚,“难道他就该辜负师傅的信任任他的家人这么做?两间铺子让一间给你出租也能收不少房租呢,这样什么意思?”

“八叔三年前过世了,八婶就做主让牛大姐一家搬了进来,之前我来过一次…”袁漠后面的话在冯初晴的瞪视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在这之前牛大姐一家住在哪?”袁漠就是不说冯初晴也能脑补出来,依着袁漠憨厚老实的性子,来了也是白来;还算这人脑子没笨彻底知道找自己做帮手。

这牛八叔本来是个好的,可惜架不住有个贪婪的女儿、女婿,他死之前原本是交代了老婆子去请别的人帮袁漠看管房子的,谁料当时就守在他跟前的牛大姐两口子就起了贪心。袁漠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世伯家里都挺清楚的,在牛大叔的葬礼上,牛大姐两口子一会儿哭一会儿下跪地和袁漠说过不下去了,要租铺子开生意。

碍于情面,袁漠只好应承了下来,也就没从牛家把钥匙拿走。过了三个月,袁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上门收租金时才知道这两口子究竟有多无赖。当时两间门脸都开着,一间牛大姐用来卖面食,一间她男人做蔑匠,因为邋遢生意都不怎么好。

袁漠都还没开口说话,这两口子满街坊嚷嚷开了,说袁漠逼他们去死什么什么的,八婶也来抹眼泪说袁漠是个白眼狼,不计情面什么的。

当时众街坊虽然知道袁漠是房子的主人,但见袁漠五大三粗健壮模样和牛大姐一家老小赢弱模样,这心理天秤自然就弯了;袁漠憨直惯了,想着这房子左右也只有他讨了媳妇才能住进去,便也由着牛大姐一家子强行占了去。

袁漠倒是三言两语将事情给冯初晴说了一遍,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冯初晴却是自动将事情给还原了一遍,气得狠狠一跺脚,“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家家怎么就忍了过去,要是你一辈子没娶妻,这房子不是一辈子拿给别人生钱?你家里弟妹都还没地方住呢,招这么一家子外人住着。”袁家那形同废墟的小院给冯初晴的印象挺深的,先不管袁家人怎么样,这袁漠的房子也轮不到个外人住着啊。

事关别人的东西,冯初晴这次没那么冲动了,命令袁漠在一家小茶馆坐下,拿了几个钱去左邻右舍转了一圈,冯初晴得到了更多让她热血沸腾的消息。

事实比袁漠说的还要可恨得多。你道牛大姐的面馆怎么不开了要把那间屋子做厨房!原来是蔑匠他爹娘弟妹都住在后院呢。蔑匠老家在青岗岭里头的白鹿山,家里其实有房有地,听说了儿子在坝头有了房非得跟着来享福。两个老人在山上的家里习惯了养些牲畜的生活,下山来才不到半年就闲不住,竟然在后院养起了牲畜,你说鸡鸭这些每天大摇大摆从面馆里摇摇摆摆来去时不时漏那么点黄金就不说了吧,两个老人还养起了猪狗。

这样一来,吃食生意哪还做得下去,自然只有关门一途了。一年下来,左右四邻都不乐意了,和牛大姐一家不知道吵了多少回。这夫妻两个也不会做人,吵架从来不认输,吵输了还往人家里丢大粪。忍无可忍之后,两年前不知道谁干脆学他们往他们家后院里丢了许多下了耗子药的糕饼。

两位老人家不知情,还乐呵呵地给所有的牲畜加餐,可以想见,第二天院子里就满屋尽见死猪狗。这下子,老人家蒙圈了,不乐意了,吵着要死要活的,没法子,牛大姐夫妻也找不着凶手,只好苦劝着又把两个老人送回了山上。

只不过懒惰成性的牛大姐一家除了将后院的尸体给处理了,屋子懒得打理,一家子干脆将活动范围缩小到了前面的两层小楼。

告诉冯初晴这些的是紧挨着牛大姐一家的酱盐店老板娘,说起这事来话多得不得了,末了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地抹了把眼泪,“早些年洪大淑和袁大个儿住这儿虽然十天半月的不在家,可哪有这些事儿啊,现在这家子,真的糟透了!妹子啊,要是有媒婆给你们家小娘子说她们家富庶什么的千万别相信。富庶倒是富庶,那是在白鹿山,马车都不通的地方,就是有两座山头也别稀罕。这房子啊,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终有一天会被赶出去的。”

敢情是将冯初晴当成是哪家来探口风的亲眷了,不过看蔑匠儿子的年纪,好像正是说亲的年纪,这些天到附近打听事情的人怕不止她一个吧。

事情打听清楚了,冯初晴也看上了这铺子,当即从茶馆里拖着袁漠出来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咱们合作这事情就这么敲定了。现在我们去给牛大姐打声招呼,让她等着搬家吧。咱们尽快成亲,我也好早些把铺子开起来。”

袁漠背靠着小巷子的青砖,太阳光明明被树荫遮了个严实他还是觉着头晕。成亲!成亲!冯初晴给他说尽快成亲!

“喂,你可不准后悔啊!先说好,铺子收回来之后我只能一月一月付你房租。”冯初晴仰着头,还是只能见着袁漠的下巴,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他肯定又是在纠结犹豫。

搞不清楚他是在犹豫什么,冯初晴只好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告诉你哦,找我合作绝对错不了,我会帮你把房子要回来,而且今后绝对不会觊觎你的房子。”

“成亲,不能那么草率。”憋了半晌,袁漠才从喉头里憋出来这么一句。

这人,都快把冯初晴给急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能草率!又不是真的成亲,只是个名头而已,我都不觉的吃亏你磨叽什么啊!大不了等我把嫁妆从商洛那里讨回来分你一半成吗?”

我不是为了钱!这样的话打死袁漠这时候他也不敢说出来。眼见着冯初晴一副“你不答应我立马换人”的急躁模样,袁漠还能说什么,只好重重点头,“都依你!”哪怕是假的,还能继续陪在她身边,关系还能亲密到“夫妻”,他想想都幸福,哪里还敢说拒绝。

冯初晴戳了袁漠心口一记,嗔道:“哼,都是贪财的。”要是不说了分一半嫁妆,这事是不是还要磨叽一番呢?

不过下一刻冯初晴就被指尖那头传来的痛疼得忘了怨念,袁漠结实的胸肌咯着她的手啦!

“两位挑点什么…”

陈蔑匠感觉到了门边上的光线被人挡住,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活儿站了起来。铺子里好些日子没生意了,虽说房租不要钱,可住在镇上柴米油盐哪一样不说银钱的,再说了,老大要娶媳妇,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可刚刚站起来,他就认出来门边上那穿着灰蓝色粗棉衣裤的高壮身影是谁来。

“阿漠啥时候来的,找谁啊?”另一边,门槛上坐着的八婶也闻声走了过来,老远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冯初晴皱起了眉头。

“八婶是吧,这些年我们家这房子劳烦您一家帮忙看着了,现下咱们家阿漠想要开个木器店,我呢也想开个绣品店,就不劳烦您几位再帮我们守着了。”你既然反客为主,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冯初晴可不是吃素的。

085 通知家长

“你又是谁?凭什么在这里唧唧歪歪。”

冯初晴话音才刚刚落下,铺面后面小门里就转出来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妇人,头发打结在一块,衣裳上的污垢都看不出是累积了多少天,大夏天的她一出现,整间屋子都多了一种酸腐之味,生生让冯初晴两步退到了袁漠身后捂了捂鼻子。

“牛大姐,她是…”袁漠张了张嘴,全身又有要烧起来的感觉了。

真是磨磨唧唧的笨蛋!冯初晴在背后掐了袁漠一把,被他坚硬的肌肉弹得龇牙咧嘴,轻哼了一声。

“她是我媳妇。”袁漠只觉得后背一痒,颈后汗毛全都竖了起来,腿上又遭受了自己下死手一掐,才堪堪硬着头皮回了牛大姐一句。

“不可能?”牛大姐一声惊呼,手里的铲子往袁漠鼻头上指来,“你咋会娶媳妇呢?”

“我我…”袁漠毕竟底气不足,在牛大姐恶狠狠的瞪视下瞬时便消了音。

“早就听阿漠说八叔八婶和牛家哥哥姐姐们对他多有照顾,可牛大姐听到阿漠娶媳妇会是个这个反应?难不成阿漠骗我?”冯初晴适应了屋里的怪味后,总算是缓过了气,战斗力回血成功。

谁不想有个好名声,牛大姐一家子想是没想到袁漠在媳妇面前还会给她们说好话,面上凶恶之色就多了些尴尬。

冯初晴见状,乘胜追击道,“其实我和阿漠也不是要让牛大姐你们立刻就搬,不知道一个月时间够还是不够?牛大姐也别想撒泼耍横,阿漠怕你我可不怕。再说了,这事情我们手里还有牛大叔他们当年签下的见证书,这事情你要是执意拖着,等我和阿漠的成亲喜酒办过了会找人好好断个公道。”

“阿漠,你从哪里找来的这等没脸没皮的小娼/妇,瞧这满嘴成亲成亲的都不怕人笑话,你是个大男人,难道就让个娘们骑在你头上说东道西;你再看看她的年纪,不小了吧,你可别找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以后你师傅回来要怎么交代?听八婶给你说啊,你刘姐夫家里有个妹子才十五,模样长得周正,膀大腰圆是个会生养的,回头啊,八婶做主给你找媒人求亲去,包管能成。”八婶的嘴皮子倒是利索,打的主意也是一等的好主意。

可惜冯初晴就是袁漠的逆鳞,要是她叽里呱啦只管像以前那样骂他也罢了,现在骂到了冯初晴,他的怒火是怎么都压不住,沉下脸怒喝道:“住口!不许你这样说初晴,她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子,除了她,我谁也不要。刚才她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一个月时间足够你们搬走了吧。”

袁漠人生得牛高马大,这一虎着脸发怒看上去威势十足,牛大姐和八婶这等凶悍之人竟然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