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要脸的行径顿时气得冯初晴脸都红了,木器店门口常年放着一张木凳子,她冲过去二话不说拿来就往正打算握手言和的袁久方和冯正松丢了过去,“都给我滚!阿漠只是失踪,会回来的,都休想占我半分便宜。”

“妹妹,这怎么是占你便宜呢!你没瞧见你公公婆婆他们一家子的样子吗?你大哥这是为你好,不然别人以为咱们冯家好欺负。”

“袁漠那短命鬼早就是该死的了,他死了,这房子不是该我们这养他二十多年的爹娘得吗?”

冯李氏和袁尤氏不约而同地嗤笑出声,发现对方说的意思都差不多,不由瞪向对方,异口同声又来了句:

“你放屁!”

“你们才放屁!这房子是阿漠的师傅让阿漠和我代管的,就算阿漠如今失踪,这房子的房契都还写着我的名字呢,你们谁都别想夺走。要是你们再在这胡说八道,我就报官说你们私闯民宅!”冯初晴看了一旁那两位衙役一眼,心里有些凉,又补充了句:“九陇县不成,我就去知州衙门,总有人要给我个公道。”

她个子本来就小,人又痩得脱了形,脸蛋尖尖的,一个人站在人群焦点处据理力争的样子是那么弱小,让一旁的常满夏心都快碎了,很想冲出去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自己愿意做她的依靠。可是,常满夏知道,现在他要是冲出去了,会有更多的脏水泼在她身上,到时候人言可畏,那才叫杀人无形呢。

冯正柏就没这方面的顾忌了,方才是冯初晴不在他不清楚状况不敢贸然插言,现下却是能够站到冯初晴身后沉声对争吵的双方怒喝道:“你们都听清楚了吗?不管是谁,都别想趁着我妹夫不在就欺负我妹妹。亲家老爷,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妹夫死了,不知道谁来冯家报丧了,冯家又有谁在你家来吊过丧吃过丧酒?大哥大嫂,家里房子那么宽敞,你们要房子何用?处暑明年可是要考童生了!”

冯初晴差点哭出来,“二哥,阿漠只是失踪。”

“哼,你倒是哄骗着老大把房子改到了你的名下,可这样就行了吗?你口口声声说这房子是洪师傅留给老大的,有谁能证明?这房子明明就是老大挣银子修的,他虽然不是我们亲生儿子,我们可是把他当亲生儿子疼爱的,难不成他做老大的不该给我们养老?那好,我们也不多要,就前面铺子给小旭就行。”袁尤氏倒是精明得很,当年给洪师傅还有袁漠做证明的老人就那么几位,她事前给了些好处出去,早就体现出来了,人群中便有人指责冯初晴不孝敬还要给袁漠摸黑,其中就有灰溜溜被赶出去的牛大姐和她娘。

冯初晴正想反驳,人群中就跳出个妇人站到了袁尤氏面前,单手叉腰,另一只手都快戳到了袁尤氏的鼻子上,

“你这个满嘴喷粪的女人也好意思在这里说你们心疼大木头,大木头六岁送到我家来的时候就身上一件破褂子,日后我给他做一件衣裳你回家扒一件的,弄得我后头都不敢让孩子穿好衣裳回家了,你倒是好,扒衣裳都到我家门口了。还有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大木头那灾星的名头就是你传出去的,你不是觉得他是灾星扔下一家子老老小小跟人私奔了吗,怎么还好意思站在这儿咋咋呼呼?怎么,跟出去的那男人不要你了?又回来吃回头草?啧啧啧,你运气倒是好,袁久方都没另外找个?”

142 三年之后

突然跳出来这妇人竟然就是和冯初晴一路回来那个,冯初晴都还没回过神来,刚才还帮着袁尤氏“作证”的牛大姐母女两个就像见鬼了似的叫了出来,“洪婶,你回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和我们家老头子回来啊!刚才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要不是我和老头子想回来看看大木头,还不知道大木头两口子被你们这么欺负呢!”洪婶叉腰将那些个睁眼说空话的人一个个的都骂了回去,这才回头对冯初晴友好一笑,

“我和老头子还说谁那么好运道能有你这么个可心的媳妇,没想到好运的是老头子那木头徒弟。”

冯初晴也没想到洪大叔夫妇就是袁漠经常心心念念的师傅师娘,她的运气还真好。

有洪婶这个房屋的正牌主人出面,袁尤氏这样的人就只有迅速退散罢了,冯初晴没有承认袁漠死去,他们正好懒得花银钱去办丧礼。

冯正松和袁李氏被冯正柏和常满夏连推带哄的也弄走了,现场的人给洪婶打了招呼后一个个的也散了,这边的街坊邻居大多都还是很卖洪师傅夫妻面子的,毕竟人家有个在京城当官的女婿。

人潮散去,冯初晴和洪婶连忙将洪大叔扶进了门,没等冯初晴开口,洪大叔首先便表了态:他们两人当年是把房子留给袁漠媳妇的,如今也是。要是冯初晴有心孝敬他们,就给他们一间屋子住,要是冯初晴觉得两个人累赘,他们立马转身去别的地方讨生活。

冯初晴正为着逗趣堂每月需求的那些木器玩具焦心,家里也缺个主心骨,像今天这种状况,雇佣的李嫂和余三妹、四妹两个小姑娘是顶不了大作用的,要不是袁旭还有几分念旧的情面搬来了常满夏又弄来了冯家人,还不知道铺子和后院要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两厢一说,皆大欢喜。冯初晴有了这踏实的后盾,又将精力全都投向了寻找袁漠的事情上头,这一天终于是在往来九陇县衙门的时候晕倒在地。

待得悠悠睁开眼睛的时候,守在身边的是神情奇怪的常满夏,抬头看了四周的环境,冯初晴犹如身在梦中,“这儿是哪?满夏哥怎么会在这边?”

“这是九陇县的客栈,你晕倒了,衙役通知的我。”常满夏拧紧眉头,语中带着责备,“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怎么样?袁漠已经死了,你就别自己骗自己了!”

其实找了这么多天,冯初晴又何尝不知道袁漠凶多吉少,可是一日没见着袁漠的尸首她就不甘心,总觉得袁漠还活着,只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见冯初晴不搭话,反倒是将身体转向了墙壁,常满夏颓唐地捶了下床柱子,“初晴,你要是愿意,我来照顾你行吗?”其实常满夏自己都已经知道了答案,冯初晴是个重情的人,对袁漠的不离不弃便能看出她性子中的坚毅,可常满夏知道,有些话必定是要说出口的,不管结果如何,总要去面对。

“满夏哥,你只是我的哥哥,这一点不会改变的。”冯初晴闷闷地回答,她也想找个人依靠,但绝对不是常满夏,感情的事情就是这么玄奥,喜欢就是喜欢,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这个答案在常满夏预料当中,苦笑着抹了一把脸,他拖了跟凳子坐到了冯初晴的床前,“我也知道,要想变早就变了。可是你要找到什么时候?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成天就奔走在湔江沿途?”

如今的九陇县衙早已经不派人帮着冯初晴寻找了,就连她出银钱雇佣的那几人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根本没尽心。

“难道就不找了吗?”可是冯初晴就是觉得袁漠还差她一个解释,说好的隔几天,怎么就这么久。每天她只要闲着,脑海里就会出现袁漠憨憨的笑脸,叮咛她要等着自己归来。

“你不为自己想想,总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吧。”常满夏当年不就为着常守信振作起来的么,他相信,为母则强,更何况,冯初晴本来就不是弱者,只是走到了死胡同了而已。

“孩子!”冯初晴猛地翻过了身,“满夏哥你说什么?”

“你有喜了,但忧思过度,怀相不是很好。”常满夏将大夫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冯初晴,希望她能够恢复以往活泼开朗的样子。

亲口说出心爱的女人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是一件残忍的事,常满夏无力地理了理衣襟,起身走到门外,望着秋日阴霾的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罢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孩子?!”冯初晴摸着依然平坦的小腹,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许久许久,常满夏都在门外站得不耐烦了,背后终于响起冯初晴虽然虚弱,但精神头还算不错的要求:“满夏哥,我有些饿了,能请你帮我叫点清淡的吃食么?待我用了饭,咱们一道回景山镇吧。你放心,我会好好对自己的。”

重新回到景山镇的冯初晴撤回了找人的托付,但同样没有听洪婶的建议给袁漠办个丧礼弄个衣冠冢什么的,她不想告诉自己的孩子:你爹死了,你是遗腹子!她宁愿告诉自己的孩子,你爹去远方做工了,攒钱给宝贝买你要的任何东西!

————三年后———

蜀清绣铺已经成为了益州绣坊中的行业翘楚。作为老板娘,冯初晴的绣品已是价值不菲,可惜每年她倾注在孩子和徒弟身上的心血太多,最多会有三幅她亲手完成的绣品流出,一旦上市,必定是不下五百两银子的高价。

三年的发展,绣铺主要的产品就是仕女扇,其余周边产品也是开发出来不少。绣娘主力是余三妹和四妹,洪婶和李嫂子后来又帮忙介绍了几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学了蜀绣中最基本的针法,应付平日里来景山休闲避暑的人绰绰有余。

秋收后,人们普遍都闲了下来,景山春夏季游人如织的现象暂时歇了下来,中场到景山的道路一片静谧,可突然,一阵小孩子嘹亮的哭声打破了这条街的沉寂。

“爷爷快救救我吧,我娘要打死人了…”一个圆滚滚胖嘟嘟的白嫩小孩儿从绣铺连滚带爬的进了隔壁木器店的店门。

对门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茶馆老板捋着山羊胡呵呵笑了出声,招呼里面打瞌睡的堂倌出来看热闹,“小三子,咱们赌五文钱呗,看冯娘子能不能打着嘟嘟。”

“掌柜的,这个咱们还是不赌了吧。要不然我赌打不着,你押能打到?”堂倌捂着腰间装零钱的包裹坚决不上当。

冯初晴家的小包子嘟嘟自从学会了走路,对门就时常会出现冯初晴要打孩子,嘟嘟要逃命的哀求声,可是这样的声音都持续了一年多了,也没见冯初晴什么时候真的打在了孩子身上。

果然,小胖墩声音刚过,木器店里的洪大叔就首先奔了出来,堪堪将孙子给抱到了怀里,“你母亲在哪呢?爷爷在,她不敢打你。”

绣铺门口,冯初晴一边小心地让洪婶让开,一边拿手里头的竹鞭指着儿子,“洪宝儿,你给我下来!”

“初晴,嘟嘟知道错了,说两句就成了,你可别动鞭子啊!”洪婶一边给洪大山使眼色让丈夫抱着孩子先躲开,一边伸手去夺冯初晴手里的鞭子。笑话,小宝贝都叫“洪宝儿”了,她才不舍得被冯初晴教训呢!

嘟嘟是洪宝儿的小名,生他的时候冯初晴因为骨架小甚为凶险,没想到生下来想要上户籍的时候袁久方苛刻着要收银子,冯初晴一气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孩子的户籍放到了洪家,跟着洪大山姓。乐得洪大山夫妇眉不见眼的,成天两口子就把孩子带在身边比什么都宝贵,日子也过得更有滋味了。

冯初晴也不想暴力教育啊,可是嘟嘟这次做得实在过份了些。人常满夏好不容易遇上个合心意的人准备成婚,嘟嘟这孩子竟然把她给新嫁娘做的嫁衣以及床上用品拿剪刀给剪花了还全都塞到了他的小床底下,这才两岁多点的孩子,怎么就这么皮呢?

“干爹、干娘,这次是嘟嘟做得太过了,必须得让他知道痛。”冯初晴这次没有妥协,说什么也要给孩子一个教训。

“呜哇…”要说刚才都还是装哭的嘟嘟,这下子可真的是掉了进豆子,抹着泪控诉道,“娘要帮坏人抢满夏伯伯,以后守信哥哥就没人疼了…”

“嘟嘟不哭,嘟嘟不哭。初晴,你快进去看看剪掉的地方严重不,能补吗?嘟嘟这儿我和你干爹会教训他的。”看到向来坚强的小男子汉真的掉了金豆豆,洪大山两口子心疼得不得了,洪婶连忙指使冯初晴进去收拾残局,就想把这件事给抹去。

其实冯初晴听了嘟嘟嚷嚷的原委已经不生气了。这孩子喜欢常守信得紧,洪婶和李嫂子说话也不怎么避忌着孩子,想必是说了什么后娘之类的话被这小子听了去,联系到“灰姑娘、白雪公主”这类有了后娘的凄惨境遇在为常守信鸣不平呢。

143 要去京城

三年了,冯初晴身边除了多了个常常让人哭笑不得的嘟嘟外没有太大的变化。余三妹嫁了本镇一个殷实人家,可她还是喜欢每日里来铺子上工;余四妹才刚刚满十三,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常满夏去年终究还是拉着冯正柏和冯初晴正式结拜成异姓兄妹,开始接受家里的安排相亲,今年夏天时定下了卢飞的一个远房堂妹,腊月初二便要拜堂成亲了。守着蜀锦工厂和蜀绣大家,新人所用的东西自然不用格外采买,只是没想到还不到三岁的嘟嘟竟然会拿剪刀毁了新嫁娘的衣裳。

嘟嘟人小,用力虽然不大,可好好的一件嫁衣被绞出零零碎碎数道伤口来也不成样子了,多看一遍,冯初晴又想回头揍那小子一顿。

“师傅,重新做一件吧,我都把衣料下好了,你看是你亲手绣花还是我来?”瞅着冯初晴眼神不对,余四妹连忙伸手将嫁衣给收到了自己手里,“这件衣裳本来就宽大,把嘟嘟剪破的地方裁掉也能做一套小个子人的嫁衣了,师傅也莫要太责备嘟嘟了。”

不到半个月时间,想要做精细一点一个人根本就不成,这位卢小姐冯初晴是见过两次的,也是爱牡丹之人。两套新人衣衫她都选择了牡丹为主元素,到时候穿出来看着也喜庆好看。现在只得退而求其次,把那从裙摆蔓延到肩膀的牡丹修改得简单一些,她和手艺好些的余四妹一起动手,希望能赶上腊月初二的婚礼。

还说嫁衣做完了趁此机会去一趟益州城看看穗儿的,这下子…,冯初晴又开始磨牙,惹得都跑到门口的嘟嘟身子一缩。飞快地跑向了外头,“舅舅啊,嘟嘟不敢进去。”

原来是去年就将生意做到了蜀郡去的冯正柏回来了。冯初晴心知必然没法子教训下嘟嘟那混世魔王了。只得擦了擦手,叮嘱余四妹先将水袖和裙边上的蝙蝠纹绣了。转身去了待客的正厅。

冯正柏正拿从蜀郡带回来的点心喂给嘟嘟吃,嘟嘟小小的身子躺在舅舅怀里只管张嘴,气得冯初晴一瞪眼。

“初晴,你别瞪孩子啊!”虽然冯正柏家这两年又添了两个孩子,可不知道是舅舅见外甥特别亲还是什么缘故,他疼嘟嘟完全是没条件的疼,连冯初晴瞪一眼都不成。

没办法,冯初晴只得转换了话题。“二哥这次回来能待多久?怎么不见二嫂和侄子们,我这里又出了几款玩具。”

冯正柏这次东山再起可没有贪功冒进,一步步稳打稳扎,才刚刚在蜀郡和常满夏弄了一家集线庄和布庄为一体的类似专卖店的地方。为着这一处冯初晴戏称“旗舰店”的地方能够顺利打入蜀郡高层市场,冯正柏可是去年就连家带口搬去了蜀郡,如今总算是站稳了脚跟,取得了蜀郡布业的一席之地,连蜀郡王府都会从旗舰店里选购蜀锦和丝线。

“小雪还在吃奶,眼下天气转冷,你二嫂怕孩子们受凉。怕是要等到满夏哥成亲的前两日才会到家。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找你。”冯正柏留了小胡子,看着成熟稳重了许多,一身藏青色蜀锦长袍衬得人精神了不知道多少倍。拍了拍嘟嘟的肉/屁/屁。冯正柏将点心包都放到嘟嘟怀里,叮嘱他拿出去和余三妹、余四妹一起分享。

孩子前脚刚出门,冯正柏就正了神色,“初晴认识蜀阳县主?”

“蜀阳县主?谁啊?”一听就是高大上的角色,冯初晴自认没那么大本事认识这样的大人物。再说了,依着她的性子,也不想去巴结这些大人物。

冯正柏摸了摸小胡子,这才惶悟,忙补充道:“就是蜀郡王家长女。两年多前进京被册封为蜀阳县主,听说嫁到了京城里的一个什么伯爵府上。”

“钱诗!”这么一说。冯初晴想起了到过年时就会跟着景彩虹到自家住上几天的钱俊小盆友,他家那个喜欢小动物都快入魔的姐姐不就是进京嫁人去了么。微微摇了摇头,“蜀阳县主只是三年前在我这儿学过几日刺绣,说认识还真的谈不上。”就钱诗成天鼻孔朝天的样子,冯初晴可不觉得自己能入贵人的眼。

“那就怪了。”冯正柏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密封的信件,“那她为何要专门给你写了一封信。”

这还真是怪了!冯初晴也不避忌自家哥哥,打开信一目三行看了下去,完了眉头皱起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钱诗的性子不服输,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趾高气昂。从冯初晴这儿掏过去的简单绣技和另辟蹊径的十字绣绣法哄哄成天矜持贵气的宗妇们倒也罢了,遇上真正识货的人可是要露了馅儿。

前两年在皇宫里被拘着学规矩没什么机会生事,可开春成亲后问题就来了。绣了几次东西被人夸赞捧了几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后来遇上比她地位高的某郡主讽刺了几句就忍不住反驳了回去,还说人家手里的团扇都是她师傅绣的云云,意思就是“你把我师傅做的团扇当成宝贝,然后说我刺绣不好”;直说得对方面红耳赤要拿绣娘开刀。

再巧不过的是,那位绣娘是一位苏绣绣娘,正是当年被吴桐和商洛重金请来和冯初晴打对台官司那人她师姐。这位师姐的手艺虽然比不上在皇宫内造府的师傅,但也比商洛他们找的那个要高明许多。

可惜的是,这绣娘为人很是虚荣。之前郡主看中了一位侯夫人手里的扇子图案精巧,回来便要她照着绣上一把。可是侯夫人团扇上的是难得的双面异色绣,这绣娘是怎么都绣不出来的。

可郡主娘娘大把银子专门养着个绣娘是什么用的?要是这点子事情都搞不定,人郡主还养你干什么!思来想去,这绣娘便拿了自己一副大型绣品去了京城里这几年专门卖各种精致绣品的上品坊换了一把扇子,回来谎称是自己绣的交给了郡主。

这把扇子比那位侯夫人的双面异色绣还要精巧,乃是三异绣,不但双面的颜色不一样,就连图案都不同。一边是荷花,另一边却是山水画,在冯初晴出手的绣品中也属难得的珍品,要不是扇面无需太大,冯初晴才懒得费这么大劲。

钱诗之所以认出来,还是因为这样的构图她曾经在冯初晴那儿看到过,她没本事绣出来,不代表她就不上心。况且冯初晴的出手的东西还有一处隐秘的记号,钱诗注意到了郡主的扇子,自然会留意上面的标记,一不小心就认了出来,还当着不少人的面下了郡主的脸面。

钱诗倒是出了一口恶气,那绣娘却是差点被郡主娘娘给打死;幸亏临时想起转年二月十九就是太后娘娘七十岁寿辰,郡主还要靠着她给太后做一套万寿服的礼物呢,千求万求总算求得了一线生机。

争宠还在继续,钱诗听这绣娘要给太后绣衣裳,立马就想到了冯初晴,要是在这个事情上再压郡主一次就太好了!所以,立马修书给冯初晴,让冯初晴赶紧给太后准备礼物,到时候她领着冯初晴去给太后献寿礼去。

“这个…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冯正柏看了信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按理说,能给太后娘娘献寿礼肯定是个出头的机会;可是钱诗信里面的口气竟然是坚决要把那位郡主娘娘给压下去。想都不想一下,她不过是一个县主,怎么和一个郡主争胜?败了,冯初晴肯定吃挂落;胜了,那位郡主会不会找麻烦啊!

“要不,我托词说病了还是不去了吧。”冯初晴可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态,一身火爆脾气又被嘟嘟那小子给折磨得没剩下多少,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不去会不会又得罪了蜀郡王府?”冯正柏又说了信是郡王妃亲自交给他让他转交的。这两年郡王妃对冯家可说是照拂良多,要是郡王妃有心维护,这封信也到不了冯初晴手上!

又想了想,冯正柏也没更好的办法。左右离着常满夏那边不远,兄妹两个草草收拾了下又找了常满夏。常满夏毕竟要见识得多些,仔细把信件看了几遍后道:

“从信上看来,这位郡主应该也不是多有权势,一个县主对她叫板也不过是拿下人出气而已。倒不如初晴你趁这机会好好露把脸,让世人知晓除了苏绣外还有别的惊世之技;我这边有新出的几匹蜀锦不论花色还是布质都属上品,正柏那儿也有准备交给卢大哥的丝线,咱们暂时扣下来,明年带去京城,要是情况不对,就用这几样充数也无妨。”

顿了顿,常满夏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沉吟片刻便做了决定,“成亲后我怕是要去一趟京城,不如初晴你就同我一道上京,路上也好多个照应。”

卢飞既然将堂妹都嫁给了常满夏,又岂会再卡着常满夏蜀锦的销路,之前便递了话,卢家那位在皇宫当管事太监的大哥有心给常满夏的蜀锦指一条好的销路,对方只在每年的过年前后在京城,常满夏是必须要亲自走上一趟的,倒是正好顺路。(未完待

144 那山那谁

常满夏打算在年前到京城,好好修整之后才能更好应对未来的生意伙伴,给人一个好印象。

常卢氏和他新婚燕尔,这也算是冯初晴所说的“蜜月之行”了,只是若没有冯初晴一大家子,常卢氏会更愉快的。

蜀郡离京城不算太远,一路官道倒也太平。路上冯初晴几乎没出过马车,一针一线在绣一副能够送到太后面前的绣品,就算不是为钱诗争那一口气,她也要试试如今自己的蜀绣技艺到了哪一步,此次之后不知道蜀绣能否在苏绣一支独大的大庆朝争得一席之地。

越往京城走天气越冷,终于实在年三十这天,长长的队伍才算是踏入京城。在城门口验看身份文牒耽搁下来就从清晨到了傍晚。

洪大山夫妇俩还有女儿女婿在京城,虽说上次负气而回,可这一走就是三年多,毕竟是亲生女儿,再大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常满夏和常卢氏那里有卢飞的亲笔信,只消拿了信件去卢总管在京城的住处便可。

几人一合计,进城后冯初晴母子两个便暂时跟着洪大山去他女婿高家住着,以后究竟住哪还要等年初六后见了钱诗做最后决定。

说是分开走,岂料进城后招凑上来的帮闲一问话,可真是瞧了;高家和卢家都住在皇宫西城门外护城河边上的锦绣西南街,不过一个是乙字巷,一个是丁字巷,中间隔着一条街而已。

这倒是好。几个帮闲乐得轻松拿钱,饮者诸人往那边走去。京城风气要比益州城开放些,冯初晴撩开马车帘子四下看去,虽是傍晚,进出城的人也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乘坐马车的,有靠着腿走路的,一派繁华兴盛之像。

“几位客人有所不知,要不是今儿是大年三十,这路上还得更拥挤一些。你几位遇上我们哥几个是找对了人,待会儿宫里会在前面点兵场燃放烟花,要是遇上那不开眼的从那边把你们带过去保不准就给隔在半路上连年夜饭都甭想吃到。”跟在冯初晴和嘟嘟这辆马车边上的是个瘦小的小伙子,目测年纪不会超过十八,时不时就凑到了冯初晴窗子边上说上几句。

沿着护城河的一圈都是锦绣街的范围,能在那边建府的可不管屋大屋小都是个官,这些帮闲的人也是想尽量混个眼熟什么的,以后少不得能够多挣些银钱。

到了京城,冯初晴可没精神继续飞针走线了,倒不是街面上的繁华扰人,实在是嘟嘟这小子醒了以后好奇心太甚,问题是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不管冯初晴回答个什么,他都会紧接着挖根挖底地问为什么,弄得她精神都快崩溃了。

这帮闲的小子上来倒是正好,冯初晴干脆就帮嘟嘟在窗口垫了张凳子,抱他上去,“嘟嘟,你看娘亲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你问这个大哥哥吧,他啥都知道。”

可怜的帮闲小哥,因为一时最快,这下子成了嘟嘟这鬼灵精的专属答疑师。一会儿“为什么楼会那么高?”、“皇上为什么会住高楼里?”、“皇上真有钱,要给臣民放烟花,他钱哪来的?绣花还是纺布?”、“皇上无所不能,那他能帮嘟嘟把去很远地方干活的爹找回来吗?”…

“…”面对嘟嘟时而离谱时而天真的问话,帮闲小哥嗯无言以对了,只好转头装作看到了有人挡路非快和人换了位置。

“嘟嘟,娘不是和你约好了,等你长到处暑哥哥那么大,并且考上童生,你爹就拿着银钱回来了吗?”冯初晴心里一刺痛,深埋在骨血里的思念又被人勾起,而且还不能发火的那种,说不出的憋屈。

“那我要多吃饭快快长高长大,爹就回来了。”嘟嘟再次趴到车窗上没在多说,别看他年纪小,他知道的可多了。不能在娘的面前提到爹,提到的话娘的眼睛就不亮了,那样他的心就会疼。

“嗯,”冯初晴欣慰一笑,伸手帮儿子理了理头上毛茸茸的帽子,顺道捏一捏他多肉嫩滑的小脸蛋,望了眼儿子心念念盯着的糖人儿,打算过两日出来一定要给他买上一个。

温馨的母子俩转眼就转过了正街,隐入大街小巷之间。殊不知在马车刚刚转弯那一瞬,路边酒楼二楼窗口一个人“呼”的一声站起来就要往楼下跑,不过旋即被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人给扯住了衣袖,“英王殿下,你要去何处?信王他们可就要上来了。”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被中年人抱住的男子二十多对,生得虎背熊腰,身上穿着玄青色暗纹蜀锦长袍,方正的黝黑脸上,一双眸子黑沉得吓人,紧紧盯着马车转进去的街口不放,许久许久,才松开捏紧的拳头,挠了挠后脑勺,“兴许是看错了,她怎么会在京城!”而且还带着个孩子。

“我的英王诶,奴才求您莫要挠后脑勺了,就刚才那样子,挺好,真的!”那中年人都快愁死了,“都三年了您怎么都改不掉这坏毛病,要是被大管家看见了,非得捶死小的不可。”

英王抿了抿薄唇,把手放到了腰侧捏紧,“不管大管家什么时候到京城,年后皇祖母寿辰之后本王都要去一趟蜀郡益州城。”

“得,大管家也说了,只要此次进京面圣您表现好了,不管您去哪我们都不会阻拦。”中年人只求英王待会儿莫要被他那些个堂兄弟笑话即可,以后的事情,还是等大管家回来再说吧。

说话间,酒楼底下又是一阵喧哗,陆续上来了不少随身带着侍从的锦衣男子。此处地处京城中心位置,离着点兵场隔了两条街,正是观看焰火的最佳地点,每年都会有人花大价钱包下附近的酒楼通宵畅饮。

英王虽然是皇帝的亲侄子,但他只是个驻守蕃地的亲王,这个时节也是没资格去皇宫专门的观礼台和帝后同欢的。只能和数个同他身份相似的堂兄弟在这儿聚聚,等到第一波焰火过后,太子会带着几位皇子再来联系下亲情友情。

天家无真情,平民百姓家难道就情意绵绵了吗?

高文正如今是正六品的户部主簿,门楣上红底黑字的“高府”在大红灯笼映衬下庄严肃穆。送到了地方,帮闲们拿了赏钱早已经离去,洪大山让门房进去通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就算高家门庭再大那也该有个回音了吧?

“干爹、干娘,定是姐姐姐夫过年时节有些忙碌了,难免慢了些。”冯初晴偷偷给嘟嘟塞了一嘴的细碎糕点,免得这孩子因为又累又饿吵闹起来,抬头轻声安慰了脸色极为难看的洪大山夫妇。

“初晴还是别给她们找理由了,这府邸走圆了也不到一亩地,就是转一圈也该出来打个招呼了。”洪大山夫妇在高府住过两年,自然清楚里面布局得很,再怎么变化也不至于扩院子。

“老头子,要不然我们走偏门进去吧,那边应该没锁。”到了京城,洪大婶的脾气收敛了很多,就和冯初晴到了嘟嘟面前似的。

洪大山听这话就怒了,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我就不信这京城连家客栈都没有,先住上些时日,晚些实在不行少不得去求满夏一声。”常满夏那边,据说卢昌的是个三进宅子,平日里他在宫里当差,那边就只有一对老夫妻守着房子,要多住下几个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洪老爷,我们太太叫你们进去呢。”正在这时,刚刚进去报信的门房拖拖拉拉的走了出来,倚在门框上也不说来帮忙将马车往里头赶,更别说殷勤地上前来帮忙拿东西了。

洪大山气得吹胡子瞪眼,冯初晴不由庆幸刚才常满夏给她们留了两个赶车的小厮,伸手拦住了洪大山,从袖里掏出了两锭足有五两的银锭子亮晃晃地交给了两个小厮,“两个小哥辛苦了,劳烦你们帮我把带来的礼物都拉到我义兄那边放着去吧。顺道找个帮闲的帮我们去客栈租个小院子。”

高家的门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瞅,洪大山等人虽然风尘仆仆的样子,那精神头和身上的穿着打扮并非几年前那个寒酸模样。特别是冯初晴,水灵灵一个人,为了面子,水灵灵的一个人头上还特意寻了根赤金簪子插上,就是怕当官的高文正狗眼看人低。洪大婶也不差,手腕上明晃晃的金镯子这时候才在袖子底下露出了真身,真是悔死了几个月也存不下五两银子的门房。

“怎么能让洪老爷您们住客栈呢,好歹高家还是太太在当家。”门房这下子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冯初晴袖子里还有没有银子掏出来,可惜让他失望了,冯初晴只是转身将马车车辕上的嘟嘟抱到了地上牵着,拎了个小包袱就跟着洪大山夫妇进门了。

“两位小哥,要我帮忙不?”门房没有引路的职责,想着大年三十了也没什么事了,倒不如找几个酒钱,当即便腆着脸往套车转身的常家小厮奔去。

145 初一玩雪

“爹、娘,你们不是说回乡不管我这个女儿了吗?还是…银子就用完了啊!”

高洪氏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此时看上去仿似过了三十,满头金银珠翠堆积也掩盖不了满身的疲惫,说到银子用完了之时,那不屑的眼神就往冯初晴和嘟嘟身上瞟,就好像银子都贴补给了冯初晴的似的。

“女儿,你连你爹娘身体怎么样,这几年过得好不好都不问一声,一来你就说银子,就像是谁欠了你似的。”洪大婶被女儿这态度给气得就差没跳起来,“三年前那五百两银子我和你爹可是分文未动。”

“没动?不会吧。”高洪氏一脸怀疑的样子并不像作假,洪大婶自然也不想把女儿想得无可救药,忙补充道:“你不是让你那贴身丫鬟双喜给我们送来的银子吗,我和你爹根本就没动,讨饭回的益州你爹差点没饿死,要不是运气好遇上木头家媳妇,你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见着我们老两口不。”

“这贱婢,难怪你们走了之后没多久她就说家里人来赎她回去嫁人,我还可怜她来着多陪嫁了几两银子。”高洪氏虽然算不上什么孝顺,但对自己爹娘的性格还是比较了解的。咬牙切齿发了一阵火让人想法子去追双喜的下落。想了想,还是让厨房又置办来了一桌像样的酒席。

可惜高文正他一点都不给丈人面子,高洪氏找了人去请两三次也不见人过来,只得怏怏作罢。

耽搁了一天总算吃上了热饭热菜,洪大叔也松了一口气,陪着吃了一会儿就把眼神往外瞅,还是洪大婶理解他的意思,搁了筷子问道:“女儿,怎么不见外孙和外孙女过来,好歹也该来渐渐舅母和表弟啊!”

“娘,贤哥和雪儿这时候都已经歇着了。”高洪氏为难地动了动身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是在说谎话,可能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又低声补充了一句,“爹、娘,出嫁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