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者更是有满腔的话待说。

苏瑾妍便就这样闯进来,打断了她们姐妹叙情,尽挑了些寻常琐事发问。苏瑾妤躺在床上,心有不耐又不好直接赶她出去,便假装咳嗽,用帕子捂了嘴,故作痛苦。

苏瑾婵见了果真着急侧身轻拍着她后背就急道:“妹妹,你怎么了?”

“我…我没、没事。”苏瑾妤连说话都极为吃力,因咳嗽而涨红的脸庞微微皱起。

苏瑾妍自不会干坐着惹人闲话,急急地就倒了茶递过去,“三姐,快喝点水。”

苏瑾妤伸手接茶的时候,上身突然就往前一冲猛地咳嗽,茶盏因手指的颤抖而全然往苏瑾妍身上洒去。后者却似早就料到一般机灵地跳了脚就直接退下踏板,身上没沾到水却已经“啊”地一声大叫起来。

引来廊下的婢子纷纷推门而入,慌乱道:姑娘出什么事了?”

甘枝、桑葚、丁香与苏瑾婵带来的婆子丫鬟,一时间全围了进来。

苏瑾妤心中深恼,但身旁人的关怀推之不去,虚弱咳嗽的戏份又不能立即收尾,便只能趴在苏瑾婵胸前,任由她为自己拭去水渍,一遍遍紧张地问自己有没有烫着。

青瓷描金的茶盏自棉被上滚落,经过踏板,落在明亮的瓷砖上,却完好无损并未碎。茶水浸湿了床褥,亦染湿了苏瑾妍的袖子,她摸了摸,还好衣裳穿得多,并没有渗到里面。心中庆幸,亏得自己多了个心眼就晓得与苏瑾妤一起,没状况才不正常。

抬眸,望向冲在前面、四下打量的几个婢子,苏瑾妍喝道:“没看到摔了茶盏吗?还不快上前收拾,难道让三姐姐就睡在湿床上?!丁香,给三姐姐重新倒杯水。”

吩咐完之后,苏瑾妍走至床边的架子旁,轻道:“三姐,不好意思,是我松手太快了。”

“七妹妹不必自责,三妹妹突然咳嗽,没有拿稳。好在谁都没有烫着,不必惊慌。”苏瑾婵用帕子轻轻拂了拂身上溅到的几滴水珠,抬头又对床上的人说道:“都阝病成了这样,怎么不请个大夫?”

“就是,上回我也劝姐姐呢~她偏说不打紧,愣是不肯请大夫。”苏瑾妍说着,心中又带了几分怀疑,不动深色地打量起苏瑾妤。

她面色惨白无血丝,连早前的涨红都退了下去,说话没精打采,可方才触碰到她手的时候,却觉得温暖正常,手心没有一丝病人的冷汗。她虽是颤抖着泼了茶盏,但是她接过的时候手指有力,难道…

苏瑾妍突然想到,甄府是医学世家。

心中了然,眉间又恢复常色,看着甘枝与桑葚将茶盏收走,擦了擦床褥却抬眸望着床上的人,表情无措。苏瑾妍上前两步,轻声提醒道:“三姐,你不如先下床,让丫头们换上一床吧?”

苏瑾妤还未回答,苏瑾婵就紧张道:“这可以吗,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好?”

苏瑾妍就回道:“大姐,茶水渗到棉絮里,先不说脏,但湿冷是定然的。三姐姐身子虚,瞧这屋里本就燃了两个炉子,难不成还要在往被窝里塞两个烤烤?”苏曛妍说着,掩嘴轻笑,“还是换了吧,让她们麻利些便是。”

七妹妹就是这样不正经,说话不顾场合,肆意玩笑。苏瑾婵与苏瑾妤只当她小女孩思想。

“丁香,快将门窗给掩上,省得三姐姐被风吹了。”苏瑾妍一脸友善。

“是,姑娘。”

苏瑾婵便亲自扶着苏瑾妤下床,丫鬟们将干净的紫色海棠花纹的床褥铺上,复又取了长台上的炉,在被帐上将香气散了散,才扶了苏瑾妤重新进被窝。

里面微凉,苏瑾妤不适地动了动身子。

“三姐,我让祖母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病。”苏瑾妍说完就拔腿往外。

苏瑾妤连忙唤住,“七妹,不必了,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何必大惊小怪惹得大家都担心。”

“你啊,就是有病都不说,我看着你这模样能不心疼吗?”苏瑾妍满眼担忧。她二人自幼丧母,她身为长姐对胞妹自然是如姐如母,恨不得事事为她打点好。

“姐姐,我真的没事。”

苏瑾妤便只能说上一番惹人怜爱的话,告知她们自己不愿将事闹大,养养就好了。毕竟自己的身体本就恢复地七八成了,若是让外面郎中一诊治,被发现了怎么好?

苏瑾妍大致就猜到了是这原因心中冷笑。眼下便是自己想离开,有人也不放心,偏得将她留下。

一两个时辰,苏瑾婵与苏瑾妤终是没聊到什么关键话题。苏瑾妍坐在一旁,听出三姐姐偶尔对大姐夫妻间事情的试探,就顾左右而言其他,分散二人注意。

苏瑾婵关键是来探望亲妹,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与二位妹妹说话亦是开心。而苏瑾妤虽然想有心让苏瑾婵心疼,可又怕装病装过了,她二人不顾自己意愿偏请了大夫故而只得强打精神。

须臾,大太太身旁的香草到了玉兰阁,给几人请了安道:“大太太让奴婢过来探望三姑娘,问身子如何,可还要紧?前几日二老爷给老太太寄回来了一种养生的药丸,大太太专门请人研究后配了药,又夹了几味补气驱寒的药,说是对三姑娘您这种病症最是管用。”说完就取了药瓶递过去。

苏瑾妤就示意甘枝收下,望着香草轻道:“多谢母亲关爱,你回去替我向母亲请安。”

“是的姑娘。”

香草说完,复又望向苏瑾婵,开口道:“大太太还让奴婢问大姑奶奶可得空,请您过去一趟。”

这话说的是客气,便就是请苏瑾婵去苑源楼的意思。自小罗氏也不曾亏待过她姐妹二人,苏瑾婵本就对她很尊重眼下又刚瞧了她对苏瑾妤的一番疼爱,当下就笑着站起身,说道:“凑巧我也想念母亲了,便与你一同过去。”

苏瑾妤就张口唤道:“大姐…”

苏瑾婵转头宠溺一笑,柔声道:“妹妹好生休息,你这身体我最是放心不下,什么时候大好了我就高兴了。你且安生静养,姐姐改日再来瞧你。”复望向苏瑾妍,又叮嘱道:“你三姐与你谈得来,你便在这儿多陪陪她。”

苏瑾妍自然称好,亲自将苏瑾婵送到了门口。

折返回屋,苏瑾妍刚在早前苏瑾婵的位上坐下,便瞧见甘枝要去将窗子打开,忙制止道:“别,外面冷风好厉害的,开了窗可冻死了。”

甘枝收手,道是。

苏瑾妤却坚持道:“还是将窗子开了吧。”跟着望向苏瑾妍,笑着道:“屋子里燃了碳,闭紧门窗可是要出事的。”

苏瑾妍不解,皱眉好奇。

苏瑾妤不愿多言,只说道:“你听姐姐的就好。”又是一副恹恹的表情。

苏瑾婵至苑源楼,与罗氏对席而坐,迟迟不见对方开口,就问道:“母亲找女儿,是有事吩咐吗?”

罗氏这才收了漫不经心的神色,叹了气说道:“三姐儿怎么样了?”

苏瑾婵自然明白这不过是开场话,亦配合着答道:“她身子挺好,多亏了母亲照料。”

‘她没事就好,我也知道你放不下她。三姐儿恼了亲家夫人,如今连带着其他姊妹都不敢去姑爷家探你。”语气并不沉重,隐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

苏瑾婵却不敢大意。除了三妹妹会是自己派人接去,府中其他姐妹去平阳侯府,皆都是跟着罗氏,素来没有说单独过去探望的道理。她这句话,摆明了就是说前阵子她不方便去曹府是因为自家婆婆的关系,更有几分责怪自己不请她过府的意思。

“母亲,女儿因为身体不好,婆婆都不准我多外走动。如今,我也没其他打算,就想着什么时候将毒素给排了,有朝一日能为姑爷孕个儿子。”苏瑾婵说得忧伤。

罗氏心生满意,她总是能明白自己是想说什么。因到底不是亲生母女,这种话题由她先提会比较自然。抓过她的手,罗氏宽慰道:“婵儿,你也别太担心,最近可是在调养?”

闻者抬眸,点头道:“在呢一直都没断过药。”

“大夫怎么说?”

“说是尽力而为。只是我到现在都没查出谁是下毒之人,女儿真是没用。”苏瑾婵是真心难过,抽出手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罗氏见状,冷不防就问:“怎么…是不是还有旁的事?”

苏瑾婵沉默几分。

罗氏心生它意,便凑近了对方小声道:“难不成是姑爷又多想了?”记起上次在侯府,那大夫说防子汤药时,曹家世子的表情。

分明就不信任苏瑾婵。

“闺女,你和母亲还别扭啥?你虽不是我亲生,但好歹也唤了我十几年的母亲,难道我对你就能不管不问?凡事有个什么…你不与娘家人说,那想和谁讲?”罗氏说着一顿,又道:“这些个事,你可不能与妤儿说。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听不得这些。”

苏瑾婵颔首,“女儿知晓,这些事我哪能与她们说?便是祖母问我,我都不敢直言…怕她老人家担心。”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瑾婵就吱唔着回道:“母亲,您是知道的。这门亲事,是他执意娶我才成的。当年我觉得他是贵勋子弟…深知自己配不上,早前他私下寻我时,我是有拒绝过的。

倒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担心,曹家是大家族,他又是世子,将来是要袭爵的,想着今后为难,倒不如之前就不要抱那份希望。”

这事罗氏是知晓的,当初甄家姑娘喜欢大姑爷…大姑爷却对苏瑾婵情有独钟,苏瑾婵却有心逃避。她是个聪明人,世家名门的媳妇难为,苏瑾婵嫁过去是顶着极大压力的,只是自己与老太太一心想着攀上侯府,自然就怂恿消了她的那些顾虑。

她是苏家的嫡长女…心有傲气,曾经也与自己提过,只愿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亦不会觉得亏了人家什么,今后说话处事也有底气。而她嫁去平阳侯府三年,却是变得自卑了不少。

曹夫人总是爱念叨,当年苏家如何,她平阳侯府又是如何风光、这些话苏瑾婵虽没有与自己抱怨过,但是陪嫁过去的人,总也有听到只言片语的。再者,从平时曹夫人对自己与老太太的态度,便也能料到苏瑾婵在侯府的生活。

“他一直觉得我心里没他,又见我几次与小叔子一起说笑,本就有些不太高兴。”苏瑾婵说着抬眸,复道:“母亲,您是知道的,自从嫁了他,我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他却总念着我当初推辞他的话,时不时就对我有所怀疑。我之前与二少爷亲近,不过都是为了三妹妹,自这亲事没了,我也再没主动去找过他。”

罗氏听得心中一紧,凑前道:“就是说,大姑爷怀疑你心里没有他?”

苏瑾婵就有些激动,“我怎么可能没有他?这些年,我服药拜佛,不就为了给他生个儿子吗?”心中亦觉得委屈,因为重视这段婚姻,在婆婆跟前就总是低头,他却还那般不理解自己。

“姑爷只是一时想不开,你别伤心。他对你的爱、对你的情,这些年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罗氏拍了拍苏瑾婵的手背,语重心长地又道:“他身为世子,可这些年,除了你,身边一个旁的女人都没有。”

苏瑾婵这才情绪平稳,“他对我是极好的。”

“对啊,否则当年…”罗氏话说一半,复又停了下来。

苏瑾婵就问:“难道母亲也怀疑那咒语?”

命中无子、孤独一生、不得善终…

当初可都是深深映在眼帘,记在心上的。只是苏瑾婵并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我自认为她甄琳儿活着的时候,没对不起她一分。夫君本就不喜欢她,与我的出现没有丝毫干系,怎么能说是我抢了她的心上人?”

“婵儿,没人说你抢,是她自己太偏激。”

苏瑾婵突然眸色一暗,“不过前几日,婆婆却去了甄家。”

罗氏听得一激,“曹夫人去了?”

后者颔首,又添道:“只嗯,但甄家的人没有让她进门,婆婆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苏瑾婵还记得那日曹夫人回府,自己好心去侍奉她,她却说都是自己当初造的孽,惹得人都死了还不原谅自己。

甄琳儿很会讨曹夫人欢心,当年婆婆是有意让丈夫受她为妾的。

罗氏了解她的性子,便说道:“有的时候,你也得与姑爷说说,尽是让自己受委屈。”

“这委屈不是我躲得掉的。母亲,我不想与他说这些,背后议论婆婆是非,他便是明着帮我,心里也是不喜的。再说了,事关那个女人,他听了又要不高兴。”

罗氏最欣赏的就是苏瑾婵这种处事态度,点头笑了道:“姑爷得了你,才是福气。”

“我只盼着他有一日能信我就好。”苏瑾婵无奈。

沉默了片刻,二人就转了话题。苏瑾婵想到了一个事,对罗氏便说道:“母亲,今儿个和七妹妹说话,觉得她变了不少,好似比从前懂事了很多呢~”

罗氏笑意难掩,“她也是时候该长大了。”

第七十九章 人心

冬雨刺寒,路潮阶滑,茉莉跟在身旁打伞,苏瑾妍拢了拢身的棉裘,将身子裹得更加严实,才走进慈云阁就听到屋里传来的抱怨声。

“老太太,您为什么就不同意将媚儿送进宫?瞧城西岳家的那姑娘,方进宫如今就成了四品玉容娘娘。

她父亲也不过是个大理寺评事,咱们府的姑娘进宫,定然比她强。当初您就不该…”

话没说话,就听到里面一声大喝,“不该怎么,不该阻了你娘俩的富贵路?”

“婢妾不敢。”

苏瑾妍停在廊下,慈云阁的大丫鬟春兰见状就上前打招呼,却见对面的七姑娘做了个噤声手势。

“春兰姐姐,屋里的这是范姨娘?”瞟了眼葱绿撒花软帘,苏瑾妍轻问出声。

春兰点头,复又引了苏瑾妍往一旁的次间过去,开口道:“七姑娘,范姨娘都来了一下午了,缠着老太太不得安宁。”

苏瑾妍微微笑了,“那也是祖母愿意被她缠着,否则早就赶出门去了。”

“却说这姨娘还真…”似是察觉失礼,春兰那“有些本事”四字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苏瑾妍深知慈云阁的婢子做事妥当,范姨娘虽只是个妾室,但也算半个主子,自然不容下人嚼舌。但依着春兰身份,真说要议论也未尝不可,到底是她不欲与自己多说罢了。

“那七姑娘您就先坐会,奴婢去给您上杯热茶。雨现在倒是小了些,可一路过来也是冻着了吧?您先暖暖身子,老太太正在怒头上,过去通传您就是进了屋,许是也会白受了气。”春兰一脸贴心。

苏瑾妍笑着颔首,“就有劳春兰姐姐了。”

春兰等人都是老太太跟前的近侍,素来府上众人都待她们礼遇有加。从前苏瑾妍任性傲气,是断不愿唤这些婢子为姐姐的。重生之后反思前世的许多事,发现自己的待人处事确实有不慎之处。

否则,最后也不会受了冤屈都无一人愿意相信。

她们能得老太太重视,必有过人之处人前说话也有不少分量。瞧她一开始与自己提起范姨娘,就比从前那僵硬客气的态度改善不少。再音,让自己先在这处坐着,待到老太太消了气才过去,已然是有几分为自己考虑的成分。

想来,这段时间的友善,也不是丝毫没有用处。

苏瑾妍抬眸望向旁边的茉莉状似随意地说道:“祖母这样大发雷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后者知其意思,站出来福了身便道:“奴婢有个表妹在这儿当差,听说她昨日刚休了假,奴婢惦记家人,想去与她谈谈。”

苏瑾妍颔首称好。

顷刻,春兰端了雕兰白瓷盏进屋,“七姑娘您的茶。”

苏瑾妍接过小饮一口,复有些意外,抬眸望她道:“这茶…”

春兰笑了笑低声道:“奴婢记得姑娘对茶香要求颇高,不喜味浓、亦不好太浅,特地滤过三次,不知可合姑娘口味?”口气平淡,听不出丝毫埋怨的意味。

苏瑾妍当下感动,展眉回道:“自是合适,亏了你还记得。”手无意地拨了拨上面的茶叶,也不知是否是杯壁温度的缘故,只突然觉得这样感觉甚暖。

“姑娘们的喜好,做奴婢的自然都得记着。”

苏瑾妍突然忆起前世在东平侯府时有一次厨子做的菜不合自己口味,当下就差人将他给换了。他们都是谋生者,对人卑躬屈膝,本分就是将主子伺候好。突然心生感叹,自己便就是投胎的好,生在富贵之家从小金汤玉粒,父母百般宠溺。

否则,自己这样的性子,若是为奴,保不准三天两头就被主子责骂。

突然一愣,自己怎么突然生了这样的念头?

嘴角泛出一抹苦笑,认真瞧着面前的春兰,苏瑾妍语气轻柔道:“平日里,你们受委屈了。”

闻者微滞,总觉得七姑娘最近变了不少。有时候来慈云阁,还能与自己等侍婢玩笑,说话亦不比从前那般带刺,平易近人了许多。春兰微微莞尔,开口回道:“姑娘说笑了,这是奴婢们的本分。”

又是本分?

呵,苏瑾妍心生惭愧。自己的前世,本分许就是任性、刁难了…

“咦,这不是三姐姐早前的那套白兰茶盏吗?”低眸端量起手中杯壁上的花纹。

春兰含笑点头,“七姑娘好眼力,这就是早前东厢房里的那套,老太太专门请人出去定制了赠给三姑娘的。”

苏瑾妍微微蹙眉,“那怎么拿出来用了?从前三姐可是宝贝的。”

春兰便解释道:“还是上回三姑娘回来小住,发现箱子里的这套茶具,赞它好看,称压在箱子里可惜,于是就摆出来用了。”三姐怎么不带回玉兰阁?”

“这个,奴婢就不知晓了。”春兰亦有些困惑。

三姐从小就喜欢白兰花,有不少这样花纹的配饰器皿。苏瑾妍突然也是想通了,悠悠道:“再摆在她身旁,确实有些不合适了。”

春兰没听明白,却也不发问。

苏瑾妍自语道:“都好些年了,三姐都变了,身边的东西也该换新了。”这话却是有意解释给对面人听的。

“七姑娘说的是。”春兰附和。

见她又是这般口气,苏瑾妍便觉得再聊下去也没有意思,笑道:“姐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待范姨娘走了,过来通知我一声就好。”

春兰福身退出屋子,心中还在赞七姑娘的善解人意。

约莫喝了半盏茶,茉莉回来了。

“回姑娘话,范姨娘听说城西岳老爷家的姑娘进宫得了封了四品娘娘,就过来与老太太抱怨,称是当初若将六姑娘也送进了宫,如今定然也就是高位娘娘了。”茉莉顿了顿,见主子听得认真,便继续道:“老太太大骂范姨娘不懂规矩,乱议宫闱之事。”

苏瑾妍浅笑,却也没有嘲讽,语气平淡道:“六姐姐容貌姣好,自小又冰雪聪明,我看进宫,得宠的机会也颇大。

茉莉诧然,忍不住就道:“姑娘怎么这般想,难道也是听了早前范姨娘念叨的话,说六姑娘今后贵不可言?”

如锦收了神色,没有答话。

外面有快走的脚步声,隐隐还夹了妇人的嘀咕声,苏瑾妍听在耳中,目光很自然地落在门口。果然,片刻门槛处就出现了春兰的身影,她恭敬地说道:“七姑娘,老太太请您进去。”

至里间,暖意顿生,苏瑾妍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双手。老太太头上带了姜黄色的镶宝玉抹额,斜躺在南窗下炕上,上方铺了大红毡条,身后立着锁子锦靠背与引枕,旁边有雕漆痰盒,右手扶额,似是有些疲惫。

苏瑾妍便上前请安,欠身行礼,“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近来对七孙女的印象颇好,见到她难免展笑,招手道:“七丫头来了呀。”

苏瑾妍便依势在她身旁坐下,极为自然地取过四角案几上的镂空圆形暖手炉,笑嘻嘻地道:“祖母这儿可真是暖和。”似孩童般天真,摸索着手中暖炉的把手。

“天气变得越发冷了,听说妍儿最近还在练字?”

“是呢~母亲说了,学业不能荒废。”紧跟着又担心老太太多想,复又抬眸望着她调皮一笑,“先生说我从前功底不好,勤能补拙。”

老太太温馨一笑,伸手摸了摸她手道:“你也懂事了。”

老人家无外乎都喜欢贴心乖巧的孩子,最近苏瑾妤生病,家中长辈例行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老太太年迈,天寒地冻也难得才出门,跟前最喜爱地就属这七孙女。

见她抱着手中暖炉不愿松手,老太太就道:“这么冷的天还练字,屋里可生了炉?”

“自然是生的,祖母您又不是不省得,孙女最怕的就是冷了。”

老太太笑了笑,“虽是这样,练的时间长了也是冷。马上就要年关了,该歇着了,就是你几个兄弟都回了家,你还勤奋啥?”老太太将手搁在握紧了暖炉的苏瑾妍手背上,轻道:“快别这样了,累着了祖母可心疼。你母亲若是说你,回头我来跟她说。”

苏瑾妍愉悦笑了,头往她那边靠去,“祖母待我真好。”

后者顺势拍了拍她的后背,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光。

苏瑾妍蹭了蹭身子,复又说道:“对了,祖母,方才是范姨娘在这儿吗?”

老太太不愿谈这个话题,轻声“嗯”了道:“她就那性子,阖府上下谁不知晓?”跟着忙又转了话题,“妍儿等了好一会吧,你特地过来,是有事与祖母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