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不愿去想这方面,亦排斥去想。

“萧寒,他说过,不会放了我的。”苏瑾妍终于将那句沉在心底的话告知了丈夫,“你原是帮着他的,最后咱们俩好了,他怎么可能不在意?他是皇子,哪容得我去拒绝?我闯了祸…”

“大姐旁敲我,让我注意妇德,让我不能对不起你。可转而又让我去王府,我该怎么办?”紧紧地揪着萧寒的衣袍,“他不会善罢干休的。无关感情,便是我挑战了他的威严。”

此时他根基不稳,自然不可能公开得罪国公府,故而待萧寒不会有所动作,可是自己呢?

五姐姐可是他府上的侧妃,随便任何给个理由,便能将自己留下。

那个地方,她真不想走进。

想了半个下午,亦纠结了半个下午。俞恒亦不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此时帮着苏瑾妤,不就是有所动作吗?她不懂男人们的那些思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去拜访二皇子,但既是萧玉滢提了,那就不得不深思。

直至此刻,苏瑾妍才发现,自己浑身皆是麻烦。

而萧寒,他并不适合这些。

“阿妍、阿妍…”萧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反复唤着她的名字,“你是我的妻子,不会有事的,莫怕。”

他不懂她心里的恐惧。

她从来没有这般害怕过。

苏瑾妍慢慢缓了下来,不复早前激动,“萧寒,我躲不掉的。”

很多事,即便逃避,却不是能躲开的。做人,或许真的不能如此贪心,不该在想着复仇的同时,渴望得到长久的感情。她亦不该去招惹旁人,自己的生活已经够暗了,却自私地拉着萧寒陪伴。

他适合和他一般简单的女子。

然她就是不舍,放不开。

萧寒只觉得心里浓浓的都是愧疚,让阿妍担心,是他这个丈夫不该。手掌却渐渐握紧,他亦不知晓现在该如何,但大姐…她为何能同阿妍说这些呢?

她过去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说,想提点阿妍几句,让她莫要和俞恒往来吗?

这事,是他默认,但不知会如此严重。

俞恒对阿妍的觊觎之心,从未少过,光天化日之下,便能拦了马车用那种目光盯向妻子,浑然让人不舒服。阿妍什么都不愿说,丝毫不肯将她和俞恒的事解释几句。

他可以不在乎她和苏瑾妤之间的恩怨,但是很在意她和俞恒之间的。

萧寒迫切地想要知道,原本以为回府会听到妻子坦白,却不想是这般场景。新婚未有多久,大姐怎么可以对阿妍说出那些残忍的话?明知女子最为在意的便是贞洁名誉,她却直言要她恪守妇道。

这话,恁地严重

弄巧成拙,反倒是让阿妍一人胡思乱想,连带着心绪都变得严重。没有听到想知道的事情,却是她翻了和表哥的事来说,教她这般懊悔、难受此刻,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好这般抱紧她。

苏瑾妍心丝乱絮,但却不知如何睡稳了下去。

萧寒察觉,将她横抱起放到里间的床上,坐在床沿,手指顺着她的泪痕蜿蜒。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阿妍哭…哭得如此伤心。

她说,她看不到和自己的未来。

明明那般霸道的妻子,素日因个小事便能吃醋争吵,此刻却如此脆弱。这样的阿妍,太让人心疼。萧寒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揪得紧,若是早知晓她下午都处在如此难受矛盾中,他便该早些回来的。

大姐…你不该因为苏侧妃得宠,便将怨气撒在阿妍身上为她拢了拢被角,他的目光无比柔和。闭目的她不知在担心什么,仍旧皱了眉头,时不时地低语了几声,却是含糊,听不出是和内容。似乎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她的过去,曾经她在苏府,过的是如何的日子?

瞧她这般模样,该是很辛苦吧?

转而又摇了头,不该呀。她是府中嫡女,老太太亦是宠着,怎可能会吃亏受气?

然偶尔见到她倚在窗栏,那眼中化不开的忧愁时,总教人觉得特别忧伤。到底是有怎样的经历,才能够显现出那般神态?

道不尽、说不清的愁苦。

或许,不该等着她开口,自己该主动调查。

否则,永远只能置身在她的世界之外,不能真正理解她内心所想。

没有唤醒她,只让人时刻煨着吃的,夜晚萧寒独自去给萧夫人请安。

不见儿媳,萧夫人好奇道:“你媳妇怎么了?”

“身子有些不舒服,孩儿让她睡下了,此刻未醒,母亲见谅。”

萧夫人倒是不见苛责,只拉近了儿子,见他面色沉重,不解地就问道:“怎么瞧着气色不太好,莫不是小两口闹别扭了?”察觉不对,裘氏神色微肃,前阵子才跟儿媳妇提过,怎么又犟上了?

“没有,儿子和阿妍好着呢。”萧寒辩解。

萧夫人则反问:“真的?”

“嗯。”别开了视线。

萧夫人越发觉得不对劲,“苏氏面上乖巧,可背地里又束着你?听仆妇说,你很晚才回来,还要帮衬着你媳妇。”

萧寒见她误会,便只要连忙解释:“母亲,没有的事,你别瞎猜。”

“那到底怎么了?我早上见她都好好的,现在就病了?”儿子如此维护媳妇,裘氏难免觉得苏氏恃宠而骄。

“阿妍有些惦记娘家祖母的身子,所以精神不太好。”

“呵,你倒是好,居然同母亲扯起谎来了?”这种言辞,萧夫人哪可能相信?

萧寒无奈,亦有些恼意,“母亲,你怎么非得问个究竟?要想知道,回头问大姐去”不似往日温和,竟是生了几分埋怨。

他们姐弟关系素来就好。

萧夫人意外的同时,便很自然地将责任推到了苏氏身上。她们才交谈过,玉滢离府的时候还跟自己暗示,称是得对儿媳妇严格些,不能当闺女宠。

这期间,显然是存了不快。

“寒儿,为媳妇说话也不是这般理,哪能怪起你长姐来?”萧夫人沉着脸,不悦道:“滢儿从小待你如何你不清楚?当初你喜欢苏氏,还不是她帮着你们见面?她可从来都是好心,你们小两口倒是好,反抱怨起她来了?”

萧寒亦是烦躁,更担心着现在妻子有无苏醒,闷声就道:“母亲说这话,却是得先问过了大姐才成。”

还敢顶嘴?

萧夫人气急,拍了桌案就喝道:“寒儿,你别以为母亲宠着你,你们就能无法无天了?这长幼尊卑,滢儿虽是出嫁了的姑子,但怎么能这般无礼?”

“母亲。”

萧寒皱眉唤了声,担忧今朝逞快,之后教她为难起妻子。便忙缓了语调,上前好言道:“母亲,您别生气了,孩儿不是有意要顶撞的。”

萧夫人睨了他一眼,轻哼了声。

“旬王府里的事,您是知晓的。这现今得宠的,凑巧是阿妍的堂姐。大姐过来,言语间过了些。”细细解释。

萧夫人不顾话中内容,忙接道:“故而这就故意称病,连请安规矩都给忘了?”

大姐儿自出嫁后,似乎是变了不少。

“阿妍进门也有些时日了,母亲您难道不了解她的性子?平日里向来乖巧,但凡触及孩儿的事,才容易激动。大姐跟她提了提穆姑娘的事,阿妍一时没想通,以为是您让她来,说要给孩儿屋里置人的。”

萧寒不认为能将长姐那些事牵阿妍名誉的话告知母亲,她并不知道妻子和旬王爷的过去,否则怕是更无宁日。

阿妍感情敏感,一触即发,最容不得旁人说她过去。

他还记得方才的话语,满腔都是懊恼,说她做错了事。

那般没有安全感,甚至渐渐都对自己失了信心,让萧寒看得格外难受。

听了萧寒的解释,裘氏才觉得合理了些,自己亦慢慢想通了,大姐儿是担心弟妹醋意太甚,教人听了有损萧府名誉吧?但萧夫人可不这般想,在她想来,儿媳妇越是在意自己儿子,便会对他越好。

现时寒儿一心都在她身上,何必非得去计较那些?若是今后他自己想要谁,再管教她也不迟。

萧寒见对方面色显然好转,更是凑前说道:“母亲,您别搁在心上,阿妍任性了些,但孝顺您的心可没有少的。”奉茶赔罪。

后者接过,点了点头。

母子俩复说了会话,萧寒才回到盛华阁。红缨站在门口,迎道:“爷回来啦,少夫人才问起呢。”

“阿妍醒了?”萧寒展笑。

红缨点头回话:“是呢,才起,称是饿了在用食呢。”

恢复地这般快?

萧寒快步驶入内室,见到坐着喝粥目光却有些空洞的妻子,胸口处便窒地颇疼。

听到动静,苏瑾妍才放在手中的瓷碗,转望向门口的丈夫。在对方的目光中,无神微笑,“你回来啦?”那双被泪水浸透过的灵眸如蒙纱般朦胧。

第一百九十七章 姐弟

撤下膳食,寝屋里恢复平静,苏瑾妍安安静静,对先前的事只字未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般,仍旧趴在桌边吃茶。萧寒见此,上前就坐在她身边,担忧地唤道:“阿妍?”

苏瑾妍侧首,眉色仍有迷茫,却少了方才伤心难过时的无助。注意到丈夫的目光,反问道:“怎么了?”

萧寒便轻轻抚上她的容颜,“阿妍,你别难过。”

苏瑾妍面无波澜,摇头道:“我不难过。”

萧寒只觉得自己的心更是揪紧,起身站在她身后,将她揽到怀里,“阿妍这般,着实让人心疼。”

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的关怀与体贴,苏瑾妍苦笑道:“萧寒,方才我说话杂乱无章, 你不要当真。”眨了眨眼,“不早了,歇息吧。”

这般早?

她才刚醒。

躺在昏暗的被窝中,萧寒明知妻子定是没有入睡,但她却仍旧不动,似乎便要故作熟睡,只为逃避自己。心里涌出猜测,她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还是不想面对?或者,自己教她失望,便不再抱有期待?

这一夜,他的心情亦是沉重。

待到次日,苏瑾妍便恢复如初,连神态举止都未表露半分。似乎,昨日傍晚紧抱着他哭声自责的场景,当事人并不是她般。

待去向萧夫人请安,苏瑾妍为昨日行为致歉,言辞诚恳,很是乖巧规矩。裘氏察觉她失了往日的灵力,气色不佳,倒是信了昨日儿子所言,居然是当真身子不适?招手唤近了她关怀几句,便令她早些回去歇息。

萧寒便忙陪她回盛华阁。

静静地坐在屋内,沉默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萧寒问了几句,总抵不住心底浓浓的忧愁。起身交代了几声红缨和紫苑,便急急离开了府。

站在旬王府门口,望着这个他不愿进入的地方,握了握拳终是走了进去。

王爷不在,便引了去见王妃。

昨日才回过萧府,今朝兄弟就上门,萧玉滢未有多少惊讶,命人摆了茶便屏退左右。望向表情浓重的萧寒,她蹙眉轻问:“寒弟,你这是怎的了?”

萧寒便立了起来,满是质问的目光投去,心中涌现几番话语,最后叹道:“大姐,你变了”

“你这是什么语气?我是你长姐”

萧寒不为所动,往前几步就问道:“大姐,你怎么可以对阿妍说那种话?你知不知道她有多难过,多伤心?”

萧玉滢脸色拉下,冷笑道:“怎么,她和你抱怨了?”

“没有”萧寒声音低沉。

萧玉滢便哼了声,“我倒是你怎么来得匆匆,原是来兴师问罪的?她那般的妇人,没个德行,就不知你怎么能这般宝贝着?”说着不带萧寒接话,添言道:“我从前以为,她和你往来一心一意,不过是王爷一厢情愿,不成想他们竟是有过过去?寒弟,你可想想,先是东平侯爷、再是王爷,然后是你…这般朝三暮四的女人,不值得你疼惜”

萧寒面色微变,平静片刻才回道:“姐,你莫要因为苏侧妃的事,迁怒阿妍,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是?”

萧玉滢嗤笑,“苏瑾妍不是那种人,王爷能作那画?桃花林何处没有,那树下的怎偏就是她?”眼露精光,她声声不悦,“这还是其一,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她和王爷会有什么举动?”话中酸意,不言而喻。

萧寒明显害怕深想。

心底里深信,他的阿妍,不是那般人

可为何,妻子从来不曾同她谈起过去?自己那夜和她说了那么多话,没有丝毫隐瞒和岳绾绾的过去,怎么她就不能做到?

见萧寒有所动容,萧玉滢站起身,让他复又坐下,“寒弟,你莫要怪姐姐说话直接,从小到大我的所谓,哪件不都是为了你好?你这妻子,确实得看得紧些,否则等做出那等丢人颜面的事来,便来不及了”

大红蔻丹的手指断过茶盏,萧玉滢润了润喉才缓了语气说道:“当初要不是防止如妃与俞贵妃联手,咱们家为何要去拉拢苏家?也不想想,你可是国公府的世子,她苏家女何德何能,做萧府未来的主母?”

“大姐”萧寒怒焰顿生。

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和阿妍是纯粹成亲,没有那般多阴谋算计“你别那般说阿妍的不是,成亲后她待我很好。”

萧玉滢径自摇头,“很好?寒弟,你莫要糊涂了,她就是个势力的女子你可知晓,我昨日和她交谈,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知道是什么缘故吗?因为她心虚,故而无法解释。”

萧寒只是摇头。

屋子里顿时平静,许久没有说话声。

“大姐,不管怎样,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你变不该那般对她。原先我们俩就挺好的,你为何非要特地去与她说那些话,现在的她都不像是从前的阿妍了。”

他的阿妍,不该是那种无神空洞的表情,而该是活泼信心十足的模样。

“寒弟,这可是你也默认了的。”

萧玉滢的声调很轻,似乎并不想激怒对方,“那日东平侯爷过府找王爷,谈的不是公事,而是私事。两个如此身份、此般立场的男子呆在书房里,正儿八经地说起儿女情长,你能想象那种场面?我对瑾妍严格,也是因为她是我弟媳的缘故。你却怪我说是因为嫉妒苏氏才去为难你媳妇,这可真教大姐听了难受。”

知晓妻子被人觊觎,萧寒那份怒火与屈辱便在心底燃烧。到底是怎样的纠葛,教俞恒对她念念不忘、誓不罢手?教阿妍半夜唤他的名字?

“可您也不该那般直接。”

对于兄弟的埋怨,萧玉滢接话道:“我不直接,是要她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后,才厉声警告?”

萧寒抿唇,“她不会的。”语气,却总有些底气不足。

萧玉滢的表情中便有了丝许哀戚,“你和王爷相处那般久,难道会不明白他的为人?从来都只有他舍弃,不容旁人拒绝”

闻者面容呆滞,心底竟生了几句惧意。

第一百九十八章 坦露

原是想为妻子去质问长姐,不成想最后反被对方说动,萧寒心情沉沉,回到府里,却只在院里逗留,不知该如何回盛华阁面对妻子。走着逛着,便到了水廊的亭上,站在高处,遥望对面帐幔飘舞,回想起对面阁楼里曾想亲近的身影。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她和王爷还有过什么举动?”

脑中重复着长姐的问话,萧寒慢慢沉下脑袋。阿妍的过去,他只参与了部分,很多很多都成了秘密,他寻不得答案。心底里介意,但亦知妻子不容自己怀疑,她受不了被质问,若让她知晓自己思绪,翻脸冷漠亦是可能。

阿妍,骨子里是格外骄傲的。

她不愿同人做过多的解释,便如她肯定自己能相信她般。

初时,萧寒也认为自己能抛下过去,不纠结她的曾经。无论是俞恒还是表哥,都已经退出她的生命,今后的岁月,只有自己相陪。然这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放不下。

他不喜欢这种含糊。

兜兜转转,最后仍旧走到了盛华阁外。望着院墙,忍不住好奇,此刻的她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与自己一般矛盾难安?

“世子爷回来啦。”

还在徘徊犹豫时,眼尖的仆妇便唤了出声,忙引起园内人的关注,更有婢子迎他进屋。

脚步很沉。

出乎他意料之外,卧室里的苏瑾妍端坐在临窗大炕上,手中针线穿梭,却是在专注刺绣。似听着动静,抬起眼眸,目光柔意,笑颜道:“你回来啦。”说着搁下手中之物,下炕就迎了过来。

好平静…

跟着她坐下,向来随意的妻子竟是未他斟茶。端着手中茶杯,萧寒含究的目光未动,这是怎的了?望着她坐回原位,复又继续先前的动作,注意到是条湖蓝锦绣镶玉石的腰带,心下“咯噔”,她是为自己所绣?

忍不住凑过去,细问道:“阿妍,你这是…”

苏瑾妍缓缓抬起头,似羞似复杂地拽紧手中腰带,察觉他投来的目光,小声嘀咕道:“我手艺不好,你不准笑。”‘真的是为他所绣

是为自己

萧寒欣喜难耐,未曾注意到她话间的小心,起身饶至她身旁,夺了仔细瞅。湖蓝滚金边,云纹缀靛蓝无暇玉石,雅致大气,针脚虽不密,但仍能看出经手人格外细心。他紧握着展笑,一扫之前的不悦,连连道:“这腰带真好,阿妍特地为我做的?”

惊喜地如同得了额外奖励的孩子。

苏瑾妍望着他,重重点头。

萧寒笑容更甚,不顾那连线的绣针便解了腰处的月白绣竹腰带,在身前比划了起来。

苏瑾妍忙起身,抢着就说道:“还没好呢。”

萧寒咧嘴憨笑着,好看的眉宇欢悦不尽,无比愉悦地就说道:“阿妍,我第一次见你绣东西,还是给我的。”

“我针线活不好,你不要嫌弃才好。”

才将腰带递回给妻子,脸上的笑意都未敛下,便听得这话,萧寒不禁自问:竟是这般客气?任由苏瑾妍重取月白腰带,环过自己腰身为他系上,动作笨拙却耐心十足,萧寒顺势便搂住了她。

“阿妍,你以前不为我做这些的。”

苏瑾妍声音淡而缓和,“早前方进门,我仗着你宠我便无规矩了些,此刻自然得遵守起妻子的责任。”似是为防他多想,又添道:“旁人夫妻皆是这般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