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爱别离

-----人生须臾,事事皆苦,一生一世,也就这么一生,这么一世了。

1

秋天太短暂,刚刚购置的新衣还没来得及穿出去,寒潮来袭,就到了冬天,这一年就算是要到头了。

电影进入宣传期,主题曲《系我一生心》由男主角宋祁意亲自演唱,他因为一次意外事故而在娱乐圈销声匿迹两年之久,如今卷土重来,还是有许多念着旧情的粉丝,再加上当初琥珀的影响力,这首歌一下子冲到排行版榜首,大小卖场,循环播放。

王总亲自给姚小同打电话,许多媒体想要采访她,她从前行事太低调,一直是个谜。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姚小同自己想要重新做工作室,也劳烦王总从中帮了不少忙,于是她挑了一个不用露面的电台节目,选在了收听率最高的周末。

正好这周末连意风住在连羽屋里,嚷嚷着要吃火锅。自从上次因为姚小同的事来见过连羽以后,连意风也很久没有见到连羽。在得知姚小同结婚以后,他似乎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哥哥。

连羽在他心中从来都是完美的存在,只要有他哥在,天塌下来也不用惊慌。直到有一天,他无意窥见这尊神袛,也开始有了裂缝,紧接着坠入了凡尘,一一经历了人世间所有的爱恨别离。

连意风心中难受,仿佛一夜长大。他无法想象,这八年来,每一个日夜,连羽都是如何度过的。连意风坐在副驾驶座上,窗外一片雾霾茫茫,他打开车载电台。

主持人笑着说:“真的没想到有幸能请到琥珀老师。”

“老师不敢当,”女人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羞涩地笑了笑,“我一直是你们的忠实听众。”

“是吗?”主持人也笑起来,“说真的,我一直以为琥珀老师是男人,我喜欢的作词人,林夕老师、黄伟文老师、姚若龙老师,都是男人,可能先入为主了。”

琥珀笑了笑:“所以有人说男人感情不如女人细腻,是不对的。男人真的用情起来,反而比女人还深。”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主持人终于把话题带到新歌《系我一生心》上:“说起来,琥珀老师将这首歌放在微博上的时候,也是在冬天呢,一转眼,又到了冬天。”

“是啊,”琥珀温和地说,“时间过得太快了。”

“当初琥珀老师把这首歌发在网上,有传言说这是您的封笔之作,可以冒昧问一句,是为什么吗?”

女人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陷入沉默,在主持人都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才再次开口:“我结婚了。”

她重复了一遍:“我结婚了。”

这时候,对面转角处突然驶出一辆出租车,笔直地撞过来,一点要刹车的意思都没有,连羽猛然一个急刹车,差点和对方撞在一起。连意风整个人向前倒,幸好被安全带及时护住。他心有余悸,一边拍着胸脯,一边用余光偷看自己的哥哥,却见连羽神色淡定,若无其事。

“哥,你没事吧?”

连羽低低“嗯”了一声。

主持人还在电台那头,兴致勃勃地问着琥珀的新婚,她却再也不肯透露半个字。连意风摇下玻璃窗想透透气,东风猎猎灌进来,连意风吃了一口冷气,又悻悻地关上车窗。

电台里还陆陆续续传来姚小同的声音,主持人自然要回归到这次电影身上,她回答说:“原本这首歌是不打算用作商业的,后来听了那个故事,才改变了心意。”

“为什么?”

“那些陈年旧事,终是无处寻觅。”她轻声说。

主持人说:“很难想象,爱一个人十几年是什么样的滋味,很好奇,现在还会有这样执着的人吗?”

“是啊,”姚小同顿了顿,然后笑着说,“真的很难想象。”

“再冒昧问一句,封笔的事是真的吗?”

“是的。”

“如果不写歌词了,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开了一家工作室,做婚礼策划,给人拍照片。”

“听起来很浪漫,是因为结婚的缘故吗?”

“是因为想要重新相信爱情。”

“有什么心愿吗?”

姚小同认真地想了想:“有梦可做,有人可爱,永远不必向这个世界妥协。”

“听起来很难。”

“是啊,”姚小同有些唏嘘,“所以才叫愿望。”

琥珀的采访结束后,电台按照惯例放她写的歌,《系我一生心》。

这首歌因为琥珀免费开放授权,所以很多民间版本,也有许多歌手自己作曲来唱,一直到电影方出品了官方版本。

宋祁意的声线很特别,又冷又明亮,他红得如日中天,年轻英俊,家中背景雄厚,人生简直一帆风顺得像是开了外挂。

第一句歌词传来:“小公主握着荆棘长大,白衣少年不再弹吉他。”

连意风伸出手,想趁着这个时候切到下一个频道。连羽却忽然开口:“等等吧。”

连意风诧异地转过头,看着自己哥哥,想要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是连羽双手散散地搭在方向盘上,眼睛看着前方,不为所动。

等等吧,前方一片红灯,车流无穷无尽,连羽想,这是她写给他的最后一首歌了。

她说:“有梦可做,有人可爱,永远不必向这个世界拖鞋。”

因为无法再实现,所以只能称作心愿。她曾经那样虔诚地爱过他。

2

宋二今年流年不利,刚出院没多久,又喝酒喝翻了,他住过的病房还没来得及腾空,人又进来了。

姚小同去看他,翻着白眼嘲讽她:“你干脆办个终身会员卡,把这间屋包下来,我觉得比住酒店方便多了。”

宋祁临这个不要脸的,居然真的认真考虑了她的建议,去院长那里软磨硬泡了一番,被拒绝了个干净利落。

姚小同乐不可支,拿起他床头的车厘子,一口一个:“舒秦呢?你们不是好兄弟吗,怎么没见他来探望你?”

宋祁临抬了抬眼:“你不知道啊?他去加拿大了。”

“他去加拿大干吗?”姚小同蹙眉,“找丹丹?”

宋二没回话,当是默认了。

姚小同直接被舒家少爷给气笑了:“他现在去找丹丹还有什么意思?当初人在眼前的时候,两个人一见面就吵架,闹得鸡犬不宁,现在物是人非,还能怎么办?”

宋二还穿着病号服,打着点滴,看了姚小同一眼,轻声说:“你少说两句。”

见姚小同还是为好友愤愤不平,他叹了口气,说:“阮丹丹就没错了吗?他们两个人,都太骄傲,不撞南墙不回头,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我猜舒秦这次去,也只是为了道别。”

姚小同没再说话,拿起手机,想给阮丹丹发条消息,结果先收到了思凡的消息,说有单子,让姚小同晚上回工作室。

姚小同拨了个电话过去,将他需要做的前期资料一一列举出来。

姚小同挂了电话,宋二说:“工作室真的开起来了?”

“也没什么成本,”姚小同说,“做婚礼策划多好,不愁饭碗,这世上永远有人陷入爱河,还有人永远在爱河。”

“姚小同,”宋二饶有兴趣地靠在床头,对姚小同说,“你对舒秦那么不满,那你对连羽呢?就没有恨过?”

姚小同头也不抬:“不恨。”

“一点点都没有?”

“没有,”姚小同摇头,“他没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如果真的心生怨恨,那一定就是我不够爱他。”

宋二转过头,望着窗外,那里阳光灿烂,他像是陷入回忆,想起很久远的事,说:“我以前念高中的时候,有个喜欢的女孩子,那是我以第一次喜欢上谁,到现在还记得,她穿着校服的样子,故意把校裙折短两厘米,又放肆又招摇。”

“后来呢?”姚小同问。

“她和人赌气,就做了我女朋友。后来我去俄罗斯念大学,她喜欢的人去了部队,她比我们小几级,去了美国,斯坦福大学,后来一路读到博士。”

姚小同咋舌:“厉害。”

“你们真是同一类人,爱一个人,用尽了全部力气,横冲直撞,上天入地,哪里都敢去。看到你,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她,怎么说呢,同是天涯沦落人,天明和世俗,没一样容得下你们。”

“真想见一见她,”姚小同说,“能让你惦记,想必是个美人。”

“是,”宋二点点头,“像玫瑰,带刺,但是美。”

宋二就此截住,换了话题问姚小同:“讲真的,姚小同你和我离婚,在你心底,有没有一点事希望能够和连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