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瑄点点头,迈着小短腿朝母亲走去。

楚臻直起身子,目光从妻子脸上移到许锦身上,笑着拱了拱手,这才随许攸祁景往客房去了。

“他对我行礼做什么啊?”许锦不解地问崔筱,说着弯腰将楚瑄抱了起来,因为眼睛盯着崔筱,没注意小男娃微微蹙了眉,虽然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崔筱可是看见了,知道儿子不喜欢被陌生人碰,奖励地亲了亲他,轻声道:“这是你祁伯母,是娘最好的姐妹,以后见面要行礼,知道吗?”又装作没听见许锦的话。

许锦被楚瑄吸引了注意力,也忘了追究,直接抱着楚瑄去了内室。

宝宝正扑在大白身上玩尾巴,听见门帘响动,抬头看去,这一看又急了,急急起身往炕沿那边走,“娘,抱,抱!”不许母亲抱别人。

许锦失笑,将楚瑄放在炕上,对着小娃娃解释道:“你宝宝妹妹最小心眼,不许我抱别的小孩儿,阿瑄别生她气,快去跟她一起摸大白吧。大白就是那只大白狗,威风不?”

楚瑄点头,进屋后就一直盯着大白看呢,未料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娃忽然伸手挡在他面前,不许他看。

楚瑄看向母亲,见母亲看着他笑,他低下头,很快又抬起来,端正地坐在炕头不动了。

没人跟她抢母亲和狗狗了,宝宝也不让母亲抱了,又晃晃悠悠回去继续玩大白尾巴。

楚瑄到底是小孩子,忍了会儿忍不住了,偷偷扭头去看大白。

宝宝一直防着他呢,见他看过来,她刚想挪到大白身前挡住不给他看,却发现小男娃腰间有块儿绿汪汪的石头,比外公给她的还要好看。宝宝眨眨眼睛,笑着朝楚瑄招手,示意他过来。楚瑄大喜,稳稳站起来,朝那边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就变成睿哥儿跟楚瑄一起摸大白,宝宝则坐在楚瑄身边扯着他的绿石头玩。

许锦跟崔筱并排站在炕前看三个孩子玩闹。看着看着,许锦握住崔筱的手,轻声道:“筱筱,你说,如果阿瑄是女孩儿,现在他们三个这样,像不像咱们小时候?睿哥儿是二哥,宝宝跟阿瑄是你我?”

崔筱怔住,随即笑了,眼里满是怀念:“是啊,我记得咱们俩小时候最喜欢黏着二哥了,害二哥都没法去找街上的男孩子们玩……”

许锦附和点头,轻声细语,跟好姐妹一起回忆童年趣事。

时间过得真快啊,她们还记得她们的小时候,没想仿佛眨眼功夫,她们的孩子都凑到一起玩了。

(正文完)

第89章 楚崔番一

官道上,一亮灰顶马车远远行来。

天阴沉沉的,又有一滴雨珠迎面落到脸上,看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间长道,车夫着急了,回头请示道:“二少爷,姑娘,看样子要下大雨了,咱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一侧车帘被挑开,崔禄探出头,看看天色道:“嗯,那李叔你看着点,有能避雨的地方咱们先去躲躲。”

李叔痛快地“哎”了声,手中马鞭扬起,马车顿时跑得更快了。

崔筱静静地坐在里面,见二哥放下了车帘,她也收回视线,小声道:“希望雨快点停吧,别耽误咱们行程。”快点到京城好快点休息,这样连续颠簸的日子真不怎么好受。以前看书她还羡慕里面游侠儿天南海北四处闯荡,真坐马车出门了,才知道路上有很多不便之处,没有想象地那么潇洒恣意。

崔禄看看妹妹越发清瘦的脸庞,轻声道:“放心,最多再有两日就到了,到时候咱们直接去找阿锦,让她好好招待咱们。对了,你看我是不是比出门时瘦了?出一趟远门可真够折腾人的,不行,我得在京城多住几日,吃够了养胖了再回去,阿锦不是说那个太白楼的酒菜好吃吗,咱们就先去那儿,还有……”

崔筱无奈地看看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女子以瘦为美,男人就算不像女子那么在乎胖瘦,肯定也不希望自己太胖,只有她的好二哥整天盼着快点养回那身肥膘,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懒得听,崔禄偏爱说,一直说到马车停在一座亭子前。亭子挺大的,只是顶上铺着厚厚稻草,在这荒山野岭风雨来临时更添几分凄凉。可这时候能有处地方避雨就不错了,眼看雨点渐渐密集,崔禄快速跳下马车,撑伞扶妹妹下来。亭子后面还有个茅草棚子,车夫牵马去那边避雨了。

马车里备有垫子,崔禄拿下来了,铺在长椅上让妹妹坐,他自己坐一旁跟妹妹说话,说着说着见妹妹望着远山出神,崔禄乖乖闭了嘴,挪到柱子旁靠上去,闭目养神。女儿家的心事,他稍微懂一点,却不知道该如何劝。

雨渐渐变大,织成雾蒙蒙一片帘幕,附近的山都变成了模模糊糊的影。

有风卷着雨珠吹来,落在脸上,清凉凉地有点冷。

崔筱的心也是凉的。

习惯了每个月都会收到祁恒的信,习惯每次收到信后都悄悄躲在屋里最先找他的看,结果突然找不到了,她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祁恒为什么不写信了,是事情太多忘了写,还是出了事,还是他,不想写了?

崔筱隐隐有个猜测,好像她一直害怕的那一天终于来了。她不敢问许锦,只想在家里默默地等,等三年之约过了,他到底如何选择她也就知道了。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脑海里全是祁恒,各种猜测折磨地她晚上睡不着觉,根本无法淡然应对。她求二哥带她同去京城,因为她想快点知道结果,想亲自听祁恒说,也想再见他一面。她真的很想他,他长得那么好看,每次看到她后他的眼睛都会笑,所以哪怕祁恒不说,她也知道他心里有多喜欢她。

可他为何突然不写信了?

真的,没法在一起了吗?

崔筱无声地哭,怕被二哥听到动静,她不敢抬手擦,任眼泪聚到下巴,再顺着脖子往下流……

“驾!”

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突然穿透雨帘,紧接着便是急促的马蹄声,迅疾逼近,声声似擂鼓。

崔筱心中一跳,飞快用帕子抹了眼泪,刚擦完崔禄就回到她身边了。

“别怕,应该也是急着避雨的。”崔禄装作没有看到妹妹泛红的眼圈,平静地安抚道,说完抬眼望向道口,脸上带着自然随和的笑,气定神闲。崔筱感激二哥的体贴,迅速压下心头怅然,侧转过身,免得被来人看到正脸。出门在外,她穿了男装,但距离近了,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她的身份的。

那边马蹄声陡然慢了一瞬,随即八匹骏马簇拥着两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朝亭子这边冲了过来。崔禄飞快扫了一眼马上八人,目光掠过他们腰间佩刀时,心神一凛。如此派头,来人非富即贵,他不着痕迹地往妹妹那边挪了挪。崔筱也瞧见了,紧张地攥住袖口。

亭外马车稳稳停下,郑康跳下马车,持伞道:“殿下,这边有处亭子,您到里面坐会儿?”

车内楚臻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没说话,直接挑开车帘。郑康赶紧把伞凑过去,护他下车。

“请吕先生去亭中同坐,其他人去那边。”楚臻扫了一眼周围,淡然吩咐道,言罢退到一旁。等后面吕神医下了车,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朝亭中走去。郑康快步跟上,整把伞大半个都遮在楚臻头顶,任自己半边身子被雨水浇了个透彻。

亭外有台阶,楚臻拾级而上,进去后见那边一身杭绸袍子的微胖少年笑着用目光跟他见礼,落落大方,他微微颔首,目光移向一侧,待护卫铺好垫子,坐了下去,面朝远山。

护卫走了,他身边只有吕神医跟郑康,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立在他身侧。

除了雨声,亭子里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楚臻平时不喜说话,今日或许是对面少年的表现合了他的意,过了会儿,他转了过来,随口问道:“两位小兄弟在这儿困了多久?”说完略带好奇地打量二人。高个的十七八岁,生的俊朗又平易近人,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却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他旁边的……

楚臻目光一顿,转而迅速移开,没想到竟然是个姑娘。

崔禄将他的举止看在眼里,见对方知礼守规矩,心中大定,笑着答:“快两刻钟了吧,我们运气好,那时雨刚下。”

楚臻点点头,刚要说话,外面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而他脑海里也嗡的一声,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头疼欲裂。这种情况楚臻再熟悉不过,拼命压抑着那股催人发狂的疼,慢慢转了过去,腿放到亭子外,双手捂耳抱头。郑康早在雷响时心就提了起来,见此忙从怀中掏出太医院精心制作的两团棉塞塞入楚臻耳中,同时赶到那边将闭着眼睛的神医拎了起来,比划着让他去给王爷施针。殿下病情太过复杂,必须回到京城才能真正开始治疗,现在只能先压制。

崔禄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三人,那满身贵气的公子背对这边,在护卫的压制下端坐不动,但他不停发抖的手臂却显露着他的痛苦,就连白胡子老人往他头上扎了几针都没能让他停下来。

毕竟打过招呼,崔禄起身,走过去问道:“这位……”

话没说完,眼前白光一闪,脖子一凉,却是一把长剑无声无息搭在了他脖子上。饶是他再镇定,崔禄也被郑康这一举动吓到了,好在对方没有伤到他,足见还有挽回的余地。崔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刚要替自己求情,身后突然传来妹妹的惊呼,“二哥!”

郑康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殿下发作时听不得半点声音,这雨声就够折磨人的了,没想他刚让一人闭了嘴,那边又有人咋呼了,还是殿下最反感的女人声音。眼看那女扮男装的姑娘急急跑了过来,郑康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便把剑收了起来。刚刚太着急,早知道会惊动另一个,他一开始就该比手势的。

危险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崔禄崔筱面面相觑,还是崔禄最先回神,扶着妹妹肩膀准备往回走。

“刚刚谁在说话?”一直隐忍痛苦的男人忽然开口。

郑康立即跪下赔罪:“殿下,属下……”

楚臻已经完全听不到别的声音了,猛地转身,一双因为极致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接落到崔筱身上,“继续说!”

他脸上惨白,眼睛却是红的,崔筱早吓傻了,躲到崔禄身后不停打颤儿。

崔禄又怕又惊,跟着郑康唤道:“殿下,舍妹……”

“闭嘴,我让她说话!”楚臻怒不可揭,身上再也没有之前神仙般的云淡风轻,而是暴怒残虐。命令没有得到遵从,他直接冲了出去要抢人。崔筱吓得啊啊直叫,却不知她越叫男人就越想要她。崔禄拼命要护着妹妹,被反应过来的郑康一把扯过,没有人护着,崔筱又急又怕,哭着要去崔禄那边,不想一不留神被楚臻拽到怀里随即推到亭柱上,那双泛红的眼睛离得那样近,崔筱吓得失了声。

“说话,我让你说话!”楚臻掐着她手臂,厉声吼道。

“我,我,求你放过我二哥,你放了他……”崔筱抖个不停,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发了什么疯。

“继续说!”楚臻闭上眼睛,像快要渴死的人渴望水一样渴望这女人的声音。活了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生死不如的罪,今日他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竟然有种声音能治他的疼。

崔筱茫然无措,那边吕神医恍然大悟,及时提醒道:“姑娘你快说话,殿下有眼疾听不得声音,此时却要听你说,那你的声音肯定能缓解殿下的头疼之症。你快说吧,你二哥没事的……”还没说完被楚臻一声怒喝打断,再次催崔筱说话。

“我,我说什么啊?”崔筱有点明白了,见郑康确实没有伤害二哥,她脑袋转的越来越快,第一次看向身前的男人,“殿下,殿下你想让我说什么?”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可对方有人有刀,她只能配合。

“随便你说什么,快说!我不喊停就不许你擅自停下来,否则我就杀了你二哥!”楚臻头疼有所缓解,松了她,怕她不听话,朝郑康递了个眼色。郑康心领神会,再次用剑抵住了崔禄脖子。

崔筱大急,“我说我说,你别伤了我二哥!”说话时目光在崔禄楚臻身上来回逡巡,见二哥朝她点头,而楚臻靠着柱子闭着眼睛,一副贪婪模样,她咬咬唇,侧身诵起《论语》来。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形,让她找话说她肯定办不到,既然对方说了随她,还不许停,那就只有背书这一种办法了。

小姑娘声音轻轻柔柔,在雨声里在男人们的屏气凝神中更显轻灵似天籁。楚臻气息渐渐平复,紧皱的眉头也舒开展了。良久之后,雨停了,雷声远去,楚臻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身前侧对自己依然诵个不停的男装小姑娘。

她的头发在之前的挣扎中散了,如瀑般披散下来,耳边一缕随风轻拂,露出白皙脸庞,那上面还有未干的泪痕。

作者有话要说:⊙﹏⊙b汗,我想把楚臻写成神仙,写着写着怎么觉得是个变态呢?

第90章 楚崔番二

楚臻头疼时剧痛无比,头疼过去后很快就记起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

他看看面前浑然未觉的姑娘,想道歉,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一来他贵为王爷从来没有跟人赔过不是,二来她受到如此惊吓,他道歉她就会原谅他吗?或许她迫于身份不敢怪罪,心中肯定是怕他的,他欺负人的事情都做了,以后还会继续做,那种客气话还是算了吧。

朝郑徳使个眼色,楚臻转向远山,不再看亭中。

郑徳收起长剑,凑到崔禄耳边低声道:“你先送你妹妹去车中收拾,回来再拜见静王殿下。”

崔禄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是表明身份也是威胁,他不敢动怒,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快步走过去,把依然轻声诵读的妹妹揽到怀里:“殿下已经没事了,走,二哥陪你去车中。”妹妹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种惊吓委屈,他真恨自己没用。

再次被二哥护住,崔筱眼泪不受控制落了下来,不敢发出声音,只点点头,随着他往亭外走。

雨停了,地上泥泞不堪,走到一半,崔禄看看妹妹沾了泥巴的绣鞋,再看看棚子那边的八名护卫,顿住脚步,朝被围在中间满脸担心张望这边的李叔招手:“李叔,你把马车赶到这边来。”对方再霸道,总不至于连这个都管吧?

八名护卫看向亭中,得到郑徳示意,这才放了刚刚还想过去救主的中年车夫。

李叔赶紧赶车过来,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崔禄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小心翼翼扶崔筱上去,站在车前道:“你在车里等着,二哥过去跟他们说话。”

崔筱急急拽住他,忍着泪道:“二哥,他是王爷,一会儿说话你别冲动,我没事,你……”

崔禄笑着看她:“傻,二哥还用你嘱咐?快进去吧。”言罢转身离去。

崔筱不放心地望着他背影,望着望着突然发现那边亭子里的人在看这边,想到那双泛红的恐怖眼睛,崔筱脸上一白,慌忙放下车帘躲了进去,紧紧攥着袖子,盼望对方不要难为她二哥。

那边崔禄进了亭子,上前就要跪下磕头。

“地上湿滑,免礼吧。”楚臻看看地上乱糟糟的脚印,让郑徳拦了他,等人站起来后,平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此行要去哪里?”

“草民崔禄,永平县东湖镇人,五月草民在京城的故交要成亲了,草民与舍妹前去贺喜。”崔禄低头答道。

楚臻颔首,刚要继续问,忽见郑徳面露异色,便看了过去。郑徳咳了咳,试探问道:“永平县东湖镇,莫非你们要去许先生家中?我记得许先生女儿是五月定亲。”

崔禄震惊,抬头打量他两眼,疑道:“你,你就是阿锦信中提及的郑家少爷?”许锦给妹妹写信,妹妹也会把没有女儿悄悄话的部分给他看,所以他知道许家两家邻居都是什么人。

郑徳尴尬地点点头,他没跟许家姑娘打过交道,自家妹妹可是把她当好姐妹看的,回头这事传过去,别人不说,安安就得笑他一顿。不过此刻没有功夫想那些,郑徳迅速朝楚臻解释道:“殿下,许先生是本届文状元,住在我家隔壁,他女儿与祁侍郎家的大少爷定亲了。”

一个文状元,一个户部左侍郎,楚臻并不看在眼里,不过他看崔禄却是更顺眼了。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报出故交身份,尽量抬高自己,可这个崔禄只是提了故交,若不是郑徳碰巧记得,看来他是不会主动提的。

看顺眼了,楚臻语气就更平和了:“崔禄,本王有眼疾,发作时会如何今日你都看到了。从本王年幼到今,除了隔绝所有声音,没有任何办法或良药能缓解本王的头疼,更不用提根治。但刚刚令妹一开口,本王头疼便有所缓解,逼不得已唐突了她,还请你们谅解。”

“殿下客气了,能帮助殿下是舍妹的荣幸,只是她年幼不懂事,还请殿下不要责怪她受惊失礼之处。”前因后果都已知晓,对方态度又和善,崔禄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况且他也没有生气的资格。对方是王爷,只是让妹妹背书,他真心感激,谁让在强权面前,他们商人只有乞怜的份?

楚臻颔首,顿了顿,起身跟他介绍吕神医,最后道:“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本王眼疾未愈之前,头疼之症随时可能发作,因此希望两位随本王一道入京,并在京城住到本王痊愈。你放心,此事本王会严加保密,绝不会有损令妹声誉,待本王痊愈,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本王开口。”

崔禄久久都没有说话。

楚臻很有耐心,又添了一句:“若本王头疼需要令妹说话止疼,你可以陪她去见本王。”

“多谢殿下。”这一句算是承诺了,崔禄不敢再奢求其他。

“那咱们出发吧,你回去后替本王向令妹道谢。”楚臻淡然道,侧身望向远处,等护卫将马车赶到亭子前。

崔禄垂眸敛目转身,心情复杂地回了自家马车。

“二哥别担心,看来殿下并非完全不讲道理之人,咱们等到他病愈就行了。”崔筱心中十分反感那个王爷,看似是在跟他们商量,但二哥若真是拒绝,对方会放人?只是事情不由他们,她若表现地不情愿,只会白白让二哥难受而已。

崔禄何尝不懂自家妹妹的体贴?拍拍她肩膀不说话了。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顺着帘缝可见前后都有护卫随行,崔筱咬咬唇,心中不安。

黄昏时分,一行人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崔禄护在妹妹身边,听从护卫安排走了进去,知道两人住隔壁,他稍微放了心。

天渐渐黑了,楚臻从浴桶里走了出来,由下人帮忙绞干头发后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躺着躺着,他睁开眼睛,脑海里却依然还是那个崔家姑娘的身影。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她是好奇的。在他眼里,她就像是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能治他的疼。吕神医说只有七成把握医好他,意思也就是将来的数十年,他还有可能继续承受那种生不如死的苦。果真如此的话,就算那姑娘不愿,他也会将人留在身边。他知道此举很不讲理,可他没办法,谁让只有她的声音能帮她?

“去请崔家兄妹过来。”

“殿下,您又难受了?”一直守在外间的郑徳大吃一惊,飞快闯了进来,却见他家王爷舒舒服服躺在榻上,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哪有半点头疼模样?

楚臻扫他一眼,轻飘飘重复道:“摆上屏风,要能看清人的,然后去喊他们,怎么说你应该清楚。”

“殿下放心,属下懂了。”郑徳拱手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楚臻轻笑,他懂什么?肯定是误会他对崔姑娘动了心思吧?他只是想看看他的药,没有那么肤浅。

那边崔筱都歇下了,不想被人敲了门,然后听说王爷眼疾又犯,命她跟崔禄快点过去。

来人气势汹汹,崔筱不敢不听,跟崔禄对个眼神,压下心中不快跟着去了。进屋就见榻前摆了八扇刺绣屏风,薄如蝉翼的白纱上绣着八幅仕女图,竟是上好的苏绣。崔筱的苏绣乃是母亲亲手教授,母亲去后,她对苏绣更是多了一种寄托,因此现在见到了,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身旁有人提醒,才赶紧跪下,朝那边榻上隐隐若现的模糊人影行礼。

“殿下不便开口,两位请起。姑娘请到这边坐,这里有三本书,姑娘任选一本开始读给殿下听吧。”郑徳轻声嘱咐道,然后把崔禄叫到旁边角落里的桌子前。那里摆着棋盘,郑徳准备跟崔禄下棋打发时间,也免得他坐在那边碍殿下的眼。

崔禄看看只跟自己隔了二十几步远的妹妹,不得不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两人轻拿轻放,屋子里寂静无声。

崔筱端坐在矮案前,目光扫过那三本书,挑了其中的游记来读,目不斜视。早在路上她就做好了这样伺候人的准备,身后二哥又在陪着,她没什么好怕的,至于那点不甘委屈,只能隐在心底。

对面楚臻侧躺着,近乎痴迷地注视着对面的女人,痴迷她的声音。那声音是天籁,头疼时能缓解他的疼,不疼时听到耳里,也有种无法比拟的舒适,比什么乐曲都动听。

听着听着,他的注意力终于转到了她身上。案上点着明灯,将她模样照得轻轻楚楚,看似平静,黛眉却轻蹙含愁,显然是她还太小,无法彻底隐藏心事。楚臻有点心虚,目光下移,落到她秀丽脸庞上,再移到她轻轻启合的红唇上。灯光柔和,她肤色白皙,身上穿的也是素淡裙子,因此那双红唇便成了她身上最艳丽的色彩,而让他痴迷的声音,就是从那莹润唇瓣间轻轻发出来的……

楚臻忽的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身下,他,竟然起了反应!

楚臻飞快别开眼,脸上发烫。因为眼疾,他这么多年都过得清心寡欲,从来没有心思想别的,加上厌烦女子声音尖细烦躁,身边根本没有丫鬟伺候,所以今日是他第一次因为看了女人而有了反应。

他想让她退下,还没开口又舍不得这声音,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可是眼睛闭上后,他反而更渴望,几乎到难以自持的地步。左右为难,楚臻索性继续看,反正对方也看不见他。

崔筱的确看不见,况且她也根本没有想过去看对面的王爷,但读着读着,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那目光太火热,她想装作没有察觉都不行。知道目光来自哪里,崔筱没敢抬眼,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将书抬高了,挡住自己。

他大概会不高兴吧?可崔筱真的受不住了,她可以委曲求全读书给他听,但若他想欺负人,她宁可死。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变态露出狼尾巴啦,以为我们筱筱姑娘不知道么?

第91章 楚崔番三

楚臻失眠了。

他可以接受崔姑娘怨他仗势欺人,因为他确实做了这样的事,但他无法接受自己被人误会成贪恋美色的色鬼。因为那时他真的没有什么淫.秽念头,只是忍不住看她,看着她说话,他无比满足。至于下面,那不是他能控制的住的。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小人,也为了日后见面不会太尴尬,次日早上楚臻命郑徳送条遮眼黑巾过来。他有眼疾,有时见不得光亮,这种东西郑徳都是随身携带的,所以很快就送来了。楚臻托着黑巾端详,起身去了亭子,静坐片刻后让郑徳帮他缠上。缠好了,再命郑徳去喊崔家兄妹过来,然后只许崔姑娘进亭子,崔禄只能站在能看清亭子却听不见这边声音的地方。借口……他早想好了。

郑徳牢牢记下,大步去了,见到崔家兄妹后,客气道:“崔少爷崔姑娘,昨晚吕神医替殿下把脉,发现殿下病情有所缓解,据此推断应是崔姑娘声音帮了忙。吕神医建议殿下平时多跟崔姑娘交谈,或是请崔姑娘为殿下读书,殿下应了,现在殿下正在亭子里等着,想先与姑娘说些话再出发,请二位随我来。”是吩咐而不是商量,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昨晚之事崔筱并未告诉崔禄,所以崔禄对郑徳的话信以为真,没觉得有何不妥的。当然,妹妹都这么大了,不适合见外男,但此时此刻,他们哪里还有讲规矩的资格?见郑徳伸手,他回头看向妹妹,见她脸白如纸,心疼一疼,低声安抚道:“别怕,二哥陪着你呢,不会有事的。”

崔筱抬眼看他,怕二哥担心,露出一个浅浅笑容,“我没怕,就是有点紧张了,走吧,别让殿下久等。”刚听到时的确害怕,后来想想,既然对方叫了她跟二哥一起,应该不会做太出格的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要静王没有逼到最后一步,她除了认命顺从除了强装镇定还能做什么?

郑徳听到一句尾音,不由多看了崔筱一眼,这次转身带路。

到了亭子前,郑徳看看亭中侧对这边负手而立的身影,对崔筱叹气道:“殿下自幼幽居王府,平时很少与人交谈,就连皇上询问他病情殿下都不想多说,只派太医回禀皇上。如今不得不劳烦姑娘,殿下自觉有愧,所以想跟姑娘解释他的病情。崔姑娘单独上去吧,我跟令兄站在这边等你们。”

他说的合情合理,即便怀疑其中有诈,崔筱也无法拒绝。她看看亭中蒙眼的男人,朝崔禄点点头,不缓不慢地走了过去,一步一步跨上台阶。不论如何,对方蒙着眼睛,她还是略微安了心。

“民女见过殿下。”进了亭子,崔筱屈身行礼。昨晚回房时郑徳说了再见面时不用行跪拜之礼了,她乐得听从。

楚臻不由自主朝前走了一步,听到她衣衫响动才堪堪停下,心生懊恼。

自郑徳说完话后,他就只能听到一道清浅的脚步声,还有周围花树间几声清脆鸟鸣。现在脚步声停了,鸟鸣他也听不见了,耳中只余小姑娘独一无二的轻柔声音,像春风拂面,似流水潺潺,仿佛秋叶落地,又如冬雪消融。或许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若非要表达他对这声音的着迷和喜欢,楚臻觉得,如果每时每刻都能听她说话,就算这辈子眼疾无法痊愈,他也甘愿。

“姑娘请坐。”迅速恢复冷静,楚臻抬手虚指。

见他没有追上来,崔筱提起的心落了回去,没敢坐,只选了离对方最远的地方侧身站着。

楚臻能听得出来,嘴角苦笑,自己坐了下去,却忘了他之前往前跨了一步,所以这一坐便没能坐到记忆中的长椅……

崔筱本来没想说话,默默等对方询问,眼睛则看着亭外的一株梅树。不料男人话音刚落那边突然就传来扑通闷响,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就见之前一身逼人贵气的男人狼狈地跌在地上,正撑地要起来。崔筱震惊又不知所措,论理对方是尊她是卑,她应该上前扶他起来的,可她真的不想。

亭外郑徳听到动静也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却是他家殿下又想出新招骗崔姑娘了,所以他没有动,等着崔姑娘上前帮忙,可是他等到殿下都快自己站起来了都没等到对方出手,当即便朝亭子跑去,“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回去,本王要与崔姑娘说话,没有传召不得过来。”楚臻稳稳站了起来,除了脸有些红,面上依然平静从容。

郑徳忙拽上崔禄折了回去。

听脚步声远去,停下,楚臻这才重新坐下,面朝崔筱道:“本王失礼,让姑娘见笑了。”

崔筱偷偷看他一眼,见他脸上比之前还红却偏偏还一副淡然语气,不知为何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畏惧他了,想了想,觉得堂堂一个王爷摔了,不论真心假意她都该关心一下才是,便轻声问道:“您没伤到吧?”

摔个跟头换来这样无比熨帖的一句,楚臻竟没有那么尴尬了,笑道:“多谢姑娘关心,本王无碍。”

她是假意,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好像多了点别的味道,崔筱重新看向亭外,等他开口说正事。

一时亭中无话,楚臻试着睁开眼睛,没想这条黑巾选的太好,连个模糊的人影都看不到。楚臻觉得回去还得再提点郑徳一句,在他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怎么连他的心思都揣摩不对?

默默发完牢骚,楚臻轻咳一声,尴尬开口:“崔姑娘,相信郑徳已经把本王的事都告诉你了,那你应该知道,本王因听不得女子声音,出宫前身边没有宫女伺候,开府后正院也没有丫鬟服侍,可以说本王平日里根本见不到女子。昨日偶遇姑娘,姑娘声音宛如救命仙丹,本王难掩好奇,待姑娘说话时,忍不住多看了姑娘两眼,既有平时见不到女子的原因,也有对姑娘好奇的缘故,不想唐突了姑娘。但姑娘不要误会,姑娘是本王恩人,本王对姑娘只有感激尊重。为了避免昨晚之事再现,本王决定以后再见姑娘时都蒙着眼睛,还请姑娘原谅本王昨晚的失态。”言罢起身,朝崔筱郑重赔了一礼。

他言辞诚恳,态度光明磊落,崔筱已有七分相信,再看他屈尊行礼,忙道:“殿下客气了,既是误会,昨晚之事就不要再提了吧,民女相信殿下乃堂堂君子,品性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