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仓库的门前。

怪物转回身,松开她的手。

霍免的下一句哭叫卡在喉咙里,她看见它取下手臂上的蓝色小书包……

黑幽幽的眼神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打转。

她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躲避它,头低低地埋着。

好似决定了什么,它把书包的带子郑重其事地挂到她的脖子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勒得霍免一抖。

再抬头时,她见它已经动身,往仓库的黑暗里走去。

——这种“我回家拿个东西,我们再去逛街,包包你先帮我看一下”的好姐妹既视感,是什么……

不得不承认,霍免有点好奇。

望着那片空洞的黑暗,她不清楚它在里面干什么。

但是此时,她没有不逃跑的理由。

毕竟活命,比别的东西都重要得多。

一边盯着仓库的方向,一边谨慎地小步退后,当她退到离仓库几十米的时候……有人从仓库里走出来了。

女人慵懒地揉弄着自己散乱的长发,细细的高跟鞋在水泥地上踏出“哒哒”响声。

不仅是头发,她的衣服也有些乱了。

紧身连衣裙几乎包裹不住她姣好的身材,一对雪白的乳在她的发丝间若隐若现。

“你活着!”

霍免刹住逃命的脚步,调转方向,去确认是不是真的。

一见人没死,所有事情的性质都变了!!

女人朝激动跑来的人抛去一个眼神,看清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后,她“嗤”地笑了一声。

香烟夹在女人的指间。左手掩住风,红光冒起后,她狠狠嘬了一口烟。

将长卷发别到耳后,期间她轻轻碰了下伤口。

忍不住地,手有点抖。

即便是被教育过无数遍“吸烟有害健康”的初中生霍免,也觉得这个抽烟的动作被女人做起来性感又美艳。

“你……你还好吗?”

对方是陌生人,看见她的反应似乎很冷漠,霍免注意着礼貌,小心翼翼地问。

女人拿下嘴里的烟,没好气地答:“不太好。”

“不太好?”霍免瞪大眼睛,心道她果然是被怪物给伤了。

“你的脖子怎么了?好像红红的,是不是出血了……”说着话,她的身子稍微往前,想要帮她看看。

“小妹妹!”

女人挡开她,霍免正不解时,她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没有见过吻痕啊?”

——吻痕?

霍免被触电似的,一下子收回了手。

或是急着转换话题,或是不经意想起她跟踪女人最初的目的,霍免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嘟嘟囔囔地问:“既然你没事……这么晚了,你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约.炮啊。”女人坦荡地说。

这时怪物正拎着另一个更大的包包,从仓库里飘出来。

霍免抿着嘴,看怪物的眼神顿时奇怪了起来。

※、鬼啊

空气像被冻住,三人面面相觑。

香烟默默燃着,提醒时间的流逝。

因着女人口中那个极其暧昧的字眼,霍免眼里的仓库已经成为了神秘的成人交♂流场所。

想来怪人那幅骇人的打扮,或许是因为变装宴会之类的?

可是,他差点掐断她的脖子怎么解释?拎起书包跟着她,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仍有困惑未解,但霍免觉得当下的气氛,自己再多问下去不太合适。

于是她果断遏制住好奇心,有了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念头。

“那、那祝你们的夜晚,玩得开心……我回家了!!”

取下身上的蓝色小书包,霍免踮起脚,将它物归原主,挂回怪人的脖子。

它看着她不像之前那么害怕自己,甚至敢主动靠近它,便也尽力伸长了脖子迎接她挂过来的小书包。

脑袋弧度轻微地左右摇摆,怪物默默地兴奋着,不安地好似在接受颁奖。

霍免对于它此刻的不寻常状态丝毫未觉。她飞速地还了包,然后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用最快速度逃离这个尴尬的桃色场所。

怪物迈开步子立刻跟上去,可惜被身后的女人抓住了它挎着的大包。

眼见小姑娘一蹦一跳,已经跑出了老远。女人盯住黑影的侧脸,直言不讳道:“你是一只吸血鬼!”

年岁久远的包经不住扯,传入耳朵的细微撕扯声使它不悦地回头……

黑洞洞的眼睛,皮肤惨白如纸,一双唇却是艳红的。

长发下隐着的容颜,妖异俊美。

并未留给她欣赏的时间,男人脸色突变,猛然对她露出一对染血的尖牙。

香烟的烟灰颤掉一截,迎面袭来的森森胁迫感令女人的气势瞬间减弱。

“你……你吓我也没用!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松手放你走。”

手里的劲微微松动,女人眉头一皱,喉头迅速地滚动了一下。

——真可怕!饶是她这种见过世面的,也差点要被他唬住。

“你刚才给我喝的,是你的血?唔,肯定是的,我看见你划破了你的手腕。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你吸干了我的血,为什么还要救我?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吗……”

女人的脑子像被打了结,她想知道的事很多,可是它们的顺序在脑海中被堆得乱七八糟。

造成混乱的原因,小部分来源于她尚未恢复的身体,大部分来源于她对面那只比她强大无数倍的生物。

——不行,不能放他走!

她在心里对自己吼:蓝恬,你他妈都被咬死过一次了,你还怕个什么!

可事实上,越劝自己别怕,她的手就抖得越厉害。

很快地,一手的手指快要离开包的边缘,一手几乎要抓不住烟。

“喂……你是哑巴吗?我有权利知道前因后果吧?!”

香烟落到地上,红光四散。

在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峙”中,怪物始终一言未发。

确认霍免已经走远。它转身,表情凶狠地拍开女人的手,抽走自己的包。

与它面对面,蓝恬的心里忍不住发怵,仅能维持语气的强硬,手中却是一点力气都不剩。

眼看着它要走掉,她最终也没敢再有动作。

“喂!你救我,不就是想我走出来,打消小姑娘对你的戒心吗?我刚才帮了你这么个大忙,也证明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人;我都不计前嫌,如今你他妈凭什么甩脸色给我看?好歹跟我说点什么吧!!”

混合自己推测的、瞎蒙的,蓝恬想激它说点什么,什么都好。

怪物渐渐走远,她不甘心地在原地喊。

“起码告诉我,喝了你的血,以后我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啊?”

“喂……!!”

手上拎大包,脖上挂小包。

双耳失聪的怪物踏着月光,离去的脚步轻快得仿佛能踩出一串叮叮咚咚的音符。

霍免憋着一口气,蹭蹭蹭上了三楼。

跑到家门口,要掏钥匙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银色钥匙,掌心都发了汗。

——跑回家的一路,她心有余悸,隐隐担忧“怪人”会跟过来,所以时刻不愿放下这把救命的锁。

——幸好它没有跟着她!!

深夜中,在仓库外发生的一连串人与事,离奇得仿佛是一段杜撰的记忆。

手掐上自己的喉咙,霍免稍稍用劲地捏了捏……却还是能回忆起那股窒息的感觉。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她的爸爸妈妈?

怀着重重的心事,霍免进了家门。

一进门就听见父母如雷的鼾声,想来这个时间点,他们还正是好眠。

——算了,要跟他们说,也等到明天早上吧。

不想吵醒他们,霍免暂时咽下了满肚子的话。

家里,有父母的地方,是所有不安的避风港。

他们的呼噜声,像是能把危险的东西统统隔绝在外。

刚才在外面,霍免心里最担忧的,是她这条小命。

现在到了屋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半夜偷溜出去的。要是被她擅于小题大做的爸妈发现,免不得又是一顿长达半年的说教。

“吱——!咔——!!”

有意放轻手脚,无奈事与愿违。

霍免关大门的时候,旧门板发出的噪声响亮。

屋里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陈爱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下意识就喊了那个名字。

“霍免?!”

被点名的、正在路过的霍免惊得一抖,没敢应声。

“你大晚上不睡觉,发什么神经啊?”

陈爱娴的声音听上去半梦半醒,相较于平时的语调,现在的她可以说是十分温柔的。

霍免的脚步顿在空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生怕陈爱娴忽然恢复精神,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殴打她。

“啊?小免,你从外面回来的?”

雪上加霜。霍强嗓子哑哑的,显然也被她给吵醒了。

——不好了不好了!情况这样下去,她被逮住的话,很可能会上演深夜档之霍家夫妇混合双打节目!!

“嗯嗯,爸妈继续睡吧,”霍免嘴里敷衍着他们,趁黑灯瞎火,埋头往自己的房间里冲:“我也马上睡,马上睡!”

房间是成功地回了。

但是没过几秒,她就听见父母起身穿拖鞋的声音。

唉,觉醒了,他俩直接追过来了……

“啪嗒——”

里间天花板的电灯被拉亮。

在黑暗中活动了很久的霍免不习惯强光,匆忙拿手挡住了眼睛。

“霍免你搞什么啊?这么晚去哪里了?”陈爱娴叉着腰,一脸的严肃。

霍强的眼睛在霍免身上扫了一圈:“对呀,你就穿着这身睡衣、拖鞋,大晚上的出门干了什么?”

霍免心想:好吧,既然是这样,就把刚才发生的事跟父母说出来。

往好的看,说了,她或许还能从父母那得到些许解释和宽慰,毕竟今晚的事太奇怪了啊。

揉揉眼睛,她感到自己稍微适应了房间的灯光。

由微微睁开的眼缝中,霍免看见,父母身后的窗子大大地开着。

——是啊,早些时候她开窗通风,所以发现了楼下的亮光。当时出去得着急,关窗的事她给忘了吧。

“我没去哪,只是下楼转了一圈。没想到,我……”

挡光的手从眼睛上撤除。霍免说着话,尚未来得及将目光从窗户那儿移开。

——没想到,我在仓库那边遇到了非常奇怪的人。

她脑中已经想好完整的句子,声音却像是忽然被人按下暂停的按钮。

霍免下一句就要说出口的,那个“非常奇怪的人”……此时此刻,正在窗户外面看着她。

上一秒,它是不存在的。

这一秒,它的黑袍在风中飞舞,脖子处忠实地挂着她亲手交还的书包。

这其中,最惊悚的是,那个窗子外连接的不是走廊。

换言之,那个正看着她的“人”……是悬浮在空中的。

浑身的鸡皮疙瘩竖起来,霍免差一点没压住自己的尖叫。

——我草草草草,这可是三楼啊!!

——鬼、鬼啊!!!

怪物趴上窗台。

它黑乎乎的头颅,正对着她。

从霍免的角度,能瞥见它的嘴角。

——扬起的、愉悦的嘴角,令它看上去心情很好。

——它对她笑。

霍免重重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开脑袋,不再与怪物对视。

“快继续说完!”见她半天不出声,陈爱娴催促女儿讲完剩下的话:“你说,你没想到什么啊?”

“小免,你脸色怎么怪怪的?”霍强的手贴上她的额头,发现那里出了淋淋的汗。

可不得冒汗吗……亏得霍免算是有胆子的了,胆小的怕是要给窗户外的鬼吓得直接昏死过去。

紧紧闭着嘴,霍免一句话都没敢再说,唯恐他们这儿的动静惊扰了它。

怪物笑成那副恐怖的模样,大约在提醒她……要是她敢把刚才的事说出来,它就会当场冲进来,杀掉她的爸妈!!

霍免,她怕!!

※、缠身

霍免从前听过一个学校里广为流传的鬼故事——背靠背真舒服。

故事的人物和背景记不清楚了,核心内容是:女学生睡觉的时候,她的床板背面贴着一具腐烂的尸体。

大夏天的,霍免却把所有床上的空调被、毛巾被,甚至抱枕,都垫在身下,竭尽全力地把她的身体和床板隔离开。

原因很简单:鬼,进她房间了。

先前,她撒谎骗爸妈,自己只是睡不着下楼吹吹风,别的什么也没发生。

他们说了她几句后,就让她赶紧睡觉。毕竟是搬家的第一天,他们把霍免的反常,理解为不习惯环境。走出房间时,霍强和陈爱娴还贴心地帮她关了灯,关了门。

黑暗中,做好单打独斗准备的霍免攥住双拳、绷紧神经,自然没有错过,从窗户那边传来细微的响动。

“吱呀——”

窗户被人关上,她随即听见它拉窗帘的声音。

这下连稀薄的月光都消失不见,死沉沉的黑色蒙住双眼。

看不见就看不见吧,霍免索性闭上了眼。

就算能让她看,她说不定看了会更害怕。

那个东西,走路是没有响动的,想来……鬼是没有脚的。

心脏怦怦,跳得飞快。

真正提醒她,它在靠近的,是那股悠悠袭来的寒气。

用恐怖小说里的话说,霍免感到她床边飘过一阵莫名的阴风。

预想着睁眼后会看到一张放大的鬼脸正对着她,霍免默默地拉高了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

凌晨时分,她的身体已经无比疲倦,精神却是亢奋的。

就这样僵持了大约半小时,霍免实在是困得受不了了,她又不敢放任自己睡过去,怕在睡梦中成为怪物的腹中餐。

思来想去,继续等死不是办法,她决定试探性地出击。

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胳膊,凶狠地往外面撕扯了几下——她抓到的只有空气。

咦?难道说,怪物走了?

抱着一丝侥幸,霍免轻轻地拉亮了床头灯。

“呼。”

长吁一口气,她抽了两张纸,擦掉自己在被窝里闷出的一后背汗。

小小的房间一览无遗,这里没有怪物的身影。

窗和房门是关着的,唯一能藏人的地方无外乎衣柜。可是她刚才没有听到开柜子的响动,它应该没有躲在里面。

鬼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吧?

所以,同样的,她没有听见它离去的脚步声,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