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生哥哥的气了?”曲洛似笑非笑的偏了下头。

洪九立马把茶杯端了过来,喝着茶,别说,这个滋味还真不错。

曲洛拍了拍他的肩膀,显然是用了力气。

洪九后背猛地一僵,他知道洛少这是在警告他。

有时候,洪九还真是捉摸不透洛少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只隐约猜的出,他下次不能再犯同样的事,否则就不是踹一脚这么简单的了。

那些少爷们早在曲洛有动作的时候,就吓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树荫下,只剩下了魔娘,她坐在那里安静的吃着面,她吃的很专注,也很慢。

曲洛以为她在伤心。

其实她没有。

她就是在想着不能浪费吃食。

吃完了,晒会太阳,把自己晒暖和一点。

魔娘把汤喝干净,就开始收拾,她把碗和筷子拿起来,蹲在池边,洗着瓷碗,大大的太阳打在她身上,只能隐约看到那个被咬伤的口子。

曲洛踱步走了出来,小厮很明显怕他被晒到,赶紧拿着伞出来,嘴里还说着:

“少爷,这日头太大了,咱还是回屋吧,您要是中了暑可怎么办吆。”

曲洛顿了顿,还未说话。

魔娘就洗好了碗,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只看见她挺直的背和一节晃动着的细细的手腕,手腕上的印记很明显,她的右脚似乎有些…别扭。

那样的别扭,让曲洛几乎怀疑,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不是当年那个骑在战马上,让他引以为敌的女子。

没错,他以前一直把她当成是他的敌人。

她比他大上整整三岁。

射的一把好箭。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拉弓的姿势,侧着身,微微上扬的嘴角,就像是火,烧的年纪十三岁的他,怒气纵生。

而她却从来都没有拿眼看过他,只当他是个小孩子。

那时候的他已经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浪荡不羁的让他爹都跟着头疼。

实际上,他却想着早晚有一天,他要打败这个人,只有一想到那一天能够到来,

他的手都会控制不住的微颤。

曲洛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再过几年你就长大了,再过几年。

但是没有等到再过几年,魔家就败了。

他竟说不出当时是什么心境,没在京城,就把自己困在帐篷里,呆呆的坐了一天…

现在,他总算是长大了。

而她却变了。

变的面目全非。

他做事向来不干净,也知道地牢那种地方,是个让人脱胎换骨的地方。

只是看到她,他才明白,地牢何止能让人脱胎换骨,它能磨平你所有的光华,硬生生的把你剥掉一层皮!

曲洛抬起头来,又朝着魔娘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微曲着右脚,上台阶的时候,似乎是有些困难,只能佝偻着脊梁,才能把步子迈出去。

一些东西,一些看不见的东西,重重的压在了她的肩上。

让她连向来挺直的背都弯了下去…

“少爷…”小厮在旁边着急的都要跳脚了,别说是少爷们受不了这个日头,他平日里也都跟在曲洛身边,处处被人捧着,实在忍不了这样的晒。

曲洛把目光收回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回吧。”

“哎,哎!”小厮点头哈腰的把曲洛往回带,热的一把汗一把的流,心里嘀咕着魔家那个上了岁数的怪女人也不怕热,在这样的日头下站着,有毛病吧。

魔娘还真是有毛病,小腹上蹿出来的凉意,让她皱了皱柳眉,手掌抵在那里,闷的生疼。

她这些天都避免着受凉受潮,一盆冰水彻底让她白费了力气。

魔娘弯了下腰,阳光照的她眼睛晕,干脆就坐在了一块最暖和地方。

那地早就被晒的滚烫,坐上去的时候不太适应。

一会儿之后,就觉得舒服了。

她撑着地面,再把暖了的手放在小腹上,然后慢慢的揉,等着那股闷痛过去。

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她有点想睡觉,她觉得现在的生活简直太美好了。

暖暖的阳光,没人打扰她,她能安安静静的睡觉,小腹虽然是疼的,却没有到让人坐立不安的地步。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丫头。”

还有沉厚的笑声,既爽朗又有底气:“拿我的拐杖来,你又不乖了,小的时候多懂事,还知道陪着祖父一点,怎么大了,就只知道去看南宫家那小子,也不和祖父玩了…”

魔娘缓缓把眼睁开,烈日炽阳,照进她眼睛的时候,刺疼的让她几乎忍不住喉间的生疼…

给读者的话:我觉得我不是在虐我家魔娘,我是在虐我自己,呜呜呜。(众人:滚!你分明虐的是我们,你个渣后妈!某苇: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我爱你们,么么哒!)

第一卷 412两个人的交集

412两个人的交集

魔娘张了张嘴,像以前一样,曲着手指,想要攥住祖父的袍角,可她攥住的只有一片空荡。

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大滴大滴的打在滚烫的地面,陷进土里,生出了沸腾。

她在心里说:祖父,我回来了。

然后,听着风声。

静静的。

如果不是她微颤的手指,没有人知道她在哭。

然而魔娘确实哭了。

牙齿咬在手臂上,死死的压抑…

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祖父,我想你。

然后又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告诉自己:不能哭。

不能哭…

不能被打败…

其实她不在乎被冤枉,不在乎被抛弃,不在乎那么多日日夜夜的害怕孤寂。

她在乎的是,祖父没了…

魔娘并没有哭很久。

大哭大闹,真的已经不适合她了。

她睁着眼睛,安静的坐在那里,一手撑着身后的台阶,一手抚在小腹上,仰头看着过分干净的天,什么都没有想,迷茫的像个少年,只是少了年轻人该有的鲜活。

她不是没有恨。

第一年的时候,她恨的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第二年的时候,她在想为什么那个人没有站在她这一边?

第三年的时候,她很少再去思考这些事,只是简单的想要出去。

大多数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不管是爱也好,恨也好,都会被一日又一日的牢狱生活消耗殆尽。

因为…根本没有人在乎你的悲伤绝望。

魔娘站起来,慢慢的,迈上了台阶。

到了下午的时候,小腹才真正开始剧烈的疼起来,疼的她一头冷汗。

庆幸的是,她的葵水并不多,不用一趟又一趟往茅厕跑。

只是太疼,天气又热,没有人会像伺候那些少爷一样给她扇扇子。

她又不能碰凉水,只好这么躺着,实在疼的受不了,就睡觉。

没睡一会儿,就又会被疼醒。

后来不疼了,就真的那么睡着了。

但入睡后却怎么也无法安枕,睡眠总是一段一段,反反复复的醒。

一直到晚上,行宫设了宴,皇上派人过来叫。

魔娘才起来,把弄脏的长裙换下,梳了梳头,跟着太监出了屋。

远远望去,就见树荫浓密的凉亭里,是满眼华裔俊美的少爷们,却不见最有圣威的那个人。

伺候她的小喜子连忙道:“圣上收了折子,现在恐怕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圣上临走前特意嘱咐过洛少,让他好好照顾小姐,小姐不用拘束,该吃吃,该喝喝。估摸着,再过些日子,这边的事儿完了,咱们也能回京了。”

魔娘没有说什么,跟着小太监,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从她进来那一刻起,就有不少的人往她这边打量,显而易见的嘲弄。

魔娘没有在意,拿起竹筷来,夹了一块热气腾腾的东坡肉,放在碗里。

她不是很饿。

葵水来的时候,总是没有胃口。

不过,总要吃东西。

她把肉吃完,又夹了些菜,然后就着软软的米,一点点的吃了起来。

那些少爷们似乎也对她失去了兴趣,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

“洛少,你到底是怎么把那个诗诗弄到手的,教教我们呗。”

没了皇上,公子哥们也就没了顾忌,没说两句就开起了混腔。

曲洛转着自己手上的杯,嘴角微勾:“今天说这些不合适。”

那人见他把视线放在了魔娘身上,嗤笑了一声:“洛少,在她面前你还顾忌什么,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魔家大小姐都被玩烂了!”

魔娘没有动,自顾自的吃着碗里的米,她吃东西的时候,很慢也很规矩,一看就是那种从小就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即便是最简单的动作,由她做出来,也会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在里面。

倒是曲洛看了那人一眼,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竹筷,手指半撑着下巴,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他。

目光极冷!

那人起初的时候还在笑,后来那笑意很慢很慢的僵在了嘴边,结结巴巴的叫了一声:“洛,洛少。”

“吃饭吧。”曲洛身子往后一靠,披风被他扯开了领子,两条长腿慵懒的搭在一起,似笑非笑:“那舌头要是真的不想要了,告诉哥哥一声。”

那人还敢说什么,立刻闭了嘴,冷汗流了一脑门。

小心翼翼的又朝着曲洛看了一眼,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招惹了他,只隐约知道他不喜欢听这种混腔。

便不再说了,埋头喝着酒,暗骂了一声晦气。

他家老爷子想要再往京城里调调,才费劲了心思把他送了上来,为的就是让他先探好路,最好是能搭上曲家这条线。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曲洛跟前来,却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把这位大少爷给得罪了。

洪九倒是朝着这边看了一眼,打着哈哈,说起了别的事,尽是吃喝玩乐的勾当。

曲洛没有像之前那样发火,反而撑着下巴,笑了笑,多喝了几杯,把晚宴的气氛重新炒热了起来。

魔娘只吃着自己的饭,吃好了,就把碗筷放下,开始埋头喝热汤。

这些年来,基本都是这个样子。

她对自己很好。

改掉了许多毛病。

只要是有条件,她就会给自己一口热乎的。

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自卑自怜。

也不会拿身体开玩笑。

她答应过祖父好好活着。

将来…还要把魔家撑起来。

喝完汤,觉得身子暖和了,魔娘才停了动作,早就吃饱了,无奈晚宴还没有散,她也只能坐着。

微微的风打在脸上,迷迷糊糊间,听到那位众星拱月的少爷,低声对着她说:“困了?”

魔娘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坐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手上还拿着酒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领子都被扯开了,显得有些慵懒,黑发被风吹的凌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只是那酒气很重,带着薄荷香,随着他的话音飘了过来。

魔娘调整了坐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

曲洛看着她,知道她没有心思和自己聊天,态度也就冷淡了下来:“困了就回吧,这群人也不知道会折腾到什么时辰…”

第一卷 413

413

魔娘没有推辞,眼前这个男人表面看上去和一个放荡公子哥儿无异,骨子里却是个精明狡猾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让四九城的少们各个都敬着捧着。

只有在那个圈子里呆过的人才知道,即便是世袭大家,也会分三六九等。

想在皇城根底下闯出名堂来,单单靠着祖上的福泽根本行不通,还要看自己的手腕。

就像同样是皇子,能当皇帝的永远只有那么一个人。

这位少爷不简单。

说话的时候,从不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开着玩笑就能把一群少爷给收拾了,事后又喝着酒,称兄道弟。

她和这种人不对路,不太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但这种人身上有很好的教养,那种教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最起码要经过三代的熏陶,才能把这份教养熏进骨子里,让人就算不喜欢也讨厌不起来。

只是那眉眼总让魔娘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这记忆,倒是越来越回去了。

魔娘浅笑着从那晚宴上走了出来,早上洗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收,幸亏是盛夏,就算是晚上收,也是暖烘烘的。

她喜欢这种味道。

这种她四年来都没有好好闻过的味道…

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浓,大概是太热的原因,虫鸣声叫个不停。

魔娘并没有睡,去厨房要了一桶热水。

她右腿不方便,拎热水多少有些费劲,走一会儿,停一会儿,也乐得自在。

葵水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泡热水脚。

今天晚上多泡一会儿,明天才好赶路。

魔娘低眸想着,刚走到长廊里,就见一个人影靠在那里,修长的双腿,慵懒懒的偏着头,月光的斜映下,更显修长,淡淡的芒,撒在他的侧面,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他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穿着一身考究的古时长袍,衣领微扯,看上去比画卷里的人还多几分贵公子的模样。

月光打在他的薄唇上,发出淡淡的耀,仿若要将所有艳色都压下去,俊美的不可方物。

是那位洛少。

魔娘顿了顿步子,并没有停下来,也没有绕路,碰到了,就打个招呼。

只是很明显,那位少爷想做的并不只是和她打招呼这么简单。

否则眼前也不会多出来这么一条修长的腿。

魔娘抬起眸来,波澜不惊的看着他。

对方却只是邪魅一笑,忽的压低了身子,凑的极近,近到魔娘能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烟草香,夹杂着陌生男子的气息,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酒气呛入鼻中…

“你一个人走,肯定会害怕吧?我送你回去。”

魔娘看着被男人拎走的水桶,没有说话,缓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