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突然皱眉:“婧琪,那个人是谁家的?好生没规矩!有这么看人的么?”众人一看,水榭边一排明晃晃的大红灯笼下,先前那个十五六岁的邵姓少年立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众人。

大家都记得,刚才龚远秩喊这人五表哥来着,显见周清是故意的。

龚婧琪也着了恼,赌气道:“不知道是谁,待我禀告母亲,以后再也不许这种不要脸的人来我家。”

一直没怎么出声的龚妍碧轻声道:“他兴许是喝醉了,忘了规矩,姐妹们就当没看见这个人。”

正说着,又见袁司璞和周渐走出来,一左一右地抱了邵姓少年的肩膀,半劝半拖地将人给拉走了。

席终人散,陈氏明菲等人才发现蔡国栋也喝醉了,幸好他酒品好,不曾出丑。马车才进蔡府,蔡国栋就歪歪扭扭地跳下马车,夺过车夫手里的马鞭敲着车辕大喊大叫:“蔡光仪!你给老子滚出来!老子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陈氏一边让人去夺蔡国栋手里的马鞭,一边劝他:“老爷,夜深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您明日还要去衙门呢。”又给女孩子们使眼色:“快回去休息。”

因为明姿和明菲几人不同路,几人互相点了头就分开了。明菲、明珮、明玉走了没多远,互相使了个眼色,把丫鬟婆子打发走,一同轻手轻脚地溜回去,躲在一丛矮小的木槿后往外偷看。

只见陈氏在那里苦苦相劝,蔡国栋就是不依。可总也不见蔡光仪出来,蔡国栋大怒:“去把这逆子给我绑来!”

明菲皱着眉头想,蔡光仪的院子离这里不远,按想早就应该听到声音,第一时间就出来领罪了呀,怎会这时候还没出来?唯一一个可能就是,他不在府中。

明珮轻轻戳了明菲一下,示意她看后面。

只见明姿带着茵草躲在另一边的阴影里也在偷看,紧接着,蔡光仪的心腹丫鬟翠儿鬼鬼祟祟地走进来,左右张望一下,急匆匆地往梅花坞方向去了。茵草赶紧快步跟上,拉了翠儿一把,翠儿回头,激动地过去拉住了明姿的手。

两人说了几句话,很快分开,各往各的住处走。没有多会儿,翠儿已到了外院,跪在地上道:“三公子因为没考上,喝醉了,人事不省。”

“这孽障!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蔡国栋才要往蔡光仪的院子赶去,茵草就慌慌忙忙地从里面跑出来:“老爷,夫人,四小姐突然晕倒了。”

陈氏赶紧让人去请大夫,又扶了蔡国栋,一道往梅花坞赶去。待得周围没有外人,明菲三人方从木槿花后站起来,明珮冷笑道:“这下子可好,里应外合。”见明菲和明玉都不搭腔,又道:“三姐姐,咱们不去看四姐姐么?”

明菲道:“我们此时应该在自己的屋子里,怎会知道她晕倒了?还是各回各的屋子罢。”

尽管有明姿晕倒做掩护,蔡光仪夜里不在家中的事还是被蔡国栋知道了,问他去哪里,蔡光仪咬定是心情不好去喝闷酒,却被人证明是说谎。

蔡国栋失望之极,狠狠揍了他一顿,把他关进院子里,扬言下一次他再考不过童生试,不许出院门。又将陈氏从前挑的三门亲事拿出来,挑挑拣拣的,最终听了陈氏的建议,说商家女儿能持家,选了富户娇养的女儿。门楣什么的都不顾了,实指望万一将来蔡光仪功名无望,这个嫁妆多的儿媳妇能让蔡光仪过上富庶无忧的日子。

才一定下,袁二夫人就找上门来,迫不及待地和陈氏商量将明菲定给袁司璞的事。陈氏好容易才再次推过,忧心不已。

与此同时,明姿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憔悴下去。陈氏将珠钗等人叫来问了又问,隐约猜到了原因后,生出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来。

第106章 劝告

水城风俗,男子寿辰做九不做十。冬月初十这日,乃是袁翰林六十九岁寿辰的头一日,水城府中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纷纷赶往袁家为袁翰林暖寿。作为平常就与袁府交好的蔡府、龚府、周府、陈府诸人,自然是去得比常人都要早。

男客都由袁二老爷领到了正厅里,女客则由袁二夫人领到了后院正房袁老夫人处。夫人们念着当家经儿女经,明菲等一群年轻女孩子则坐在暖阁里赏梅抹牌玩乐。

明菲平时很不抹牌,坐的时间长了就有些疲倦,见只有靠在窗前的迎枕上发愣的明姿闲着,便道:“你来打一会儿,我歇歇。”

龚婧琪笑道:“你该不是输怕了罢?你要叫明姿替你也行,输的钱不能赖账,都算你的。”

明菲扶着明姿的肩头笑道:“好,输了算我的,赢了就是你的。”

明姿心不在焉地抿嘴一笑,坐到了明菲的位子上。明菲刚坐下不久,袁枚儿就从外面进来拉她:“走,有个什么老夫人,非得要我家园子里的腊梅花。我娘也是,非要我亲手去给她折了来。只有你闲着,你陪我去。”

明菲从善如流,立刻披了披风跟了她出去。

袁枚儿道:“明菲,我要你来陪我砍梅花,原是我有心里话要同你说。”

明菲一笑:“你也有心事了啊?”

袁枚儿狡猾地眯眼看着明菲,低声道:“最近有人来我家提亲了。”

明菲促狭地笑:“那恭喜姐姐了啊。”

袁枚儿掐了她一把:“死丫头,叫你排揎我!说真的,你呢?有没有人去你家提亲?”

明菲正色道:“没有。”

袁枚儿羞她:“怎可能没有?你别口是心非了。你家现在就是你最大,上门提亲肯定就是为了你。”

“真的没有。”明菲垂着眼道:“我还这么小,再说这种事情家父和家母都是不许我们打听的。”

袁枚儿突然拉了明菲的手,叹道:“可怜的妹妹,你不小了。”

明菲闻言,惊讶地看着袁枚儿,袁枚儿又从哪里看出她可怜了?却听袁枚儿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听说继母总是不会真心为前头儿女考虑的。你母亲虽然和蔼,到底不是亲娘,就算是想为你们考虑,也要先顾着她自己才会轮到你们。你还是应该为自己打算一下前程才是,别一味的如此老实,否则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原来袁家人竟然以为是陈氏拦着不让自己和他家定亲,放弃走陈氏那条路,转而曲线救国了。明菲微微一笑:“谢姐姐疼我。我记住了。”不等袁枚儿再说,把话岔开了去。

她早就想好了,她不否认袁司璞是个好人,貌似也很喜欢她,袁家也不错,但是袁司璞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做丈夫。她不爱他,没有感情作基础,一个健康的身体是最起码的要求。实在躲不过另当别论,既然还能转圜,她为什么一定要嫁个短寿之人呢?

袁枚儿几次三番再提,明菲几次三番又岔开,不知不觉间到了腊梅树下,二人选好花枝,命丫头砍了,一道前往正房。走到半路,一个仆妇急匆匆跑过来,冲着袁枚儿道:“小姐,夫人有事找您。请您赶紧过去。”

袁枚儿抱歉地道:“明菲,你帮我把这花送到正房里去罢。我稍后就来寻你。本想让丫鬟送去,只怕那老人家又说我不尊敬她。”又让那小丫鬟给明菲和金簪引路,自己急匆匆地跑了。

袁家人丁单薄,这种时候肯定是忙乱不堪的,而客人们可不管这个,往往一不小心就得罪了。明菲便随着那小丫鬟去了袁老夫人所居的正房。一路上仆妇丫鬟来来往往,热闹得很,偏生到了正房后,里面鸦雀无声,只几个青衣丫鬟站在廊下。

明菲觉得有异,便叫金簪让人通报,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银红很快笑眯眯地从偏厅打起帘子走出来,接过腊梅道:“外面冷,三小姐进来暖和暖和。”

明菲把缘由说了,笑道:“怎地这般安静?人都去了哪里?”

银红道:“有人送来了九斤重的一条金黄鲤鱼,大家都深以为奇,几位年轻的夫人奶奶们便撺掇着老夫人们一道看热闹去了,只在不远处,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人就回来了。您别光站着,进来暖暖身子啊。”

明菲道:“既然大家都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银红拉住她的手笑道:“三小姐怎地这么生分,快快进来暖暖身子,我家小姐不是请您在此等候她么?您稍稍等待,她就来了。”不由分说将明菲拉进了偏厅,又去奉茶。

明菲心想这是袁老夫人的住处,外间的丫鬟也不少,自己又带着金簪,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也就坐下等候袁枚儿。

不过眨眼功夫,就听得有人在帘子外道:“人都到哪里去了?怎地这般安静?”接着一只手打起帘子,一个穿紫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袁司璞。

明菲与金簪俱都吃了一惊,金簪赶紧挡住明菲,明菲垂头一福:“袁三哥。”心中已是恼怒万分。

袁司璞没想到屋子里有人,两颊飞红,快步退了出去:“三妹妹,对不住,我没想到你在这里。”又在外面低声骂丫鬟:“你叫什么名字?屋子里有客人也不懂得说一声?谁教你的规矩?”

那丫鬟低声哭了。银红在外面劝了几句,连带着也被发作了一顿。片刻后,大约是袁司璞走了,银红红着眼进来,哽咽道:“三小姐,是婢子没有招呼好您,您打骂都认罚。”

明菲淡淡一笑,道:“意外总是有的,银红姐姐太过客气了。袁姐姐总也不来,我这就先去了。”不顾银红拼命挽留,领了金簪头也不回地回了暖阁。路上隐约听见有人叫她,她也佯作没有听到。

半途却又遇见玉盘,玉盘笑道:“三小姐,几位夫人在袁夫人房里抹牌说话,有位夫人说起来竟然是大小姐的亲戚,夫人让您过去陪着说说话呢,已是派人去请六小姐了。”

明菲便又跟着玉盘去了袁二夫人房里,惊讶地发现,包括袁老夫人在内的妇人们都在袁二夫人房里喝茶吃果子说话抹牌。

陈氏正坐着抹牌,抬眼看见明菲,笑着朝她招手:“过来,来见过这位崔夫人,是你大姐姐的夫家姑母。”

一个四十多岁,皮肤有些黑,眉眼平淡,穿一身酱紫衣裙,发戴金钗珠花的夫人笑吟吟地看着明菲:“果然是像啊,都是一脸的福相。”

明菲还未来得及行礼,那夫人就一把将她拉起来:“快坐下,帮我看看牌。我眼神不好。”

明菲最烦帮人看牌,赢了且不说,遇上那小气的,输了就要怪人,便推道:“我不会抹牌。”

“这孩子不抹牌的。”陈氏笑着打圆场,“过来坐在我身边,我教你。”

接着明玉进来了,一眼看到陈氏和明菲,立刻扑了过来挨着明菲坐下,靠在陈氏身上蹭来蹭去的撒娇,陈氏也不烦她,反手握住她的手替她暖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那崔夫人明丽的事情。

坐了约有半个多时辰,陈氏方道:“好了,人也见过了,大姐姐的消息也知道了,回去吧。”便让玉盘送她二人回暖阁。

明菲和明玉回了暖阁,只见珠钗陪着龚婧琪、明珮几人抹牌,明姿和茜草却是不见影踪。龚婧琪笑道:“明姿不是早就寻你去了么?怎地不见和你们一道回来?”

明菲莫名其妙:“我没看见她啊?”

陈莹撑着下巴道:“你和枚儿前脚走,她后脚就跟了出去,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明珮笑道:“大约是四姐姐嫌这屋子里闷,找个借口出去逛逛的,稍后就回来了。”

龚婧琪道:“多亏珠钗是个会抹牌的,不然她这一走,我们都空着了。”

谁想明姿这一去,竟是要到开席也不见来。因她只是带了茵草一人,明菲有些担忧,便找到赵雪怡请人去园子里寻,找到开席也不见人来,几个女孩子都被吓着了,赶紧去报给陈氏和袁二夫人知道。

又因为时间不等人,众人先入了席。明菲坐下了才发现主席位还是空着的,袁老夫人、袁二夫人、陈氏、龚二夫人、袁枚儿俱都不在。明菲有些惊疑不定,喊过珠钗来细细询问,珠钗垂着眼,白着脸:“四小姐只说她去去就来,奴婢说要跟着,反被骂了一顿。”

不多时,袁枚儿来了,笑道:“不要担心,已经找到人了,原是明姿身子太弱,在亭子里坐着歇气,歪着睡着了,没听见去寻她的喊她。只是她受了风寒,我奶奶让人给她收拾了房间,熬了姜汤,捂着发汗,我们不管她。”

这说法合情合理,众人俱都不在意。明珮笑道:“可不是,我四姐姐就是个爱伤春悲秋的,指不定看见树木凋零,腊梅花开,就在那里坐着发痴了呢,倒忘了自家身子不好,给大家添了麻烦。”

珠钗有些不自然地道:“袁小姐,请问我家四小姐是在哪里?烦劳您请个人领奴婢去伺候她。”

袁枚儿不在意地随手叫了个小丫鬟过来:“你领珠钗去老夫人的房里,就说要找蔡家的四小姐。”

明菲沉吟道:“不然,我还是去看看她吧。”

袁枚儿不以为然:“不必了吧?你看,你母亲和我奶奶她们都来了,想必不要紧。”

果然袁老夫人等人笑着走了进来落了座,袁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就让开席。

明菲看过去,只见袁老夫人面上还看不出什么来,陈氏和龚二夫人、袁二夫人三人都笑得极为勉强。

第107章 落定

看着席上的情形,明菲直觉不对劲,不自禁就把袁枚儿刚才的话拿来仔细想了一遍,立刻发现了破绽之处。袁枚儿说明姿是坐在亭子里睡着了,所以没听见有人喊她,可是她身边明明跟着一个茵草的。她睡着了,茵草难道也跟着睡着了?显然不可能,既然如此,为什么茵草听见有人找却不出声应答呢?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明菲现在只希望明姿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害人又害己。她几次偷看陈氏,只见陈氏虽然笑容不甚好看,可不管是夹菜敬酒,手都稳稳的,就连金钗上的流苏都没乱晃一下,该说笑话就说笑话,该罚酒就罚酒,表现得实在稳妥极了,就是那双眸子,也是熠熠生辉。于是又把心中那几分猜疑去了大半。

宴席散后,出人意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袁家特意派了一张车送明姿回家,马车上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就连小姐们要去看明菲,也被守着马车的余婆子以怕明姿吹了凉风,也怕把风寒感染给各位小姐的理由拒绝了。

来时坐着四姐妹的马车去时只坐着三姐妹。明珮幸灾乐祸地说:“四姐姐真是不自量力,明明身体不好还偏偏喜欢凑热闹,好不好地在暖阁里坐着她不肯,就记挂着去吃冷风流眼泪。这下子母亲只怕再也不敢带她出门了罢?说不定袁家也觉得晦气。”

明菲低斥道:“你这话要是让人听去,人家怎么看我们姐妹?”

明珮撅嘴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一整天盯着你,就生怕你比她打扮得好看,每次袁枚儿她们叫你出去,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仿佛谁亏待了她似的,难道你们就没发现?”

见明菲和明玉不说话,她又道:“好嘛,好嘛,你们不相信我。干脆我告诉你们得了,她好几次背着你们问我,是不是袁枚儿她们拉了你们去背着我们说我们的坏话,或者是给你们什么好东西,又撺掇我跟她一起跟着你们走,我都懒得理睬她。我和她说,三姐姐得了什么好东西,从来都是和我们一起分享的,她偏偏不信。”

明菲道:“我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想法。”明珮未必真的相信自己和明玉在背后没说过她的坏话,也未必认为自己真的把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一起分享,不过明珮走的路线显然是凡是明姿奉行的,都是她要反对的。

“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你和她说她就相信了?只怕她反而会认为你虚伪。”明珮突然笑了一声,在清冷的夜里听来格外讥诮。

明珮已经很久不曾用过这种口气同明菲说话了。

明菲没有答话,大概明珮也是认为她是虚伪的吧?虚伪又如何?谁不虚伪?她就算是想诚恳,她也没那个本钱来诚恳。要说她对明姿有多关心,有多同情,那自然是假的,她只关心明姿会不会给蔡家惹祸,会不会给她和明玉带来麻烦,其余的,她一概没闲心去关心。

明珮见明菲不答话,以为她生了自己的气,好歹不敢再多话。

三姐妹一直沉默着回了蔡府,进了垂花门,陈氏抢在蔡国栋前面下了车,指挥着余婆子等人抬了软椅来将明姿抬了进去,又重赏了袁家跟车来的人。

袁家的车才走,明珮就幸灾乐祸地先下了车,凑过去要瞧明姿,明玉也忙着要下车,明菲拉了她一把:“慢点,急急忙忙的像个什么样子?”

就听车外传来蔡国栋一声压抑的低吼:“凑过来做什么?!”

陈氏温和平静的声音:“你关心你四姐姐是好事,不过要当心你四姐姐的风寒染给你。去和你三姐姐和六妹妹说,不必去看你四姐姐了,都回房休息吧。”

明珮垮着脸回来,站在车外道:“叫你们不要过去,以免染了风寒。”气冲冲地带着丫鬟大步走了。

明菲牵着明玉的手站在灯影里,只见蔡国栋侧对着二人僵硬地站着,隐约可以看到他才蓄起来的山羊胡子在不停颤抖,陈氏一手拽着他,一边指挥众人:“小心点,小心点。”

明姿了无生气地躺在软椅上,一件厚重的披风从头盖到脚,竟然连她的脸都没露出半分来。珠钗紧紧跟在一旁,茵草则远远地缩在后边,被玉盘老鹰抓小鸡似地提着。

明玉再不懂事也发现不对劲了,胆怯地看着明菲:“三姐姐,四姐姐好像病得不轻。她怎会突然发这样重的病?”

蔡国栋的目光猛然扫射过来,一双眼睛冷幽幽地看着明菲姐妹二人,嘴唇翕动了两下,道:“赶紧回去休息。”

明玉被蔡国栋的眼神吓着了,不自禁地抓紧了明菲的手,明菲拉着她快步走回了倚绣院。临睡前花婆子出去晃了一趟,回来低声道:“四小姐身边的茵草被关起来了。老爷刚才命人套车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明珮就来约明菲:“我们一起去看她吧。”又试探地问明菲,“可知道是怎么生的病么?”

“不知道。”明菲也不拒绝,“我们先去给母亲请了安再去。”

正房里静悄悄的,气氛有些沉重,没见着蔡国栋,陈氏正在教蔡光华使勺子自己喂饭,见姐妹三人进来,方抬起头来:“明姿得的是伤寒,你们都不要去看她,以免感染。已经请唐大夫开了药方,等会儿厨房会给你们送药去,每个人都要连服三天,以免不小心染上。”她的精神很饱满,神采奕奕。

明玉一听要连吃三天药,脸都皱了起来:“母亲,我平时没怎么和四姐姐说话,可不可以不吃?”

陈氏斩钉截铁地道:“不可以,不但你要吃,我们大家都要吃,家里的下人也要吃。”又道,“这些日子,你们还是不要出去做客了,都在家里做针线活。”

明珮咋舌:“竟然得了伤寒。我得赶紧喝药去。”

余婆子走进屋子,伏在陈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陈氏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柔声道:“华哥儿,你随你三姐、六姐去找喜福、金砂玩可好?”又假意问明菲:“你今日没事吧?家里要来个客人,这小子爱添乱。”

话音刚落,蔡光华的乳娘就提着一大包蔡光华的玩具衣物走了出来,明菲看这阵势是早就准备好的,也不推辞,抱起已经吃饱的蔡光华给他擦了嘴,拿了披风包上,笑道:“和娘亲告退。”

蔡光华举起胖乎乎手来冲着陈氏挥了挥,转头抱着明菲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道:“走,走。”

明菲领着一群人走出正院,远远看见龚二夫人和个穿淡青色锦绣衣裙,披着狐皮披风,一头插得明晃晃的女人领着几个衣着光鲜的婆子从另一端急匆匆地走来,那几个婆子手上还捧着拜盒。

是什么事情让最近和蔡家很不对付的龚二夫人一大清早就这样急匆匆地领着人带着礼物赶来见陈氏?陈氏眼里那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又是为了什么?明菲带着满腹疑问冲金簪使了个眼色,金簪得令,立刻找借口去了厨房。

根据金簪得来的线报,陈氏只请了龚二夫人和她带来的那个女人进屋,包括龚二夫人带来的那几个衣着体面的婆子在内的一干人等统统被关在了门外,屋子里只留余婆子一人伺候。

“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人直到傍晚时分才出了门,没听见夫人让奉茶,只听见有人嘤嘤地哭,夫人高声说了句什么,就收住了声。没有留下拜盒,龚二夫人走的时候脸红通通的,脸色很难看,把那位夫人甩得老远。”

明菲从这几句话中听出了几个信息,陈氏和龚二夫人、以及那个头上插得明晃晃的妇人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在这个不愉快的事件中,陈氏占了绝对的主动权,而且陈氏还发了威;龚二夫人很愤怒,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不得不陪着那个妇人跑这一趟,还不得不吃陈氏的气,而且根本不敢发作。

联想到昨天晚宴上几个人的迟到,明菲很直接地将此事和明姿的短暂失踪事件联系在了一起。她问金簪:“可知道那位夫人是谁?”

金簪道:“这位夫人奴婢从来没见过。奴婢已经让人去打听了,大概晚饭后就会知道了罢。”

“三小姐,余妈妈来了。”叶儿的话音才落,余婆子就卷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笑道:“夫人吩咐奴婢来看看,几位小姐公子可都按时服药了。屋里的人有没有偷懒的,有没有身子不好的,该搬出去养病的还得早点搬出去。”

冬天里总是容易受风寒的,众人一听她这个话,就有些发怵,明菲将蔡光华抱起放在身边,道:“你们还不赶紧给妈妈上茶?”

余婆子笑道:“茶就不必了,难得三小姐有空,奴婢陪三小姐说几句闲话。”

金簪赶紧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余婆子道:“三小姐,奴婢如果没有记错,您从吴家村回来已将近四年了吧?”

很不一样的开场白,明菲微笑着道:“是。这些年多亏母亲和妈妈百般照顾我。”

余婆子笑了笑:“夫人常说,三小姐是绣口锦心,什么事心中都明白着呢。这些年夫人当这个家,有多么不容易,您也是看在眼里的。”她顿了顿,“夫人常常感慨说,多亏大公子和三小姐、六小姐真心把她当做母亲看,她做起事来才事半功倍。”

明菲静静地看着余婆子:“母亲的再生之恩我没齿难忘。”

她原以为余婆子会再说点什么,谁知道余婆子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谈话:“三小姐记得夫人对您的好和真心真意就够了。”

余婆子走后,金簪告诉明菲:“那位夫人是龚二夫人的娘家嫂嫂,姓邵,也算是水城府比较富余的人家,专门卖布的。邵老爷平时和老爷们倒是有点来往,可夫人们不怎么和她家女眷来往,故而都不认得。”

明菲由不得捧着下巴想了很久,从各种迹象看,明姿是出大事了。她可以肯定一点,陈氏在这件事中绝对起了主导作用,余婆子此行,专为表功而来,提醒她陈氏帮了她的大忙。而具体过程,陈氏永远都不会告诉她。谁又会傻得把自己做的事情、设的圈套告诉别人呢?

姓邵的,姓邵的,这事儿和姓邵的有什么关系?她突然想起龚家请客那日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来,莫非,明姿落到那个登徒子的手里了?她立刻坐起来:“花妈妈,花妈妈。”

花婆子带着几分笃定:“不必着急,过几日自然水落石出。”又笑道,“夫人做事您放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不会做。”

晚饭时蔡国栋仍然不在,四姨娘眉飞色舞的,鼓噪着劝陈氏,这个好吃,那个养生。陈氏淡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刚放了碗,一个婆子就来禀告:“夫人,三公子想来给您请安。”

“让他来吧。”陈氏端了茶,众人都极有眼色地告退了。

四姨娘母子三人相携而去,一路交头接耳的,不时发出几声低低的笑声,显得很是舒心。

第二天蔡国栋仍然是早出晚归。

第三天,龚二夫人又领着人来了,这回不光有她的嫂嫂,还有她的老母。陈氏的态度仍然冷淡,不过此次还是命人上茶上果子,最后还留下了拜盒。

第四天,袁家来探病,坐了没多会儿就走了,留下了几件贵重的药材,陈氏没让明菲见客,有些淡淡的。

没过几天,茵草因为先前在袁家时没有照顾好明姿导致明姿生病,于是被卖了。珠钗也受了惩罚,被送出去配了蔡家一个铺子里的管事。

明菲听说那个管事很能干,听着是惩罚,细究下来却似乎是奖励。

又过了没多久,明姿抢在明菲的前面和邵家的五公子正式定了亲,邵家的彩礼很多很丰厚。明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先是哭闹着要自挂东南枝,接着又闹绝食,最后陈氏让蔡光仪去见她,不知蔡光仪和她说了什么,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等到尘埃落定,事实真相才算浮出水面。

花婆子笑道:“这就叫自作自受,害人不成偏害己。”

据茵草招认,那日明姿不知从哪里听说明菲将和袁司璞会面,于是一看见明菲跟着袁枚儿出了暖阁,就悄悄坠在二人身后,因嫌珠钗累赘,故而死活不许珠钗跟着,只让和她一条心的茵草在一旁伺候。

后来见明菲去了正房,她不好跟去,就在路边一个亭子里坐着等,接着又见袁司璞也去了正房,她越发断定袁司璞与明菲有私,越发不肯走。

不多时看见袁司璞从正房出来,脸色微红的去了东边的园子里。她跟了上去,见四下里无人,就让茵草躲在一旁,她自己在袁司璞面前跌了一跤,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茵草看见袁司璞闻声上前询问,明姿梨花带雨地同袁司璞说了什么,袁司璞就弯腰将她扶了起来,去了旁边一个暖亭里。于是茵草按照明姿的吩咐,走到外面去截人来“寻”明姿。

茵草因怕事情不成,找到了人却又假装不识路,领着人在园子里多绕了两圈才去的暖亭。却在暖亭外听见里面发出奇怪的声音,还是一个婆子胆子稍大,掀开了帘子,谁想看见邵家的五公子捂着明姿的嘴,背对着众人正在上下其手。那婆子大喝一声上前,脱了鞋子打上去,邵五公子撒腿就跑,再看明姿早就人事不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