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立刻又红了眼睛,抽泣着说:“婶娘,侄儿媳妇胆子小,眼泪浅,但凡有不是的地方,请您好生教导侄儿媳妇,侄儿媳妇不敢违逆,真要是哭,那您也别管,别往心里去,实在是忍不住……”她要傻了才会和龚二夫人对吵对骂,一个不孝忤逆长辈扣下去,龚远和也得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龚二夫人看见她哭就烦,这真的不是在她家啊?一大清早的就跑到她家里来嚎丧,哦,呸,呸,呸,这屋子里可都是二房的人。看来她今日不随这两人走这一趟,这两人是不打算放过她了,龚二夫人只好唧唧歪歪地靠在龚婧琪的身上,有气无力地道:“不是我说你,大好的日子是不能这么哭的,走吧,不管怎么地,也得先把事情办完。”

她当然知道不能这样哭,可这又不是她家。明菲立刻擦干泪,感激万分地上去扶住龚二夫人:“侄儿媳妇来伺候婶娘,婶娘您脚下慢些。”

龚远和左右一张望:“怎么不见三弟和四弟?”龚家二房还有两个男丁,一个是和龚妍碧同母所生的庶子龚远科,还有一个是龚二夫人所生的最小的一个儿子龚远季。

龚二夫人淡淡地道:“你三弟在外面为昨日喜宴用去之物和人家算账呢,人多着呢,他多半走不开。”这个庶子,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偏生多得龚中素看顾,读不好书就安排到外面铺子里学管事,学做生意,小小年纪就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们这种人家,哪里有第二日就上门收钱的道理?龚远和点点头,随手指了个丫鬟:“你去外面账房,把三公子请过去。若是请不来,我唯你是问。”

那丫鬟害怕的看了龚二夫人一眼,到底别不过,应了一声赶紧去了。龚妍碧和她姨娘眼里却是都闪过了一丝欢喜。

龚远和继续追问龚远季的下落:“四弟呢?”

龚婧琪道:“他昨日玩得高兴,出了点汗,有些不舒服。”

龚二夫人哼了一声:“去把他喊过来!小小年纪就贪睡,大了可怎么了得?我还指望着他好好读书,光耀门楣呢。”当先走了。

龚二夫人心中不爽快,自然走得特别慢,明菲正好有机会把周围的环境都仔细观察一遍,什么水榭、桂花林、人工湖她都是看过的,不过从前没注意,此刻看来才发现这水榭、湖、桂花林都是在围墙这边,也就是说,所有权属于长房。

长房这边房舍花园的占地面积就比二房宽了许多,再联合当初陈氏等人的议论说龚家长房的钱财远比二房丰厚,她更能体会龚二夫人的不甘心了。

明明就是龚中素一人当家,钱财却要分做不平均的两份,富有的长房长媳为什么不是她来做?这些年都是她在打理家务铺子,临了帮别人养大儿子不说,还得硬生生地将自己手里的钱财挖出去大半,从此不能再做主,叫她怎么甘心?假如没有龚远和的存在,这些东西都将会是她生的儿子的。两个亲生儿子一人一半,多好啊。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肩祧两房本来就是件复杂事,若是龚远和的生母未死,那倒也简单,偏生人又死了,给了贪心的人可乘之机。

一行人慢吞吞地花了约莫两刻的时间才算从龚二夫人的安闲堂走到了明菲等人居住的大房所在的半边院子。去的却又不是明菲住的正房,而是正对着大门处的一排三间明显高出地面许多的房子,正中一间朱漆雕花窗门,大开着门,旁边两间只有窗没有门。这便是龚家的正堂了。

石台阶上依次垂手立着几个穿青衣的管事,看见众人过来,纷纷上前请安问候,龚二夫人脸色极其难看,瞪了那几个人一眼,率先走进屋子里。

明菲退后几步,跟在龚远和的身后垂头进了正堂,只见条案桌上早就设好了几个牌位,从龚远和的太祖父母、曾祖父母、过继的祖母到张氏,依次排放。

龚远和低声和明菲解释:“我们家祖上并不是这里的人,而是从沧州迁来的,人丁一直很单薄,宗祠也不在这边。索性今日都一并拜了,省的明日要拜祖宗还得再求她一回。”

龚二夫人当着这许多牌位和下面外人的面,也不好再做出什么难看样来,换了副温柔可亲的面孔:“人来齐了就开始吧。”

明菲和龚远和拜祭完毕,垂手立在龚二夫人面前,龚二夫人道:“我们家不是这里人,祖籍乃是在沧州,祖上人丁不旺,故而没有多少族人,这个事情侄儿媳妇你都知道了吧?”

明菲点头:“是,听夫君说过了。”

龚二夫人笑了笑:“所以今日在这堂里的,便是咱们一家人了,总共就得这几个,你们以后少不得要互相扶持才是。认认亲吧。”说完往椅子上一靠,四仰八叉地看着明菲和龚远和。

龚远和与明菲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意见。名分已定,何必这么小气?二人微微一笑,上前给龚二夫人行大礼,龚二夫人道:“哟,我可当不起,这名不正则言不顺。”却又坐着不动,受了这一礼。

龚远和笑道:“婶娘教养我长大,有养恩,又替我打理了这么多年的产业,操办了婚事,这一礼万万当得起。”

明菲也笑道:“侄儿媳妇没有婆婆,心里是把婶娘当做婆婆一般来孝敬的。只是还请婶娘不要嫌弃侄儿媳妇人笨。”知道龚二夫人不会轻易将手中的权力和钱财交出来,龚中素又不在,自然是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

既然接受了新人的大礼,龚二夫人少不得要表示一下,懒懒地递过一对金镶珍珠镯子,装模作样地训导了明菲一通,什么恪守妇道,延续香火等等。明菲双手接过,恭恭敬敬地听了,不时答上一声是。

龚二夫人说得口渴,才挥挥手,让龚婧琪把周围的人指给明菲看。龚婧琪先指了那穿翠色衫子的妇人给明菲看:“这是朱姨娘。”

朱姨娘望着明菲笑了笑,不吭不哈地缩到了龚二夫人身后。

明菲知道她是龚妍碧和龚远科的生母,也是龚二夫人的陪嫁丫鬟,并不轻视她,甜甜喊了一声姨娘,让人把自己做的绣品送上。

龚远秩是从前就见过的,如今已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纵然比不上龚远和身高漂亮,还有点偏胖,看着却也儒雅。

接着是龚家另外两个她从未谋面的小叔子。龚远科,十四五岁年纪,穿着打扮虽然华丽,但小小年纪眉宇之间就有两条深痕,可见常常都是愁眉不展的。

龚远季,才七八岁,和蔡光耀差不多的年纪,缩小版的移动宝库,金光灿灿的,飞扬跋扈,只管盯着明菲看,看着看着笑起来:“嫂嫂,我要吃糖。”

第130章 铜铃

送走龚二夫人一群人,龚远和回头望着明菲笑:“累了吧?”

明菲笑道:“你呢?”

龚远和轻轻拉起她的手:“我不累。只有一个人孤军奋战,才会身心俱累。”

明菲认真地看着他:“从前你很累?”

龚远和给她整理了一下银红色的纱衣领口,牵着她往前走:“累啊,怎么不累?每吃一顿饭都要研究半天,身边每新来一个人,我就要琢磨他到底来我身边作什么,你说累不累?所以我一直很羡慕你们兄妹三人。”

这样辛苦啊,那可比她还要凄惨,在蔡家还未能立足的时候,至少有人端饭出来,她还是敢吃的。难怪得他要赴京赶考的时候,每天都赖在她家里混饭吃。

龚远和见明菲不说话,停住了脚步,笑道:“你怎么这么心狠?听见你夫君我这么可怜,都不知道安慰我的。这可不好。”

明菲道:“我是在想,既然吃食不安全,我是不是得抓紧时间把厨房重新建起来?”

龚远和见她把话题转到正事上,也就敛了神色,道:“那是自然,等明日回了门之后,我就寻人来建个小厨房。走,先吃饭,睡个午觉起来,然后咱们再一起在院子里逛逛,寻个合适的地方。”

明菲看着桌上精致的四菜一汤,便问龚远和:“这边没有厨房,这是从哪里来的?”假如说都是从大厨房里来的,那么龚二夫人等人早就用过了早饭,大厨房在龚二夫人手里握着,不可能随叫随到给她们准备这样精致的饭食。

龚远和微笑:“是从餐霞轩叫来的。”

“你可真讨嫌。结婚第二日就不在家中吃,偏让人去外面抬。”明菲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凉拌木耳,“尝尝这个,开胃的。”

“我这不是怕你吃不好吗?”龚远和也笑着给明菲舀了半碗苦笋汤,“消消暑。”

两人你来我往的,很快就将四菜一汤吃了个干净,紫罗带着人把桌子撤了,丹霞拿茶来服侍二人漱口。花婆子有许多话要同明菲讲,站在帘子边看了好几回。龚远和装作没看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困,睡个午觉。”

紫菱闻言,迅速上前要服侍他换外衣,明菲坐在一旁看着不动,龚远和皱了皱眉头:“你下去!”

紫菱面色微变,胆怯地看了明菲一眼,见明菲只冲着她笑,便低下头应了一声:“是。”迅速退出了房门。花婆子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龚远和走过去把手伸到明菲腋下,一把将她从玫瑰椅上捞起来,手伸向她的腰间:“来来来,懒婆娘,待为夫替你宽衣。”

明菲高高举起手来,笑道:“好,夫君记得以后要一直如此勤快。”

龚远和的手立刻缩了回去,斜睨着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给你脱,你是不是也该给我脱?这样好了,看你是女人,你先给我脱,然后欣赏着我,等着我给你脱。”

“你说绕口令么?”明菲嗔怒地白了他一眼,“不就是想要我给你宽衣么?我给你宽就是了,我本来想上前来着,但想着紫菱向来做惯了的,我若是上前去抢,怕她有想法。便想着慢慢来好了。”

龚远和闻言,微微一笑:“你是怕她有想法,还是怕我有想法?”

明菲低着头给他解开腰带,头也不抬地道:“都怕。我就怕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说我善妒,连丫鬟做正事也容不下。”看他昨夜自己擦洗身子的样子,她就知道他不喜欢人近身服侍,早就知道紫菱一定会被呵斥。

话音刚落,一只微凉的手就托住了她的下巴,硬生生地将她的脸抬起来,龚远和垂眼看着她,眼神深沉,嘴角仍然带笑:“你好贤良淑德哦。不过你这个只是表面层次的贤良淑德,要不要我教你深层次的?”

他的眼神很不一样,带着某种能叫明菲紧张的情绪,她咧咧嘴笑道:“好啊,你教我……”

后半句话却被他俯下来的唇给吞了,明菲闭上眼,搂住他的腰,顺从地由他予取予夺,偶尔舌尖也调皮的回应他一下,逗得他的舌尖追着她不放,一旦找到,就大力地卷了吮吸过去,或是轻咬,或是打结。

他紧紧搂着她,两只大手在她的臀部或轻或重地游走,气息越来越急促,恨不得将她嵌入他的体内。见明菲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的手便顺着她玲珑的曲线往上而去,恰恰地,又摸到了明菲的痒点,明菲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睛要笑。他立刻意识到了,手往下一滑,很灵巧地解开了她的裙带,石榴红裙委地,化作重重花瓣。

明菲有些羞恼,刚有要退缩的意思,他便拉开外衣整个儿地将她包裹入内,手不老实地顺着小腰往下,一点点往下滑,很慢很慢,时轻时重,突然间用力一捏,明菲控制不住地轻轻“嗯”了一声,全身肌肉都颤抖了起来,那声轻叹犹如三月天里的吹过树梢的暖风,又犹如指尖轻轻滑过琴弦时的曼妙,让人的一颗心都泡在了酒里面,又晕又辣又酥又麻。

龚远和放开明菲的唇,盯着她低低喊了一声:“菲菲……是这里……”

明菲正为自己刚才那声轻叹而害臊,低着头不肯抬起来,听到他这句话,更是又羞又恼,恨不得将头埋进衫子里去。身子突然腾空而起,刚才还在她敏感处流连的那双大手瞬间已经挪移到她的腰间。龚远和硬生生地将她直直抱起扛在肩上,三步两步进入内室,放在床沿上,让她坐下。

明菲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集中精力去解自己的衣带,准备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被子里去。龚远和却根本不给她时间害羞,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哑着嗓子说:“让我来。”

像做梦一般,明菲眼睁睁地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很轻巧地解开了她的衣带,露出里面精工绣制的胭脂红缭绫鸳鸯戏水肚兜来。龚远和的指尖不轻不重地从明菲的前胸顺着山峦高低起伏拂过,一边满意地看到她的皮肤被激起了鸡皮疙瘩,一边赞叹:“这是我给你的缭绫做的,绣得很好。”他认真地叮嘱她:“就是要这样,我给你的所有东西你都要用起来。不能闲置不用。”

聘礼里面有四匹缭绫,色彩各不相同,陈氏当时很满意,认为一定是龚中素吩咐龚二夫人做的,或者就是龚二夫人特意炫富。谁会想到竟然是他准备的,她不会被几匹珍贵的布料打动,但却会为他这份认真而记情。明菲捧住了龚远和的脸,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可是她却因此惹了大祸。

龚远和猛地抬起头来,桃花眼里全是一派春色,他修长的手指犹如奏琴一般,灵巧地在明菲仅存的衣物上翻飞,瞬间,她与他裸裎相对,而且是以一种很奇异的方式,她坐着,他半蹲在她面前。他的头埋在她的胸前,半闭着眼睛,轻吮慢吸,直到明菲的双手握紧又放松,放松又握紧,最后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低低喊了声:“夫君……”

他方站起身来,轻轻将她放倒,紧紧抱着她滚进了床铺最深处。

明菲皱起眉头:“有点疼。”

龚远和额头满是细汗,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他爱怜地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低声道:“我慢慢的,一会儿就不疼了。”

片刻后,明菲的手突然紧紧抓住了龚远和的腰,他僵了一僵,停了下来,轻轻吻着她的嘴唇,低声道:“很疼吗?比昨晚还疼?”

明菲的脸绯红,咬着唇不说话。眼睛里满是氤氲的水汽,又羞又恼,还有那么一点僵硬的不自然。

龚远和皱起眉头,细细看着她:“到底怎么了?什么地方不舒服,你要说给我听,下次,下次我会注意。”见明菲还是不说话,遂要起身去瞧。

明菲羞恼不堪,使劲捶了他的肩头的一下,侧开脸低声道:“讨厌!没有不舒服啦!”

“那是怎么了?”龚远和突然笑起来,笑得又坏又可恶,在明菲被他笑得翻脸之前,他紧紧搂住她,一口咬在了她的颈窝里,手往下一探,低声道:“水灾了……”

明菲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他“哎呦”了一声,动作愈发猛烈起来。

四月的阳光从窗外丝丝缕缕地透进来,把新房照得半明半暗,明菲翻了个身,把背对着龚远和,正要沉沉睡去,龚远和已然翻到了她对面,与她面对面,额头抵着额头,低低地道:“菲菲,你是个好姑娘。”

“唔,你也是个好男人。”明菲此刻只想睡觉。

“累着了?好娇嫩的小人儿,都是我不好。今晚我不烦你了,省得你明日没精神,你哥哥不饶我。”龚远和轻轻吻上明菲的脸颊,帮她把长长的头发理顺放在一侧,又将被子拉起盖住她裸露在外的肩头,“我想和你说说话。”

明菲勉强打起精神,往他怀里靠了靠:“你说,我听着。”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男性魅力很强的男人,被他这样认真的呵护伺候着,很舒服。

龚远和见她靠了过来,静静地笑了笑,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不说了,睡吧。睡饱再起来吃晚饭。”

明菲一觉醒来,天色已经见晚,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龚远和并不在身边。明菲发了片刻呆,开口叫人。

金簪闻声而进:“大奶奶可是要起身了?”

明菲点头:“这是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大爷呢?”

金簪笑道:“大爷吩咐了,晚上开饭比较晚,不急,让您慢慢收拾好过半春园去寻他。”

丹霞很快掌起灯,取出一套海棠红的缭绫交领衫子配栗色纱裙来,问明菲:“奶奶看这套衣服可好?”

明菲点点头:“就这个吧。”

众人服侍着明菲穿好衣物,又给她梳了个同心髻,只戴一根点翠牡丹玉石流苏钗。又取了同款的耳坠挂上,在她唇上微微上了点口脂。

花婆子此时方有机会同明菲说话:“奶奶还是得早些打算才是,这晚饭过去吃,是要立规矩还是……”

明菲站起身来理理衣襟,淡然道:“该做的还是要做的,妈妈你明日跟我一道回门,就同余妈妈说一声,说我要找两个厨上的,还要买人。”

花婆子知她主意一向大,便应了,低声道:“既然要去立规矩,以后可莫要睡这么久了,还是该早点去,以免被人说闲话。”

明菲笑道:“我记住了。”走出房门,见白露守在帘下,紫罗和紫菱远远地站在一旁,廊下大红灯笼已经亮起,将这两个美貌丫鬟照得越发俏丽动人,明菲歪着头想了想,含笑朝紫菱招招手:“这半春园在哪里?你引我过去。”

紫菱的脸色顿时变了,迟疑不语。

明菲拧起眉头:“怎么?”

紫罗忙道:“大奶奶,大公子在半春园里养着追风呢,紫菱向来怕狗,让奴婢引您过去吧。”

明菲点点头:“既然这样,却是不好勉强你。不过有事就该说出来,这样问一句不答一句的,不成体统。”

紫菱忙跪了下去:“大奶奶,奴婢知错了,都是奴婢的不是。”

明菲道:“起来吧,这次就算了。”又看着紫罗,“大爷如今已是当家立户的人,以后叫大爷。”

紫罗忙应了一声:“是。大奶奶您这边请。”

紫菱殷勤上前:“大奶奶,那边树木茂盛,拿着盏灯笼去吧。”

明菲看了看天色,天边尚有一丝明亮的云彩,虽然院中有些朦胧,路却是能看得极清的,加之空气清新,实在正是散步的好时候,便道:“不了,我就想这样走走。”

刚走了两步,忽听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喜福喘着粗气从廊下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奔到明菲身前,先就打了个滚,爬起来对着她讨好地做了一个揖,一双大眼巴巴地看着她。

明菲被它引得发笑,蹲下去摸了摸它的头:“小东西,这两日却是疏忽了你。走吧,一起去。”她的眼角扫向木头人一样立在廊下阴影里的梅子,微微叹了口气,道:“梅子你也跟了来。”

梅子闻言,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是!”快步跟了上来。

金簪见状,冷冷地横了梅子一眼,梅子垂着眼装不知道。花婆子却是拉着梅子的手笑:“梅子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明菲闻言,又好生打量了梅子一眼,只见梅子穿着一件豆绿的衫子配条绛红的裙子,亭亭玉立的,相貌端正清秀,青春逼人,果然是长大了。

这梅子,一直这样不声不响的,当初去京城,陈氏也没带着去;从京城回来后,仍然在她身边伺候;此次她出嫁,也不知陈氏怎么想的,明知她不喜欢梅子,偏生让梅子凑满了四个陪嫁丫鬟的份例,一道送了过来。

只不过定下要梅子跟着陪嫁之后,梅子的态度和从前不怎么一样了,以前是尽量躲着她,能不在她面前出现就尽量不出现,如今却是三不五时地往她面前凑。

明菲本待不想理睬她,但想着好歹也是跟着自己一道来的人,没有必要硬生生将她推到另一边,活路总是要给她留一条的,倒也没有孤立她。如今看来,似乎是另有用处呢,明菲半是嘲讽地翘了翘唇角。

半春园离正房并不远,不过就是一杯茶的路程。院门虚掩着,紫罗要上前推门禀告,明菲扬起手来,示意她们退后,自己悄悄上前推开门,才一开门,喜福就兴冲冲地从她脚边挤了进去。

暮光里,龚远和背对着她坐在一个石凳上,追风坐在他面前,正抬起头聚精会神地听他说什么。听见喜福的铃铛响,一人一狗同时回过头来,追风“呼”地一下站起,小跑着朝明菲冲过来,明菲赶紧往门背后一躲,喊龚远和:“快拉住它,我才换的衣服,若是沾上狗毛,再去换衣服可真就迟了。”

龚远和吹了声口哨,追风悻悻地看了明菲一眼,又回头看看龚远和,慢吞吞地走回去躺在龚远和的脚边,喜福立刻扑了上去,往地上一躺,把肚子露给它。追风懒洋洋地扒拉扒拉它,便把下巴放在了伸直的两条前腿上,皱着眉头看着明菲和龚远和。

龚远和上前牵了明菲的手,先认真打量了她一回,笑道:“果然是我龚某人的媳妇儿,越发娇艳了。”

明菲道:“做了你龚某人的媳妇儿,敢不娇艳吗?”

“那倒是真的,就是不娇艳,也得给我浇灌娇艳咯。你过来,我有话说给你听。”龚远和弯腰摘下追风脖子上的大铜铃,“想必当初一定很好奇我为何莫名其妙送你一个大铜铃吧?”

大铜铃又冰又沉,明菲摇了几下,叮当作响,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莫不是很值钱?”

龚远和贴在她耳边轻声道:“自然是很值钱。值钱到我都不敢随身带着,这事只有你知我知,记住了。”

明菲的心一沉,抬起头来看向龚远和。龚远和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嘴角在笑,眼里并无半点笑意,全是认真。

第131章 孝敬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明菲突然觉得负担很沉重。

龚远和看着她,沉声道:“因为从此以后,我和你就是一艘船上的人,我沉,你也沉。”

明菲微微一笑:“我记住了,我会努力的。”是他沉,所以她也沉;而不是她沉,他也沉。他没有告诉她铜铃里面是什么,她也没有主动问,随手将铜铃交还给他。

龚远和又将铜铃挂到了追风的脖子下,笑道:“从明天开始,你要和我一样,亲自喂追风,每次只喂活鸡。另外,我还会再选两条小狗来,你用心养着,不要假手他人。”

成养狗专业户了,明菲抚了抚额头,不过对付龚二夫人那种性情,那种带着有养恩的长辈婶娘光环的人,大约也只有让狗去和她讲道理才行得通。

出了院门,喜福上前去缠龚远和,也不做别的,就是扑着去咬他的鞋子,装腔作势地发出“呼呼”的威胁声。龚远和弯腰捏住它的顶花皮,将它轻轻提了起来,盯着它的眼睛道:“小东西,还吃醋了?”

梅子赶紧上前将喜福接过:“大爷把它交给奴婢吧,奴婢带着它在院子里走走,然后送回去。”后面一句是对明菲说的。

龚远和将手一松,道:“挺沉的,比在京城时胖了许多,看来梅子养狗养得不错。以后要多帮着你们奶奶点。”

梅子垂了眼,乖巧地谦虚了几句,行了礼带着喜福离开。

龚远和看着她的背影问明菲:“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她么,为什么要带她来?”

明菲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她了?也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

龚远和也不和她争,笑道:“走吧,吃晚饭去。”

夫妻俩携手顺着小路往安闲堂而去,龚远和不时地指着路旁的建筑和花木讲给明菲听,哪里当初是他母亲住的,他七八岁前又是住在哪里,他从哪棵树上摔下来过,哪株花又是龚中素亲手种下给他母亲的,他母亲又是何等的喜爱。

明菲从龚远和的言谈中听出一个信息,龚中素虽然同时迎娶了两位妻子,但他明显的对薛氏要上心得多。明菲打量了一下龚远和的俊脸,道:“你长得像母亲么?”

龚远和摸了摸下巴,有一瞬的迷茫:“听说是很像的。”

假如当真如此,那就不难理解龚二夫人对龚远和的恨意了。薛氏一定比龚二夫人美丽得多,是占了绝对上风的情敌,长房长媳,貌美可人,丈夫更疼,又富有,儿子又争气又得宠,龚二夫人日日看着这张脸,还要假装慈爱大度,果然难过。

既然是假的,那么从前龚远和那身金光灿灿的扮相一定有别的原因。明菲试探地道:“从前我每次见到你,总是看到你穿得金光灿灿的,我记得有一次,你全身上下约莫要值千两,看来婶娘在这方面对你很大方。”

龚远和笑道:“当然大方,她就是把我按着纨绔子弟的方向来教养的。爹爹教训我几句,她都和他急的,再说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若是我的服饰不华丽,她又哪里有机会做假账?”

“你不是说要买人,自己开厨房吗?我打算明日回家就请他们帮我寻人。是不是以后我们的日常开销还要从婶娘那里支取?”这个是明菲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不可能自己掏腰包来贴吧?

龚远和笑道:“知道了,这些你不好说,我会来安排。”

到了安闲堂,只见灯火通明的,龚二夫人一人高踞在黄花梨木罗汉床上,闭目合眼,伸着两只手。她房里的大丫鬟芳橘端着盆水立在一旁,朱姨娘卷起袖子拿着块热帕子正给她擦手,龚妍碧则立在圆桌前细细摆放碗筷等物。

龚婧琪和龚远秩坐在一旁正盯着龚远季读书,龚远科独自捧了一杯茶,立在屋角一株已经打了苞的米兰旁研究叶脉的走势,神情之专注,仿佛看的是一件稀世奇珍。

龚远和与明菲上前行礼问候,龚二夫人抬起眼皮看向二人,讽刺一笑,拿腔拿调地道:“大爷和大奶奶来啦……”

朱姨娘飞快地扫了二人一眼,龚婧琪和龚远秩也抬起眼来看着二人。

不过就是一个称呼,就让她坐不住,沉不住气,如此愤愤不平,这般不禁摔打,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明菲暗自想笑,垂着脸假装害羞:“婶娘总是笑话人家。”话音刚落,就看见龚远和偷偷对着她做了个抖落一身鸡皮的样子,不由恨恨瞪了他一眼。

龚二夫人掀了掀眼皮,哼了一声:“既然人都到齐了,就上菜吧。莫要让人说我连顿饭也舍不得给人家吃,偏生要跑到外面去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