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笑道:“崔大小姐不简单吧?她在咱们抚鸣,可是鼎鼎有名的厉害小姐。”将崔吉吉的光荣事迹讲述给明菲听。崔吉吉在湖州替王氏守了一年的墓,带着王家给的十几个婆子丫鬟来了抚鸣,恰逢崔悯一个侍妾生产,遭逢难产,当时崔悯不在家,是她做主安排,让那侍妾母子都得了活路。

从此后,她便将内府事务接过去管了起来,崔悯也默认了她的管家地位。先前下人也有欺她年幼,不安分的,但被她恩威并施,几番作为后,渐渐的也就再无人敢叫板。到了后面,她甚至插手长弟的教养事务。

肖氏叹道:“纵然她身后有王府的人替她出谋划策,但她能走到现如今这个地步,也与她自身的才干性格分不开。我听人传,崔吉吉将来可是要进宫的。”

明菲骤然明白,为什么王家如此重视崔吉吉,而崔悯会由着这个女儿插手家事了。要让女儿在宫廷中完好无损地存活下来,这些人情世故,倾轧纷争,都是必须学会的。而崔吉吉,从目前来看,适应得非常好。清高骄傲,记恨的袁枚儿遇上这样一个继女,最起码在崔吉吉离家之前,日子一定好过不到哪里去。

第二日龚远和与明菲去了陈氏的大伯陈参政家中拜访。陈参政向明菲打听过陈府的近况后,叫人将明菲引入后堂,他自己留了龚远和说话。

陈夫人比之几年前又胖了许多,见了明菲先前看在她带去的礼物还丰富的面上还算客气,拉着她说了许多闲话,又问水城府的情况。扯着扯着说起蔡家来,就露出不以为然的模样,言谈之中颇不客气,接着就扯到当初借给蔡家,半途又被她失信要回去的魏妈妈,虚伪地叹气道:“我当时也是没其他办法。虽然把人接回来了,但心里一直担忧你们姐妹几人,就生怕因此误了你们的前程。如今看了你的模样,我总算是放心了。可见魏妈妈教导人的功力果然非凡啊。”

陈氏这位伯母的为人又小气又骄傲又不守信,明菲本就十分不喜,今日听她说话,更是惹了一肚子闲气。听到此,便笑道:“多谢伯外祖母挂心。您也莫要为此担忧,有句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果自己不努力,魏妈妈就是教再长的时间也是没法子的事。”

陈夫人先前还笑,笑着笑着笑容就不好看了。

明菲温文尔雅地笑:“我这次来给魏妈妈带了点土仪来,不知她可有空?”

陈夫人木着脸吩咐陈大奶奶:“你领她去。”

第216章 牵线

陈大奶奶引着明菲往外去,抱歉地道:“你伯外祖母上了年纪,脾气也越发古怪。刚才说话若是有不得体的地方,还望你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不要同她计较。”

明菲笑道:“舅母说笑,我只怕我言辞不当,惹伯外祖母不高兴。”

陈大奶奶抿嘴一笑:“不会。”却又问起明菲:“我记得你还有个小妹妹,明玉,今年快有十二岁了吧?可许配人家了?”

明菲心中嘀咕,这是不是想为明玉说亲呢?但愿对方不要随便开这个口,否则说不成又要得罪人。便笑道:“她年龄还小,上面还有五妹妹。又因我哥哥自不量力,一心想要为她寻个特别好的,所以母亲虽则也一直为她打听着,却是还没妥当的。”

“你太过谦,明玉丫头不错,是该配个特别好的。”陈大奶奶眼睛转了几转,笑道,“你明日要去崔家的吧?与我一道可好?”

明菲有些犹豫:“薛家舅母与几个表嫂也要去。我怕是……”薛家虽是抚鸣大户,但没人做官,只怕陈家官宦之家,不愿意与薛家来往,放在一起互相看不顺眼反而不美。

陈大奶奶笑道:“是城南的薛家吧?我和他家老太太与几个少奶奶都是熟识的。我们初来这里安家的时候,多得他家照料,相处得很愉快。”又夸赞薛舅母是个体面人,几个少奶奶都是爽快人。

明菲松了口气,“那我们明日过来喊你们?”

陈大奶奶道:“不必,你看那崔家街口处有个万花楼,咱们就在那里碰头。不管是谁先到,都喝着茶候着,不见不散。”

从陈府回来,龚远和独自去了邓家,说明不回来吃晚饭。

明菲与薛舅母与几个表嫂在一起打叶子牌。她手气极背,十打九输,不过半日功夫就输掉了三十两银子,输到后面,就连薛舅母都看不下去了,恐明菲输钱心里不好受,笑道:“今日我做东,你们输的都从我钱匣子里拿钱,赢的就各自装入自己的包里就行。”

石氏拍了明菲一下,笑道:“明菲,今日我们几个的钱袋子是饱还是瘪,可就全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你可要继续输,不输我不疼你。”

明菲沮丧地抱着头哀叹:“二嫂既然疼我,为什么不肯让我赢点带回家?”

张氏挤挤眼:“所以呀,你二嫂说疼你,只在嘴上花功夫,不如我呀,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记得喂我牌啊。”

薛亦青按住明菲的肩头,愤愤不平:“她们尽打你主意。表嫂,我来替你转转运。”她的手气果然好,到晚饭时分果然替明菲把输了的都扳了回来。明菲嬉笑着与她对半分了。

薛舅母慈爱地看着她二人笑闹,突然对薛亦青道:“你这么喜欢你小表嫂,不如这次跟她去住些时候,过年我们再去接你回家如何?”

薛亦青有些诧异,随即歪着头笑看着明菲:“小表嫂要管家事,没空招待我。”她却不知,让她跟着去水城府却是明菲的主意。明菲知她身子不好,便与龚远和商量,想带了她去给守真子看看,调养一下。薛大舅、薛舅母得知,自是喜上眉梢。

明菲笑道:“我平日还是闲着的时候偏多,只要你莫嫌我闷,莫嫌你表哥话多,我自是巴不得你给我做伴。”

薛亦青长这么大,因为身体原因,从未出过门,听明菲应允了,高兴得围着薛舅母跳。

龚远和直到宵禁将近才回家,明菲以为他去邓家,只怕要喝醉,早早就烦劳厨房里给他备了醒酒汤,谁知却是半点酒味全无,不由诧异道:“我以为你们会喝酒。”

龚远和苦笑道:“邓关大哥不在家,这酒喝不起来。”

明菲见他脸色不好看,便问:“怎么啦?可是双福又给你脸色看了?”

龚远和道:“也不是。”就没了下文。

明菲本来还想向他打听打听邓家的事,见他不想说,只得将床铺好,备了热水道:“早些洗洗睡吧。”

龚远和闷声洗了上了床,闭着眼想了一回心事,翻身握住明菲的手:“菲菲,若是有一大笔钱和很多权势放在你面前,你当初觉得自己很需要,也就答应其主人将它收下并物尽其用。可是后来你后悔了,觉得自己其实并不需要它,想物归原主,于是有人瞧不起你,骂你不讲义气,忘恩负义,出尔反尔。你会怎么办?”

他所说的假若,其实就是他所遇到的事吧?而双福就是那个骂他、瞧不起他的人。明菲心中一紧,睁眼看着面前的人,虽然黑暗中她看不清龚远和的表情,但她就是知道龚远和此刻一定非常认真地看着她。她轻轻出了一口气,探手摸摸他的脸,低声道:“那么,原主人当初给我那笔钱的时候,想必一定也有条件的吧?而且那个条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得到,是不是?”

龚远和微叹一口气:“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便宜事。”

明菲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人心是会变的,当时的想法是真心的,时过境迁之后会有其他想法也不奇怪。既然不想做,而且这个理由是站得住脚的,也没做过对不起对方的事情,我以为,就不存在忘恩负义的说法。合作要推心置腹才能达到预期效果,假如心不甘情不愿,仍勉为其难地继续勉强下去,那才是对双方的不负责任。给我那笔钱,和我做交易的那个人假如真的聪明,就该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生意不成,仁义还在,何必一定要闹翻了呢,对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

龚远和低声道:“做人太难。道理虽然都明白,可真的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洒脱了。”

明菲试探道:“你说的,是不是邓家的事?邓大哥是那个给你钱的人吗?他要你做什么?我看他的模样,似乎并不是生你气的样子。”或者,就是还在极力拉拢?

龚远和无声地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不是,不是,猜错了,只是今天听他们说起一件事一个故人,有感而发。睡吧。”

明菲抱住他的脖子,细声道:“可是我会担心你。我一直想,他帮忙送我母亲她们去登州,又遇上那种事情……会不会让你又欠他们人情?你为难不?”

龚远和搂紧她,低声道:“别多想,我半点都不为难。那件事情我和他另外有交代,他并没有吃亏。”明菲说得没错,人心是会变的,曾经他以为他最需要那些,到现在却觉得,他最需要的另有其人其事。

明菲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打了个呵欠道:“我一直想和你说,钱够用就行,房子够住就行,官大小无所谓,平安健康最重要。”

龚远和用下颌贴着她的头顶,拍拍她的背心,“唔”了一声,似乎是睡着了。明菲舒服地往他怀里靠了靠,终于沉沉睡去。

听到明菲轻而有节奏的呼吸声从身侧传来,龚远和睁开了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摸摸明菲冰凉润滑的头发,在她发上轻轻落下一吻。有了她,平安健康的确最重要,所以,不管怎样,他都要给她一个平稳幸福的家。

第二日明菲与薛舅母、肖氏等人果在万花楼雅间等到了陈夫人与陈大奶奶。陈夫人见着薛舅母等人,虽然神色淡淡,却也没做出鼻孔朝天的样子来,薛舅母等人自是不卑不亢,明菲便信了陈大奶奶的说辞。

张氏轻轻拉了明菲一下,示意她看陈大奶奶身后的一个年龄与陈大奶奶差不多,打扮得雅致整齐的妇人:“你认得那人么?她一看见你,就一直偷偷打量你呢。”

明菲认真地看了几眼,摇头轻声道:“不认识。”

陈大奶奶已经殷勤介绍:“哎呦,我竟然忘记介绍了,这是我娘家弟媳。这次陪着我侄儿来抚鸣读书赶考来的,我怕她一个人在家无聊,便带她一起出来凑个热闹。”陈大奶奶娘家姓汤,她只有一个弟弟,不用问,这便是汤大奶奶了。

汤大奶奶上前含笑与众人问好,言辞文雅,举止端庄有礼,很得众人好感。

薛舅母看了看天色,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众人相携下楼,正要登车,忽听一条欢快的年轻男子声音道:“奶奶,娘,你们怎么在这里?”却是一个穿松花色团花圆领袍的少年手里夹着本书,立在街边。

明菲一看少年脸上那两条耷拉着的眉毛,就认出是陈大奶奶的儿子,那个和她抢喜福,在她身上留下好几个脚印的陈至。陈至却没认出她来,只笑着同汤大奶奶道:“舅母,盛弟是个书痴,见着书就什么都忘了。”

“有你这样随意编排弟弟的?”陈大奶奶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又瞟了瞟明菲,瞟得明菲莫名其妙。直到紧接着旁边书店里钻出一个穿玉脂白绸衫子,清秀文雅的少年来,陈大奶奶又郑重地向众人介绍这是她的内侄汤盛,今年十六岁,在这里等着明年的乡试,言谈之间对这个侄儿颇有夸赞之意,明菲才恍然明白了陈大奶奶的意思。

第217章 求教

明玉的婚事的确该做准备了,明菲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汤盛。十六岁的少年,嘴唇边已经有了一圈毛茸茸的胡子,目光清亮,举止庄重,看着挺顺眼的,就是不知人品如何。爱看书爱读书不要紧,但如果成痴,却不见得就是丈夫的好人选。这等男人,太平盛世一帆风顺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什么波折,只怕连饭食也捞不到嘴里去。她的小明玉,不能交给这种温室里的花朵。

汤盛与陈至告辞而去,陈大奶奶看向明菲,低声道:“我这个侄儿从小就内秀,若是他有朝一日能去京城应试,还望令兄照顾一二。你叔外祖父与小姨虽在京中,却是长辈,不如你哥哥同是年轻人,又刚经过殿试,可以指点他一二。”

明菲没心没肺地笑:“难得舅母不嫌弃。只怕我哥哥愚笨,误了汤家表弟。”假如真的有心,去京城也好,可以让蔡光庭观察观察。

陈大奶奶道:“哪里,哪里。你哥哥是他们这一辈中的俊秀,他若是愚笨,就没比他更聪明的了。”她见明菲虽然笑得灿烂,却似乎是半点也没产生别的心思,不由暗叹了一口气。看来陈氏说的不假,明玉的婚事,这两个哥哥姐姐要求高的很。自家的侄儿自家虽然觉得好,旁人却不见得就能入眼。

汤大奶奶在一旁看见,知道对方并没有把自家儿子放在眼里,很有些不舒服。但明玉却是她与陈大奶奶通过多次合计后挑出的最合适的儿媳人选。往日只是听旁人说过明玉,今日见了明菲的长相举止风度,心中很是满意,觉得姐姐如此,妹妹也定然差不到哪里去。这样合适的人选,若是随便就放弃了,实在是不划算,而且对方越慎重,越说明那女子不错。便上前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大奶奶可别推辞。”

明菲笑着应了,众人各自上了马车。

陈大奶奶问汤大奶奶:“你觉得如何?”娘家这些年每况愈下,急需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媳妇来提提气。所以挑来挑去,侄儿才会十六岁不曾定亲。

汤大奶奶道:“我看她的举止形容都很好,想来她这个妹子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我觉着她似乎看不上我们盛儿……要是到最后还是看不上,可不是耽搁了我们盛儿?”

陈大奶奶笑笑:“盛儿明年要参加乡试,也不在这一两年的功夫。左右那孩子还小,他们这般挑剔,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若是他们真有了合意的人选,陈家姑奶奶那里一准提前告诉咱们,咱们再做打算也不迟。何况盛儿明年参加乡试,若是能脱颖而出,必得他们高看一眼,到时再让陈家姑奶奶美言几句,未必就不能成。”

汤大奶奶细想一回,也是这个道理,便想着要先让明菲对她的印象好起来才行,之后几次借陈大奶奶的手约明菲出去游玩,双方加强了解不提。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崔府,崔悯的老娘行当家之职,出来迎接众人。明菲抬眼望去,只见守寡多年的崔老太太不过五十出头的样子,穿一身暗红织金妆花缎做就的衣裙,头戴金凤钗,秀目含威,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自有一种气势,看着就是个不好糊弄的人。

女眷多的地方,是非八卦也极多,入座后,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崔老太太从前对那位首辅小姐就不买账,对这翰林家的孙小姐,恐怕也不会满意到哪里去。”

“今日这场喜事,办得简单了些,还不如上月宋家娶儿媳。他们家还是官,宋家还只是民呢。”

有人不屑地道:“这续弦与原配能比吗?”

说话间,外间传来一声喊:“花轿进门啦!”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过去,八卦重点又放在新娘子今年多少岁,什么样子,娘家如何等等上面去。

繁杂中,有人拉拉明菲的袖子,明菲回头,却是崔悯那貌美的小妾,笑眯眯地朝她行了个礼,道:“我们大小姐请蔡家表姨去后面叙话。”

明菲与薛舅母说过,带了丹霞与那小妾往后院而去。前面热闹,越往后越安静。崔吉吉穿了一身素淡的蓝色衣裙,坐在一棵桂花树下,怀里抱着个婴儿,身边围着章妈妈等人,一群人正在说笑。见明菲过来,崔吉吉将怀里的婴儿交给章妈妈,快步上前来迎明菲:“表姨,耽搁您吃酒可真不好意思。”

明菲原以为,母亲死去,父亲另娶,这种时候崔吉吉大约是难受的,本想好了如何宽慰她,但见崔吉吉表情恬淡自然,也就不去提那从前的事,配合着崔吉吉说些风花雪月的话。

崔吉吉却是打算向明菲打听她小时候的事的,说完客套话,章妈妈笑道:“我们小姐是想向表姨求教的。”

崔吉吉害羞地拉了拉章妈妈的袖子,小声道:“妈妈……”

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崔吉吉想学的?明菲略一沉思,便笑道:“只怕我才疏学浅不能给大小姐解惑。”

崔吉吉捏捏帕子,笑道:“我听说表外婆当初进门的时候,表姨也是同我一般大的年纪?也听说表姨与表外婆的关系如同亲生母女一般,我想向您讨教,您是如何做到的?我祖母说,人与人相处,这里面的学问极大,大事不容易出错,平时相处中的小事反而最容易与人产生嫌隙,那么,怎样才能做到皆大欢喜?又叫夫人满意,又叫祖母满意,还让父亲高兴,自己又不委屈?”

要尽力让所有人都满意,又要让自己过得愉快,果然是进入宫廷的必修课之一。这个老师不好当,对着崔吉吉认真的表情,明菲有些紧张,认真思考后,道:“我没什么可教给大小姐的,这些年我只记着一样,想要所有人都满意是不可能的,十全十美的事基本是没有的,那么,我只要抓住最重要的就行了。小事可忍,大事不让,凡事多想想对方的好处,多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想,莫要抓住一点错处就不放。”

崔吉吉沉思片刻,点头道:“小事可忍,大事不让,多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想……”脸上绽开一朵花来,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啦,谢表姨指教。”

她虽笑得灿烂,明菲却觉得她笑得如同一只小狐狸。

章妈妈小声提醒崔吉吉:“大小姐,外面大约快开席了。”

崔吉吉一摆手,一个丫鬟捧出一只打开的锦盒来,里面俨然是两串蜜蜡手串。崔吉吉笑道:“表姨,有劳你们记挂,这个是我送给您和六表姨玩耍的,些微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表姨不要嫌弃。”

明菲谢过,让丹霞收了。

崔吉吉诚恳地道:“我原本想等家里的事过了之后,再邀请表姨与表姨夫来家吃顿便饭。但昨日得知,爹爹后日要启程陪夫人去水城府回门,可能要在水城府住上一段时间,家里只有我与奶奶两个人,诸事不便,所以,请表姨见谅。”

崔悯忙到不能去水城府接袁枚儿,却要与袁枚儿在水城府住上一段时间?明菲敏感地将崔悯的这次出行与水城府严峻的形势联系在了一起。再看崔吉吉,崔吉吉笑得天真烂漫:“表姨,外面开席了,我让人送您出去。以后若是再来抚鸣,一定记得来瞧我。”

好容易熬到喜宴散了,明菲迫不及待地找到龚远和,将崔悯要去水城府住上一段时间的事告诉了他。龚远和皱眉道:“你赶紧把这事儿告诉陈大奶奶,让她讲给你伯外祖父听。”陈参政,才是当初在水城府盘踞多年的地头蛇,总有些不干不净的事儿,若是从头查起,怎么少得了他?

明菲寻到陈大奶奶,将此事告诉她。陈大奶奶表情不变,却很快就与陈夫人一道告辞离去。

当天晚上,陈家就有人来请龚远和,说是陈参议得了一包好茶,想请龚远和一道去品评。

明菲被弄得一惊一乍的,颇有些坐立不安,总觉得后面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想了一歇,让丹霞和白露收拾箱笼。

白露奇道:“奶奶,咱们才来就要走了?”

明菲含含糊糊地道:“我不习惯东西摆得到处都是。”

白露道:“没乱放啊。”

丹霞白了白露一眼:“奶奶让你收拾你就收拾,这么多话!”

收完箱笼,天色已黑,薛舅母让人过来请明菲过去打叶子牌,明菲推说自己席上多饮了几杯,拒绝了,一门心思等待龚远和回来。直到月上中天,龚远和才由陈家的马车送回来。

明菲迎上去道:“怎么说?”

龚远和见她眉头微皱,知道她担心,笑道:“介绍了几位大人给我认识,颠来复去地问我水城府的那些事情罢了。你放心,他精着呢,在官场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

明菲道:“我们要不要回去?”

龚远和道:“好容易出来了,又要急着回去,多不划算?周清出阁是在十六对不对?你三姐姐大约是在下旬?我们再玩些日子,初十再回去。”又安慰明菲,“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

第218章 家丑

轻松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初十这日。龚远和与明菲辞别薛大舅一家人,带着眼泪兮兮的薛亦青和薛家给的几大箱子礼物离开了抚鸣,登船往水城府而去。

薛亦青初次离家的惆怅很快被江上捕鱼的渔家与鸬鹚给冲散了,拉着明菲的手又叫又跳,缠着龚远和要吃人家刚打上来的鱼,待到鱼做好了端上来,她又说她没了胃口。被她闹着,明菲觉着倒比去的时候快了许多,几乎是睡一觉起来,就看到了水城府的码头。

薛明贵领着一群人在大门口迎接,明菲问他:“表小姐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薛明贵道:“前几日收到奶奶的来信,便让人将滤波阁收了出来,奶奶是这会儿就去看?还是等会儿去看?”

明菲见薛亦青一脸疲惫的模样,笑着同龚远和道:“罢了,我先送她去滤波阁,顺便看看可有要添的。你先去看追风,等我回来收拾好,咱们再一道去隔壁给公公请安。”

滤波阁离主院有些远,胜在就在大湖与桂花林边,风光特别优美,立在楼上推窗望去,满目的碧波与扑鼻的桂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明菲觉着家里人本来就很少,让薛亦青住在这里太过冷清,便道:“这里不好,我另外给你挑个离我们近些的院子。”

薛亦青趴在窗子上往外看,笑道:“别呀,我就喜欢这里。又清净景色又好,表嫂若是要给我换院子,也得等我在这里住得厌烦了再说。”

“我们家中不比你家,人少得很,夜里冷清之极。”明菲还要劝,薛亦青竖起一根指头,“嘘……你听……”

明菲噤声,一阵微风吹过,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唰唰”声,仿佛是风吹过林梢,刮过水面。

薛亦青喜悦地道:“是落花的声音,刚才林子里下了一场桂花雨。我就住这里了。”

看着她恬静的笑容,明菲有些失神,也许身体不好的孩子更敏感,更容易发现生活中众人所不能发现的细微别致的美丽与快乐。那一瞬间,明菲想起了一个身影,他用他细致入微的视觉发掘着周围的美,用他细腻饱满的笔触记录下他眼里的世界。一样都是体弱之人,明菲看着薛亦青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那我这就叫人给你送热水来,你洗了以后好好睡一觉,我等你吹饭。”明菲指指周围的陈设,“你看你还需要什么,不要和我客气。”

“不用啦,很好。”薛亦青跑到侧面一间屋子将里面的窗子打开,观看外面的风光,才不过看了几眼,就小声地喊明菲:“表嫂,你过来瞧,那是谁呀?怎么这么凶?”

隔着两堵院墙,假山石下,两个女人正在掐架。一个穿着青莲色上衣的女人抓着她脚下那个穿水红色上衣的女人的头发,正使劲地搧。穿水红色上衣的女人被抓得仰着头,却使劲往前挣,死死抱住那穿青莲色上衣的女人的脚。

跟了薛亦青去的娥妈妈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知道隔壁亦是龚家人,看那两个人的打扮,不是寻常奴婢,想来这是人家的家丑,便狠狠瞪了薛亦青一眼,不等明菲过来,就将窗子关上。

明菲听见喊声,快步过去:“谁?”却见娥妈妈一边关窗子,一边笑道:“小姐又调皮,逗表少奶奶玩。”

薛亦青涨红了脸,垂着头不说话。

明菲心知有异,也不再追问,笑道:“赶了这许久的路,吃没吃好,睡没睡好,青青你先休息吧。我得去了,还要去隔壁给公公请安呢。”

薛亦青点点头,乖巧地道:“表嫂,我送你下去。”到了门口,忍不住背着娥妈妈轻轻问明菲:“表嫂,隔壁住着的就是表哥的二婶家吗?”

明菲道:“是呀。你是不是想过去玩?改天我带你去?”

薛亦青含笑摇手:“不了,不了!我就是问问。”

明菲出了滤波阁,问金簪和花婆子:“如果我没记错,从表小姐刚才站立的那个地方看出去,刚好能看见隔壁吧?”

金簪点头:“正是呢。”只可惜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想来也没好事。上前扶了明菲的手,笑道:“奶奶,您们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好玩的事儿可多。奴婢追着追风满院子跑的时候就听到了好些。”

先是龚中素听了龚远和的建议,去沈家向那位沈大小姐提亲,结果人家还看不上,拒绝了。原因似乎与二房的名声有很大的关系。

龚中素气得心口疼,龚二夫人却又怪上了朱姨娘,说就是朱姨娘使坏。又因龚中素为了龚妍碧的婚事,托熟人去打听那位经历的口风,龚二夫人突然犯了病,闹个不休,当着龚中素的面打了朱姨娘,骂了龚妍碧,龚妍碧要死要活,朱姨娘给她和龚中素磕头,把头都磕破了。

龚中素大怒,各打五十大板,言明谁都不许插手管几个儿女的婚事。又说,必须按长幼排序来,也就是说,龚妍碧的亲事一日未定,就别想谈龚婧琪的亲事;龚远秩的婚事不定,龚远科就别想娶亲。又命人将龚二夫人锁起来,没有他的许可,再不许人出来。

花婆子附在明菲耳边道:“听王厨娘说,李姨娘先前伏低做小地给二夫人守夜,倒马桶。后来老爷发了话,不要李姨娘做这些,让她除了白日伺候之外,夜里都回自己的院子去呆着,他不住书房就去李姨娘那里,就只去过朱姨娘那里一次。二夫人寻过李姨娘几次晦气,都被老爷给挡回去了。如果,这二奶奶接不进门来,隔壁这个家不会交给李姨娘来管吧?”

以龚中素目前的表现来看,他对龚二夫人是彻底失望了的,而对朱姨娘,看着也并不是特别喜欢。让李姨娘管家的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龚二夫人与朱姨娘必然不会服这个气,还不知要怎么个闹腾法呢。不过隔壁怎么闹,可都是与她和龚远和无关了,他们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插插手,让龚二夫人与朱姨娘继续狗咬狗,不死不休就行。明菲很快将这事丢到了脑后。

明菲回到房里,龚远和已经从半春园看望追风回来了,正在换衣服。

明菲问他:“追风的情况怎样?我听金簪说,这些天她们给它投食,它先前不吃,后来熬不住饿也吃了,只是不要她们接近,往往到了遛狗的时候,打开院子门它自己跑出去,到点又自己跑回来,她们关上门就行。”

龚远和道:“瘦了点。不过精神很好,我刚给它扔了只活鸡,全吃完了。”

明菲忍不住道:“你那铃铛里到底是什么?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事,追风活活叫它给栓死了。”从前他让她养那几条大狗小狗,是为了防龚二夫人,如今龚二夫人不用防了,大狗小狗也不用她亲自去操心了,自有老马去管,她和龚远和只要定期与狗亲热一下就行。只有追风,他们在的时候,可以陪它,他们不在,追风就得忍受孤独。若是没有那铃铛,另外有个人亲近它,他们出门的时候它也不至于孤零零的。

龚远和系腰带的手顿了一下,道:“再熬一段时间就好了。”

明菲叹口气,他这个多疑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其实就算是金簪和花婆子、洗萃他们和追风相熟又怎样?谁会想得到那大铃铛里面的秘密?这又不是在乡下,到处都是穷人,谁会傻里吧唧地去偷那个黄铜铸成的狗铃铛?

换好衣服后,二人带着从抚鸣买来的土仪去了隔壁,给龚中素请安。

龚中素心情不错,听说二人来了,立刻就让他们进去。李姨娘见他们进了屋子,含笑问了好,亲自泡茶去了。明菲扫了一眼,只见龚中素坐在罗汉床的一旁,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局下了一半的棋局,可见刚才他是在与李姨娘下棋来着,便与龚远和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的一笑。

龚中素示意明菲将棋子收起来,问龚远和:“很久不曾与你下棋,可想与我下一局?”

龚远和不想下,便道:“婶娘呢?我听说她又病了?我们先去看了她又过来。”

龚中素淡淡地道:“她身体时好时坏的,看也看不好。这个时候只怕正在休息,你们还是别去打扰她了。”可能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闷,他故作轻松地道:“对了,上次你们给你二妹提的那位经历,是姓郭的吧?我托王老想法子,竟然真找到了他家里的长辈,他家答应了,说是挑了日子就来向你二妹妹提亲。”

还真答应娶龚妍碧了?龚远和与明菲满脸堆笑地表示祝贺。龚中素见他们不停说吉利话,本来应该高兴,可是儿子媳妇这态度,一点都不亲近,客气疏远得真的就如同亲戚一般,而不是一家人。

他的心情突然不好起来,脸色也就不好看起来,便问龚远和:“你耽搁了这许多天,也不怕你的上峰责怪于你?年轻人,不趁着年轻多干点事,怎么能这么贪玩,总想着去游玩?玩物丧志!”

明菲听这个话,似乎是针对她来说的。因为在旁人的眼里,龚远和就是因为要陪她,所以才请的假啊。这是抽的什么风?自己心情不好,就拿他们出气?明菲也跟着沉了脸,垂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