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忙道:“我还要先准备准备,就后天请她过来好了。两位舅母若是没事,也一起过来玩。”

陈三奶奶道:“我们就不过来凑热闹了。不过你那时候请周清过来,只怕是有些不妥。”

明菲吃了一惊:“怎么了?”

陈三奶奶看了陈大奶奶一眼,道:“乡试不是刚放了榜么?消息虽然还未传到水城,但我听你大舅母说,那钱秀才这次没考上。钱家已然得了消息,一家子只怕都难过得很,你若是下帖子去请周清来玩,只怕她为难。”

明菲不由很是替周清难过了一回,却又突然想起陈大奶奶那个说是今年要参加乡试的侄儿汤盛来,便笑道:“我上次去抚鸣,见着大舅母那个侄儿汤公子,记得他也是参加此次的乡试,不知考得如何?”

陈大奶奶的眼睛顿时笑成了弯月亮:“他还不算丢脸,考了第三十名。”

明菲连忙恭喜,甚至怀疑起陈大奶奶此行就是专门为了来告诉自己一声汤盛考中了举人的。

果然下一刻,陈大奶奶便道:“我听说明珮已经定了亲,明年就要出嫁?”

明菲笑道:“正是,是登州知府的小儿子,人很上进。家父家母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陈大奶奶试探道:“明玉也有十三岁了吧?想必接下来你父母就要替她相一门好亲了。也不知谁家有那个福气,能得了她去?那京里好人家许多,可有什么打算?”

明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她自小娇惯得很,在家母亲宠她,跟了我哥哥去,嫂嫂也宠她,宠得她又娇又憨。我们背地里还笑,也不知以后谁得了她这个小魔星去。我哥哥常开玩笑,说是怕她受委屈,不求她未来的婆家大富大贵,但一定要寻个脾气温和,肯待她好的人家,妹夫的人品也要好,还要上进能养家,不要不识时务的书呆子。又说,谁要是对她不好,一定要打上门去不饶呢。”

蔡光庭的要求高的很,她的要求也高,若汤盛是那书呆子,就莫要打明玉的主意。若不是书呆子,还得有心理准备,若是对明玉不好,就等着挨揍好了。就看汤家有没有这个信心和勇气。

陈大奶奶最慌的就是蔡家看不上汤家的门第,听到明菲这个话,大大松了一口气,愉快地道:“她那样可人,有几个人舍得让她委屈的?你哥哥说的这个没错,脾气温和固然好,男人还得有出息才是上选。天底下的父母兄长都是一样的想法,生恐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我那弟媳也常常担心汤盛脾气太软善,将来若是遇到个脾气暴烈些的媳妇,可是要吃亏。可汤盛脾气虽然软善,却不是个没出息的,他虽然爱读书,却也不是书呆子,在家也经常跟着他父亲去收租子,学着管田庄里的事务。也不是个没担当的胆小鬼,该做什么都有自家主意的。”

陈大奶奶这般的夸耀相比上次在抚鸣来说,可算是特别露骨了。明菲只作不懂,含笑附和。陈大奶奶见她油盐不进,失望地起身去更衣,只留下陈三奶奶来陪明菲。

陈三奶奶便笑着问明菲:“你大舅母不好和你直说。你是个聪明孩子,想必也明白汤家有那个意思了。不瞒你说,这事儿我们问过你母亲,可她说明玉的事情最好还是要问过你和你哥哥才是。以前他们汤家底气不足,不敢提,如今那孩子争气中了举人,才敢来试探你的意思。你也莫嫌我多事,我是看着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不忍心就此错过这桩好姻缘。人你是见过的,到底觉得怎么样,你就明明白白的和我说,明玉倒是还小,可汤盛不小了,他们家也急着的。若是觉得能成,就早些定下,若是不能成,你大舅母也不会不高兴。”

明菲见她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陈大奶奶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这事,当真诚心,便认真地道:“其实我很感谢两位舅母这么关心明玉的亲事,也承蒙大舅母看得起我们家的女孩子。汤家表弟人很好,少年有成,汤大奶奶为人也很好,按说这事若是成了,也没委屈了明玉。只是我说什么都不算,还得我哥哥和爹爹做主才行。我先前并不是有意推脱拖延,是怕若然不成,亲戚间生了罅隙,反而不美,还请舅母体谅我的一片苦心。”

陈三奶奶二人先前原也没想过通过明菲就能定下,不过就是打听一下明菲的态度,想请她在中间起个沟通的作用,便笑着拍拍明菲的手:“你想得极周到,亲戚难做,大事不磨人,小事气死人。这是大事,大家都慎重点好。既然这样,我便劝你大舅母不要再提此事,待过年时你哥哥回来,让他见见汤盛,然后你再从旁边打探一下他的意思,若是他没有那个意思便罢了,大家还是好好做亲戚罢。”

明菲感激地道:“有劳三舅母在中间周旋。”

陈三奶奶笑道:“客气什么?”又道:“我今日来除了此事还另外有件事,你母亲专给我写了信,说是你生产时她本要赶来,但因为你爹爹明年年初要卸任,事情太多,紧赶慢赶怎么也只能在年前赶回来,只怕赶不上你生产。所以,拜托我照顾你。你莫怕,安安心心地养胎,有空就多走动,到时候我会来守着你的。现在你先让人把你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我看看,瞧缺什么也好早点准备。”

“我给舅母添麻烦了。”明菲喉头一哽,眼睛有些湿润,低声道:“才七个多月,日子还早着呢。”当时陈氏没在信中提她生产的事,她虽然失望却也理解,此刻突然得知陈氏已经背着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心里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陈三奶奶道:“七个月不算早了,这些东西得早点备下才妥当。”

说话间陈大奶奶走了进来,二人便拉了明菲一道去看准备的小衣服小被子白布等物,看完这些又去看药材准备得如何,询问明菲的起居饮食情况,和花婆子说得分外投机。

日子忽忽过去,转眼入了冬月,明菲的预产期到了。

第293章 生产(一)

预产期的前几天,明菲让花婆子把煮过的白布和剪子等物打包放到了床头上,方便随时取用。因为负担太重,睡不安稳,总在半梦半醒之间,未免两个人都失眠,她便将龚远和赶到了隔壁去住,转而由花婆子和金簪在她房外守着。

龚远和表现得比所有人都还要紧张,夜里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会爬起来游一圈。他生恐吓着明菲,也不敢出声问花婆子等人,只是站在门外侧着耳朵听动静,听着一切正常,又蹑手蹑脚地回去睡,可躺在床上又睡不着,好容易有了睡意,刚闭上眼,又到了去衙门的时候。

如此接连几天下来,明菲看着他就有些憔悴,似乎还有轻微感冒的症状,于是吃早饭的时候就问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龚远和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笑道:“我很好,我只是在想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出来?不是说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吗?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

明菲笑道:“等不及啦?”

龚远和认真地点头:“是等不及了,想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儿的。”还有一句话他没敢说,这小东西再不出来,他就要熬疯了。

“时辰到了他自然会出来。”明菲摩裟着他的手道:“你希望他长什么样子?想要女儿还是儿子?”

龚远和道:“原来我想着一定要长得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现在我就希望不管儿子女儿都好,只要他平安健康,不要让你吃苦受罪就好。”说到此,他忍不住握紧了明菲的手。

他在害怕,他害怕的原因固然有他心疼他舍不得她的因由在里面,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生母的死与此有关。明菲心里又酸又甜,笑道:“他一直都很乖啊,你看我孕吐也不厉害,自有了他以后从来没生过病。我也很注意走动,一定很轻松就能生下。”

龚远和默了片刻,低声道:“我知道。”他把头轻轻贴在明菲的肚子上,喃喃地道:“我舍不得你,你也舍不得我。所以一定会很轻松就将孩子生下来。他很乖,一定舍不得折腾他的爹娘。”她还有父母亲人,他却只有她,越到这后面,他越觉着她和他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明菲心疼地抚着他的脸,道:“你放心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好几次死里逃生,就是为了日后享福的。”

龚远和坐起身来,有些恼怒地看着她:“你说什么死啊活的做什么?”

明菲忙笑道:“是,我错了,再也不说了。”

龚远和的脸色方好看了些。

花婆子在帘外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由有些唏嘘。她是知道龚远和一夜起来几趟的,也知道他睡不好吃不香心里是在挂念明菲。心里觉着龚远和与明菲两个人很可怜,也没个长辈在身边主持大局,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小两口难免慌了手脚。

见二人不再做亲昵的动作了,方告了罪进来,笑道:“大爷和大奶奶不要担心,生孩子正常得很,就算是小姐们身子养得娇贵些,可大奶奶从小就吃苦,后来也喜欢经常走动,无论体力和身形都是很好的,绝对绝对没事。”

龚远和打起精神笑道:“我知道没事,什么事能难倒她?我就是……”他笑了笑没说话。

明菲低声道:“你就是想对我表达你疼我,爱我,是不是?”

龚远和抿嘴一笑,捏捏她白胖的脸颊:“我走了,有事就赶紧让人去衙门里叫我。”

“知道了。”明菲费力地起身,将他送到垂花门口,托着肚子朝他挥手:“天凉了,别骑马啦,坐车吧。看着你像是感了风寒,可别加重了。”

龚远和一一应下不提。

花婆子扶着明菲回了房不久,就听说邓九来了。花婆子皱了皱眉头,道:“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明菲看着自己浮肿的脚直叹气:“约莫是有什么事吧,赶紧请她进来。”

不多时,邓九独自一人稳稳走了进来,明菲见她只是一人,便道:“山儿呢?怎么不把他带过来?”

邓九笑道:“他有些风寒,怕他来了将病气过给你。”说着把目光落在明菲的肚子上,“我听说你就是这两天生产,特意过来看看你。怎么,还不见动静?”

明菲笑道:“谢九姐关心,还不见动静呢,兴许他是觉着里面暖和,外面风凉不想出来?”

邓九被她引得一笑,嗔道:“少贫嘴了。”又说了许多话来安慰明菲。

明菲兴致勃勃地将自己准备的小衣服小被子拿出来给她看,看到高兴处,又将登州和京城送来的几件做工最为精致的小衣服、小帽子、小鞋子拿出来欣赏。

邓九兴味十足地翻看着虎头帽,虎头鞋,五毒肚兜等物,叹道:“这做工也太精致了吧?我这辈子都做不出这样别致的花来。”

明菲笑道:“这个还是看天分的,我虽然从小就学做女红,也不过堪堪拿得出手罢了。就像大家都读书,但能做状元的就是一个人。只要能缝补衣服,做鞋就行了,追求那么高做什么?”

“也是。”邓九默了默,笑道:“我最近也学会了几个菜,等你生了孩子出月以后,我做给你尝。”

明菲吃了一惊,随即掩口笑道:“好呀,到时候你可别耍赖。”笑声未落,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疼痛,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邓九见明菲突然没了声息,而且双手抱住了肚子,表情似乎很痛苦,不由唬了一跳:“你怎样了?”不等明菲回答,慌慌张张地喊道:“花妈妈,花妈妈,快叫稳婆。”

外面“当”地一声响,也不知花婆子把什么扔到了地上,紧接着快步走进来,一迭声地道:“奶奶,您怎样了?”

疼痛大概持续了三十秒左右,明菲已然缓过来,笑道:“没事,大约是快了。”

邓九早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道:“怎么办?”

花婆子吩咐慌慌张张挤进来的金簪:“赶紧去把邱婆子请过来,再让薛管家去寻大爷,就说奶奶发动了。”

明菲拦住她:“让稳婆先过来看看再说,哪里就有那么快,说不定等到大爷回来还没动静呢。”

花婆子作色道:“呸呸,哪儿能疼那么长时间?”

从开始阵痛到分娩,怎么也得几个时辰,这个时候就把人叫回来做什么?明菲笑道:“妈妈你是过来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会儿叫大爷回来不过是添乱罢了。何必呢?”

花婆子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便笑道:“那我扶奶奶上床躺着去?”

明菲摇摇头:“这会儿又不疼了,我起来走走。”

邓九一脸担忧地看着明菲,劝道:“你还是躺下吧?”

花婆子也道:“躺下吧?”

正说着金簪将邱婆子和她儿媳妇领了过来,邱婆子问了情况,便去洗手打算查看情况,明菲怕她不肯好好洗手,忙支使邓九:“你去帮我看着点,一定要她好生把手洗干净了。”

邓九的脸红起来,金簪笑道:“大小姐陪着奶奶罢,奴婢去就好啦。奶奶您放心,奴婢一定让她洗得干干净净的。”

邱婆子还未进来,又一波疼痛来袭。明菲沉默地数着数字,数到三十二的时候,阵痛又没了。邓九见明菲脸色苍白,鼻头沁出细汗,偏生沉默得很,吓得手掌心都是凉的。

不多时,邱婆子进来,笑着将邓九赶了出去,扶着明菲上了床,让花婆子帮她把裤子褪下,伸手探去,笑道:“没事儿,还早着呢。奶奶想吃什么就让她们做来,若是想走走,就在屋子里绕上两圈,只记着千万莫慌莫乱喊乱用力就是了。”

明菲道:“我省得,定然不会慌。”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这疼始终都是躲不掉的,大吼大叫于事无补,还浪费力气。她得省着力气留到关键时刻用,才不会胡来呢。

邱婆子笑道:“这就是了,奶奶您放心,你胯骨还算宽,身子骨也强健,没事儿。”

明菲由花婆子扶着下了床,围着墙慢慢走动起来,她得做点其他事情分散一下精力才好。

外间传来邓九不安的询问声,明菲索性走到门口笑道:“九姐,山儿还在家里,这里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好,你也帮不上忙,不如你先回家去吧?到时候我让人去喊你,你看如何?”

邓九想了想,道:“也好。”也不要人送她出去,急匆匆地去了。

花婆子问明菲:“要不要去请三舅奶奶过来?”

明菲道:“不要,不要,人家有家有业的,一天做不完的事,这个时候把她叫来守着我做什么?”

叫谁都不许,这脾气可真是……花婆子叹了口气,吩咐厨下随时备着热水,又让人先去给唐大夫打招呼,请他做好准备,把屋子里的温度升起来,叫厨下熬鸡汤,招呼稳婆,叫乳娘做好准备,忙个不亦乐乎。

明菲走走歇歇,强忍着疼痛带来的心烦意乱和便意,喝了鸡汤,吃了两个鸡蛋,叮嘱金簪待她生产的时候一定要盯紧了稳婆,要洗干净手,用她前几日准备好的干净白布和剪子,剪子在用前最好是用开水再煮一遍。

金簪一点不比她轻松,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一一记下不提。

第294章 生产(二)

午初,阵痛间隔缩短,见了红。

申初,明菲的感觉和先前完全不一样了,疼痛频率越来越快,她没了心情和力气走动说话,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深呼吸,忍痛待产。

邱婆子查看后,笑道:“快了,大奶奶再忍些时候。”

明菲听她这样说,以为真的快了,于是花婆子说让人去请龚远和与陈三奶奶、三姨娘过来的时候就没反对。

谁知道这邱婆子嘴里的快了和明菲所期盼的快完全是两回事。疼痛来袭,肌肉紧张,导致全身都是疼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痛到极致的时候,再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都是笑话,纵然在忍,却始终无比迫切地期盼这一切快点结束,结束就好,要是能一刀下去剖了有多好啊。

“大奶奶呢?”刚疼得缓过一口气来,门外终于传来了龚远和焦急的声音。

“我在这里。”明菲鼻腔一酸,恨不得立刻就抱着他大哭一场。

龚远和松了口气,大步往房里走,才到门口就被花婆子和薛明贵家的给拦住:“大爷莫进去。”

龚远和拽长脖子往里看:“她怎样了?怎么还没生下来?”

邱婆子逗得笑了:“哪有那么快?”

她儿媳妇在一旁喊道:“羊水破了。”

邱婆子收了笑容,道:“大奶奶你莫哭,羊水破了,那就快了。稍后您可一定要按我说的做,我让你使劲儿你就使劲儿,不要乱喊乱叫乱用劲。”

明菲吸了一口气,使劲点头。原来不知不觉间,在见到龚远和的那一刻,她竟然泪流满面。这便是被爱被心疼的滋味,所有的委屈在那个人的面前都会被无限的扩大,因为她知道他心疼她。

龚远和听到明菲哭了,脸色煞白,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花婆子和薛明贵家的,薛明贵家的被他看得发怵,花婆子不为所动,坚守岗位,只往外推他:“大爷快到外面候着去,这里不是男人来的地方。您放心,一定平平安安的,已经疼了好几个时辰呢,很快就好了。”

这时候陈三奶奶与三姨娘也赶了过来,见状都去劝龚远和,龚远和无奈,只得坐到外面去陪着唐大夫。他心里有事,无心招呼唐大夫,只是坐着发呆。唐大夫笑道:“不过是女人生孩子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不是你的女人和孩子,你当然不怕。龚远和极不友好地瞅了唐大夫一眼,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青砖发呆。

唐大夫咳嗽了一声,无聊地看着天花板发呆。多亏龚中素与龚婧琪得了消息赶过来,这沉默的尴尬才算是缓解了。

陈三奶奶一到就把花婆子手里的指挥权接了过去,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去厨下准备酒菜晚饭,预备给龚远和、过来帮忙的人、唐大夫等人吃;又亲自检查了一遍,确信生产需要的东西都备齐了,方与三姨娘一道净了手,进屋去安慰明菲,给她打气。

明菲只觉得腰都要断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她听不到陈三奶奶和三姨娘在和她说什么,只能敏感地听到邱婆子的声音,机械地按着邱婆子的要求做,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大叫一声。

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邱婆子惊喜地喊了一声:“奶奶使劲儿,看到头了!”

明菲深呼吸,然后用力,重复了几次之后,“哗”地一下,孩子像流水一样冲了出来,听到那声婴啼,全身都轻松了……

邱婆子笑道:“恭喜奶奶,是个千金!”立时就有人跑出去报平安。

明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筋疲力尽地道:“抱过来我看。”

小小的婴儿裹在大红的锦缎被褥里,只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眼睛闭着,嘴巴瘪着,但一头胎发又黑又亮,五官的形状也不错。明菲颤巍巍地伸手摸了摸她小小的脸,笑道:“抱出去给她爹看看。”

见不是儿子,花婆子有些难过,但又怕明菲更难过,强打起精神,笑逐颜开地接过孩子道:“走啦,咱们见爹爹和祖父去。”

门才一打开,就见龚远和白着一张脸杵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往里瞧,抬脚就往里走。花婆子不由唬了一跳,将孩子往他怀里塞,“一切安好,还不能进去,再等会儿。”

龚远和不知所措地抱着怀里那团软兮兮的东西,僵硬地抬着两只胳膊,求救地看着花婆子。

花婆子没从他脸上看到笑容,以为他嫌弃是个女儿,一张脸忽地沉了下来,伸手去他怀里抱孩子,气哼哼地道:“乖孩子啊,将来做娘亲的贴身小棉袄。”

抱了一下,孩子没抱过来,再抱一下,龚远和还是没有松手的样子。花婆子皱着眉头抬眼去看龚远和,只见他眼睛盯着门,手里牢牢托着孩子,半点松手的样子都没有,不由轻轻松了一口气。

还好,若是大爷嫌弃这是个女儿,不想抱,她会很气愤很难过,若是大爷心里只有孩子,见着孩子就不顾娘了,她还是很气愤很难过。这样子最好不过,花婆子的三角眼顿时笑成了弯月亮,看向龚远和的眼神多了一种特别的情绪:“大爷,把小姐给老奴,老奴得先送她去吃奶。”

龚远和方低头盯了怀里的小东西一眼,柔声道:“先抱给她祖父和姑妈看看。”

三姨娘和陈三奶奶都是头胎生了女儿的人,对视了一眼后,陈三奶奶上前握住明菲的手笑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先开花后结果,有了女儿再生个儿子,便是一个好字。”

三姨娘笑道:“这孩子长得真好,和三姑爷长得真像。”

薛明贵家的笑道:“女儿肖父,大爷和大奶奶两个都长得俊,像谁都漂亮得不得了。”

明菲知道她们在想什么,都是怕自己见了是个女儿会难过,焉不知,她心里面真的不在意是儿子还是女儿,她只希望孩子健康聪明活泼就够了。遂笑道:“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我闺女儿……”

陈三奶奶见她真的不似难过的样子,笑着打趣道:“这么快就叫上啦?就我闺女儿,我闺女儿地喊上了。那个时候我刚生下莹姐儿,足足过了半日,我才意识到我是真的做娘了,身边那个小猫儿似的小东西,是我女儿。”

三姨娘见明菲疲惫的样子,笑道:“产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先出去,让她歇着。”

陈三奶奶给明菲掖了掖被子,道:“你先歇着,我这就叫人去给你拿吃的进来。”

明菲只摇头,她这会儿就想大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吃。

陈三奶奶等人把门打开,龚远和干巴巴地朝她们笑了笑,草草施了一礼:“有劳舅妈和姨娘。”也不等她二人搭话,闪身就进了屋里。

陈三奶奶和三姨娘相视一笑,叹道:“这孩子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龚婧琪忙过来招呼二人去吃饭。

龚远和进了里间,只觉满屋子的血腥味儿,明菲躺在床上,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一个背影。邱婆子上前来恭喜,龚远和看也没看她,在荷包里一掏,掏出个锞子来,也不看是金的还是银的,随手就扔给了邱婆子,直直往床边去了。

邱婆子想着自己接了女儿,多半封赏不如儿子,谁知对着光线一瞅,金灿灿的,竟然是个必定如意金锞子,少说也有几钱,不由眉花眼笑的说了许多好听话。

金簪见龚远和眉头蹙着,赶紧将她和她儿媳妇拉了出去。

房里安静下来,龚远和方有机会仔细查看明菲。明菲先是望着他笑,随即嚎啕大哭,含糊不清地道:“不生啦,不生啦,比凌迟还要痛!”

龚远和见她笑,松了口气,正要跟着笑,嘴角还未翘起,她转瞬又变了脸,嚎啕大哭起来。他可从没见过这样的明菲,抓了抓耳朵,俯身下去将她紧紧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头道:“你受苦了,咱们不生啦,不生啦。”

他的肩头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明菲渐渐平静下来,一松懈下来,就觉得连动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靠在他怀里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喂她吃东西,她不想吃,只想睡觉,别过头直躲。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明菲睁开眼,只见红日满窗,屋子里静悄悄的,龚远和和衣躺在她床边临时支起的一张榻上,睡得正香。

昨天的一切历历在目,下体虽还会疼痛,但那和昨天比起来已经算不得什么。胸前异样的胀痛提醒她做母亲了,从此这世上又多了一份羁绊。

门帘打起,花婆子探进头来,正好对上明菲乌黑的眼睛,不由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转身出去,片刻后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进来,悄声道:“奶奶尝一点?”

明菲也觉得饿得不得了,边喝汤边问:“宝宝呢?”得抱过来尝尝这初乳才是。

花婆子笑道:“大小姐正抱着逗呢。”絮絮叨叨地小声道,“大小姐这人真是个实心眼,昨日您打发她回了家,让她别来了不是么?可奴婢后来去厨下时,才发现她一直就在那里候着。奴婢问她怎会在那里,她说前面有客人,不方便过来,但心里又着实记挂着您。”

第295章 聚散

自从知道邓九在厨房里等自己生产等了几个时辰后,明菲此时看着邓九的感觉又不一样:“九姐昨天在厨房一定等得很无聊吧?”

邓九把一个绣着福寿绵长的荷包放在新生儿的襁褓旁,笑道:“哪里,听金娘子说话做菜都挺有意思的。”

明菲拿起荷包细看,笑道:“是你绣的?”

邓九道:“绣得粗糙,但好歹是我做得最像样的,勉强可以给囡囡做见面礼。”

荷包实沉沉的,里面明显装着东西,明菲开玩笑道:“这时候就给了礼,满月时你拿什么来?”

邓九正色道:“满月时,我和山儿就不过来了。”

明菲心想山儿守着大孝,这种喜庆场合不来也是正常的,便道:“那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一桌素菜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