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梁哥哥对甜儿真有情意,就证明给甜儿看吧。”

“咦?四小姐…”

“吱——啪”

柔夷收回,府门应声关闭,徒留初次被情弦拨弄一池春水的呆书生立在门外。

唐府门口不远处的巷弄边,齐天笙轻摇着坠玉扇,目光嘲幽地斜睨着被女人摆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梁幸书,嘴角满是不屑的讥笑。

没想到这唐家还有个半桶水半吊子的高人,他还以为各个都像那个唐家豆腐似的,木头歪脑

不过…他总算找到这丫头为何如此难嫁的根结所在了。

——唐四甜。

有她这个爱耍小聪明,能把男人摸得透透,处处想把人比下去的妹妹在,她唐三好怎能不成为困难户呢?

看来,光帮那废柴女人还不够,这唐四甜身上,他也得做做功夫。

病急乱投医。

听说男人缘差就要去拜狐仙,唐三好是见佛就跪见庙就拜,可偏偏没去拜过那座狐仙庙。

常听众人告诫那狐仙庙是给坏女人去供奉狐狸精的,只有想狐媚男人想当狐狸精的女人才会去跪拜,可她现在顾不得许多。

脸颊抽痛,发簪被摘,没有谁比她更需要一点狐狸精的狐力来对付男人了。

香烛高香拜狐神,一尊石雕狐狸坐在高台上,细眼尖嘴满脸妖媚聪明相,高高抬起右爪的姿势让它有些像招财猫。

唐三好跪在软团垫上,歪着脑袋打量着这尊仙不像仙,妖不像妖的石相,再看向跪在她身旁的女人,咦,怎么好象都是妓楼里的红牌美姑娘,各个穿着凉爽,薄纱披身香肩半露。

唔,已经这么狐媚了,干吗还来求狐仙,分点仅剩的小狐媚给她这块豆腐用才对呀。

一个扑跪在地上的女人斜目看向唐三好,皱眉出声呵斥,“喂,拜狐仙怎么可以大不敬地直视!你这女人懂不懂规矩!咦…你不是昨天那个没用的废女人?”

“咦咦咦!!你是昨天抽我的…呀!”

唐三好一见这是昨天抽得自己旋转三百六十度眼冒金星的女人,吓得掉了魂,也顾不得狐仙的规矩,爬起就想逃,无奈后衣领被那女人拽住,动弹不得。

“哼,就知道你是故意装柔弱,以退为进,否则哪会有被女人抢了男人不争反逃的?真阴险啊,在男人面前装无辜,转头跑来这里跪狐仙?”

“我我我…呀!你抬手做什么,你又要抽我呀!”

“看也知道吧!”

“这样不好不好不好!不要抽我呀!”

“啪”

一柄坠玉扇突得横在快要落下的巴掌前,拦下了那丹蔻手指并起的巴掌。

那女人还没回过头来,一锭重银伴着凉飕飕的声音自上而下的砸下来——

“小爷要听的话有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她这张脸,小爷还得多怜着几分,可不准你再给抽下去了。”

“齐公子,这女人又在装柔弱,你不要信她啊!”

“她若知道怎么在男人面前以退为进装柔弱,小爷打赏你的可就不只这么点银两了。”连自己很有利用价值的可怜身世都不懂稍加利用,真是呆透了。

狭长的灰眸轻佻地微眯,懒懒的声音淡幽幽地哼出,“唐三好,你这三声’不好’可真是值钱啊,若你平白无故被人抽一大耳贴子还能’好好好’,就算小爷能点石成金,对你这块烂泥也回天乏术了。”

唐三好双手捂脸,一脸不信任地看着面前的不良少年,她以为自己没种地逃跑后,和他缘分已尽,再无下文,怎知这人竟追她追到狐仙庙来了,唔…真的这么喜欢她么?从没人对她这么执着过,她的心不争气地一动。

“不过,经过昨日一测,你这个女人的废柴程度比小爷想的高出许多,竟如此没种,丢下小爷独自逃跑,让小爷在街上丢脸,该死!”想到此间,他忍不住又摸上腰带上的鞭子。

“唔!你不是来救我的,而是来找我算帐的么?”不准别人抽她,并不代表他不想抽她呀…唔,还是用鞭子抽她。

她微动的心停下悸动,准备等他一句回答,再考虑动心不动心。

他勾起唇,志高气昂地掀唇,“小爷不仅是来救你的,更是来造化你的!”所以,首先要让她敢说这个“不”字,然后…要做的功课还有很多很多。

没时间了!她还有闲情拜什么狐仙,啐!与其拜一只畜生道的狐狸精,不如…

唐三好被齐天笙拽进了离狐仙庙不远的寸心亭,她摸不着头脑看着坐在石椅上交叠双腿的这位少爷,他不住地上下打量她,眉宇间满是纠结,好象她是个什么碍眼的残次品,帮她想广告词是件很让人头疼的事。

他一仰下巴,身边的小厮端着一盏茶交到她手里,她看着手里茶呆问,“做什么?”

“敬茶。”

“给谁?”

“小爷我。”

“咦咦咦?为什么?”

哼,倒是学的快,现在不再什么都答“好好好”,还知晓问“为什么”。

他傲慢地撩起银红衣袍,轻轻一掸,“与其拜狐仙,不如来拜小爷!”

“拜…拜你?”拜猴子不会比拜狐狸高级到哪里去呀!

“七日。”他伸出手指,漫不经心的说道,“只要你乖乖听小爷的话,只需七日,小爷定让那梁幸书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真…真的吗?”梁书生那边,她已经差不多死心了耶,他竟夸下海口,说自己有本事让枯木逢春,死灰复燃?

她满是期许的呆样让他似笑非笑地勾唇,从她手里拽过茶盏,掀开盖子抿下一口,半是诱惑半是试探的笑意让她顿觉不安。

果然,他突得侧过灰眸凝住她——

“不过,你也得答应小爷一个条件。”

“唔…我什么都没有,付不了工钱的。”骗子总是盯上手无寸铁的妇女儿童,要是得付工钱,她立刻掉头就走。

“哼,小爷的模样想讹人缺钱的主儿吗?不用慌,这件事你定然做的到。”

“什…什么事?”她揪紧衣襟。

他眸光微敛,一指顶住她的脑门,将他们的距离拉开得又远又安全,“你——不准对我动心,不准喜欢上我。因为,小爷讨厌多余的麻烦。”

她只是用来圣上积福为他平步青云的道具棋子,是一个任务,一个祸害,是他被人摆了一道才惹上的麻烦,他可没兴趣和麻烦纠缠一辈子。

管她看上了谁,只要这个祸害能顺利嫁出去,他就能功成深退荣耀返京加官进爵。无奈这块豆腐既没原则又容易动心,他若一个不慎勾挑起了她的凡心,赔来她的非君不嫁,他可就进退两难了。

为了不积福成祸,养虎为患,他得率先一步明哲保身,杜绝一切被人将军的可能。

“…唉?!”唐三好呆怔片刻,急忙心虚地移开了在他身上流连的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个条件,这也太有难度了,他分明看起来就是一副很容易让人喜欢上的可口样子嘛!

她眨眨眸,吞着口水在他娇好的身段偷偷打量。

她欲拒还迎的模样让他觉得危机四伏,瞳色一冷,他反手摸向腰后的银皮鞭,露出正宗恶霸的表情威胁道:

“如果让小爷知道,你胆敢对小爷有非分之想,小爷就先用鞭子狠抽你一通,然后用马车碾你几回,再也不管你死活。听到没?”

“好好好!”

唔,一只无敌帅但脾气很暴躁的猴子,她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她见他依旧没有放松手里暴力武器的意思,急忙数起三根指头,若有其事地发誓。

“我唐三好保证,绝不对齐大圣公子你动心,绝不对齐大圣公子有非分之想,也绝绝对对不会喜欢上齐大圣公子!如违此誓,就让我…让我…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没男人要,当老姑婆!”

“……麻烦你换个毒咒。”

“唉?”

“该死的!你嫁不出去,小爷麻烦更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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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医书有曰,对症下药,方能枯木逢春。

当务之急便是找个熟人帮忙弄清楚他梁幸书的品位到底几何,喜欢勾搭哪种类型的姑娘。

要说起熟人,这西余城里还真不是没有他齐世子认识的熟人,可若这旧识是仇人的话,这事可就难办了…

想那家伙与他素有过节,在京城里同朝为官时就经常给他小鞋穿,见面时总喜欢官腔官调地堆笑作揖,背地里却恨不得能把他往死里整,这节骨眼会肯帮他才怪,不过既是故人,拜会一下也是无妨。

想到此间,齐天笙一撩广袖走进了西陆书院。

西陆书院西侧的厢房,书册成堆,卷宗成叠,香墨四溢的红木案台前端坐着一位白衣公子,正举笔挥毫在宣纸上疾书。

他下笔有神,胸有成竹,只是眼神时不时瞟向窗口边,唇角挂着几丝似嘲非喜的笑。

笔未停,他依旧聚神写着,只是带笑的唇略启,“你问梁幸书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世子爷九千岁,你是否太看得起白某了?想要白某为您拉这根断袖红线?”

窗台边抿茶的齐天笙可不爱听这话,扇儿一展,脚儿高架,一副老爷派头斜眼道,“白龙马,你甭跟我在这逗闷子!单说你知不知道便是!”

“白某功名未成,顶无品级哪敢在九千岁您面前开玩笑呢,您问我答,可不知道的是,小生也爱莫能助。”

听出那话里的酸味,齐天笙闷声不语,一掀袍立起身,踱到案头,眼眉一低,他捻起那姓白的正书写到一半的宣纸,一抖纸张,只见一排隽秀的柳体跃然眼前——

“弹劾先皇顾名托孤辅政大臣齐南王世子——齐天笙,其君狂傲自居,目中无主,恐日后不臣,为绝后患,当止隐忧……”

“行啊你,当着面写折子参小爷造反?难怪京里人都叫你白龙公子白大掌柜,敢情你肚子里尽是别人的坏帐本,逮着了就找人算帐?”

那白衣公子默然不语,丝毫未有被人当场拆穿的尴尬,气定神闲地端茶自饮:“你我认识至今,我参你又何止一次,可只瞧你九千岁官位越做越大,如今官至极品,连太后都只好加封你见官大一级,说不准还是白某替九千岁参出来的福气。”

“得你大掌柜吉言,小爷还没这倒霉催的贱命,要人参着才能往上爬。”

这见官大一级的品级很好用,甭管多大的官,只要往他齐天笙面前一站,就得矮去一级。

这酸书生在朝堂里本就与他斗得翻天覆地乌烟瘴气.他老早就看他这位九千岁不顺眼,加上自己不得势不得志,一见死对头被封了个见官大一级,想到日后与他同朝为官该是何等憋屈,忍着一肚子的阴火,一气之下干脆撒手离朝丢官,免得被人莫名其妙大去一级,窝进书院装模作样地说自己想多读几年“圣闲书”。

啐!假清高!嘴里嚷嚷着尽是“圣闲”书,可人一点也不闲着,三天两头死气白赖地找本参他!比如嫌他九千岁穿的衣服太过前卫不够体面啦,比如嫌他九千岁的府邸打扫得不干净啦,比如嫌他九千岁讲话官腔不够,普通话不标准,偶尔还会冒两句“逗闷子”的京城土话啦…

总而言之,只要是跟他九千岁扯上关系的,就连打他身边飞过的一只苍蝇也是有罪之身,有本可参,十恶不赦。

就算诛九族也没必要绝到连苍蝇都要砍吧?

娘的,辞官了也不消停,真当他好欺负了?

唰唰唰

三下两下,齐天笙毫不怜惜地撕了这位公子爷写的妙赞柳体,一脸傲慢地问道:

“书院里都说你与那梁幸书交往甚密,你甭跟小爷说你对那姓梁的全无所知。”

那白书生一脸无辜,看着自己刚写的柳体顿时变成粉末柳絮漫天撒下,不怒反笑,“知——自然是知道一些,可白某不知九千岁你都想知道些什么?”

齐天笙无视这酸溜溜的浓烈官腔,直接挑眉刺探:“他上粉楼找什么样的女人?”

“恩…据白某所知,梁书生未曾上过烟花之地。”

“一个大男人没上过粉楼?你们西陆书院教出来的是何等怪物?”他只好旁敲侧击,“那他走过路过时都瞄什么样的女人?”

“九千岁,君子目不斜视,非礼勿视,白某以为这些基本道理您如果稍微看过点书,就应该知晓才对。”

敢骂他小爷没有文化寡廉鲜耻不够君子?

“那这么着吧,白大人。”他扇儿一摇,出了妙招,“你带他上一次粉楼,让他在情在礼瞪大了眼睛好好给我看看女人,帐目银两就算在本世子头上!”

“九千岁,恕白某唐突,既然喜欢别人就该表白,不要拿女人来测试梁书生的心,这样不好。”

“……姓白的,谁准你一边劝人表白,一边低头写折子弹劾本世子有断袖之癖的,那条公款吃喝贿赂举子上粉楼是什么意思?本世子用的是自己银两!”

没从姓白的那儿得到任何有用情报消息,反而碰了一鼻子灰,齐天笙不爽地跨步走出西陆书院大门,一抬眼便见着一张熟脸孔,不是别人,真是把那块唐家豆腐衬托得更加索然无味的唐四甜。

要说姐姐木鱼成那样,这妹妹却是灵巧可人,巧探人心,昨日撩拨了书生之心,今日便知来验收成果。在他看来,这女人可恶和可爱只有一线之隔,她若比男人提前看破了这男女之情的细弦,能精准地抓住谁对她有一丝好感喜欢,且懂得趁胜追击,享受着暧昧不明的感觉,那可真是…

太可怕了。

他不动声色地斜倚在门边石狮上,双手抱胸满是傲慢居高临下地打量站在门边等待的唐四甜,她一身蓝裙白帘,头带蓝色流苏,耳挂白玉耳珠,浑身上下绝不超过三个颜色,格调翩然色不杂乱,看起来甚会打扮自己。

不太友善的眼神甚是扎眼,唐四甜立刻感觉到有人在审量自己,她略微一撇头,正好对一双微微眯起灰透朦胧的瞳,满是戏谑的眸子里带着浓浓的玩世不恭,仿佛知道这是姑娘家最难招架的气息却成心露出来招惹她,那探究的眼神根本不加掩饰□裸地透露着:

“我对你有兴趣。咱们玩个游戏,过上两招如何?”

唐四甜并没被吓得缩脖子,反而唇一抿,朝这位华服公子露出嫣然一笑。

女人的笑对男人而言即是强心针,催化剂,她这摆明是叫他上去搭话。齐天笙哼笑一声,毫不扭捏地大方迈步走到她跟前,垂眸朝她靠近几分,她侧过脸去略有推拒,却听他酥哑低音突得扬起,惹来她一阵痴疑——

“喂,我要知道你的名字,告诉我。”

近乎命令的语气让她心口漏跳一拍,她从未被人如此唐突无礼过,眼前的男人不是她曾经碰过的任何一种,他不会明明对人有兴趣却闷而不语,也不会用“敢问小姐芳名”做开场白,更不会恭敬地作揖自报家门,他是彻头彻尾的“坏小子”,自负自信又自恋,好象料定她会心甘情愿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好象已经把她踩在脚底,征服了她。

新鲜感伴随着征服欲让唐四甜的心律加速再加速,竟是不自在的脸红了起来。

这细微的变化怎会逃过齐天笙鹰隼的灰眸,他轻笑,“就算不想告诉我,也用不着脸红吧?”

唐四甜为自己不争气的泄露被他左右的情绪又怒又急,咬住下唇忿忿地回道,“公子,甜儿在等人呢。”

“哦?”

他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换来唐四甜得逞的哼笑,“不是等您,是等另外一位公子。”

“我是在’哦,你的名字叫甜儿…”他不以为意地调侃她的大意,这喜欢把名字挂嘴边发嗲的习惯挺不错,让人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都难,改明儿也得让那块豆腐好好学起来。

“你…”

“甜儿,真可惜你等的不是我,要不,我险些要被你迷住了。”

“……”

“算了,你且继续等吧,不过…梁书生真的有这么好吗?”

“你怎么知道甜儿我…”

唐四甜还未问完问题,一个小厮领着一台轿靠向齐天笙,恭敬地深深一作揖,“伺候爷,小人给您顺好轿了。”

“呵,平日没看你手脚这么麻利,爷刚看上个姑娘你就蹦达出来了,既然轿顺好了,咱们走吧。”

那小厮骨碌着眼珠朝唐四甜瞟眼,未见自家爷对这姑娘有何交代,他也不多话,只是撩开轿帘伺候自家主子上了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