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龙公子不闪不躲,飞快地抬手捏住壶把儿,四两拨千金地一转,竟连撒出空中的茶水都接了回来。

“茶香四溢。劳烦三姑娘来给咱们俩送茶水了,白某刚好是渴了。猴头,把杯子扔过来。”

她一惊,看向身边的齐天笙,只见他右手五指缝间夹着三只从她托盘里飞出去的小玉杯,正凉凉地斜睨她。

他是何时接住那些飞散的杯儿的?

他一边丢去玉杯一边碎念,“真可惜,没烫死你!”

白龙公子袖儿一抬,接住抛来的玉杯,一注清茶流泻而出,“三姑娘,过来喝茶啊,你还舍不得猴头的腿,挂在上头舒服吗?”

“啊?我…我没有。”她撇清似得急忙绕开他,不敢看他的表情,碎着步儿走到白龙马跟前。

“白公子。”她福下一身,“好巧,在这里碰上你。”

白龙马抿唇淡笑,竟是突得伸手摸向她的颊边,“比起上回见面,三姑娘气色好多了。看来,三姑娘很适合京城气候。”

“还好还好,我到哪儿都能习惯。”她刚要咧开唇笑,后背就被人重重地一推,她踉跄了一下,脸颊离了白公子伸出的手。

“让开!站在这里碍手碍脚。”

齐天笙硬邦邦的语气让她尴尬地揪住衣角。

白龙马低眸抿下一口茶,不着痕迹地淡笑问道,“世子爷九千岁,三姑娘怎么会住在你府上?”

这个问题让唐三好抬了抬眉。

“她只是暂时借住在这儿,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平缓冰冷的声线溜进她的耳朵,钻进脑子里,她的瞳孔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浓得化不开,难堪地将头埋地更深,再也不敢偷瞄他。

他说得太对,对到她没办法反驳,只能默认下来。

他不是刻意收鞭回来护她的,她不要会错意。

她只是一个嫁不出去,无家可归,暂时投奔他家的,无关紧要的人。根本不需要去记挂,也根本不需要去介绍。

当然——更没有资格问他的过往。

她犯了他的忌讳怎么还会期待他像以前一样对待自己。

“白公子,我先走了,改天见。”

白龙马深看了齐天笙一眼,再转眸对唐三好笑道,“好,三姑娘,咱们改日再叙。”

唐三好走出湖心亭,齐天笙的心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劣。

“人都走了,你还在不爽什么?”白龙马捏杯啄饮道,“怎么?你怕我对她有兴趣?呵…好个暂时借住,无关紧要。”

“小爷警告你,我不管你是怎么认识她,有什么企图,总之,你休要打她的主意,离她远点。否则,你就等着再被贬出京吧!”

“真是好笑,为什么我身边的朋友都要劝我离三姑娘远点呢?”

“……梁幸书那混蛋为什么没娶她?”

白龙马详装惊讶,勾唇哼道,“怎么?三姑娘没同你说吗?拜你所赐,她被人当众悔婚的事。幸书现下是她的准妹夫。”

“……”

她什么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抱怨和委屈也没有得站在他面前。

口口声声地叫他师傅,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他?把他当外人吗?还是说,在她心里,他就真的是个那么差劲的人,因为懒得对他抱有期待,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告诉他。

唐三好没精神地走在青石道上,两边林立的太湖石依旧冒着袅袅青烟。姐姐说,这些石头是沾水升烟的奇石,价值不菲,姐夫每日都叫人来撒些水儿,遇上下雨天那雾色还会让人迷路。

背后传来疾步声,她回身,眼瞳还未穿过迷雾看清来人,就被拎起身压向凹凸不平的石面,她眨眨眼,这才开清楚来人。

齐天笙。

他好象隐忍着什么怒火,咬着牙盯住她。

她又哪里惹到他了?他嫌她碍手碍脚,她就让开位置啊,为什么要追上来瞪她?

“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

“咦咦咦?”

“我有那么靠不住吗?让你连退婚这种事都懒得告诉我一声?”

她身子一僵,终于知道他在发什么火。

当然会发火吧?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他都那样帮她了,她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嫁不出去。

要是被他知道她被当众悔婚,会看轻她吧?要是被他知道她被人晾在新房直到拜堂才知道新娘不是自己,会嘲笑她吧?

有些委屈很丢脸,她根本不敢让他知道,更不想让他觉得她是个麻烦。丢不开甩不掉的大麻烦。

“反正我现在你心里就是只牲口,看见我就逃之夭夭退避三舍,嫌我肮脏是吧?对牲口也没多余的期望的是吧?你有种!有种自己扛事情,很拽吗?在小爷面前逞什么强,弄得自己伤春悲秋全世界都欠了你一样很伟大吗?”

一滴水珠儿滚出唐三好个眼眶,滴上脚边一块矮小的太湖石。

一小搓浓烟奔腾而出,摇摇而上。

“是你先走人的,是你先撒手不管我的,为什么要凶我?”

他伸出指尖想要碰上她的颊边,却被她不领情地挥开来。

“我只是一个暂时借住在你家,无关紧要的人,你要我对你说什么?我很没用,我被退婚了,你要不要去帮我夫婿抢回来吗?我说了,你就会相信我吗?”

“……”

“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是你说我没资格过问你的事,是你说我居心叵测,是你说要我离你远点的!”

他脚边的水烟开始堆积变多,片片飞舞,冉冉翻腾,阻进他俩之间,让他快要看不真切她。

他抿紧唇,缓缓扣住她的后脑勺,静静地塞进他绞得一阵纠痛的胸口。

她哭得没了章法,揪紧他银红的衣襟,软贴进他怀里,再顾不了自己的鼻涕眼泪,失控地哇哇大嚷。

“我讨厌甜儿,讨厌爹娘,讨厌丢脸,讨厌我自己没出息,讨厌说好好好,讨厌被别人像皮球踢来踢去,讨厌你叫我走远一点,讨厌你说我是无关紧要的人。”

“那要说你是我什么人你才满意?”

糯软得快要滴出宠意的声音溜出他的唇,连他自己都以为听错了,他微微侧低下身,冰凉的龙玉耳坠轻贴上她的脖颈。

嘴唇快要碰上她湿漉漉的面颊,她别开脸退贴向墙壁,不想任他来去自如地掌握两人关系,更不想任他欲取欲求控制她的情绪。

她又不是他圈养的狗儿,什么都由他说了算。开心时候抱紧她,不爽时候推开她,她不要再给他为所欲为地摆布了。

不着痕迹的推拒让他蹙眉,他霸道地扣住她的背把她往自己的方向送,背后却传来刹风景的规劝声。

“她当然是娇滴滴的小姨娘啊,难道你还指望小姨子乱了辈分陪你玩风流韵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3=我不是伪更,我只是来改口口的呀

因为某樱是个食人间烟火的姑娘

所以写的文很黄很暴力有很多口口要改,大家要见凉,不得以的伪更要原谅我呀~~~

第二十六章

唐三好急忙钻出齐天笙的怀抱,不顾他的意愿,拉开与他的距离,急欲向姐夫解释,“我是来…”

“是双儿让你来找犬儿和龙儿去用膳的吧?”他毫不动怒,还帮她找到借口自圆其说。

眉儿一挑,他用拉家常的口气缓道,“犬儿,你要留下一起用膳吗?”

齐天笙侧目不语,还悬空的手无声控诉她没骨气的撇清。

“若是要一起吃饭,你可得知晓规矩,掀桌子也好闹脾气也好,在我面前闹闹就算了,别在龙儿面前失去礼数。”

气氛有些凝重,唐三好斜睨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男人,他灰瞳竟闪过一抹无地自处的哀凉,转瞬即逝。

他不再多看她一眼,言不语地绕过自家亲爹走向王府大门。

“犬儿,你要去哪?”

“进宫。”

“哦?不留下吃饭吗?”

他讥讽地勾起薄唇,“谁要留下来碍你的眼!”

“说来也是,你倒是很识相。”

齐天笙咬紧牙根,轻嗤走人。

唐三好留下来,满腹狐疑地吃着家宴。

姐夫很奇怪,连她都看出来了,他是刻意赶走齐公子师傅的。宴席间,他不再给她夹团子,而是不断和白公子攀谈,问他在西余的状况,问他回来以后有何打算,第一次和蔼可亲得像一个正常长辈,甚至…像亲爹一般的嘘寒问暖。

她咬着筷子,吃得食不知味。

不知道那只猴子有没有好好用膳,宫里会有人照顾他好好吃饭吗?他总是没规律,有一顿没一顿的乱吃,忙起来的时候,吃到一半就丢筷子走人,没人在乎叮嘱他一句,大家只是习惯地接着用餐。

家里没半个人过问他会不会回来吃饭,几时回来,爱吃什么,有时候撞上吃饭的点就坐下来随便用点,有时候他走进家门,餐桌已经收得差不多了,他也索性转头不吃了。

比起这样为白龙公子大操大办一桌宴席,她第一次觉得他的存在感有些可怜。

要是知道她在同情他,他一定又要对她大吼大叫了。

用过晚膳,姐夫带着白龙公子上书房继续聊天,姐姐要忙着伺候,她则坐在正厅外的石椅上看向蜿蜒的石子路。

一两个时辰过去,石子路的尽头没有人。

突得她的身边的石桌上多出一柄银白闪耀的剑。

她转过头去,看见白龙公子正淡笑着落坐在旁边的石椅上。

“啊?白公子。你和姐夫聊完了么?”

“恩。差不多了,瞧见你呆坐在这里,同你打声招呼。”他见她低头打量自己手里的剑,伸手递到她眼前,“怎么?喜欢兵器?”

“不不不,我不懂,只是觉得这剑看起来好漂亮。”

“啊,这是白家的祖传之物,先父传给白某的,拿着还顺手,就随便耍耍。”

“看起来很厉害哒。”

“这玩意最厉害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她摇摇头。

“它可是砍过先祖皇帝绣球的宝剑哦。”

“咦咦咦?那狠心的十九皇叔砍掉就是用这个砍了京城第一美女龙姑娘的绣球?”

“呵,原来你也听了那唬烂的传说啊。”

“唬烂?假的?我被骗哒?”

“呵,三姑娘,传说这种东西都是半真半假,真真假假。那绣球的确是被砍了,可那位传说中的龙姑娘…噗,可着实和什么京城第一美女沾不上边。”

“怎么可能?!白公子,你见过的吗?”

白龙马神秘地一抿唇,“她可是先父朝思慕想的女人,虽是不曾见过,可拜她所赐,先父终生未娶不说,还连累白某与兄长都被先父早早催促成了亲。先父惟恐我与兄长步他的后尘——遇见劣女误终生。”

“劣…劣女?”

“你是不知道,那位龙姑娘的喜好不是一般的顽劣。”

“什么喜好?”

“阅尽天下淫书和荤段子。”

“咦咦咦!!”

“为了投她所好,先父珍藏了许多绝版好书,三姑娘有兴趣的话,就到舍下来玩玩吧。”

“……唔…这…”去研究淫书么?她现在已经被认定成□又下流的小姨娘,超怀疑自己的贞洁观的,这种时候还去看淫书?这样不…不太好吧?

“不答我,好好好么?”

“…呃…好,好…好。”她不是已经学会说不好了么?怎么一看到白公子无邪温雅的笑颜,不字就是吐不出来。

“那我等你。”他撑着下巴侧颜轻笑,“话说回来,你是在等他么?”

她一愣,不解地看向白龙公子。

“等那猴头?”

“……”

“原来,你还在喜欢他?”

她低下头,既不承认也不否定。

“三姑娘,白某挺好奇的,你究竟中意他哪里?”

她怔怔地看住白龙马。

“有时候,人就和传说一样,接近了解后,会发现他并不如外在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如果那猴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呼风唤雨,自信霸气,跟你心里美化出的人截然相反,你还会继续中意他吗?”

她不是没有注意那些越拉越大的小间隙,那些盲目的崇拜已经慢慢淡却,他已经不是她在西余碰到的人了,他那些自私霸道别扭的小缺点,她不是看不到,他和家人淡薄冷漠,对任何人都有戒心的坏脾气,她不是感觉不到。

“既然他已经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男人了。那么,三姑娘不如放眼光放高些,来喜欢我吧。”

“咦咦咦!白…白公子!”

颊边的随发被淡笑绵柔的男人鞠在手里,不着力道地拉扯撩拨,她的脸立刻红了起来,“不…不可以!你已经是有妻室的人哒!”

“不是讨厌我,而是在吃醋么?三姑娘,这样拒绝男人是没用的,只会让他对你越来越兴趣。”

长指卷起她的一簇发,点上她唇。

“唔!”她吓得向后一退,死闭住嘴唇。

他被她紧张恐惧的表情逗得笑意更深,“我可比那家伙脾气好很多,也不会像幸书钻牛角尖,好夫君白某自亏不如,可是好情郎白某可是有自信的。”

“……”为什么连白公子来京城后都完全变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