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缩回去,任我咬着,渐渐地嘴里泛起淡淡地血腥,我一怔,松开嘴,看到他的手背上两道深深的齿痕在流着血。

“这样解恨了吗?”他的声音有点哑,缩回手,看着我。

“不解恨,”我也盯着他。

“不解恨也没办法,”他又笑,转头看着头顶的冷月,过了一会才道,“再过几天你的毒又要发作了。”

我浑身一颤,没有接话。

“之前那次你是怎么挺过去的?”

“有慕容珑在我自己然挺过去。”

“他有办法吗?”他转头看我,背着光的缘故我只看到他的眼晶亮,“‘情豆’非毒,所以才可以入你百毒不侵之躯,既然不是毒,也不是一般药可以解的,他不会有办法,不然慕容世家百年的诅咒也不会到现在也无法停止。”

我不说话,觉得全身更冷。

见我不说话,伸手去抚我颈部的那点红,我避开,他只好缩回手,同时道:“我族对‘情豆’有一个传说,说是一位少女被情人背叛最后伤心而死,死后她化成‘情豆’诅咒那些背叛爱情的人。”

“背叛爱情?”我重复着这句话,觉得可笑而莫名其妙,“耿千柔,若真有这个传说,那么你就是利用了这段传说的纯真,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若情豆真是那少女她也会唾弃你的所作所为。”

“真的吗?”他居然还在笑,“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从来都是。”

“那好,那就让你看看我有多卑鄙。”他忽然拉住我的手,把我往一个方向拽。

我僵着身形不肯随他去,然而他毕竟力气远胜于我,我不着不跟着他。

这里的规模一点也不比慕容山庄小,我随着他,左转中拐,一路走来已不知身在何处,房屋渐渐没有之前豪华,路也不似之前平坦,我被拉到一座低矮的房子前停住,惊魂未定中听到小丁咐嘱看守矮房的人开门。

门被打开,我被他拉了进去,里面光线昏暗,小丁站在里面刚够站直身体,我正疑惑,却见一个看守往矮房一个角落的地面用力跺了一下,一扇门一样的东西忽然从地面上弹起,露出一个一人宽的洞,里面透出光来,我看到一排狭窄的楼梯,通向洞的深处。

这下面是什么?我正想着,人被一堆,便被小丁推到那洞前。

“下去。”

“你想干嘛。”之前锦衣玉食,现在又想把我关在里面吗?

“下去就知道。”他的脸上并没有笑意,与方才笑容满面的他判若两人。

我心里有气,便想也不想的走了下去。

下去才知是个地牢,看来是真要把我关起来。

中间的走道上插着火把,忽闪忽闪的,在火光的晃动中我觉得整个地牢都在晃动着。

我被小丁推着往前走,眼睛下意识的扫过每一个牢房,我看到牢房里有女人,有男人,有孩子还有老人,国家的牢房是关犯人,这里关的又是些什么人?

有个小孩脸贴在牢房的铁栏上瞪大眼睛看着我,他太瘦,脸颊深凹,只有一又眼睛,大的恐怖的看着我。

我慢慢地走过他,他的眼睛也随着我往前移,我忍不住回头看他,他仍是扒在那里望着我。

“为什么孩子也要关起来?”我忍不住问道,自认为很轻的声音在地牢里回荡着。

“该关就关,关在这里并不需要原因。”小丁双手负在身后,冷声道。

“他们都是什么人?”

“该关的人。”等于没有回答。

我没再问,人往前走,心想我是否也是那该关的人?前方是否有间是属于我的?

前方有人轻轻咳嗽的声音,然后有人在说着话,极轻,我怔了怔,加快了脚步。

那是慕容珑的声音。

我快速走着,然后在一个牢房前猛然停下,眼睛瞪着牢房里的人,牢房里三个人,不是舒沐雪和慕容兄弟还会是谁?

原来这就是所谓该关的人。

舒沐雪斜靠在墙上看上去极不好,微微咳嗽着,看到我一怔,而慕容珑和珏儿看到我同时叫了声“大嫂”。

听到叫我大嫂,小丁“哼”了一声,同进示意手下开门。

门被打开,我心想小丁是想把我也关进去,也不用他动手,我自己便走了进去,然而还没跨进牢房。

“我没说要关你。”身后小丁冷冷道。

我一愣,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是说要让你看看我有多卑鄙吗?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来人,打开牢门,把那个最小的拉出来。”

“你想干嘛?”我一下子有不好的预感,看着他们把珏儿拉出来,牢房里的另外两人却毫无办法,人一下子惊慌起来。

“这小子就像个瓷娃娃,我只想稍稍弄伤他一点,他便会一命呜呼,你想不想看看我割破他皮后的样子?”小丁的手中多了把匕首,在慕容珏的脸上游移。

我倒吸了口冷气,盯着那把匕首咬牙切齿道:“你敢伤他。”

“你对他感情还挺深的嘛。”小丁的声音冷冷地,匕首没有离开慕容珑的样子。

“耿千柔,你有种冲我来,他还只是个孩子。”牢房里舒沐雪吃力的站起来,人因为气极开始咳嗽,慕容珑忙扶住他。

小丁看着他的样子,嘻嘻地笑起来:“都说慕容山庄原主人舒沐雪不可一世,若让世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不知又作何感想?”

“别人作何感想与我无关,我只要你放了珏儿,你要我怎样都无所谓。”舒沐雪喘着气,样子已十分疲惫,却又担心着小丁手中的慕容珏,脸色苍白的吓人。

小丁本来是嬉笑着,听了舒沐雪的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舒沐雪,你也有今天,可是我要你怎样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有意义的是你,”他另一只手忽然一把拉住我,凑近我道,“是你听不听我话?”

我瞪着他,对眼前的小丁已经讨厌到极点,恨不得用力掀他一巴掌,然而珏儿在他手中,我怕极了那把刀会不小心划破他的脸,真的怕极了。

我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舒沐雪,舒沐雪也看着我,眼神中第一次含着浓浓的痛意,我的心也跟着痛起来,我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一家之主却完全束手无策,高高在上此时却求人无门,这该是怎样的耻辱。

“我会听你的话。”我听到我轻轻地说。

“太轻,我听不到。”

“我会听你的话,你要我怎样就怎样。”我又说了一遍,非常大声的。

然而,我的人却被猛地推在地上,非常用力的。

“很好,很好,太好了。”小丁看着我,眼神阴冷。

“放了珏儿。”我顾不得痛,也无视他的眼神。

他果然松开慕容珏,已转成冷冷地笑。

“舒沐雪你真是幸运,有个女人为你撑腰。”他走到舒沐雪旁边,笑着说道。

舒沐雪不理他,甩开慕容珑的搀扶,从开着的牢门出来,走到我旁边,一把将我扶起。

“痛吗?”他轻问。

我摇头,觉得他扶我的手滚烫,一惊,伸手抚他的额,一样的滚烫。

“你在发烧。”

“没事。”他拉开我的手,握在手中,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只是看着我的脸,好一会儿才松开我的手,转身走开。

我立在当场,看着他走进牢里,看着牢门又关上,心里感慨万千。

我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情绪,可能只是单纯的同情弱者,也可能只是在恨着小丁的所作所为,然而又好想哭,却生生的忍住,看到小丁阴冷的眼便整个人冷起来。

“我困了,想睡觉。”我对他说。

“好,我们回去。”他握住刚才被舒沐雪握过手,用力的,拉我离开。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夜,这一天太长,发生的事太多,而那些事统统纠结起来缠进我的梦里,一会是鲜血淋漓,一会是失声惨叫,毒烟,搏杀,像过电影一般,如此真实却又全部虚假,我觉得叫不出,哭不出,然后人猛的一震,便醒了。

醒来全身滚烫,我一摸自己的额头,该是发烧了。

觉得口渴,人已是全身无力,仍是挣扎着下床,门被同时推开,我的动作停住,看着不敲门便进来的小丁。

他一双眼灼灼地盯住我,我这才意识到我只穿着单衣,外加一头乱发。

其实对我这样的现代人,露肩装都能穿着招摇过市,何惧穿着单衣给人看呢?只是我不喜欢他盯着我的眼神,便又缩回了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

他无声地走进来,伸手便抚上我的额头:“你发烧了。”他的手仍是留在我脸上,来回抚过我脸上的那道伤痕。

伤口隐隐地痛,我马上别过脸。

他的手落空,只好收回来。

“这两个丫头是怎么照顾你的,居然让你生病?”只听他坐在床头,冷声道,口气中竟带着杀气,我在温暖的被下觉得全身一冷,却仍是不说话。

“我该杀了她们。”床一轻,他站起身。

“与她们无关。”我一下坐起身,道。

他回身,冲我笑,道:“你终于肯说话了。”

我连瞪他的力气也没有,冲他道:“我要喝水。”

他的嘴角上扬,难得是明媚的笑容,冲淡了他一身的妖气,人走到桌边替我倒了杯水,走来递给我,我接过一饮而尽。

他看着我干枯的唇上浸润的水印,道:“还要吗?”

我摇头,觉得头晕得厉害,复又躺下。

“铃儿,”他忽然叫了一声,马上,照顾我的其中一个丫环进来,“叫孙大夫来。”

“是。”那个叫铃儿的领命离开。

他复又坐下,盯着我苍白的脸。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干脆将整张脸闷在被下。

被外,我听到他低沉的笑,我心里火大,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却仍是不想与他说话,任他在那边笑,然而心里刚打定主意,但觉得身体一轻,居然连人带被被他抱起来拥在怀中。

“你还是不想和我说话吗?”他暖暖的呼吸喷过来,“生我气,嗯?”

废话!我犯贱才不生你气,我简直想把你大卸八块。

“小昭,你再这样,我可要吻你了。”他的气息果然又近了几寸。

我心中一悸,睁开眼,他脸上似笑非笑。

“你就这样对待病人吗?”我冷冷看着他。

“我已经疼到把你抱在怀里了,还要怎么样?”他笑的漫不经心,忽然低头在我嘴角轻啄了下,凑到我耳边道:“我好想你。”

这是情话吧?可为什么在我听来却觉得全身发冷,我怔忡的看着他,很久才道:“收起你这句话,在我听来只觉得恶心。”

他的眼猛地一沉,表情似被生生的打了一拳,手上忽然将我抱紧,呼吸直接喷到我脸上:“那谁的话不让你恶心呢?舒沐雪?慕容珑?”

“你放手。”即使隔着被子我仍觉得腰几乎要给他勒断。

“他们现在的命贱得很,我一挥手便可让他们人头落地,你想看吗?嗯?想看吗?”

我的头剧烈的痛起来,觉得人马上就要晕过去,他却仍是步步紧逼,我咬着牙拼命忍着眼中的泪意,但泪水仍是不听话的流下来,一滴一滴,我干脆不忍,任泪肆虐,他马上感觉到,抱紧我的手猛地松开,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的泪。

“哭了?”

明知故问,我低头,用被子将满脸的泪水擦去。

“即使没有他们,我仍是会这般对你,狄千柔你明白的,为何还要这样逼我呢?”我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越是这样,只会让我越恨你而已,有什么意思呢?”

他有些颓唐的靠在身后的床架上,就这么盯着我。

“我会听你的话,你大可放心,所以请你不要再你这种小孩子才用的手段。”

“小孩子子的手段?”他眼眯起来,却又惨惨的笑。

胡搅蛮缠,这不是小孩子的手段?

“但要听你话,我仍是有条件的,狄千柔。”我认真的看他,“我要珏儿陪着我,我要看着他平平安安在我旁边才放心。”天知道那牢里的环境即使不用动手让他流血不止,也会轻易要了他的命。

他没说话,人站起身,脸上已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待会儿孙大夫来会给你看病,你乖乖睡一会儿吧。”他似没听到我说的条件。

我怔住看他。

“耿千柔?”

他不答我,直接往门外走。

我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知他不想答,便真的不会答,也没有力气再追问,看他离开,我整个人无力的靠在床上,用力喘气,如同刚打了场仗一样。

心惊

高烧对于我身中的情豆只是小毛病,几贴药下来我便已退了烧,连续几天小丁再没有出现,他是放过我了吗?我不知道。

中午吃完饭,我坐在花园里发呆,心里想着,情豆毒发应该就在明天了吧,到时我又该怎么应付呢?我看着自己手腕上伤痕,是不是会落下新的伤痕?并且这样无休无止的继续下去?想到这里我只觉胸闷,心中自问着,我到底穿越到这里是来干什么的?是来受苦的吗?那还不如就此死了算,死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然而人类就是因为恐惧死亡才可以在这上万年的时光里生生不息,我也不例外,我怕死,怕死的很,所以这样的苦我还要受下去。

有个声音对我说,不如接受命运做你的女王吧,这样命运便在你的手中。

会吗?还是仍旧是个傀儡?我屈服了情豆的疼痛,去做小丁要的女王,是不是这样才叫放弃了自己的命运,任它操纵在某人手中?

我脑中越想越乱,便干脆不想,拿起石桌上已冷掉的茶,一口喝干,却看到有一条小小的人影向我走来,我怔住,看着他走近。

“大嫂。”他叫我。

我仍是盯着他,不信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叫道:“珏儿。”

珏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这么站在我面前。

“他们放我出来,我本不想来,但大哥让我跟着你,好好听你话。”他表情悲凄,之前在他身上的那点鲜活气息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气沉沉。

我一阵心痛,拉住他的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拍拍他的头,他难得的没有避开,任我拍着。

我有些意外,为什么最后耿千柔答应了我的条件,他在想什么?我永远想不到。

“大哥烧已经退了,但伤口却始终未好,身体很弱,昨天二哥被带出去,说是替那个焦尔修治伤,回来时脸色却极难看,大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却只是从怀里拿出治伤的药替大哥上药,大哥问他哪来的药,他只说是趁人不注意拿的。”珏儿毕竟已不完全是孩子了,我拿给他的糕点他碰也不碰,我问他舒沐雪和慕容珑的情况,便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说到最后,他皱着眉道:“你说那焦尔修是不是对二哥做了什么?”

我拿杯子的手抖了抖,连珏儿都能猜到的事,我怎会听不出来,那焦尔修分明就是个变态,慕容珑去给他治伤,傻瓜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的手抖得更厉害,然后一下放在桌上。

“大嫂?”珏儿叫我。

我这才回过神,对他笑道:“能做什么?既然是让你二哥治伤,便不会为难他。”

“可二哥从来没有这副表情过。”

“他定是担心你大哥的伤,小孩子家家想这么多干嘛?”我拍了他脑袋一下,他仍是没有反抗。

我心里叹气,也没有心思逗他,只是道:“珏儿,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让这里的人准备。”

“随便。”他兴趣缺缺的样子,稚气未脱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愁。

我知他仍是担心慕容珑,心想他毕竟已不是孩子,再安慰他也未必听得进去,便干脆不再说什么。

我又让丫头换了热茶,见慕容珏再也不出声,似沉入某种思绪中,表情落寞的可怕。

“我是不是很多余,大嫂?”过了好久,慕容珏忽然轻轻的说道,声音如蚊蚋,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不是我的病,大哥二哥,还有你也不会被抓起来,是我害了你们。”说到后面声音更低,竟似哽咽。

我心里猛的一纠,他这样孩子必定敏感,他表面倔强,看似无知,其实早已对自己的病自责不已了吧?现在他两位至亲落到如此下场,他看到眼里,定是更加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