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疏忽不,”听舒沐雪解释完,老尚书如梦初醒般,“看来我真的老了。”

他又想起什么,道:“皇帝病重,我也无暇顾忌其他事,现在看到你,不知慕容山庄怎样了?”

“多谢老尚书关心,慕容山庄会慢慢恢复,只是,”他停了停,“我还没找到珑,今天来也是让老尚书帮忙。”

“那是当然,现下,可以治好皇帝的可能只有我这个贤侄子。”不知怎地,他说这话时又是看我一眼,似有话要说,但终是未开口。

我微怔,随即明白,能治好皇帝的不只是珑,我的血也可以啊,那老头一定是这样想的,但可能碍于我是公主,事情又未到最后关头,他虽是三朝元老,主动提出要我取我的血治病毕竟有些大逆不道。

直到出尚书府,舒沐雪都未曾提过要让我暂住尚书府一事。

“怎么又改了主意?”我颇有些奇怪。

回去时我们并没有坐马车,他握紧我的手带我在街头穿梭。

“什么主意?”头未回道。

“你不是要我住在尚书府吗?”

“我改主意了。”他道。

“为什么?”

“因为,”他停下来,看着我道,“他想让你做女王。”

“啊?”我张大嘴巴。

“熙元朝人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显贵,对龙血都无比的崇拜,就算是尚书大人也是一样,他虽然力保皇帝,但现在的皇帝毕竟不是龙血之身,在熙元朝人看来若身怀龙血的人因为某种原因做不了皇帝,那么只要有能力谁做都可以,所以一旦现在皇帝不能打理朝政,便会引来一帮人的觊觎。”

“所以尚书觉得还是由我这个真命天女做女王比较震得住脚。”

“他方才虽未明说,但言语间似有这个意思。”说到这里他微皱着眉。

“你不愿我做女王吗?”

他一怔,看看我,不答,又拉往前走。

“舒沐雪,我做女王不好吗?虽然我身中情豆,但你何时看我向耿千柔妥协过,他们控制不了我的。”我在后面道。

他握住我的手一紧,回身道:“你想做女王?”

我点头:“这样也不错,想到你也会朝我跪拜我便很兴奋。”

他看住我,道:“若你想我朝你跪拜回去就可以。”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么说你还是不让我做女王,为什么?”

他眼神一滞,还是不答,拉我又往前。

我有些莫名,走了一会儿,忽然脑中一个想法一闪,便直接道:“你是不是不舍得我。”

他脚步一住。

我难得发现点有趣的事情,哪肯放过,正想再问,他忽然将我一拉,闪进旁边的一个巷子了。

“怎么了?”我吓了一跳。

“别说话。”他让我噤声,眼睛看着巷子外。

巷子外依旧人来人往,看不出什么异常,我正想说他大惊小怪,却见四个人影在巷口晃了晃,我忙闭上嘴。

我和舒沐雪躲在巷子里突起的墙壁后,他将我拥紧,身上浓浓的气息将我包围,不知怎的就算现在这种情况因为有他在,我竟然并不觉得害怕,抬头看他冷冷的眼,我忽然想,总有一天我会喜欢上他吧?

巷口的身影终于离去,他原本纠结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他轻轻把我推开,想拉我出巷,我却不从的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

他微愣,却没再想推开我,本来离开我腰的手,又下意识的圈住我。

“为什么不让我做女王?”我很杀风景的问道。

他盯住我,漆黑的眸让人有快要溺死的错觉。

“你真的不知道吗?”他问。

“知道什么?”我疑惑。

“若你是女王,从此便只能住在宫中,按熙元朝法律,就算我是你丈夫,也只能住在宫外,幼时的境遇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他口气虽然清冷,却仍听得出有淡淡的怒意。

分居吗?而所谓幼时的境遇是指他进宫看母亲吗?喜欢的人若不能天天相见,就算相见也只能等着被召见,那种感觉一定很不好受,我眼睛眨了眨,喃喃道:“你果然是不舍得我。”

看他的眼变得越来越冷,我终于妥协,道:“我不做女王便是了。”推开他,自顾自的往前走,心想,这人其实霸道的很。

他沉默的跟在我身后,我们便一前一后的在街上走。

我其实并不生气,做不做女王对我无关紧要,我要的只是平稳安定的生活,至少不用像现在一样疲于奔命,方才只是在逗他,而他却以为我在生气,无言的跟在身后。

真是木头,木头!

无心

回到船上,还未进仓,就听到常笑那位师父的声音,听常笑说她叫风悠宁,极悠然自得的名字,却是古怪的心性。

“南海陀螺帮本已给我攻下了,要不是被你抓住,我早就立功,让狼王封我了。”

“狼王到底给你什么好处?封你?封什么给你?”是舒庆春的声音。

“狼王答应图坦国一旦复国成功就封我个大将军做。”风悠宁的声音满是骄傲。

“你若帮我们,我也封你个大将军做如何?”听她说这话,我进了船仓道。

“你封我?”

“对,将来我会是熙元国女王,封你个大将军做易如反掌,想想看是当图坦国的大将军威风还是熙元国的大将军威风?”我引诱她。

她漂亮的眼眨了眨,冒着光。

“你说话可算数。”

“算数。”真是毫无立场,却有趣的很。

“好,那一言为定。”那女人立马倒戈。

若狼王知道该哀叹吧?我心里想,却见舒沐雪冷着脸,一声不响的听着我们对话。

唉,木头,木头,找个时间再跟他解释吧。

舒庆春看到我和舒沐雪进来,毕竟是兄弟他大概一眼便看出舒沐雪脸色不太好,也不敢问,直接上来道:“大哥,有珑的消息。”

珑?我一下子跳起来,叫道:“在哪里?珑现在在哪里?珏儿好吗?”

几乎整个人扑过去,舒庆春朝后退了几步,看了眼舒沐雪,颇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才拿出一张纸递给我们。

竟是通缉令。

“……害死张家一家老小共六口现在在逃……”

通缉令上只这几个字便让我心惊,而上面画的人不是慕容珑和珏儿还能是谁?

“这是怎么回事?”慕容珑怎么可能杀人?我拿着通缉令的手在发抖。

“闻州及闻州临近各地都张贴着这张通缉令,而通缉令上的张家正是我们在闻州的最大药房的主事。”舒沐雪说着所了解到的情况。

“珑可能找过他们,但一定出了意外,若是沙漠毒狼杀了张家全家而嫁祸给珑,这样一来他借官府的通缉令便可将珑和珏儿阻在暻城之外,”舒沐雪拿过通缉令,看着上面珑的头像道,“但至少说明他们现在还活着。”

他后面半句说的我胆战心惊,什么叫还活着?他们一定会没事。

我脸色苍白,全在舒沐雪眼中,他将通缉令收起递还给舒庆春,然后对我道:“放心,珑会用银针易容,不会有事的。”可能是想安慰我,本来略冷的声音放柔了几分。

我点头,却仍是忧心忡忡,想了想,拉住舒沐雪的衣角道:“我们去闻州找他们可好?”

“不好,”他直接拒绝,我脸黯下来,他才又补了一句,“你去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他可能是想解释,却不知事得其反,后面半句虽是实话,因为我一去他们必定要花一部分的精力保护我,却让我心更沉,好一会儿才道:“不去便不去。”

我负气转身便走。

这块木头!木头!为什么他的脑子都不会转弯?还说要照顾我,这叫照顾吗?放屁!放屁!

身后是舒庆春尴尬的轻咳,我听到舒沐雪的声音对风悠宁道:“你和常笑去一次闻州吧。”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吗?”风悠宁哪会这么容易听命令。

“常笑的手臂若想痊愈必须要珑来治。”舒沐雪冷冷回道。

一听能治好常笑的手臂,风悠宁当即无言。

我听着却有些担忧,风悠宁善恶还不分明,珑和珏的安危怎可托付在他们手中?

却听舒沐雪又道:“你的凤剑留在这里,等你带回珑再还。”

“你不信我?”风悠宁跳出来。

“对。”

“不行,我的龙凤双剑从没分离过。”凤悠宁以使龙凤双剑闻明江湖,剑便是她的命。

舒沐雪却不再与他争辩,我回身,却见他似很疲惫,手指揉着眉心,我终有些心软,便对着风悠宁,道:“不是想做将军吗?你不会是怕事情办不好既丢脸又拿不回凤剑?那可不配做我的将军。”

“我哪有?”只是轻轻一激,那女人便已完全失了理智,拔出从不离身的双剑,取其中一把镂着凤凰纹的剑放在桌上,道:“剑如我命,我若带不回慕容珑,你们便把它折断了。”他嘴上说的豪气,但眼睛还是不舍的盯住那柄凤剑。

我心里直想笑,但看到舒沐雪却又笑不出来,转身出了船仓。

此时已是中午,阳光晒在江面上,一片银光,我用手遮住眼,觉得有些眩目。

而就在这时,只见远远的有船靠近,却是江上最常见的花船,此时正是白天,花船一般晚上才会出动,这时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觉有了几分警惕。

正想退回船仓,却见那花船上一名丫环打扮的少女从船仓里出来,对着我们的船朗声叫道:“我们小姐邀舒沐雪,舒公子一见。”

我一愣,诶?这舒公子还真是红颜知己不断,便立马回身对那少女道:“他在船上呢,你等等,我去叫。”

刚要进仓,舒庆春却出仓来,看到那花船,便笑道:“原来是红荷姑娘有请,只是我大哥身体不适,不便相见。”说着看我一眼。

看我干嘛?我反瞪他一眼,却听船上有人道:“舒公子身体不适吗?还是嫌我红荷出生,怕脏污了他?”声音却并不是那丫环发出,当真是轻柔悦耳,“我特意挑了白天相见,就是不想让舒公子为难,难道如此,他也不肯相见?”

舒庆春一阵尴尬道:“姑娘这是哪里话?姑娘虽是出生烟花之地,却是出淤泥而不染,我们哪敢看轻,只是……”他又看看我。

我被他看的有些恼火,怎么?好像我是个悍妇?如果舒沐雪想见就见呗,我又没阻止他?

“你等等我去叫他。”我轻推了舒庆春一下,便想进船仓叫人。

“请问姑娘是何人?以前从未见过。”那花船上的声音却问道,显是在问我。

我本就有些恼火,再看那女人只在船仓却不现身,任的装腔作势,便道:“你都躲着不现身,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是谁?”

船仓里顿时沉默。

我没好气的“切”一声,转身想进仓,只见舒沐雪已站在身后,眼睛看着我,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花心大萝卜。”我轻骂。

身后舒庆春“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来,被舒沐雪瞪了一眼,忙住口。

“有话便在这里说吧。”舒沐雪走向船头,冲那花船回道。

然而船仓里很久都没有回应,舒沐雪有些不耐烦,道:“若没话说,姑娘请回吧。”

他这么一说,船仓里才传来轻轻的叹气声,又是好一会儿才从仓里走出一个女子来,一身粉衣,双目含情,体态婀娜,当真是人间尤物。

她看到我们三人,双眼一垂,盈盈下拜,口中道:“红荷这厢有理了。”

这本是极做作的动作,在她身上却是如此自然。

我本就喜欢看美女,此时见那红荷一身衣裙透明,胸形若隐若现,便正大光明的盯着看,心想,这不就是我上次来荷花池新当选的花魁吗?

那女人眼光与我一触,发现我眼神放肆,脸微微一红,笑道:“这位可是舒大夫人?”

我一怔,心想,眼光倒是很利,便道:“算是吧。”

这句“算是吧”答得甚是模棱两可,那女人听了一愣,随即掩嘴轻笑:“看来大夫人是个风趣之人。”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

此时日正当空,两船人隔船而谈,其实颇有些奇怪,却听红荷道:“既然夫人也在,红荷与夫人讲也是一样的,”他看了眼舒沐雪道,“这事一年前也向舒大公子提过,一年前舒大公子救过红荷一命,红荷虽是烟花女子,却也出生名门,自小便知要知恩图报,舒大公子对我有恩,红荷无以为报,只求夫人能答应我做小,伺侯公子与夫了便知足了,望夫人成全。”

我头皮一麻,这么直接,算是哪门子请求啊?

转头看舒沐雪,却见他皱着眉,冷然道:“一年前我便已拒绝你了,请回吧。”说着转身便要进仓。

“若我知道珑公子在哪儿呢?”对面船上忽然道。

舒沐雪蓦的停住。

船上人都静下来。

“珑公子?你知道慕容珑在哪里?”还是我第一个反应过来。

“正是。“红荷笑笑道,“红荷命薄,迫于生计总是要见一些平日里不想见的人,七日前有位从外地来的客人,曾借着酒意对红荷说,他不久便会发笔大财。红荷本对钱财不感兴趣,但看他讲的兴起,便问了一下,才知他抓到了被通辑的要犯,准备向朝廷领赏,问他是谁,他起初不说,后面大概是真醉了,便说是慕容山庄的二公子慕容珑,于是红荷便趁他酒碎向他问了珑公子的所在。”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笑着看我。

“姐姐,既然要成为慕容家的人了,你说我是不是要将珑公子的去向告诉你们?”她问道。

强?既然这么快姐姐也叫了,还称自己是慕容家的人,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是啊,应该,应该。”

“那沐雪呢?”她又看向舒沐雪。

我吐!天下怎么有这种人?若是真做了小,总有一天会把我这个大的给干掉。

舒沐雪看着她,没有答话。

虽然在室外,在大江之上,此时空气竟有几分紧张。

不知怎地,我想起了以解药逼婚的胡清清,而此时又是同样的场面,舒沐雪就像吃了他的肉命便可长生不老的唐僧,那些女人们就不能换一招试试?

“哈哈哈,有趣!”我忽然笑出声,冲舒沐雪道,“一回生两回熟,也不差这第三回,你就从了她吧。”

我这么一说,旁边舒庆春顿时吸了口冷气,惨叫道:“大嫂?”

而舒沐雪则捏紧拳头,凌厉的眼瞪住我。

呃……是不是过份了点?我傻住,看着他。

他却别开脸,再看红荷时已是一身冷意:“你回去吧,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红荷也被他的冷意震住,好一会儿才有些结巴的说道:“你,你难道不关心你兄弟的安危?”

舒沐雪却不与他多言,冷然的转过身,进仓时才道:“你还不配与我谈条件,慕容山庄现在虽然失势,却有足够的能力让你从这座暻城消失,是告诉我们珑的下落,还是消失,你自己选吧。”声音消失在船仓里。

他话中的冷意留在空气中,我看到红荷被吓的瘫倒在地,她一定不曾见过这样子的舒沐雪,就连我也被骇住,忽然觉得那女人方才的逼迫实在可笑,而我方才的话又何偿不是?

可笑的同时,还伤了他吧?我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说,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慕容珑仍在闻州。

虽不知那红荷的话是否可信,但风悠宁和常笑已经上路了,当然常笑是被硬拉着走的。

天在下雨,昨天还是万里晴空,今天却已乌去密布了。

船在江心摇着,任的潮湿,我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在船仓里来回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