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咬饵,舒沐雪收线起钩,是条大鱼。

“今晚尚书大人留下吃饭吧,我钓了好几条鱼。”他终于开口。

“不必了,老臣公务繁忙这就要告辞。”尚书站起身。

“令嫒的病,想在吃饭时与老尚书商量一下。”舒沐雪不慌不忙。

尚书的身形震了震,准备行礼告辞的动作停住看着舒沐雪。

“我想珑或许有办法。”他又道。

尚书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怒意:“舒贤侄在与老朽开玩笑吗?”

“不敢。”

“慕容尚花都没有办法的事,舒贤侄今日重提不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

“但并不表示珑就没办法,”舒沐雪拎起鱼娄,沉甸甸的,“尚书不想试试。”

尚书看着那鱼娄,不答话。

“给御厨,鱼要青蒸,尚书喜欢吃青蒸的。”舒沐雪把鱼娄递给手下的宫女。

总算尚书并未阻止,看着宫女拿着鱼娄走远。

“自慕容尚花替小女医治劳累过度吐血而亡后,老夫就欠你们慕容山庄一个人情,也不好意思再提医治之事,今天你忽然提出又是为何?”尚书不是傻子。

“自然是有求于尚书,”却不往下说,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那几上宫女,才道,“‘清晖园’春季最美,尚书既然来了,一起去看看‘留芳坻’的桃花可好?”

这里尽是眼线,他是不想在此说继续此事,尚书显然是明白的,迟疑了下点点头

一群人移驾“留芳坻”,我心里很是纳闷,边走边凑近舒沐雪问道:“慕容尚花是谁?”

“珑的二叔?”舒沐雪淡淡的说。

“二叔?”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号人?

“他是慕容山庄几十年来出的一名奇才。”

“那因何吐血而死?”我更好奇。

“过度劳累外加心情愁闷郁结,引至体内的‘情豆’毒发。”

又是“情豆”,慕容氏世代的恶梦。

我想到自己体内的“情豆”心里止不住的郁闷起来,手下意识的伸进他掌心,他握住。

“那尚书的女儿又是怎么回事?”不让自己多想,我继续问道。

“二十多年前被人推下悬崖,至此昏迷不醒,当时她还是慕容尚花的未婚妻。”

“给谁推下去的?”我有些吃惊。

“不知道?没人知道,”他转头看着我道。

“慕容尚花一定很爱她。”不然怎么会愁闷瘀结,吐血而死?

“嗯,很爱。”他轻应道。

我沉默起来,这一定又是一段感人的爱情,只是又以悲剧收场,我下意识的轻叹口气,感觉手同时被舒沐雪握的更紧,我抬头看他,他眼睛漆黑如墨,带着无比的坚定,我忽然觉得心安,回握住他的手。

“这黑玉别人没见过,我却是见过的,幼时随尚花叔到尚书府玩,看到那玉就挂在令嫒的劲间。”晚宴上舒沐雪将那张绘着黑玉图形的纸放在尚书面前,尚书看到表情一震。

“舒正言(“正言”是现在舒沐雪的官职)定是看错了,小女身上从未有过这东西。”他当然否认有这块玉。

舒沐雪不慌不忙:“我听闻,这黑玉不仅驱毒避邪还有另一项功效:就是可使死人的发肤鲜活如常人,按图坦国的国葬礼仪,国君死后三年方可安葬,这三年便是用这块玉保持国君尸身完整,而这功效恰好对昏迷不醒的令嫒适用。”

“荒谬,天下怎么可能有这种宝贝?就算有也不可能在老夫手中,”尚书微怒,“我敬正言是皇帝的夫婿不与正言计较,但我也是堂堂的尚书,三朝元老,连先帝也要敬我几分,舒正言这玩笑是不是开的太过了?”

“看来尚书是不会承认了?”

“本来就没有。”

舒沐雪眼神沉了沉,拿起酒杯道:“若珑能治好令嫒的病呢?”

“不用慕容家再废心。”听到是为黑玉而来,尚书已没有让珑治病的意思。

一场晚宴有点要不欢而散的意思。

舒沐雪放下酒杯,望着眼前“留芳坻”内满目的桃花,我也望过去,觉得晚上看桃花更有另一番风味,但此时的气氛破坏了原有的兴致,所以并不能完全沉入其中。

“我知道老尚书不承认是因为这黑玉对令嫒已如生命,我也决不会夺去这如同生命一样珍贵的宝贝,不然我对不起尚花叔叔,我只想借来一用,救我妻子的命。”舒沐雪语气有些淡,但一字一句斟酌了半天才说出口,带着令人信服的诚意,他终于决定说出实情。

尚书愣住,下意识的看向我,好一会儿才道:“这话是何意?”

“尚书是老臣,应该听过‘情豆’此毒,先祖皇帝就是因它而逝。”

这句话是出自我口,若是自舒沐雪口中说出必定是大逆不道,再加上此事极为机密,贸贸然说出此话,招来杀生之祸也不一定,所以尚书愣了半晌,虽不敢说我这个皇帝大逆不道,却仍厉声道:“皇帝是听谁造谣此事,老臣拿他问罪。”

我苦笑,道:“是给朕下‘情豆’毒的人说的。”

尚书严厉的表情一滞,惊讶的看着我:“皇帝说什么?再说一遍。”

此时“留芳坻”除了两名倒酒的宫女,其他女官,宫女都退到十几步外,因为“留芳坻”成圆环形,外圆值桃树,内园只有一个亭子,备了酒席只能容四五人,外圆与内圆隔着一圈水,上面架着三座小桥,平时皇帝与皇后在亭中赏月看花,其他人等就只能候在那三座小桥上。

所以尚书忽然的提高音量也只有我和舒沐雪及两个宫女听到而已。

我微微拉下特意为我做高的领,露出颈间那点红给他看,他应该也知道“情豆”中毒的症状,所以当他看到那点红时,滞在眉间的惊讶转为难以置信。

“是沙漠毒狼?”他收回视线问道。

“没错,正因为中了此毒,我们才如此被动,当然派耿千柔带兵平定边境之危也是被迫。”我干脆挑明事情原委。

尚书的表情变得凝重,很久不说话。

我回头看看舒沐雪,却听舒沐雪道:“婉昭此时的情况,以尚书的地位,完全可以以‘恶疾’之由将她废除,当然尚书也可以选择帮我们。”

小皇帝已被遣回封地,我已登基,身后又有太后及慕容山庄在掌腰,岂是说废就废的,舒沐雪让他选,其实他没有选择。

果然。

“那黑玉对皇帝又有何用处?”老尚书道,对他来说这何尝又不是拉拢我和慕容山庄的好机会。

我与舒沐雪心中皆一喜,这算是承认他确实有那块玉。

“此玉可以缓解‘情豆’毒发时的疼痛,我只要求一月借用一次。”舒沐雪道。

尚书却马上摇头:“此玉绝不可离开小女身体半刻,玉与人已容为一体,一旦分离,小女恐活成了。”

他这话并非找的借口,用我的理解是:每样事物都有其磁场,那块玉在尚书女儿的身上这么久,磁场早已相容,若我硬要拿去,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舒沐雪想方设法的替我解毒,尚书又何尝不是护女心切呢?

“还是算了吧,舒沐雪,”我不忍心,拉住舒沐雪的手道,“我又不是忍住痛,相信这次发作也能忍过去。”

“那之后呢?你又能忍过去几次。”舒沐雪皱起眉。

“之后珑会替我治好。”我笑着说道。

舒沐雪看着我的笑,没有说话。

三人都僵在当场。

不知是不是替我忧虑,舒沐雪转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又饮,他一向自律,喝酒也是点到即止,此时却想要喝醉的样子。

尚书看着舒沐雪喝了一儿酒,忽然肃了肃表情,朝我跪下道:“老臣不能替皇帝分忧罪该万死。”

我只注意着舒沐雪,看他忽然跪下,一愣,随即笑道:“天命如此,老尚书也是爱女心切,怪不得你,快起来吧。”

尚书轻叹了口气才站起来,低着头,道:“那老臣告辞了。”

“尚书走好。”我有些无力的挥挥手,看着尚书转身离去。

尚书缓缓走远,亭中再无声息,一切终究还是一场空。

一阵夜风吹过,吹落无数的花瓣飞散,在空中辗转半天,终究无耐的落向地面。

“我毒发作那天,你就往我嘴里塞样东西,”我头靠在舒沐雪身上轻轻的说,“你可以将我绑在柱子上,让我……”

“别说了婉昭。”

“让我动弹不得,这样的话,哪怕再痛,我就没办法咬……”

“叫你不要了说。”

“我就没办法咬自己的舌头,咬自己的手臂,我……”

“我叫你不要说了,婉昭!”他忽然一把拥住我,嘴直接堵住我的嘴,用力的,愤怒的,带着浓烈的酒味和他属于他的气息,劈头盖脸的罩住我,那是个吻,却又不是吻,不是亲妮蜜爱,而是想生生的将我呑进他的体内,我任他拥紧,再拥紧,直到我不能忍受疼痛,惨叫出声。

“就一次,就让耿千柔碰你这一次,”他头埋进我颈间,“绝没有下一次。”他低叫,却也是妥协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想说我不需要小丁,我一定会挺过去,但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反手抱住他。

电脑还在中毒中,小豆其实是冒着被盗号的危险上网,IT这上星期都不会来,估计没办法重装,所以若有不及时更新,也请原谅。

黑玉

然而,事情发展总有它戏剧性的一面,且不是你能想像得到的。

我回宫的第二日。

“那尚书还口口声声的叫你皇帝呢,连块破玉也不肯让,你为什么不逼他,一逼他,他一定会交出来。”御花园里,风悠宁一脸不平。

“我现在是傀儡皇帝,他兵权在手根本就是有恃无恐,我又能怎么逼他?”我倒是心平气和,“更何况,我的命是命,他女儿的命就不命吗?”

“唉……”风悠宁直叹气,却忽然又笑道,“幸亏我留了一手,你看这是什么?”

她冲我伸出手,一块温润的黑玉就在她的掌心,那形状?难道就是我们想得到的那块黑玉。

我愣住,盯着那黑玉半晌,才反应过来急问道:“你哪来的?”

“常笑的功劳,回皇宫时我留了消息和黑玉的图样给他,让他从尚书府把黑玉偷来,天下还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这不,今天他冒险进宫将玉送了进来,那老尚书不肯给,我们就偷,我就受不了他那小气的样子。”风悠宁洋洋得意。

我觉得我头用力痛起来,好久说不出话,前两天才刚被尚书拒绝,只不过一眨眼功夫这两个宝贝就已经把玉偷来在我面前现宝了。

毒发的痛可以忍,万一害得人家女儿就此没命,我不是拿着这块玉也心不安吗?

“快送回去。”我急道。

“你明天‘情豆’毒就要发了,要送也要等过了明天,”风悠宁将那玉硬塞给我,“这鬼东西冰的很,冰死我了。”边说边磋着手。

我心里好奇,手摸上去,果然冰冷异常,正要发话,却听有人来报:“尚书求见。”

我脑中“嗡”的一下,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还未及说“宣”,尚书已闯进来,一到我跟前就直接跪下。

我吓了一跳,道:“尚书这是做什么?”心里却是明白,他定是为了黑玉而来,风悠宁朝我猛做手势,看来是要我抵死不要承认,我只是白他一眼。

“老臣恳请皇帝能派慕容珑到府上去一趟。”

“何事?”我心里一惊,莫不是尚书的女儿快不行了吧?我回头看看风悠宁,她也是一脸惊讶。

“是,是老臣的小女……”

果然,我心里一急,心想千万不要出了人命,便直接将手中的黑玉递给他,道,“老尚书快拿回去救命吧。”

尚书看到那块黑玉并未有多少惊讶,也不接,而是又朝我嗑头,道:“老臣罪该万死,那日老臣拒绝借用此玉,是私心作祟,这块玉就送与皇帝吧。”

我莫名:“你不去用它救你女儿?”

尚书仍是低着头道:“不瞒皇帝,小女似要醒了,今日我发现那黑玉失踪,正要到处查找时,发现小女的手指和眼皮在动,”他忽然抬起头,眼中惯有的精明消失无踪,恳求道,“所以恳请皇帝让慕容珑出宫替小女诊治。”说完眼中已有泪光。

可怜天下父母心,何况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跪地求我,我就算心再硬也不可能拒绝他。

“朕马上派慕容珑随你去,老尚书不要急。”我将他扶起,立刻转身命令将慕容珑叫来。

慕容珑即刻便到,本以为是我发病,心急火燎般,看到我没事,正要松口气,听我向他说出事情原委,他再看到老尚书此时的表情,不觉一怔。

“尚书不要急,治好令嫒是尚花叔的遗愿,我责无旁贷,我这就随你去,”慕容珑要冷静许多,又看着我到,“大嫂明日毒发,我今日便会回宫。”

我点头,看着他匆匆随尚书而去。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我不禁发愣,手中的冰冷触感让我惊醒,我低头看手中的玉,心想,这难道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至夜,慕容珑未归,我隐隐不安,倚在窗口向外望。

“婉昭,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朝,”舒沐雪在身后催我,“珑一定有事耽搁了,今日不回,明天一定回来。”

我轻应了声,心想慕容珑答应我说今天回,便一定会回来,决不会等到明天。

正要回身上床睡觉,却见风悠宁快步的进来,看到我便叫到:“不好了。”

不知怎地,听她一叫,我心里“咯噔”一下。

“何事?”舒沐雪冷声问到。

“慕容珑,慕容珑遇刺了,”她急喘气说道,“刚从尚书府得来的消息。”

“什么?”我脑中一片空白。

却听舒沐雪问道:“他现在伤势如何?”

“还不清楚。”

“我们马上去尚书府。”我回过神,拉住舒沐雪道。

舒沐雪远比我冷静,道:“现在宫门已闭,如何出去,就算出去定也兴师动众。”

“那怎么办,难道干着急?”

舒沐雪皱紧眉,想了想,对风悠宁道:“你直接以皇帝的旨义去一趟尚书府,若珑伤势不是非常重可以移动,就将他接回。”

“我马上去。”风悠宁领命出去。

我还是着急,这才后悔为何要当什么皇帝,什么事也不能做,哪里也不能去,遇到现在的事,只能干着急。

舒沐雪见我着急,拉过我的手,放在他手心,我回头看他,他的眼神坚决而值得依赖。

深夜时,风悠宁回来,带回了重伤的慕容珑。

我和舒沐雪本就未睡,听到慕容珑回来,便直接跑过去看他的伤势。

慕容珑脸色苍白,一身黄白色的衣服已被血染红,看到我一脸焦急,居然还有力气安慰我。

“已经止住血了,也未伤及要害,大嫂放心。”

听他安慰,我忍住鼻子的酸涩道:“你流了这么多血,还是先别说话?”

他艰难的挤出笑,道:“不碍事的。”

我将他的手握住,他却极快的收回,牵动了伤口,却仍在笑,道:“都是血,大嫂不要弄脏了手。”说这句话的眼睛似无意识的看了眼舒沐雪。

我心里气愤也无暇注意这些细节,怒问道:“是谁干的?”

慕容珑摇头:“不知,是弓箭所伤,那人应在很远的地方。”

“箭呢?”身后的舒沐雪忽然问道。

“在这里。”风修宁拿出一枚镶着白羽的箭来。

只是极普通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