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月白衣忽然发疯般的狂叫一声,放开小丁,直接朝我扑来,我吃了一惊,往后急退,却哪里避得开,只能闭眼受死,以为就此一命呜呼,不想月白衣的身形忽然一顿,一口鲜血直喷向我,人也同时跌在地上,我回神一看,却是李欣鸢捡起刚才被打飞的匕首,直刺她的后背。

月白衣还要扑起,李欣鸢拔出匕首又刺下去,这才制住她,跌在地上人不住抽动,只一会儿就不动了。

死了吗?我整人个被吓得动弹不得,即使见过死伤场面,如此近的死亡却是第一次,何况她的血全喷在我脸上,我整个人懵了,忘了喘息,人像中了邪一样瞪着死去的月白衣。

“醒来,小昭。”一个巴掌直直打在我脸上,我犹如未觉,然后又是一巴掌,我这才觉得心里有样东西忽然缓过来,然后珍贵的空气同时进入我有胸腔。

“哇!”我捧住脸大哭。

人被用力的拥住,有只手不顾我脸上还有血,蛮横的将我的头压在他的颈间,那股气息让我知道,那人是谁。

心跳极有力,怀抱极温暖,我却完全茫然

他向来只会伤害,从不安慰,此时却将我拥紧,是看我真的吓坏了吗?还是别的原因,我觉得手足不措,大哭着,在他怀间不知何去何从。

耳边传来兵戎相接的声音,我同时被松开。

“有援军。”小丁看向四周,声音微哑。

我也看过去,这才看到不远处有人影晃动,烟尘四起。

“应该是舒正言带人来了。”李欣鸢因为方才的劫杀已累极,人坐在地上道。

三人都因为忽来的援军一下子松了口气,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可能人真的天生有危机感,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已死的月白衣,却看到刚才插在月白衣背上的匕首已被月白衣拔出来,握在手中向离她最近的李欣鸢直刺过去,我大惊,想倾身去挡,却已来不及。

“夫人,快躲!”我尖叫,同时那把匕首生生的插入李欣鸢的背中。

亲征(四)

垂死的月白衣的一刀居然力道甚重,虽没有刺中要害,但李欣鸢本就体弱,这一刀很可能要了她的命。

营账里一阵混乱,随我出征的宫女们不断从账内端出一盆盆清洗伤口后的污水来,看来血流了很多。

会不会死?李欣鸢会不会死?

我站在账外很想进去看个究竟,但进去也只是添乱,便只能站着空着急。

舒沐雪陪我站在账外,自从敌军手中救下我们,他就没有说过话,我知道他在生气,终究小丁在我心中的地位仍是重要,不然我怎会不与他说一声便不顾后果的追出去,只是我现在心里着急,哪有心思向他解释?

回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小丁,他负手而立,并不注意账内,而是抬头望着头顶的冷月,表情漠然,没有丝毫焦急之色。

一股怒意涌上来,此人当真冷漠如此吗?账内李欣鸢,他的母亲命在旦夕,为何他像没事人一样?

“耿千柔,”我大步走向他,“你知道里面受伤的人是谁吗?你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万一她就此死了,我看你后不后悔?”

“着急?后悔?”耿千柔哼了哼,“与我无关的人,为何要着急?她死了,我为何要后悔?”

“怎么没关系?”我气极,“她都快死了,你还不承认?”

“承认?承认什么?”

“她是你的母亲。”我大叫,该死!真是该死!他分明知道,还要我挑明?

我以为我的这句话,至少会让他稍稍的有些动容,哪怕只是很细微的情绪变化也好,而他居然笑了,放声大笑。

“我母亲?笑话,我何时有了这样的母亲?”

“耿千柔?!”我咬牙切齿,事到如今他还是不认吗?

身后的舒沐雪轻轻拉住我,手放在我的肩上安抚。

“难道李夫人不是耿大人的母亲?”他问道。

小丁抬头看看舒沐雪,轻笑,反问道:“难道是吗?”

“当年李夫人与耿渊私奔,生下一子名唤耿千柔,难道不是耿大人?”

小丁沉下眼,仍是笑,道:“你说是就是吧,”人向我走了几步,后面半句对着我道,“我累了,先回账了。”

“你给我站住。”我追上去。

“婉昭,”舒沐雪唤住我,“让他去。”

“可是……”

“有些事勉强不来的。”

我站住,眼看着小丁缓缓走远。

心在同时难过起来,好冷漠的人,而我为何对他始终难以忘情呢?若有一天躺在账内垂死挣扎的人是我,他是否也会像现在这样,漠然而去?

身后的账帘又掀开,我来不及伤感,忙回头,这回出来的不是端着污水的宫女,而是军中的军医。

“大夫,如何?”我走上几步问道。

军医想要向我跪下,我忙扶住,道:“朕准你不跪,快说。”

“禀皇帝,小人已替夫人处理了伤口,伤口虽不在要害,但夫人身体极弱,恐有性命之忧。”

“你说她会死?”

“小人已替夫人用了军中最好的药,就看夫人的求生意志,若能平安度过今夜,便有生机。”

要平安度过今夜吗?我有些心慌,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李欣鸢很可能活不过今夜?

“朕命你今夜守着李夫人,一定要让她平安度过今夜。”我向军医命令道。

“是,小人一定尽力。”军医领命又进了账内。

我和舒沐雪也跟了进去,账内弥漫着血腥及草药的味道,李欣鸢躺在床上面白如纸,那是失血过多的症状,若是现代应该可以输血吧,但在这里,唯有看她的求生意志。

以前看穿越文时觉得穿越过去的人总是非常了得,现在想来,只不过是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没有电,没有现代用具的情况下,你只是个废人,或许连这帮古人都不如,就如现在我明知道可以输血,但没有针管,没有输血管,无法验证血型,什么都不能做,一切你引以为豪的优越感,现在只是空谈。

我在李欣鸢的床边坐下,拉过她的手,她的手冰冷,这个可怜的女人,现在已如死了一般。

“你一定要活着,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一定要活着。”我把她的手贴在脸上取暖。

“她会活着的,当年汴南一战她身中六箭,也能活下来,这次不过只中了一刀,定会没事,”舒沐雪在身后道,“她是军人,军人的意志比普通人强得多。”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却还是心安了很多,放下她的手,看着她的脸发呆。

“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舒沐雪向我走近几步道。

“不,今晚我在这里陪着。”

舒沐雪并不阻止,道:“好,那我也陪着。”

到半夜时分,李欣鸢开始发烧,那是外部侵害与体内抵抗力抗衡的过程,她不断的说着胡话,起初我听不真切,到后来我才听明白,她在唤着耿千柔的名字。

一声声的唤,唤得我心都纠起来。

“传耿大人过来,不管他有什么事,绑也要绑来。”我对一旁的一名侍卫道。

“是。”侍卫出去。

我转头,看着舒沐雪将一指抵在李欣鸢的眉心,缓缓的输着内力给她,心里慌乱,不要死,一定不要死啊。

小丁还是来了,当然不是被绑来。

他脸上并没有睡意,看来没有真的睡觉,人站在账门口,冲着我道:“皇帝叫臣来何事?”

“军医说,夫人可能挨不过今晚,我要你陪在这里。”

小丁看看床上的李欣鸢,有些无耐的说道:“居然皇帝命我陪着,我自是从命。”

“把你的黑玉拿给我。”他话音刚落,床边的舒沐雪忽然道。

“我没带在身上。”

“夫人在发高烧,那黑玉或许能救她。”

小丁一笑,道:“我却收到命令说要杀了她。”

舒沐雪转过身,手指未离开李欣鸢的眉心,冷声道:“若她死了,我拿你陪葬。”他这句话的语气尤其凌厉,竟真带着杀意,似挥手间就能要了小丁的命。

小丁双手作投降状,脸上却竟还在笑,道:“舒正言这话还真是吓到我了,好,我给,但小昭,你问我要,我才给你。”他后面半句对着我道。

我瞪他,嘴上却并不犹豫,道:“请耿大人把黑玉给我。”

小丁四周看了看:“耿大人是谁?”

“你?”

“叫我小丁,我就给你。”他的语气中带着诱哄。

我正在犹豫,忽觉有一股强风自我颊边擦过,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前,小丁忽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下一掌我会要了你的命。”是舒沐雪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看向舒沐雪,他还是原样的姿式,我完全没看到他何时出的手。

小丁慢慢的爬起来,吐掉口中的血水,笑道:“要了我的命?小昭给我陪葬,那也是不错的事。”

他是指“情豆”,若他死了,可能无人可以解我的毒。

真是卑鄙!

“看来夫人真的不是你母亲,就算是,你也不配,”我失望到极点,走到小丁面前,盯着他道,“我现在就求你,把黑玉给我,小丁。”

小丁看住我,笑,手自怀间掏出那块黑玉给我。

我接过,手触到他的指尖,竟与那块黑玉一样冰。

“你终于又叫我小丁了,只是我真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小丁伸手想抚我的脸,我躲开,直接走到李欣鸢的床前。

“玉上没毒吗?”我背着他问。

“真正的黑玉百毒不侵,我如何下毒?”

我垂手再看一眼那块黑玉,将他交给舒沐雪。

舒沐雪无言接过,放在李欣鸢的身上。

李欣鸢再次醒来,已是两天后的事了。

总算,她逃过了一死。

那是个风沙满天的早晨,宫女兴奋的跑来通知我,我赶去,她睁着眼,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皇帝,我做了个好长的梦,恶梦。”

“恶梦?什么样的恶梦?”高烧不退,引发恶梦,常有的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信口问道。

“我梦见被推下崖去的一刹了,”她竟有泪淌下来,“那个将我推下崖去的耿渊竟然不是耿渊而是另外一个人。”

我手中拿着新熬好的粥,想去喂她喝,听到她这句话,愣了愣,道:“不是耿渊那又是谁?”

“我不知道,他扮成了耿渊的样子,我不知道他是谁,”她摇着头,眼神慌乱,抓住我道,“皇帝,我认识的耿渊生性温和,不会如你们口中所说那般残忍,那个妆成耿渊的人定是已将耿渊杀了,我跌下崖去的时候耿渊已先我而死了,是不是这样?”

虽是梦境,她却当作真实一般,眼中尽是绝望,心里一痛,即使那个人已不似当初,但仍是担忧其实生死,这便是情了。

“那只是梦,梦怎么可以当真,夫人,你多虑了。”我安慰着,心里却在想,若有一天小丁忽然死了,我是否也会这般伤心?

我舀了勺粥凑到嘴边吹了吹,李欣鸢已有整整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此时她最需要的就是进食,将粥吹温,刚凑到她的嘴边,脑中却忽然有个想法一闪。

若那个梦境是她的真实记忆又当如何?

梦境的产生与记忆脱不了关系,为何李欣鸢的梦境就不能是她那段想不起的记忆呢?

我垂眼去看李欣鸢,见她正在发愣,定也想着方才的梦境。

“喝粥吧。”我将粥送到她嘴边。

她如梦初醒,看我亲自给她喂粥,哪敢张口,忙道:“皇帝亲自喂我,我哪里受得起,还是让丫环来吧。”

我也不勉强,把碗递给身旁的宫女,看宫女喂了她几口,才问道:“夫人还梦到什么?”

“就一直是崖上的那幕,他说我既然识破了他,就要拿我灭口,我问他是谁,他却只是笑,然后便一把将我推下崖去,”李欣鸢道,忽然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他将我推下崖时还要抢我身上挂着的黑玉,我一挡人便跌下了下去,他抓空,所以没有抢到我的黑玉。”

为什么听来似真实发生一般?我疑惑,难道那不是梦境而是真实记忆?

“夫人能否让我看一眼那黑玉。”我想起为她去烧的黑玉,之前有段时间虽然在我身边,但因为触感太冰冷,所以我一直没有仔细看过。

李欣鸢从怀人拿出黑玉递给我。

仍是冰冷。

我拿在手中仔细的看,那是块很漂亮的玉,却又与玉不同,较之玉要更透一点,更像琉璃,只是琉璃哪有这般冰冷?

这样的一块玉未经雕琢,形状普通,想要模仿其形状极其容易,怎么会是找开墓门的钥匙?难道不是以形状来开门?

“皇帝在看什么?”看我盯着玉发愣,李欣鸢问道。

我笑道:“夫人说那玉其实是把钥匙,我好奇,所以看一下。”说着将他还给李欣鸢。

李欣鸢却不接,道:“这是图坦国的东西,还是还给千柔吧。”

“但它也是耿渊送你的订情之物,它是你的。”

“人已死,要它何用。”她居然笃信起那个梦境。

我拿着玉,觉得触感越发冰冷,本不想说,但还是道:“至少想起他时可以做个安慰。”

她听了一愣,随即又掉下泪来,看我把玉递给她,她终于接过,放在手中摩挲。

虽曾是巾帼英雄,更是女人,遇到感情仍是柔弱的。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却见小丁正站在账门口,似已看我们很久,

“你来做什么?”我心中有气,说话便一点不客气。

“自然是拿回我的东西。”小丁走进来。

“什么东西?”我知道他是想拿回黑玉,仍是故意问道。

小丁嘴角一扯,也不答我的话,冲李欣鸢道:“夫人,还来吧。”

李欣鸢拿着玉,没有动,似下了决心般,低着头道:“我是你娘啊,你任的还要这般无情吗?”

小丁不动声色,道:“自小就有人对我说,我娘是个低贱的佣人,早已死了,没想到却是尚书之女?竟还活着?如此好事,你叫我怎么相信?”

“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在旁边跳出来,“他就是你亲娘啊,你长得与她如此相似,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长相相似又如何?天下长的相似的人多得是。”

“你……”我正要再与他辩,忽听外面一阵骚动,同时伴着惨叫声,我吓了一跳,与小丁对视一眼,想要出去看个究竟,忽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见土中有一只手伸出来,就要抓住我的脚。

我大惊失色,尖叫一声,闪到一边,同时看到小丁已掀开账帘,外面竟有好几个人像风筝一般飞在空中。

“是飞天遁地,皇帝,快到我床上来。”床上李欣鸢反应最快,向我叫道。

我想也不想跳到她床上,但还是晚了一步,方才土中那条手臂的手中已多了一把刀,似长了眼睛般劈向我的小腿。

“嘶”的一声,我以为是我的腿被劈断的声音,却并不觉得痛,正自奇怪,却听小丁叫道:“你发什么愣,快到床上去。”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腿还在,跳上床,反身再看,只见小丁手中拿着匕首,匕首在滴血,而那条刚才要劈我的手臂已被他的匕首砍断,就飞在床头。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在地下?”我被吓得不轻,声音都在发颤。

身后李欣鸢却捂住我的嘴,轻声道:“皇帝轻些,这是西境的巫术,人能在地下行走,辨声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