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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侍郎李崇要素来是个严谨刻板的性子。

不过他虽为人刻板,但还算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李家家风极正,从主子到下人就没一个是没规矩的。

大抵也是平时压抑狠了,李思妍在人前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私底下却十分活泼外向。当然这活泼也是看人的。

“淑兰,还是你有本事,我求了我娘好几次,我娘都不答应,可你一开口,我娘就答应请秦生来我家唱堂会了。”

今日李家办花宴,说是花宴,不过就是打着幌子看戏。李夫人也是实在女儿和外甥女磨得没办法了,才松口答应去广和园请了戏班回来唱堂会。

想着既然办场堂会,索性将自己相好的夫人们都请了过来,接到帖子的各家夫人都带着家中的晚辈们来了。

看戏一般都是下午,中午自然要在李府留饭。见今儿天气好,李夫人索性就在后花园水榭上摆了宴。一众贵妇贵女们分了两大桌,一面欣赏着湖光水色,一面有说有笑地用宴。

女孩儿们都恪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教条,所以吃得比较快,就先撤了桌。之后或是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喝茶,或是两人一同就在附近散步消食,也有倚着栏杆赏鱼的,而李思妍为了和钱淑兰说话,专门将她拉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听到这话,钱淑兰笑了笑:“什么本事不本事,姨母还是疼你的,只是姨夫那一关不好过,所以才会你开口不答应,我开口就答应下来。毕竟我是外人啊,我求姨母,她肯定不好拒绝了,这样对姨夫那里也能有个交代。”

李思妍点点头,“这倒也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她有些忐忑地小声道:“你说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不好,秦生会不会觉得咱们在故意耍他?故意让人在他吃食里多放盐,引他出来见面,你说他会不会生我的气?”

钱淑兰眸光一闪,面上却是依旧笑着,同时也将声音压低了下来:“可你不是想见见他吗?不这么做,咱们可没办法避过这么多人见到他,更不用说跟他说两句话了。”

语毕,她似乎有点生气,嗔道:“这么说来,你觉得我出的是馊主意?研儿,我可全是为了你,我可没想见那什么秦生。不说我说你,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有什么好见的,没得污了眼。”一副视如敝履的恼怒模样。

李思妍连忙扯着她的袖子,压着嗓子求道:“淑兰,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可没抱怨你出的是馊主意。只是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秦生,心里特别紧张,你说他穿着男装是什么样的?会不会还像他在台上的扮相那么美。说实话,我真想象不出来一个男人美成那样,会是什么样子……”

钱淑兰打断道:“你待会儿见到不就知道了!”

“也是,待会儿就能见着秦生了。”说着,李思妍扬起头往门那边看了看,“这春兰怎么这么慢,还没回来!”春兰是李思妍的贴身丫头,也是她受命去安排引秦生出来见面的事情。

钱淑兰纤白的小手摸了摸身后的栏杆,眼神不着痕迹往不远处一个倚着栏杆,正在看鱼的姑娘的背影看了一眼,道:“着什么急,她事办好后,就会回来了。”

*

洪兰溪今日是同母亲洪夫人一同来李家的,她爹洪鹄是刚升任的礼部右侍郎,之前全家一直在云南,直到这次她爹升调回京。

来到京城后,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再加上洪兰溪这个小女儿也到了适婚年纪,所以洪夫人最近在外走动十分频繁。一来是打入京中各府上的交际圈儿,二来也是想给女儿说门亲事。

今儿李夫人摆宴,想着洪家和自家老爷是同僚,自家老爷又说洪侍郎一家刚到京城,当年还与自己有同窗之谊,让李夫人多和洪家的女眷交往,就给洪家下了帖子。

这次是洪家母女二人第一次来李家。

用罢宴撤了桌,洪兰溪素来是个不怎么会与人交际的,再加上她官话说得不好,不好意思和其他府里的姑娘攀谈,也不认识其他人,就独自一人倚着栏杆赏鱼。

站了会儿,突然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不免转头往水榭里看了一眼——

水榭中,夫人们那一桌还在进行着,俱都些衣着打扮光鲜华丽的夫人们,而她娘洪夫人端着一脸笑正在和人说话。

她当即打消了想去找娘的心思,见到旁边站了一个丫鬟,便走上前低声问她哪儿有净房。

这圆脸细目的丫鬟也是个规矩好的,一见客人如此说,当即说领着她去净房。

一路随着这丫鬟往外行去,洪兰溪都快被绕昏了头,才到了一处院子。

两人进了院子,院中十分安静。

“姑娘,您进去吧,奴婢在外面等您。”这丫鬟指着一个门说。

洪兰溪也没多想,便点点头,推门进去了。

进门迎面就看到有个男人站在里头,她当即就想尖叫,谁知被来人冲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秦明月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恭房里根本没地方躲藏。

“姑娘,你千万别吱声,我并不是坏人,我也是被人引来用恭房的。另外,你不要担心,我并不是男人。”稍微停顿了一下,见对方没再挣扎,她又道:“若是你答应不吱声,就眨眨眼睛,我就把手松开。”

说这段话的时候,她用的是女声,听见这声音,洪兰溪就放松了身子。

她眨了眨眼睛,秦明月当即就松开手来。

哪知刚松开手,洪兰溪就宛如连珠炮似的开问了,“你为什么女扮男装?你是哪儿的人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该不会是这府里的姑娘吧,打算女扮男装出去玩?”

洪兰溪从小在云南长大,云南那地方民风开放,女子是可以随意上街的。可来了京城,却行为举止都要被人管束着,连大街都不能上了。最近这些日子里,她在家里都快被闷疯了,也曾动过女扮男装上街的念头,可惜一直被洪夫人看着,没能得逞。

突然碰到这样的事,对方生得这么好看,又是个姑娘家,她也没往是坏人方面想,只当对方打着跟自己同样的主意。其实也是明白就李府这样的人家,寻常坏人也混不进来。

秦明月没料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怔了一下,道:“我并不是这府里的姑娘,我到李府是来做事的。因为内急,便被下人引到了这里来,没想到竟会与你撞上。”

“哎呀,我也是被人引来的呢。”

“跟你来的那丫鬟呢?”秦明月突然想起,方才两人在里头说话的声音并不低,按理说外面的那丫鬟应该能听到,可却一直没有人进来。

洪兰溪摇了摇头。同时,她也发现了这一端倪。

两人面面相觑一下,竟心有灵犀地想到了一处。

难道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紧接着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两人来不及反应。

先是撞进来的那个丫鬟大声尖叫,再之后有两个姑娘跑了进来。

其中一个泪眼朦胧的,满脸诧异地看着两人,捂着脸扭头就跑了,另外一个则是冷笑着看了她们一眼,就退了出去。

紧接着就从外面涌进来许多人。

有丫鬟有婆子还有小厮,这些人上来二话不说就将秦明月压在了地上。

秦明月想说话,却被人用东西堵住了嘴。而这洪兰溪则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完全被这一幕吓懵了。

“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丑事!”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快去请夫人来……”

洪兰溪连忙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不认识她,而且她也不是个男人……”

一旁站着的钱淑兰,眼光一闪,忙打断道:“还不快把这位姑娘请走,等姨母来了定夺。”

这种事情发生在李府那就是丑闻,李夫人办花宴,可府里竟混进来了男人,还跟来参加花宴的姑娘私会。且不提这姑娘的名声会如何,以后哪家夫人还敢带着自家女儿上李府来。

这些下人们个个懂得其中的厉害,也怕事发之后被追责办事不利,当即分了几个丫鬟婆子上来,一拥而上地把洪兰溪连拽带拉地给请走了。

只要洪兰溪一有想说话的企图,她们就忙出声打岔,洪兰溪根本没办法说出话来。

很快,李夫人就带着人来了。

她寒着脸,眼中厉光频闪地站在庭院中,气得浑身直发抖。方才下人来报府里混进来男人,还和某一家的姑娘私会,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找了借口暂时退了出来,匆匆忙忙就带着人来了。

“这人是从哪儿混进来的,谁认识他?”

此时的秦明月十分狼狈,被人拖出来后,就被按在地上,头发衣裳全部乱了,嘴里堵着帕子,脸被死死压在地上,根本看不出来个样子来。

但光凭这身男人衣裳,就足够李夫人活撕了她。

听到李夫人这么问,下人们皆是摇头说面生,只有一个小厮犹豫了一下道:“这人好像是今天广和园来的戏子,这身衣裳挺眼熟,好像是那个叫秦生的戏子。”

“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人,竟让一个戏子混入后宅来了。刘妈妈,问清楚了没有,与这戏子相会的姑娘到底是哪家的?”

刘妈妈走上前来,道:“回夫人的话,那位姑娘是洪家的。”

李夫人柳眉紧蹙,“洪家的?我就说从那南蛮之地来的人,没几个是有样子的,偏偏老爷碍着同窗同僚之谊,竟让我和那洪夫人多交往。整个儿就一粗鄙的乡野村妇,连官话说得都不顺畅,还有脸问我覃儿可有婚配!”

李玉覃乃是李夫人嫡幼子,今年十七,尚无婚配。洪夫人大抵也是知道这事的,今日才会冒昧询问。她只当李夫人待人和善,两家老爷即是同僚又是曾经的同窗,应该是挺看重自家的,殊不知有时候别人表面上表现的和善,并不代表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就好比李夫人。

她早就憋着一肚子火儿了,只是碍于人前不好表现出来,刚好下人来请她的时候,适逢洪夫人开口询问,自己还未答,不然指不定怎么不好下台。

乡野村妇就是乡野村妇!京中那户人家提到家中小辈儿们婚配,是当着人面在桌上说的,真是没规矩!

一想到这里,李夫人怒焰更甚:“去请洪夫人来,这事儿她今天要给我个交代。怎生她家姑娘和男人私会,就跑到我李府来了。”她也是被气昏了头,根本没想到这其中不合逻辑。

这时,钱淑兰忙在一旁道:“姨母,且听兰儿一言,这事儿不适宜闹大。”

“怎么说?”

“您想想,真叫那洪夫人来,她肯定不会承认自家姑娘私通男人一事。这事儿搁谁都不会承认,说不定还会倒打咱们一耙,说咱们府里管教不严,竟致使外男混入内宅,倘若到时那洪夫人硬抓着咱们不依,咱们可怎生是好?”

李夫人紧紧皱着眉,“那你说该怎么办?”

“还不如索性遮掩过去,到时候那洪夫人还要谢谢咱们帮他家遮掩丑事。姨母不是说那洪夫人看中了覃哥哥,是时她哪里还有脸提这事,姨母也不用怕姨夫会顾忌情面答允下来这门婚事。至于她家姑娘如何,与我们又何干,咱们何必去搀和这等不紧要的事情。”

李夫人想了一下,“兰儿说得有道理,那这戏子——”

钱淑兰用帕子掩了掩嘴,道:“这等下贱的胚子打死也就算了,是时跟那广和园私下交涉几句,想必他们也不敢闹到明面来。”

李夫人略有些犹豫,因为她也听说过安郡王最近对这叫秦生的戏子十分上心。可转念一想,不过是个戏子,谁知道那安郡王是真心还是假意,再说了那安郡王惯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恐怕也不会对这戏子有几分真心。最近听说镇北王妃又被气病了,想必处理了这戏子,镇北王妃恐怕要感谢自家。

这些想法都是霎时闪过的,李夫人当即有了决断,她美目中闪过一抹厉色,“叫人来处理了他。”

李夫人出身长平公主府,打死个人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虽是嫁给李侍郎后,就一改往日在闺阁时的跋扈,但并不代表她是个吃素的。

很快就有人拿了板子上来,钱淑兰站在一旁悲天怜悯地看着地上的‘秦生’,心道: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总是要死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就在这紧要关头,突然一个人急急从门外跑了进来。

连滚带爬的,一只手捂着肚子,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似的,模样很着急。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走上前来斥道:“什么不好了,会不会说话!”

这人也没理那婆子,忙对李夫人道:“安、安郡王来了,正在往后宅这边闯,老爷和几位公子都不在府上,咱们根本拦不下他……”

“安郡王?”李夫人一个激灵,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地上死命挣扎,却被人死死按在地上的‘秦生’。

钱淑兰心中一急,忙道:“姨母,千万不能耽误,索性已经得罪了那安郡王,咱们还不如当做不知道他来,等人打死了,他就算来了也晚了。”

“这……”

“姨母,你想想,这人已经听到咱们方才说的那些话。这等下作胚子都是些阿谀献媚之人,倘若他在安郡王耳边进献谗言,那安郡王又素来是个荒诞无稽的,是时他若是故意与李府作对……”

接下来的话,钱淑兰没有说完,李夫人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安郡王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又惯是个泼皮无赖的性子,到时候沾上了身,可真是甩都甩不掉了。还不如索性打死了事,安郡王就是恼怒,也只是一时的,毕竟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李夫人也是个杀伐决断的,当即一挥手道:“动手!”

见夫人下了命令,那手持五尺来长两寸多厚板子的壮实婆子,在手心里呸了一口唾沫,双手互相搓了搓,就抡起板子要往秦明月身上打去。

这是秦明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来临,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期望祁煊能赶快出现。

她突然想起上元节那日之事,那一句‘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

这本是她当做一个故事讲给莫云泊听的,打的是讲新戏本子的幌子,后面那个‘娶我’两字也没有说出来,怕他会以为自己是在暗示他,只是用‘救我’两字所取代。

本想他并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却万万没想到他一直竟放在心上,那日她被人强行掳走,被他派来保护她的人救下了。

可这一次,谁又能来救她?

同时,因为想起莫云泊,秦明月更是一种感伤上了心头。

这一瞬间她想了许多,想起了大哥,想起了那至今查无音讯的二哥,想起了念儿,想起了很多人……

是不是人在临死之前,都会陷入回忆之中?

秦明月的思维不禁有些恍惚起来,也没有再挣扎了。

蓦地,她感觉身上一轻,只听得哎哟一声,人就从地上搀了起来。

“你这蠢货,怎么我一会儿没看见你,你又出事了!”

声音有些熟悉,秦明月睁着模糊不清的眼睛看着对方,一时间有些恍不过来神儿。

“怎么傻了?我记得你说过‘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出现在我面前’。爷是不是你的盖世英雄,有没有觉得爷今儿特别英伟不凡?”

明明是在哭,秦明月却忍俊不住又想笑,同时也愣住了。

原来,她一直弄错了她的‘盖世英雄’。

*

一听说庆丰班去了礼部侍郎李家唱堂会,祁煊就知道事情要不好。

别人不清楚,他可清楚那钱淑兰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那还是一次无意之间,因为钱淑兰总是纠缠莫子贤,他就不免对她留了意。也是事情凑巧,钱家的老封君过寿,他和莫子贤都去拜寿,钱淑兰借着地利之便,又去纠缠莫子贤,哪知却被莫子贤接着幌子避了开。

之后席间他吃酒吃得热,便在园子散散透气,撞见了钱淑兰打骂身边丫鬟的场景。

那个下手,真是狠!毒!

虽祁煊从小在宫里长大,惯是见多了表里不一的女人,但还是有些诧异,毕竟那会儿钱淑兰的年纪还不大,又一贯是天真纯稚的面孔示人。

不过也仅仅是诧异罢了,反正又不管他的事,他也就当做没看到,不过之后就开始刻意去留意起这女人来。

后来总是能听说暗中爱慕莫子贤的哪家贵女,在哪个府上丢了丑,或者发生了什么事,而每次都有那钱淑兰在,祁煊更是对她厌恶在心,但也仅此而已。

时间久了也就没那么关注了,而这次听说庆丰班上了李府,祁煊当即就回忆起这些事来。

要知道李家和钱淑兰可有那一层关系在里头。

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祁煊找来了李府。

他点名要见广和园的人,也没人敢拦他。见到广和园的人问起来,才发现秦明月被引去恭房竟多时未归,他心道不好,便立马往后宅里闯。

也幸亏闯了进来没延误,不然指不定这会儿看见的就是具尸体。

想到这里,祁煊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他恨不得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今日却被这么对待,今儿他要是饶了这两个女人,他安郡王的名号不要也罢。

他拍了拍坐在地上的秦明月肩膀两下,便站了起来,双手环胸,斜睨两人:“今儿这事,怎么说吧?”

因为有些心虚,李夫人脸上的笑容格外僵硬,“什么怎么说?本夫人还没问问安郡王这强闯我们李府后宅到底何意?”

祁煊冷笑:“跟我装傻是吧?这京城里谁不知道秦生是我安郡王罩的人,哪个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动他。”

输人不输阵,都是要脸的人,寻常忌惮也就是在心里,真闹到明面上要撕破脸皮来,哪怕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能怂。

李夫人冷笑连连,“早就听说安郡王张扬跋扈,今儿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若论辈分,我还是你表姨母,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可不是如此,李夫人的亲娘是当今圣上的姑姑,李夫人和圣上乃是同辈,论辈分祁煊确实要叫她一声姨。

只可惜祁煊素来不是寻常人,他笑得可恶至极,一脸鄙夷嗤道:“你姓什么,我姓什么?你个姓陈的,来跟老子攀亲戚,你怎么不去问问皇伯父认不认你这个表妹啊?”

祁煊这话说得非常难听,也特别不男人,因为现当下还极少有男人会这么跟一个妇道人家说话的,那简直就是在往心窝子上捅刀子,但确实是实话。

长平公主虽身为圣上的亲姑姑,却并不受惠帝待见。当年惠帝和一干不省心的兄弟们为了争皇位,闹得京中一片血雨腥风。那时惠帝急于需要为自己说话之人,按理说长平公主作为仅存的一位宗室公主,也是几位皇子最直系的长辈,不管她说话有没有用,总是表明一下态度。可她倒好,见彼时的二皇子四皇子势大,就一直没站出来,甚至私底下态度挺暧昧的。

惠帝并不是个心眼大的人,他要是心眼大,也不会登上皇位以后,使了那么多手段将自己的那些兄弟圈禁的圈禁,赐死的赐死,仅留下现如今的镇北王,还是当年支持他的好兄弟。

所以他即使没拿长平公主怎么样,也没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京中人都知晓惠帝不待见长平公主,而长平公主自打惠帝登了基以后,就紧闭府门,除了必要之时,极少在外面露脸。也是长平公主够识相,又都生的是女儿,不然指不定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

这一席话将李夫人损得是脸色泛白,捂着胸口摇摇欲坠,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只能道:“你这个不敬长的泼皮货,我要进宫,我要去找圣上讨个说法……”

旁边一众丫鬟婆子忙围了上来,又是抚背,又是顺胸口,又是为主担忧地哭道让李夫人别生气,待自家老爷回了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祁煊冷笑地看着这一幕,老套的手段,用多了也不嫌烦。

见闹成这样,秦明月忍不住在身后扯了扯祁煊的衣袖,祁煊却是安抚地拍了她一下,又道:“行了行了,装什么装,这种老套的手段,你们这些老女人能不能老拿出来献丑。我也不跟你计较,不过你——”

他侧首面向钱淑兰,粗壮地手指指着她鼻子,“你今儿说破大天去,不给老子个说法,我就拎着你去找黔阳侯要说法去。”

钱淑兰没料到安郡王会把矛头指向自己,脸色一片惨白,想笑笑不出来,“安郡王何意?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还想遮掩,却被祁煊戳破道:“她今儿出这事,你别说跟你没关系。倒是生了张人皮,可惜没长个人心,也不知道黔阳侯怎么教出来的女儿。敬亭侯家的,马家的,田家的,还要不要我帮你数数?你以前为了莫子贤干出个什么来,没犯着老子,老子就不跟你计较,也懒得搭理你,可你动了他……”

他没有再说下去,冷笑两声,可这笑声中的意思,钱淑兰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一时间钱淑兰冷汗直流,心中怦怦怦跳着很厉害。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一直以为天衣无缝,也从未被人发现过,万万没想到这安郡王竟然知道。

可她怎么可能承认,也不能承认,遂嘴硬道:“安郡王为了一个戏子竟然逼迫我一个小女子,这戏子与洪家的姑娘私会,跟我什么关系,难道是我让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