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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御茶房乃是惠帝专用,换成别人可没有这个待遇,没看那几个阁老等待传召,都是站在外面杵着吗,也就祁煊能让人恭恭敬敬地请到茶房里来,吃的喝的一应齐备,然后慢慢坐着等。

祁煊喝了一盏茶,还用了几块儿点心。

这点心是专供祁煊用的,因为这厮不喜甜,每次端上来的点心都遭他嫌弃。偏偏他又总来这乾清宫,次数多了,下面的太监就专门让御膳房做了一种叫做‘松子百合酥’的点心,用梅子、猪肉、松子、蛋黄以及百合做成。酥而不腻,口感清爽,且不甜。

小时候的祁煊顽皮且闹腾,每次来乾清宫都作天作地的,恨不得把房顶上的琉璃瓦给掀了。太监们打又不敢打,骂又不敢骂,都是用这点心哄他的。诸如此类专为安郡王专用的点心还有很多,不过也就这松子百合酥,他能多用几口。及至后来他出宫建府,来的次数少了,自然不像以前那样备很多样,而是只备这一种,也算是用来应急,却是日日不忘备下的。

“郡王爷用着可还合口?这御膳房的御厨换了好几拨,不过这松子百合酥却是他们必学的。圣上还生怕不合您的口,御厨做好了,就命老奴去尝。要是这松子百合酥做的不地道,是绝对挑不了大灶的。”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监站在祁煊身边,如此说道。

此人叫安喜,乃是乾清宫老人,在这御茶房侍候了几十年,雷打不动。

“合口,怎么不可口,多亏您老用心了,待会儿进去我可要好好向皇伯父谢恩。”

安喜笑着,“可不当郡王爷这么说,老奴不过是个奴才而已。不过圣上待郡王爷的这份心啊,可是谁都比不上的。”这个谁,虽没有细说,祁煊却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心中微微一哂,面上却是又笑了笑。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门外走进来,说是惠帝召安郡王进去。

祁煊这才站起身来,对安喜拱了拱手,人就离开了。

祁煊进去后,都还能看见惠帝满脸阴郁之色,想必又是那几个阁老给他受气了。

对于近日发生之事,其实祁煊也有所耳闻,开归河北两道一众被牵连进去的官员尽皆落马,私下里那些人是如何弃车保帅,他且不知道,不过表面上倒是风平浪静,没生出任何乱子,犯案官员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真是大快人心。

只可惜都是表面的,私底下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空出来的位置是需要有人去填补的,而这些填补的人还是出自那些人的门下。不过因为重新洗牌,利益不均,这些个人私底下没少互相攻歼。几番厮杀以后,现如今就是将自己的人派过去了。

显然惠帝是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的,若不然他也不会是这种脸色。

祁煊视若罔闻,先是行礼,等惠帝叫起后,才直起身来。

“荣寿今日来所为何事?”换成以前,惠帝怎么也会和祁煊寒暄两句,做做好伯父的面子,可今日大概是被气着了,竟忘了这茬。

等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忙换上一副脸色,笑道:“你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找朕作甚!”言语与神态中的随意,显然一副不合祁煊见外的模样。

祁煊搔了搔后脑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侄儿就想问问,皇伯父之前说考虑的事儿,考虑的如何了?”

这还用问吗?

惠帝为了给胡成邦谥号之事,不惜和众朝臣在朝堂上扯来扯去,就是为了让某件事顺理成章。只是惠帝不言,祁煊肯定要当做不知的。想起之前自己获知的一些消息,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只可惜因为他低着头,所以这笑惠帝并没有看到。

上头的惠帝叹了口气,从龙椅上站起,走了过来。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劝呢?且不提朕这边了,让你父王知道你要娶个戏子,你父王会如何想,你母妃会如何想?他们说不定还会当朕是故意如此,堂堂镇北王府的嫡长子,朕钦封的郡王要娶一个戏子。荣寿啊,荣寿……”

祁煊忍不住打断:“皇伯父您就应了侄儿吧,至于父王母妃那里,侄儿自己去说。您堂堂大昌朝的皇帝,九五之尊,怎么会故意让侄儿娶一个戏子呢?谁要是敢这么说,侄儿去撕了他的嘴!都是侄儿自己愿意的,荣寿就看中了那秦氏明月。”

惠帝抿着嘴角,表情有些严肃,盯着祁煊。

“皇伯父……”

“罢了罢了,既然你意坚持,朕也不想驳了你,回去等圣旨吧。”惠帝心情有些不愉地挥挥手。

祁煊先是笑,然后有些无赖地凑到近前来:“皇伯父若是无事,何不这就把圣旨给侄儿,荣寿等着就是。”

惠帝失笑骂他:“你这臭小子还怕朕诓了你不成?!”

说着,就叫来洪英让他去龙案上拿了一道圣旨过来,扔在祁煊的怀里。

“拿去。朕听人说你来,就知道是为这事,本想着你能听朕的劝,看来也是无用功了。”

祁煊笑眯眯地将圣旨塞进袖子中,这才讨好道:“谢皇伯父的隆恩,荣寿让您费心了。”

“滚滚滚,日后别怪朕允了你的意思就成!”惠帝佯装一副恼怒的样子。

祁煊又笑着说了几句贴心话,才告辞退下了。

等他走后,惠帝站在原地良久,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聪明绝顶,也是个好的,只可惜……”

一旁的洪英半垂着头,仿若未闻。

*

那次铩羽而归,周家人特意紧盯着忠毅伯府的动静。

直到秦明月带着宝儿搬了进来,又过了两日,他们才迫不及待地再度上门。

这一次他们顺利地进了忠毅伯府。

打从进门后,周家人的眼睛就不够看了。伯府不愧是伯府,这一砖一瓦都格外与寻常人家不同。这雕梁画栋,描金彩绘的,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气派非凡。

除了周清因为是官身,还能保持住为官者的镇定,另外几个的样子,简直让引路的下人直想捂眼睛。

周家人一路跟着引路的下人往里走了小半盏茶时间的功夫,又绕过了一座大理石插屏,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敞亮的大院子。

迎面是一排五间上房,门口廊下站着两个身穿浅紫色褙子的丫头,另有若干不等管事婆子打扮的中年妇人及小厮杂役丫头,加起来大约有二三十人,俱都是低头屏息垂手站在外头。

“这是……”

周家人面面相觑。

引路的小厮面露歉色道:“两位主子刚搬进府里,这府里有许多事还未理清楚。今日刚好是大姑娘见下人的时候,这些人都是等着里头的传唤呢。”

然后这引路小厮停住脚步,领着众人就站在那里。

其间叶氏和乔氏忍不住往里面探头探脑,就见秦明月一身藕荷色绣莲瓣缠枝纹的小袄,水青色折枝花绒裙。小脸白洁如玉,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端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上,正在跟下面站着的几个人说着什么。

啧啧,这气派真是比起哪家的侯府的夫人也是不差。

两人腹诽着,甚至忍不住幻想自己坐在那上头,下面毕恭毕敬地站着一群人,该是何等的场景。

“这伯府你管家的是这戏……”话说到嘴边上,赶紧换了话:“是大姑娘?”

引路小厮点点头,“当然是大姑娘了,伯爷年纪小,又要读书,咱府上就这两位主子,大姑娘不管家谁管家。”

这话说的,当即让叶氏和乔氏面色难看起来,更不用说一旁的周老太太了。

她惯是在家中作威作福的性子,进一趟府,连个小轿都不给坐,一路走过来还不让进去,就让人在外面杵着。那丫头倒在里头当起山大王了,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周老太太哪能受得住这种气,不用叶氏和乔氏挑唆,就嚷嚷起来:“那秦明月呢,还不让她出来迎接我这老婆子!”

本来这院中寂静非常,突然响起这么一句喝声,就宛如那晴天霹雳,当即所有人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第80章

第八十章

周老太太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新做的靛青色对襟大袄,头戴佛头青五福捧寿抹额,抹额上缀着青色的猫眼石,耳朵上也挂了一对猫眼石耳珰。发髻上插着一对老银寿字头簪,虽称不上是富贵至极,但也是十分体面的。

可这体面与院子中站的那几个管事婆子们相比,似乎就有些落了下层。

这几个管事婆子,个个打扮得干净利索,衣着颜色和样式都是捡了低调处打扮。但仅从衣裳的布料,和那作为画龙点睛的某一样首饰,就能看出这些婆子都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

更不用说那些丫鬟们,上身是素色的松江细棉布短袄,下配同色褶裙。外面都是褙子,分蓝青两色,光从站位上来看,就能穿蓝色褙子的丫鬟就比青色褙子丫鬟要高上一等。一个个葱白似的水灵,鲜活得就好像那池子里游的锦鲤。

周倩忍不住地拉了下身上的衣裳,今日她也穿了身鸭蛋青色褙子,这是她最好的衣裳,一般都是用来见客才会穿的。她咬了咬下唇,心里不舒服至极,可看看身旁穿着水蓝色褙子的周娥,心里才总算是舒坦了些。

周老太太的一声暴喝,让院子里所有人不禁都往此处看来。

对比这群人的衣着鲜亮,再看看自己等人,明明是客人,却好像莫名的低了旁人一等,凭空就生出一种羞窘感。尤其这些人望过来的眼神就好像是看到什么令人吃惊的东西,充满了诧异、不解,甚至是责怪。

周老太太老脸微红,嘴里却还是嚷嚷道:“外祖一家亲自登门,做晚辈的竟不出门迎接,反倒是坐在屋里头摆架子,端姿态。做给谁看呢!?老婆子我活了几十年,第一次见如此不孝顺的晚辈。”

这帽子扣得就有些大了,要知道万事以孝为先。

院子里顿时乱了起来,那引路小厮面红耳赤神态急切,连连在一旁解释着什么,周老太太却板着老脸,径自不听。

这时,回廊下站着的一个管事婆子走了过来。她身穿靛青色短袄,下配墨绿色马面裙,外罩秋香色的褙子,油光水滑的圆髻上斜插一柄嵌了猫眼石的玉插梳。

她生得圆脸细目,面容严肃,一走过来就对那小厮斥道:“怎么办事的?老太太和老太爷来了,竟不进去禀报,让人在外面等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家姑娘和伯爷是不懂规矩的人,坏了两位主子的名声,拿你小命来填都不过。”

那小厮十来岁的年纪,瘦瘦的,像根小豆芽也似,被这一番训斥,当即红了眼睛:“薛妈妈饶了小的吧,小的见大姑娘正在里面说事,一时胆怯不敢进去禀报,万万没想到竟会让老太太误会了。老太太,小的也是第一次当差,您可千万饶了小的。”

这薛妈妈也笑着解释道:“老太太老太爷千万莫怪,这府上也是刚搬进来,什么事都还乱着呢。您们看,今日大姑娘也才抽出空来处理内务,下面分工不明还没有章程,这小子又是刚买回来的,不懂规矩。生出这样的乱子,实属我忠毅伯府的失礼……”

这一切仅发生在须臾之间,里面的秦明月听到外面的动静,当即迎了出来。

她面容有些诧异,却是并未出口询问,只是忍不住就看了那薛妈妈一眼。

薛妈妈还在说道:“也是老奴安排不周,听下面人来禀报老太太老太爷来了,见大姑娘正在里头和人说话,就没有打扰。想先将诸位迎进来,料想事时大姑娘话也说完了,却万万没想到竟生出这种漏子。千不该万不该,都是老奴的错,大姑娘是不知诸位来了,老太太若是不满,就使人打老奴两下,可千万别错怪了大姑娘。”

所以说,这大户人家的下人,能做到管事一位的,没有一个是简单人。这一番话说得,即为秦明月开了脱,又点出周家人此时上门着实有些太急。

人家刚搬进来,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切都还没收拾理顺,你们就急匆匆的跑来了。既然在这种时候来,被怠慢或者出了什么岔子,也属正常。谁叫你们如此不识趣,就不能等着人家收拾妥当了,到时候派人请上门?

关键还让你没办法挑,总不能自打嘴巴说他们这几日夜不能寐,心心念念就想着到这忠毅伯府来,生怕亲外孙不待见自己,不派人请自己等人上门?

叶氏也不想闹得太僵,免得等会儿不好提出搬过来住的事,忙在一旁笑着打着圆场:“娘,您看月儿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咱们来得有些不凑巧,她也没有怠慢您老人家的意思。”

秦明月忙在旁边插言:“外祖父、外祖母,两位舅舅舅母,实在是明月疏忽,竟造成了这种误会。还请千万莫怪,快里面坐吧,我这便去着人叫宝儿来。”

话都说成这样了,周家人还能说什么。

周老太太也不是个傻的,当然看明白大儿媳妇的眼色,虽是板着脸哼了一声,一副还未释怀的样子,到底态度软了下来。

她一面往里走,一面作势四处张望了下,问:“宝儿那孩子呢?”

秦明月道:“宝儿年纪也不小了,之前他一直跟着爹他老人家读书,之前出了事耽误下不少功课,所以这刚一安顿下来,就专门请了先生上门教他。今儿是第一天上课,这会儿恐怕还在先生那里呢。”说着,又对一旁的薛妈妈吩咐:“薛妈妈,去命人请了伯爷来。”

“是。”

方才站在堂中的下人已经尽数退了出去,偌大的堂室才呈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正中那面墙上挂着一副中堂画,下面是张紫檀木的长案,长案正中摆着个牙雕的摆件,两边各置个青花宝月瓶。长案前放了张同是紫檀木的方桌,左右各一把太师椅,下首左右也是一排紫檀木的太师椅,用同样材质的花几隔着。

又有多宝阁,上面摆着各类奇珍古玩,堂中一角处还放着尊三足仙翁献寿的青铜香炉,有半人那么高。这种种富贵气象,简直让周家人目不暇接。

待周家几位长辈都坐下后,秦明月这才来到斜对面靠下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之前与下人训话,坐的是首位,此时换了位置,尊敬之意显而易见。

见此,周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只当之前出的那岔子是下人疏忽了,而不是面前此女有意为之。

他也不认为秦明月有这个胆子,要知道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能坐在富丽堂皇的伯府里,可全是仗着他女婿他女儿他外孙,他们周家人。

所以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也不是说假的,这周清若是个清明的,也不会年过半百还只当这七品官,周家人也不会和胡夫人闹成那副样子。

一行丫鬟鱼贯而入为几人上了茶,并摆上点心果子盘。

这时,宝儿从外面走了进来。

只见他面红齿白,俊秀非常,年纪虽小,但也看得出日后定然是个美男子。一身深蓝色绣宝瓶纹缎面棉袍,腰系同色嵌羊脂白玉锦带,脚蹬黑缎粉底小皂靴,俨然与以往的宝儿截然不同。

这是薛妈妈安排的。薛妈妈说既然做伯爷就得有个伯爷的样子,万万不能像以往那样还做小孩子打扮。甚至是秦明月,也被规整得十分整齐,因为薛妈妈说既然做了伯府大姑娘,就得有个样子。虽现如今是在府里,没有出门,但指不定以后也会有出门交际的一日,所以不光是打扮,甚至种种仪礼都得提上日程。

薛妈妈是祁煊送过来的人,也是想着秦明月和宝儿这一大一小,大抵都没有操持伯府的经验,所以特意派了个老人过来。一来是从旁边指点,二来也是帮着□□府里的下人。

对此秦明月并未发表任何意见,祁煊的意思她懂,日后嫁给他,她总不能日日就跟他两人躲在府里。免不了会出门见人,既然要见人就不能让人挑错,也不能给他惹来笑话。

秦明月对此举并不感冒,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虚伪的,你不能超然物外,就只能顺时随俗。也不是给别人学的,而是想让自己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心惬意。总不能每次出门都被人笑话仪礼不端,是个土包子,下贱人就是个不成样子,想必到时候谁都会不开心。

所以这阵子秦明月和薛妈妈学得十分勤勉,对她的安排也都是非常尊重的。

宝儿走进来后,先是恭恭敬敬给众人行礼,这才来到秦明月身边坐下。

期间没有人说话,大抵是对眼前的宝儿有些陌生,因为他一言一行都合乎礼仪,让人挑不出什么错,但却透露出一种淡淡的疏冷。也就他看见秦明月时笑了一下,让周家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这时就需要有人热场了,于是叶氏便跳了出来。

眉眼弯弯,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嘴里说着讨喜话:“瞧瞧咱宝儿如今出落的,不愧是当伯爷的人了,气派都与以往不同。娘您老人家看,宝儿这孩子是不是越来越像咱大姑奶奶了。啧啧,这眉眼这鼻子,简直就是和咱大姑奶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周老太太睁着老眼去看宝儿,点头道:“还别说,真是。柔丫头也是生了这样的凤目长眉,她小的时候,个个见了她都说她一脸福相,以后定然是要当官夫人的。后来嫁了人,果然当了官夫人,只可惜……”

说到这里,周老太太又开始哭了起来,一口一个我可怜的女儿,可怜的孙孙。

周清皱着眉,有些不耐烦,“怎么又哭上了!”

“我心疼我女儿,心疼我宝儿不成!宝儿这孩子还这么小,就没了爹娘,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叶氏在一旁劝道:“娘,您看看,今儿这么好的日子,你哭什么。圣上皇恩浩荡,让咱宝儿袭了爵,您还愁以后这孩子日子不好过?”

周老太太抹着老泪:“再是有爵位在身,也代替不了亲生爹娘。咱宝儿这么小的年纪,就没了爹娘,一个人守在这冷冰冰的府里,该过得多清冷多凄凉啊。”

“娘,您若是担心宝儿一个人孤单,您老就搬过来陪他就是。有您老护着,宝儿以后定能成材,不辱没了咱大姑爷的名声。再不行了,还有咱们这一家人,咱们都搬过来陪着您,陪着宝儿,一家人亲亲热热,和和美美的。”

“这——”

旁边的周文庭一拍板道:“就这么着吧,我即是大姐的弟弟,又是宝儿的舅父,自然要护着孩子培育他长大成人。”

“我看行,总不能让外面人指摘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扔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一人过活。”周文昌附和,又问他爹周清:“爹,您看这主意可成!”

做官的历来讲究含蓄内敛,周清抚着山羊胡,道:“这还得看宝儿这孩子愿意不愿意了。”

随着这话,周家一家人都看了过来。

或大或小,或浑浊或清亮的眼中,都绽放着一种光芒,一种叫做兴奋的光芒。就好像是饿了很多天的人,突然看到一桌子珍馐美味,恨不得当即扑过来的模样。

宝儿怔怔的看着这些人,回过神来道:“我不愿。”

男童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场中的寂静。

那种光芒终于消失了,闪烁着,怔忪着,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我不愿你们搬过来,邵哥儿总是抢我东西,倩姐姐总是骗我东西。还有二舅母,总是问我爹俸禄领了没,我家有多少银子,大舅母总是向我娘哭穷,让我娘很不开心。大舅舅和二舅舅总是管我爹要银子,弄得我爹连给我做衣裳的钱都没了。既然我们一家人都不开心,你们搬过来住作甚?”

这是属于幼童稚嫩的声音,言语也十分稚嫩,让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孩子说的话。可恰恰是孩子说的话,却足以见得周家人的劣迹斑斑。

大抵是从没被人这么说过,周家人全部都愣住了。

被人扒光了衣裳扔在大街上示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周家人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可紧接着而来的却说恼羞成怒。

“宝儿,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呢!”

“你这孩子真是没大没小,有这么说自己亲舅舅的?”

“你东西比我多,我就是要抢了你的,我娘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邵哥儿的嘴被乔氏捂住了,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

场上一片乱糟糟,各种七嘴八舌,都有同一个目标,那就是坐在那里的宝儿。

秦明月轻叹了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紧抿着嘴的宝儿,正打算说话,却被周老太太的声音给打断了。

“好你个下作的东西,竟然敢挑唆我家和宝儿的关系。我外孙历来是个听话孝顺的,不过是跟你住了一段时间,竟被教得如此忤逆不道。”周老太太拍着花几骂道。这是她惯性的迁怒,很显然她的迁怒给周家人找到一个方向。

周家人静心一想,可不是,以前宝儿这孩子可从不是这样的。

周文昌歪着嘴冷笑:“若我没记错,你好像即不姓胡,也不姓周,你一个不姓胡也不姓周的,坐在这里作甚,还不快滚,别让爷动手赶你!”说着,他就站了起来,一副想走过来将秦明月丢出去的模样。

宝儿瞪着他,想站起来说什么,却被秦明月给拉住了。

秦明月本打算好说好商量,毕竟这些人是宝儿的亲人,很显然眼前这群人在挑战她的底线。

她勾着唇笑了一下,眉眼不抬:“薛妈妈,你告诉他们,我是谁。”

秦明月演戏演了十几年,演过各种各样的角色,装死尸,跑过龙套,做过群众演员,可怜的,可恨的,可恶的,可人疼的,都演过,自然知道什么样子最招人恨。

一旁的薛妈妈上前一步,毕恭毕敬道:“姑娘您是朝廷承认的前忠毅伯之女,现忠毅伯的姐姐。不光是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那里,甚至是礼部,当今圣上皇后娘娘那里,都没有任何异议。那日朝廷下旨让咱伯爷袭爵,一道来的不是还有皇后娘娘给您的赏赐。想必这几处都没有异议了,这整个天下也没人敢有异议。”

秦明月点了点头,这才抬眼看了对面周家人一眼,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

场中静得落针可闻,似乎打从周文昌耍不要脸撵人的时候,那些七嘴八舌就销声匿迹了,而此时更是安静。

这时,宝儿蓦地站了起来,紧紧皱着眉头:“你们是我外祖外祖母舅舅舅母,这我都知道。可我更知道的是,自打我家出事以来,你们就没出现过。甚至我去周家的那一次,你们没有一个人问问我爹我娘怎么样了,后事有没有办,尸骨如今埋在哪儿。我爹我娘尸骨未寒,你们倒是大张旗鼓就上门了,还个个穿红戴绿,大舅母二舅母,你们大概是忘了如今我还在孝期里的事吧。”

这穿红戴绿说得正是叶氏和乔氏,这两人大抵是为了打扮的喜庆体面些,所以一个穿了身崭新的暗红色的短袄,一个穿了身银红色的夹袄。这样的打扮没错,可这种打扮来有孝在身人的家里,就是有错了。

叶氏和乔氏当即容颜失色,这才发现为何自打进了忠毅伯府以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了。按理说乔迁新居,是要张彩挂红的,可忠毅伯府富丽是富丽,却十分素净。甚至连一众人的衣着都是捡了素色穿,而秦明月更是连首饰都没带一件,就头上插了根玉簪子。

更不用说周家其他人,宝儿这种种控诉,宛如就是拿铁刷子在刷他们的脸,火辣辣的疼。

“薛妈妈,送客。”宝儿冷着声音道。

“是。”

薛妈妈眼神一动,就有两个丫鬟走了上来。

周家一众人头也没抬,掩着面灰溜溜地走了。

等人走后,宝儿才露出些许忐忑之色:“月儿姐,你说我这么做会不会有些……”

秦明月笑了笑,摸着他的头道:“那你希望他们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