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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今儿,两人格外光鲜亮丽,寻常一直舍不得穿的新衣裳也穿上了。

也是黑河卫这地界布料缺乏,所以生活在此地的人特别善于利用,寻常做衣裳都是里外两层的。外衬是单衣,里面则是一件夹着棉花的棉衣,这样一来,一身衣裳可以穿四季。

过年的时候,秦明月赏了布料,宅子里的人都有,莺歌她们自然也有。

莺歌和刘柔拿到赏的布料后,也这么做了一身。到底是在指挥使府上当差,总不能连身体面的衣裳都没有。

当初秦明月为了不太出格,特意捡了一些压箱底的细棉布赏给她们。一共两个颜色,娇艳的水红和雅致的蓝,由她们自己拿去分。

所以今儿莺歌穿了身水红色衣裳,而刘柔则是水蓝色的,正衬她们的气质。

头发也是刻意梳过了,一个梳着妩媚的堕髻,一个梳着婀娜的随云髻。见到这样一副画面,之前因为这事还和香巧争论过几句的香桃,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这两个人没有其他别的意思。

秦明月从来观察细致,所以一眼就看出鹤立鸡群的不同。不过她也没吱声,坐在炕上等人将东西拿过来。祁煊坐在她旁边,一条长腿微曲,手搭在上面,说不出的随意和英俊潇洒。

莺歌看得眼中异光频闪,还拼着命将头半垂着,克制不让自己抬起头,免得招来夫人的注意。

来到这宅子近半年的时间,莺歌也打听过,夫人是个善妒的,指挥使身份高贵,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莺歌倒没有太高的念想,能做个通房就成,这样强壮有力的男人,她每次看到指挥使就浑身发酥,恨不得倒在他怀里。

可惜夫人是个河东狮。哪怕秦明月装得再好,莺歌也从表面现象堪透了她内心本质。

与莺歌不同,刘柔却是满心的紧张。

羞愧、自惭形秽等种种情绪充斥着她内心,可想到家中病重的祖母,成日里被累得直不起腰来的二哥,还有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满脸憔悴的爹娘,她就充满了势在必得的狠心。

夫人是个好人,可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如今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她拿自己作为筹码。至于夫人,下辈子她做牛做马再来报答她的恩情。

对于这暗中的一切,祁煊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几个丫头手中的口袋里。

“拿出来看看。”他吩咐道。

几个丫头听话地打开手中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些东西来。

香桃正打算找个借口将这几人遣出去,还未等她开口,就见莺歌捧着一捧金黄色颗粒状的东西上前了。

她来到炕下,跪了下来,姿态优美双手捧着,将手里的东西呈给祁煊看。

这人似乎很清楚自己的优点,反正从秦明月这个角度来看,能看到对方波澜起伏的漂亮曲线。

她下意识就去看祁煊,不过祁煊只是垂眼看着那捧玉米粒,并捻起几颗来,就将视线投注在了另外几样东西上。

刘柔知道莺歌在打什么注意,所以格外的紧张,见莺歌已经主动上前了,又见指挥使的目光看了过来,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心中一慌,便学着莺歌的样子捧起几样东西上前。

可惜,莺歌的天赋异禀又哪是她能学去的。也是刘柔涉世未深,她见莺歌那般扭着腰走路,想着她爹当初有个得宠的姨娘也是如此,只当男人都喜欢女人这样,便强命自己也这般。只可惜功力不够深,还没走两步,就左脚和右脚打了结,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秦明月忍不住噗了一声,她实在不是有意笑的,而是眼前这个丫头实在太好玩了。此时她完全忘了这个丫头是冲着自己男人而来,只是因为笑单纯而笑。

听到这笑声,刘柔窘红了脸,只当夫人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心中又悲又窘。尤其听见指挥使嫌弃说她怎么连走路都走不稳,她更是满心的羞愤,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瞧瞧你,把人给说哭了。”秦明月得了便宜还卖乖。

祁煊是谁,从小在王府和后宫长大,见多了利用各种手段争宠的女人,所以眼前这一红一蓝打得什么主意他十分清楚,不过是不想秦明月误会了什么,所以装得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罢了。

听到她调侃自己的话,他瞥了跪在炕前那丫头一眼,道:“不过是个丫头,爷还说不得一句,惯得什么德行。不说爷说你,一副烂好心肠,丫头就得有个丫头的样子,这往脸上擦粉抹胭脂的算是个甚?下次再碍了爷的眼,提脚也就给买了。”

此言一出,不光莺歌白了脸,旁边有个丫头也白了脸,正是那个叫湘琴的。

秦明月当然懂祁煊的意思,忙顺水推舟伏低做小地哄他。香桃顺势就让几人放下东西出去了。

等屋里只剩了两人,祁煊睨着秦明月:“你得烧高香庆幸爷是个规矩的,换着那种不规矩的,指不定你扭个头爷房里就多了几个人。”

“你敢!”秦明月色厉内荏地看着他。

看得出她在意,祁煊也不想得了便宜还卖乖,将她拽过来,刮了刮她的鼻子:“啧啧,瞧你这霸道的小摸样,都是爷给你惯的。”

口气中说不出的宠溺,秦明月面上赧然,忍不住将脸埋在他怀里。

温存了一会儿,她才道:“我倒想撵了她们走,可外面那样,真撵出去了就是一条命。”

祁煊嗤她:“关你何事,自己选的路自己负责。”

她叹了一口气,“我当然知道,只是终究于心不忍,毕竟都是女人。”接着她话音一转,故意奉承他:“不过也是对爷有信心,知道你看不上这种庸脂俗粉。”

“行了行了,别奉承爷,当爷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这事你甭管,我帮你把这两个人给安排了。”

秦明月没接他话茬,而是道:“对了,我有个设想,就是之前你进行制度改革上面还可以再改良一二。”

见祁煊望自己,她继续道:“可以增添一个积分制度,每个来到黑河卫的人,都给其发一张身份卡,利用身份卡进行积分。卫所衙门可以颁布各种任务,领了任务并完成者,可以得到一定的积分,而这个积分可以用来换各种日常所用物资。这么一来,卫所也不用将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管着这么大一群人的衣食住行的琐事,可以腾出手来做其他别的事。”

“等等,你说这劳什子积分,是不是玉容堂弄出的那种可以换东西的积分?”祁煊插嘴道。

玉容堂是启明商行下新成立的一个分支,专门卖各种女人所用之物,从胭脂水粉到衣裳首饰,无所不包含。取名来自于畅销海内外的‘玉容堂口脂’,如今光这口脂就足够启明商行赚得钵满盆满了,大昌这边也就不提,尤其是西洋诸国,如今没有一根东方来的玉容堂口脂,简直都不能算是贵族。

而秦明月远在辽东,没办法亲力亲为,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东西,都整理整理给四喜送了过去。这积分模式便是取自于现代商场中的促销手段,积分不光可以升级vip,拥有各种特权,还可以用积分换物。

这一新奇模式推出,更是促进了许多富家太太的消费,所以祁煊也是知道这一切的。

秦明月点点头:“本质相同,但是方向不同。只是这里的积分可以用来买东西,吃穿用住都可用积分换取,同样黑河卫也可以就此开展一系列产业链,让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岗位,凭着自己的劳力可以吃到饭。你不是总头疼那些老弱妇孺怎么办,他们干不了体力活,难道不能干一些简单的活儿?将这些事情都分派下去,卫所里的人不就轻松多了?”

“另外,我还另有一个设想,咱们既然多了一条海路可走,就不能在上面动一些心思?黑河卫什么都没有,就是劳力多,在外面价钱低廉的粮食,在这里却可以换到很多劳力。如今海上贸易繁荣,各行各业人力吃紧,尤其是手工制造业,物尽其用,何不将这里劳力转向输出到外面去。”

见祁煊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她继续道:“据我所知,江南一带家家户户都有织机,却是供不应求,所产出的丝绸布匹根本满足不了海外巨大的市场缺口。咱们便可以利用一番,丝绸织不了,布匹总行,总能找到可以代工的东西。还有边关战线几十万大军,辽东气候寒冷,冬天所穿的棉衣却是少不了的。以前都是朝廷从外面运进关外,为什么就不能是由关内自产自销,节省人力物力,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

不得不说,秦明月的话又给了祁煊一番启发。

精简黑河卫多余浪费的人力且不提,若是她所言这种代工模式真的可以成,他就再也不用头疼那些剩余的劳动力该怎么管理安排了。

其实说白了,秦明月之所以会想出这个法子,不过参考了现代监狱劳动改造的例子。一来给国家减负,自己创收自给自足,二来也是变着方给黑河卫的这些人找饭吃,尤其是那些老弱妇孺们。就好像刘柔这样的姑娘家,在外面根本没办法谋生,除非有家人庇护,若是没有家人庇护,要么就是境况凄惨,要么就是走了歪路。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人人都有事可以做,都有事做了,也不会无端生乱。

其实秦明月所想更多,还想制定出刑期这一模式,可显然以她目前的身份,是没办法做到这一切的。

作者有话要说:人当面临走投无路的境地,都会免不了想去走捷径。

刘柔其实不是个坏姑娘,就好像她和刘茂一直养着家里三个老人,就好像最让刘家寄予众望的老大,没办法面对抑或是不堪重负,便独善其身扔开了家里人跑了一样。其实她完全也可以这么做,只要她在秦明月这里老实干活,混个温饱安稳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是人都有良心。有的人可以轻易抛弃,有的人没办法抛弃。

不是洗白啊,她这种想法肯定是错的,不过咱祁大煊不是吃这套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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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谢谢各位的关心啊,宝宝暂时没再发烧了,应该是好了(希望是好了,别再反复了)病了一次,娇气得狠,嘤嘤吭吭地每天磨着让人抱。当婴儿真幸福啊……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刘柔仓皇地从正院跑回自己的住处。

她们这几个粗使丫头都住在厨房旁边的一个小跨院里, 十多个人分了两间屋,睡得是大通铺。虽是简陋了些,但有片瓦遮身,风吹不到,雨打不了, 冬天的时候屋里都烧了炕, 被褥更是厚实暖和。对于早已体会到黑河卫的冬天是多么冷的她们, 无疑是来到人间仙境。

人生最凄惨的事, 莫过于是所处境遇从天到地,早先还是丫鬟婆子簇拥的千金小姐,转眼间就成了阶下囚。撑不住的早在路上就病死了,即是苟且偷生, 若家中没有顶事的男人, 也会碰到各种肮脏事。

这个世道对女子, 尤其对一个长相不差的女子来说,总是那么的残酷和无情。

刘柔当初也差点没幸免于难,幸好刘茂还算机警, 早在官兵前去抄家之时就偷偷藏藏了些银子起来,就靠着这些银子打点,和狐假虎威攀扯亲戚熟人之中有谁做着官, 倒也安安稳稳的到了辽东。

可刘柔却见过与他们一同上路的有户人家的小姐,因为家中男人清高,不堪受辱半路上悬了梁,留下老弱妇孺一大家子人。因为没银子打点, 连最粗糙的黑面饼子都没得吃,有几个负责押送的官兵垂涎那位小姐的美色,半途之中假借由头将那小姐硬拉出去糟蹋了,扭头这小姐便不堪受辱一头磕死在墙上。

还有他们来到黑河卫后,虽是当地卫所看守很严,可这黑河卫太大,总有管不着的时候,姑娘家到了这里没有人护着轻易不敢出门。她曾眼睁睁地看到过一个姑娘被几个面目丑陋的男人拉进陋巷中。她曾想冲过去拉住她,却被身旁的二哥死死地拽住。

那件事对她的打击非常大,大抵二哥也是清楚,才会穷尽所有找了胡婆子的门路,希望能求得庇护。

所以刘柔十分清楚夫人的留下她们,对她们而言代表着什么,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可如今她却因为自己的心思肮脏玷污了这份恩情。

刘柔心里充满了自惭形秽,同时又对未来充满了茫然。她该怎么办?夫人会撵了她出去吗?

自打来到指挥使府上,凭着每个月自己拿回去的粮食,一家几口总算不用挨饿了,甚至还能省出些去找人换了布料和棉花给祖母爹娘添一身棉衣。所以他们一家人才能安安稳稳渡过去年的那个严冬,刘柔虽没在家里,可她知道与他们同一时期来到这里的人,有人被冻死了。

同时刘柔又深恨自己的大哥刘昌,既然走了,为什么要回来。若不是他回来,祖母不会受刺激一病不起,她也不会为了给祖母治病,为了给二哥减轻负担而选择走这样一条路。

刘柔回屋的时候,屋里还另外有两个丫头。

见她一副死了爹的模样,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

“呸!”茹兰回头呸了一口,满脸愤慨。

雅兰拉了她一把,将她拉远了才道:“行了,你就算再看不惯,也别让人看见。咱们如今处世艰难,谁能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人家翻身了,是时记恨报复我们。若是在别处,倒也不怕她们,可惜这里跟平常的地方不一样。”若是被使坏撵了出去,就是死路一条的下场。

茹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就是十分不忿。别人喂条狗,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可这些个人吃了夫人的,喝了夫人的,受着夫人的恩,却想爬人家男人的床。幸亏只是粗使丫头,寻常到不了指挥使大人的面前,不然指不定成什么样了。

“我就是看不惯!”她道。

雅兰叹了一口气:“行了,跟我们没关系,避远些也就罢。你也别想多,让我来想她们成不了。夫人是何等天香国色,大人和夫人成婚这么多年都没有纳妾找通房,怎么可能来到这里后就看中了两个粗鄙的丫头。”

见妹妹不苟同的看着自己,她微微一哂道:“咱们如今就是丫头。”

茹兰一愣,可不是丫头吗?!

正说着,从院门外又走进来几人。

莺歌一脸阴沉的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湘琴她们。

雅兰看了莺歌一眼,对茹兰道:“看,一个哭着跑了回来,一个这样,不是没成能是什么。咱们老老实实当自己的差,别想那些有没有的。”

茹兰点了点头,雅兰却是眸光暗了暗。

其实动了心思的又何止莺歌和刘柔,不过是大家没她们那么蠢,一直等着看谁先跳出来罢了。

如今莺歌刘柔都铩羽而归,看来许多人都会暂时消停了。

茹兰已经跟着进了屋,雅兰却是抬头看了看天。

明明艳阳高照,她想到未来却是止不住的冷,难道真要像那胡婆子一样,一辈子就这样了?

站一站,她进了屋,不一会儿隔壁那屋的几个丫头也过来了,纷纷围着莺歌说话。有的言语讥酸,有的则是安慰,但无一例外都是在打听发生了什么。

莺歌噙着假笑应付着,刘柔则是蒙在被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刘柔次日就告假了。

她们每个月都有两天假可以回去和家人团圆,上个月的两天刘柔因为有心事,没有回去,这次索性一并休了。

去和彩儿告假的时候,彩儿一脸嫌弃,刘柔头也不敢抬,就匆匆忙忙走了。

刘家如今住在一处大杂院里,像这样的大杂院整个黑河卫有许多,俱是用来安顿被流放来此的罪民。这样一个大杂院里,住着数十户人家,刘家因为老少三代,所以分了两间屋子。

院子里很是脏乱,刘家在大杂院里的南角,一进门就是一个偌大的堂屋,迎面是一条大炕,挨着门边的位置砌了一个土灶。

刘母正坐在炕上就着光亮缝什么东西,一见女儿回来了,她忙放下手里的针线道:“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你爹和你二哥都出去上工了。早饭吃了没?没吃娘给你做。”

如今整个黑河卫上下都知道,指挥使大人府上如今养了一群如娇似玉的丫鬟,只要看见衣衫整洁长相貌美的年轻女子走在街上,任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上前招惹。所以刘母并不诧异女儿一个人就回来了。

刘母如今苍老得厉害,两鬓都白了,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太太,学会了做饭,也学会了缝衣。

缝的是刘茂的旧衣裳,刘茂日里在外面干活,又都是气力活儿,十分费衣裳。最先烂的就是袖口,刘母正十分笨拙地缝着那已经不知道摞了几层补丁的袖口。

看到这样的娘,刘柔莫名有些心酸,忙一把拉住要下炕的她:“我吃过了才回来,就是想你和爹了,所以回家看看。对了,大哥呢?还在屋里躺着?”

提起这个,刘母脸色萎靡下来,她瞅了里屋一眼:“你哥伤还没好……”

刘柔顿时激动起来:“他都躺了多久了,还伤没好?二哥在外面累死累活,如今连爹都出去做工了,怎么就他格外和人不一样。”

刘母忙拽了她一把,才压着嗓子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你大哥,他遭了那样的罪,一时缓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刘柔虽是激动愤慨,可看着娘忧心忡忡的样子,下意识将嗓音也压了下来,但还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是的,正常,可在这里就不是正常。人都拼着命想活,就他一副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的模样。他如今这样能怨谁?当初可是他嫌弃咱们都是负累,不愿跟咱们呆在一处的。如今见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就跑了回来。如果不是他,祖母也不会病倒,同样是儿子,怎么你和爹就忍心让他在家里躺着,让二哥在外面拼了命的干?难道大哥就是你们亲生的,二哥是捡来的。”

刘母气急败坏地连拍了她两下,边拍边哭道:“可他是你亲大哥,你说让娘怎么办?又受了那样的罪。娘知道你和你二哥都辛苦,为了咱们家一个累得回来倒头就睡,一个给人伏低做小当侍候人的丫头,你让你大哥缓缓,缓缓了娘就让他出去做工……”

见娘难成这样,刘柔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也是她乱了心,若是夫人真撵了她走,这一家子该怎么办,难道都压在二哥身上?

这么想着,她心又硬了起来,“娘,你也别怨我这么说,马上其他卫城又要来挑人了。大哥不做工,进不了红名单,就有可能被挑去上战场。不光大哥,还有爹,若是真被挑中了……”

刘母顿时一惊,忙拉着她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可转念一想,女儿在指挥使大人府上做丫头,总能听到些许风声。顿时也顾不得哭了,忙下了炕去了里屋,不是骂又是喊的想赶了在炕上躺了快两个月的大儿子出去做工。

刘柔面露悲哀之色,恰恰就是知道这个消息,她才会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然真挑上大哥和爹,这个家就垮了。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说不定她的差事也保不下来,以后的未来也不知如何。没了指挥使大人府上丫头的名头,说不定会被挑去做营妓。

只要想到这一切,刘柔便感觉到深深的恐慌,更是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动那种不该有的心思。

刘母成功地将刘昌赶了出门,至于他是去做工,还是四处游荡,谁也不知道。

等到了晚上,刘父和刘茂从外面回来了。

两人如今都在试验田做工,虽是累了些,但伙食好。家里有两个没办法出去做工的妇孺,只凭着那一顿稀粥,连命都活不了,所以两人每次都会午饭省下来把午饭带一半回来。

刘母早就把灶给点上了,正在一个瓷罐里烧水,接过丈夫和儿子带回来的饭。她一面往瓷罐里扒拉打算煮粥,一面忧心忡忡地道:“茂儿,你怎么又吃这么少,这么下去身体该垮了。”

一模一样的两个粗瓷碗,是来到黑河卫后就发下来的,吃饭喝水都用它,若是碎了,自己想办法。其中一个碗里只剩了三分之一的大米饭,和一些菜,另一个碗里却是装了满满一碗。

刘母知道试验田那边的给的饭食多,从来都是堆尖儿一碗的,这么看来儿子也就只吃了几口。

“天热,吃不下。”刘茂边说,边去炕上坐下了,瞅着妹妹笑,正打算与她说什么。这时,刘母走了过来,继续叨叨:“娘知道你想把饭省了给娘和你祖母,可你干得是体力活儿……”

“行了娘,我心里有数。”刘茂神色不耐打断道。

刘母叹了一口,只能住声,扭头去埋怨丈夫不知道心疼儿子,怎么就不知道说说他。刘父年纪也不小了,又做了一天气力活,早已是精疲力尽。刘母说她自己的,他则阖着目养精神,只当没听见。

就着刘母的叨叨声,刘茂问刘柔:“怎么想着回来了?是不是想家里了,我记得你上个月还有假没休,干脆一并休了吧。”

刘柔看着一副天塌下来的都是一副笑脸的二哥,突然又是一阵悲从心来,脸上自然带了些表情出来,刘茂诧异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家里了。”说着,刘柔就下了炕,帮娘做饭去了。这话自然也说不下去。

其实所谓的做饭,不过是将刘茂父子两个带回来的饭,混着从卫所那边领回来的稀粥煮一煮。但架不住里面有肉有菜,所以极香的。

饭刚摆好,刘昌从外头回来了,只看他衣裳就知道他今天并没有做工。

刘茂并不知道白日里发生的事,所以也没说话,只是也没和刘昌打招呼,浑就当没看到他这个人。倒是刘昌见刘茂一副眉眼不抬的样子,似乎受到了刺激,斜着眼阴阳怪气道:“怎么?自诩是家里的功臣,所以连长幼尊卑都没了,连大哥都不知道叫一声?”

这刘昌也生得斯文俊秀,容貌过人,就是这幅样子让人看了着实气闷。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可以前也没给他机会这样,一个人的真正心性是如何,只有适逢其人生低谷之时才能看出来。以前刘柔不懂这个道理,现在才懂的。

刘茂没有说话,一桌子人都没有说话,刘母手抖了一下,继续往每个碗里盛粥。除了刘老太太的粥是提前盛出来放着灶上热着,剩下五个人,每个人碗里都是一般多。

想着二儿子午饭没吃什么,刘母随便往自己碗里舀了两勺,剩下的汤汤水水一并倒进了刘茂碗里。

刘昌早就吃上了,他上午出去的,在外面饿了一天,此时看到浓香四溢的肉粥哪里忍得住。就着碗喝了两口,被烫得龇牙咧嘴,此时见到刘母的动作,便道:“功臣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刘父面色疲惫且忍耐,刘母嘴唇抖了两下,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刘柔啪的一下扔了手里的木箸:“你够了!二哥为家里做了多少事?干着最累的活儿,饭舍不得吃省下来都拿回家,你一个全手全脚的人,什么不干白吃白喝,你有脸说二哥?!”

这句话似乎点炸了刘昌,他拍了一下桌子就站了起来:“你是这么说你大哥的?长幼尊卑懂不懂?我知道他刘茂辛苦了,受累了,所以我不是叫他功臣,娘给我们喝稀,给他捞干,我说什么了?”他斜着眼睛嘿嘿笑了两声,“行了,你也不用对我使本事,不就是当了个指挥使大人家的丫头,得意的你!”

刘柔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着,却又不知该如何回骂回去。刘父捂着老脸,垮着腰坐在那里,刘茂面无表情。刘母早在刘昌说自己偏心之时,就默默地哭了起来,口里直说造孽。

见此,刘昌更是得意:“造孽?是啊,就是造孽了。”他指着刘茂,笑得讥讽至极:“若不是他为了个戏子得罪了贺家的大公子,咱家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可不是造孽了?所以,别觉得你做了多么大的功劳,这就是你欠我们的!”

刘柔并不知道这件事,听到这话,面色震惊地看着刘茂。

刘父动了一下,声音极为虚弱且疲惫地道:“昌儿,我说了几次,这事和茂儿没关系。院试闹出科举舞弊一案,那贺东本就少个替死鬼,而我作为苏州同知就是最好的人选。你若怨,就怨为父的,别怨你二弟。”

“若是大公子替咱家说话,说不定事情不会这样,你也别替他遮掩了,就是因为他刘家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显刘昌是钻牛角尖了。也只有这么想,他才能心安理得的喝刘茂的血,吃刘茂的肉。

话说完后,他继续坐下来喝粥,边喝边对刘茂冷笑:“也不知那叫秦明月的戏子究竟有什么好,能让我这好弟弟日思夜想地想着她……”

他话刚说了一半,一直低着头坐在那里刘茂猛地一下站起身,拎着他的衣领子就给了他一拳。

本来就是一块儿木板垫着石头的桌子轰然倒地,桌上的东西全翻滚了下去,粥也撒没了。幸好碗都是粗瓷的,只是骨碌地滚了几下,倒是没摔碎。

“你是怎么知道的……”话刚出口,就变了调:“不准你提她!”

“我就提了,怎么着?”刘昌并不服输,刘茂正打算再给他一拳,突然被刘柔给拉住了。

“大哥你刚才说什么?秦明月?可是这个名字?”

刘昌冷笑看着她,又看了看刘茂:“合则我这好妹妹还不知道这事?所以为什么他会拼了命护你,不是因为你是他的好妹妹,而是他觉得自己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