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百草?”

晨曦中,恩秀微微一笑,似真非真地说,“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我。”

“哈哈,我也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你,”廷皓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可是有阵子,忽然觉得……”

“好了,好了,别说了,再说下去我真的要伤感了。”没有让他再说下去,恩秀领着他走向休息的房间,“说起来,喜欢百草的男孩子蛮多的,你不一定能够胜出呢。”

“是吗?”

廷皓笑着接了这么一句,然后什么都没有再说。

亲自检查了洗漱用品和热水,等廷皓安置的差不多了,临离开之际,恩秀回头对那个明朗如阳光的少年说:“廷皓,假如百草没有选择你,你可以继续喜欢我,我不介意的。”

山洞中。

用一方黑帕蒙住自己的眼睛,百草站在空地中央,紧握双拳,凝心静听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每一分声息的变化。眼睛无法视物,身体的其他感觉器官变得更加敏锐,潺潺的溪水声流淌的比昨日更加宁静些,有一只蟋蟀在岩石的右方,风中混合着一点茶香,月光洒在她脖颈的肌肤上,有一点微凉。

风声骤起。

“喝——”

心随声动,百草厉喝一声,腾空跃起,向右方重踢而去。

破空之声又从左后方传来!

“喝——”

身形将一落地,百草大喝,向左后方疾踢回击!

云岳宗师说——

不要单纯依靠眼睛判断对方的起势,眼睛会被假象被蒙蔽,若速度太快,眼睛会失去判断,反而成为进攻的拖累。

让你的身体去感知。

让一切变成你身体最直接的反应。

“喝——”

眼睛无法视物的黑暗中,百草唤醒身体的每个细胞,去捕捉周围环境的每一分变化。

“我的大酱呢?你一定忘了对不对?”

一直等到月光洒下院墙,廷皓才终于等回了百草。他笑吟吟地靠坐在窗边,看着她面色潮红,汗水还没有落尽。

“我买了!”

赶忙去翻上次要回国前收拾好的背包,百草拿出大大的一盒韩国大酱,紧张地说:“你看,我买了。”

廷皓看了看那盒大酱。

“我想要的不是这种。走,我们出去再买。”

“可是,我买的时候专门问过了,市场里的大妈说,这种大酱是最正宗、最好吃的。”百草怔怔地说。

“你问过了?”

“是的。因为你没说要买哪一种,所以……”所以她怕买得不好,在市场里转了好久,问了很多人,才决定买这一种的。

廷皓凝视她半晌。

“傻瓜,难道非要我说的那么明白吗?”廷皓回过神来,没好气的笑了笑,“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同你一起出去而已。”

“走吧,现在韩国的夜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你还没有好好逛过吧。”

说着,廷皓去拉百草的手,百草却像被烫到一样,刷的一下将手缩回背后。

“廷皓前辈……”

涨红了脸,虽然很多话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是百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请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我、我没有在同你交往……”

“我从来没有跟你开过玩笑,”想要握住她的手被晾在空中,廷皓慢慢地蜷起手指,“我说我们先交往一段时间,是认真的。”

“廷皓前辈!”

百草大惊。

“怎么,吓着你了?”坐回她的身前,廷皓揉揉眉心,“真糟糕,原来你一直以为我在开玩笑啊……”

“廷皓前辈……”

百草依然在震惊中,她完全无法反映。

“臭丫头!你怎么可以,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廷皓眼中有些无奈,“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呢?”

看着他的眼神,百草彻底慌乱起来。

她脑中一片嗡嗡。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

“闭嘴,‘对不起’是不可以乱说的。”廷皓恶狠狠地说,“你知道我听到这三个字,会多尴尬多难受吗?”

窗外月明星稀。

看到她被吓呆的面容,廷皓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他的心情似乎变得平静了,问她说:“你恋爱了是吗?”

百草窘红了脸,那湖畔榕树下的拥抱,在摩天轮里的那个吻,那是……那是恋爱吗?

“果然是这样……”廷皓苦笑,“只有开始恋爱了,你才会觉得这样不妥。否则你笨得像个榆木疙瘩一样,根本不会知道交往是怎么回事。”

百草听得愣愣的。

“如果我陪你一起来韩国,也许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机会,”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廷皓看着她,“你没有错是我大意了。明明察觉出你可能会喜欢上别的男孩子,我却没有看紧你,是我的错。”

“廷皓前辈……”

“好吧,告诉我,他是谁?”

百草又怔住。

“是若白那小子?”

“不是!”

百草立刻猛烈地摇头。

“好了,再摇你的头就要摇下来了,”一手固定住她的头,廷皓眼底的意味更深了些,“那么,是初原?”

“是初原吗?”

“哈哈,总不会是闵胜浩那家伙吧?”

“不是不是!”

百草急得又想摇头,脑袋却被廷皓固定在他的双掌中,动弹不得。

“走吧,我们去逛夜市去,”过了几分钟,廷皓站起身,也一把将她拉起来,不容分说将她拉向门口,“得赶快了,否则一会儿店铺就关门了,我知道有一家的冰激凌非常好吃。”

“廷皓前辈!”

百草心急不安,她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说清楚。

“第一,不要再叫我前辈,”手掌温热有力,明亮的月光下,廷皓已将她带到庭院中,“第二,你刚才说的,我听懂了,往后我不会再说和你正在交往之类的话。”

百草松了口气,心中的负罪感已经困了她很久,她觉得都是自己一直浑浑噩噩,才害得廷皓前辈误会了。

“第三,我没有放弃。”

推开院门,月光洒满前面的山路,野花在夜风中摇曳。廷皓用力一拉她,将她踉跄的拉到自己身前,他审视着她说:“除非有一天,你能很肯定的告诉我,跟你正在交往的人是谁。否则,在你的感情尚未完全确定之前,我没有放弃的理由。”

Chapter 8

“这次的世锦赛,还是不去参加吗?”

傍晚的彩霞映红天空,两个人影站在庭院门外的平台上,这里是山顶,可以眺望到整座山的景色。

扶住平台的栏杆,廷皓摇摇头,说:“很久没有训练了。”

恩秀侧首望着他,又问:“还有可能再回到赛场吗?”

“有时候觉得,我已经离跆拳道越来越远,”廷皓凝望远处的暮霭,“甚至连比赛的感觉都忘记的差不多了。”

“只要你想回来,”恩秀说,“离得再远也能回来。”

廷皓笑了笑,换个话题:

“胜浩进步很快。”

“昨天上午,你同他实战了?”

“嗯。”

“谁胜了?”恩秀很好奇,“是你还是他?”

廷皓没有回答她,只是说:“胜浩进步很快,如果不出意外,这届世锦赛的冠军应该会属于他。”

“还是你胜了对不对?”恩秀笑,“昨天中午我见到胜浩了,他的脸比平时都黑,黑得像铁塔一样。”

廷皓笑看她一眼。

“胜浩最不喜欢有人说他脸黑。”

“哈哈,可是他的脸就是黑啊,哪怕在山洞外守候我父亲闭关一个月,不见阳光,也是很黑。”恩秀笑起来,想了想,又说,“训练营的时候,胜浩曾经输给过一个也是岸阳队的队员。”

“哦?”

“名字叫若白。”

“若白?”廷皓双眉微挑,“他战胜了胜浩?”

“是的。你认识他?”

“嗯,我认识。”

“他也是很有潜力的一个选手,如果他也参加世锦赛,会给胜浩制造不少的阻碍,”恩秀微蹙眉心,“不过,似乎他的身体……”见到的几次,那个若白的面容都有些苍白,作为一个习练跆拳道的弟子,这种苍白并不寻常。

“若白的身体怎么了?”廷皓追问。

“也没什么。”

摇摇头,恩秀又想起民载提起过,岸阳队里有人感冒发烧了,好像就是若白。

静了片刻,恩秀想起这两天见到的情形。

“百草拒绝你了对不对,”她眼中打趣地问,“是不是感觉很受打击呢?”

望着山腰处的暮霭,廷皓微微出神。

“也许吧。”

过了一会儿,他回答说。

“也许?”

恩秀不解。

“从来没有经受过失败和挫折的滋味,偶尔尝一尝,也别有滋味。”摸摸鼻子,廷皓笑得似乎漫不经心。

恩秀打量他,说:“真不明白,你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心血来潮。”

“哈哈,看不懂就对了,”廷皓笑,“在比赛中,被对手看穿意图,是最危险的一件事情。”

“这又不是比赛,”恩秀摇头,“你太骄傲了,廷皓。”

最后一天的训练结束了。

长长的三排蜡烛完全熄灭,月亮升起在山洞的顶端,月光皎洁,云岳宗师宁静地望着正跪拜在岩石前的百草。

“法无常法,大道无形,希望有一日,你可以忘却所有的腿法和技巧,能够身随心动,自由自在。”云岳宗师缓缓说。

“是。”

百草应道。

“你心中本有热情,不必刻意压制它。固然跆拳道讲究冷静智慧,然而热情,才是一切事物的本源。”

百草一怔,答道:“是。”

“回去吧。”

“是。”

深深行了一礼,再抬起头,百草看到云岳宗师已合上眼。宁静的月光中,云岳宗师的身影淡淡的,仿佛与月色融为一体,毫无存在感。

云岳宗师说,热情是一切的本源。

可是,为什么从云岳宗师的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热情。只是淡凉如水,仿佛什么都无法入心,又仿佛,对任何事物都不再感兴趣。

这一个月。

她接触到的云岳宗师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最初,她以为云岳宗师已是世外高人,所以才淡泊了人间万事,然而,有一天,她忽然惊觉——

那不是淡泊。

而是心如枯木。

就如,已觉再无生趣,所以自我远遁。无喜无悲,只因再也无爱,不仅没有了对人世间的爱,连对曾经痴迷的跆拳道,也没有了爱。

百草怔怔的望着月光下的云岳宗师。

她很崇拜云岳宗师在跆拳道上的造诣。可是,背弃了故乡,背弃了亲人和爱人,云岳宗师是否直到现在,仍不后悔当年的选择呢?

虽然已经是跆拳道第一人。

但是云岳宗师从未再参加任何比赛。

没有了比赛的跆拳道,就像最热烈的灵魂被抽走了。这样的跆拳道,云岳宗师一个人孤独地习练,到了现在,还会如当年那样挚爱吗?

“你爱跆拳道吗?”

依旧闭着眼睛,云岳宗师忽然静静地说,如同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

“爱。”百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