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小萌伸手抓他胳膊,“我是你妹妹,就得比别人先知道。”

这个堂妹自小就是他忠实的小尾巴,现在国外读书,这次特意回来当伴娘。苏辙被她缠得没法,想了想说,“好吧,是这样,这不是看我都三十了吗,你大伯母怕我打光棍开始逼婚,我用雷达一扫,你也知道我们单位的情况,方圆几里地,就这么一个”

话还没说完,啪,一个不明物砸过来。

苏辙本/能伸手接住,是一只布艺小熊,几米之外,扔东西的人一脸娇嗔,一手提着婚纱下摆

下一秒面带微笑,朝这边招手,“小萌过来,帮我看看挑哪个。”

苏小萌应了声,冲自己老哥做了个鄙视的表情,乐颠颠儿地跑过去帮忙。

苏辙看看手里穿着礼服打领结的小熊,憨傻又正经的样子,失笑出声,借着刚才堂妹的追问,倒是开始认真地回忆起来——

最初,她在他眼中是同事,是朋友,是个围前围后的小师妹,但关系始终停留在那一层,直到那场车祸。

最后一次从漫长昏迷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守在床边的她,他永远也忘不掉她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惊愕,欣喜,热泪盈眶

从那以后,她每天一下班就过来,风雨无阻。他说这里有护工,她说那不一样。的确不一样。他当时情况特殊,除了医护人员能见到的熟人就只有陈局和她,身体上的无力和病房生活的憋闷让他对家人的思念日益蔓延,而她每天的陪伴则让他体验到了介于友情和亲情之间的温暖。

而真正发生质变,则是一年前。

队里接了一个比较棘手的案子,短短两月内,本市相继有三名年轻女性遇害。凶手作案手法残忍变态,根据尸检报告,三名受害者死因不同,共同点是,在死后数小时内均遭到性/侵。受害者身份都是普通白领,年龄二十到二十五之间,姿色中上,而且都是——短发。

这一系列案件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一时间全城都在讨论“变态杀人案”。

同时也惊动了省厅,严令尽快侦破。

可是查案线索本就有限,就在刑侦队制定了部署,开始在凶手可能出现的数间酒吧撒网布控后,凶手像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忽然销声匿迹。

省厅给的最后期限渐渐逼近,案件却没有一点突破,舆论压力也很大,苏辙和队友都倍感焦急。

然而就在最后期限的前一晚,正在局里开会的苏辙接到一条短信。

内容只有一个地址。发信人是小叶。

他心头一紧,联想了这两日小叶有些反常的举止,立即猜到什么。叫上两个同事,驱车赶往那个地址。

等他们找到短信中的小区,找到那间一楼住户撞开门冲进去后,在地下室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搏斗。

三人冲过去迅速将那个体格强悍一脸凶相的男人制服。

再看小叶,头发凌乱,嘴角还有淤青,身上吊带背心断了一根带子,苏辙立即脱了外套扔给她,回身冲地上男人腹部就是一脚,立即被另外两位同事拉住。

再看到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以及缠绕着的花花绿绿的电线时,苏辙已经无法言语了。小叶却从牛仔裤口袋掏出一直开着的录音笔递过来

嫌犯被带回去彻夜审讯。

小叶验伤完毕,出来时一眼就看到等在走廊的苏辙,嘴里叼着烟,脸色极差。

她心虚地开口:“对不起。”

他扔了烟走过来,语气恶劣:“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我,我就是想尽快破案。”

“尽快破案?”苏辙一听就恼了,“队里这么多人,完不成任务挨批受罚也轮不到你头上,你知不知道你这做法有多蠢?那是个变态,我们要是再晚到一会儿,你就被电死了”

“我当然知道。”小叶也提高嗓门,“我是看你每天着急心里难受,我不想看你那个样子,我心疼。”

苏辙被她震住。

“我想让你看见我。认识这么久,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小师妹,小跟班,你从来没把我当成个警察看。”小叶声嘶力竭喊完,开始呜呜哭。

这一晚,对她来说绝对是胆战心惊,从警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次单独执行任务,而且是私自行动,如果苏辙没及时收到短信,如果路上有耽搁,他说得对,她现在也感到后怕

苏辙见她嘤嘤地哭起来,也没了脾气,拍拍她肩膀,“别哭了,我不是不把你当警察,你是咱队里唯一的女孩子,不是怕你受伤吗”

小叶委屈地反驳,“你从没把我当个女人看。”

苏辙一愣,随即揽住她的肩,“好了不哭了,以后把你当女人看行了吧。”

另一边的审讯室里,那个男人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因为相恋多年的女友劈腿,跟了一个富二代,等他发觉时人家已经双宿双飞出国定居了,这人心里憋着一口气,越想越不是滋味,生生把自己逼成变态,只要看到与女友身形背影相似者,就怨念丛生起杀机。审讯过程中,这个疯子竟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杀人的细节。

看完审讯视频,小叶脸上没一丝血色。

一边的苏辙不由握住她的手,她手指冰凉,他叹口气,暗暗握紧。

一切结束时,天也快亮了。

小叶脸上有伤,不敢回家。

苏辙带她回自己住处,给她收拾了客房,她冲了澡倒头就睡。一觉醒来,日上三竿,走出卧室时,苏辙已在客厅恭候。

他示意她坐下,然后不慌不忙地开口:“昨晚我想了很久,这件事我也有一定责任。作为你的直线领导,对你‘关注’不够,导致你心理失衡,急于表现证明自己。这次有惊无险,就这样。以后不管什么事都记得和我商量,你说你不想看到我为案子着急,可是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

他说到这里略作停顿,小叶猛地抬头看来。

就见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也会心疼。好在你没事,否则,就算不要这身警服,我也得亲手宰了那个杂种。”

苏辙说到最后不自觉地咬了牙,一抬眼,就见小叶眼里泪光盈动。

一时间两人都怔住,然后同时听到某种细微声响,那是类似于窗户纸被捅破的声音

还是苏辙先恢复正常,用和往常一样的调侃的语气说:“行了叶小女子,赶紧洗脸换衣服,带你出去吃饭。”

片刻后,小叶站在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又哭又笑的自己,像个傻子。

四年前,她从警校毕业,到市刑警队报道第一天,接待他们几个新人的是一个长得高高帅帅的年轻警察,就见他靠着桌子,手拿一份不知谁写的名单扫了一眼,慢悠悠地念道:“叶小女子?”

同来几人哄笑,她脸颊泛红,清晰纠正道,“是好。我叫叶小好。”

老爸本意是不贪多,小好即可,她也早就习惯了被各种误读,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拆开的仿佛不只是她名字里的一个字,还有她的心。

大家混熟后就有人把她名字反过来念,而他有时求她帮忙写个东西,也会说,“好小叶,帮个忙。”

明明知道只是那么一叫,她心里却甜蜜得不行。

一个月后,苏辙和叶小好的婚礼在酒店举行。

新郎自是不必说,本来条件就好,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礼服更是显得他英姿勃发,帅气逼人。然而让众人大吃一惊、眼前一亮的是旁边的新娘子。

为了这一天,小叶从三个月前就不再剪发,忍耐各种不适,终于能在这一天盘起来,为自己添了几分女人味儿。

两人牵手走过草坪上一道道鲜花拱门时,来自两旁的艳羡赞叹声不绝于耳。

顾琳琳站在观礼人群中,领着一个小男孩,虎头虎脑煞是喜人。

舞台后大屏幕上播放着苏辙小叶工作时的照片,小男孩兴奋地大叫,“我长大也要当警察,抓坏人。”说着眯着一只眼睛模仿起射击动作,“biubiu~”

大人们被逗笑,顾琳琳面上有些尴尬。

苏辙弯下腰,摸摸小家伙脑袋,叮嘱道:“当警察之前,小男子汉先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小男孩一脸崇拜,用力点头。

婚礼现场隆重热闹,亲友同事欢聚一堂。

只有一个人接了喜帖却没来,因为怕自己的身份对他们影响不好。

但一周前还是私下请二位准新人吃了顿饭。

在电话里听到饭店名字时,苏辙心中微动,这是他第一次请她吃饭的地方。

白露带着女儿来的,还不到四岁的程遥古灵精怪,说起话来像小大人,走到哪里都是一枚公认的开心果。

席间小叶以带她买冰激凌为由,给二人留下独处空间。

最能制造气氛的两位一离开,诺大包间里忽然静下来。

和五年前坐在这里时相比,两人外表变化不大,但眼神和身上的气场已截然不同,告别了懵懂和肆意,各自身上多了一份责任。从前的留给从前,往前看往前走,这才是成年人该有的态度,只是——

“我听说,医院那边最近连发了两次病危通知?”苏辙眼里还是不自觉地多了一抹担忧。

白露点点头,“肝肾功能出了点问题。”

她面色和声音都极为平静,平静中又似有隐忍。

苏辙心中微痛,沉声道:“白露,不管怎样,你要坚强。”

对面人点头,“我会的,我还有遥遥。”

然后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马上就是你们喜的日子了。”白露起身拿起酒瓶,将他的酒杯斟满,“我敬你一杯。”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忙。”

苏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凝起一抹苦笑,“你不怪我就好了。”

婚礼第二天,苏辙和小叶飞往马尔代夫度蜜月,俩人工作几年里攒了一个来月的假,当然不敢奢求休这么久,能安心享受个几天的二人世界就好。

漫步在水清沙白的海滩上时,苏辙接到一个电话,来自国内,放下手机后他一脸凝重地看向大海。不远处玩水的小叶感觉到不对,拎着草帽跑过来问:“怎么了?”

“他走了。”

“今天凌晨两点,肾功能衰竭。”

苏辙望着远处的栈桥,脑海里回放着那一天最后,白露平静地说,“都是命里注定的。如果老天要带他走,我留不住。”

“我们要不要回去?白露现在身边需要人。”

听了这句,苏辙不由认真看向小叶,她忙解释道:“我不会介意的,她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苏辙抬手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她是我的朋友,你是我老婆,现在是我们的新婚蜜月。”

两人手拉手往前走,小叶还有些纠结,苏辙宽慰道:“后事有相应程序有专人料理,白露身边是需要人,但未必我们就适合。”

身边海浪声声,一层雪白细碎的浪花涌上沙滩,留下水迹,随即被新的一波覆盖

有些感情注定属于过去,有些界限,一旦划分,就要遵循。

这才是对彼此、对所有人的尊重。

如今他能给她的,只有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尝试裹挟私货,安排了个客串,哈哈,某小盆友看到了咩~

无论过程如何,每一个好人都值得拥有一个好到有点俗的结局,我觉得这才是小说的意义。

然后,请准备好鲜花和掌声,下一章,某人终于要出场啦。

后传之程白篇,10月5号前更新。

长假愉快!

60后传之程白后篇(上)

“世界上最小的国家?”

“梵蒂冈。”

“最大的”

“俄罗斯。”

“哈哈,就知道你会答这个。”副驾座位的小女孩柔顺的发丝在晨曦中泛起光泽,服帖的刘海下,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闪着狡黠光芒,小手闲适地敲着车窗,稚气的声音口齿清晰地继续:“我问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

白露早就习惯了女儿的顽劣做派,笑笑说:“蓝鲸。”

“答对了,加十分。”

与同龄小女孩不同的是,程遥对公主王子之类的童话故事毫无兴趣,睡前读物是百科全书,头一晚看过的内容,第二天上学路上母女俩互相提问,既有乐趣又长知识。

十五分钟的车程,到达程遥现在就读的学校。五岁多的小妮子在国内连幼儿园都没进过,来到这边直接上了小学,白露起初也担心她适应不来,结果入学没几天程遥就告诉妈妈,因为我很cute and smart,大家都喜欢我。

白露的车刚停下,就有两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跑过来,一个蓝眼睛黄头发,一个黄皮肤黑眼睛,据说是程遥的小男友一号和二号,常常为她争风吃醋,以至于她经常抱怨,男生好麻烦。这会儿俩人又为了“抢”她的书包差点打起来

白露无语,女儿如此受欢迎,她这当妈妈的是应该感到欣慰吧。

程遥回头跟妈妈摆摆手,然后在两个小正太一左一右的护驾下,昂着小脸走进大门。

女儿小小身影从视野中消失许久,白露才掉头离开。打开音响,Westlife青春洋溢的歌声立即飘满车厢。

出门前长发在脑后随意一绾,两鬓落下几缕碎发,她抬手捋到耳后,藏蓝色风衣的袖子挽至手肘,小臂纤细却不失力道,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送完女儿,她要去拜访一位朋友。

朋友叫Sarah,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迎出院门。肚子里面是她第三个孩子,四岁的双胞胎男孩穿着睡衣在草地上追逐打闹。

白露手里提了只篮子,里面装着一早新烤出来的蛋糕,两只小淘气鼻子灵闻到味儿,撒着欢跑过来,一人抓起一块,送进嘴巴之前中英文结合:“谢谢Lucy阿姨,I love you.”

Sarah夺过蛋糕,一手捏住一个儿子的耳朵,强行拎走去洗脸换衣服,白露也起身去帮忙。

Sarah的华裔老公不仅人长的帅,还颇有些身家,白露在他的公司做兼职,处理些日常账目,今天就是送上个月的报表过来,顺便跟朋友聚聚。聊了一会儿,白露看看手表张罗走,Sarah感慨:“当年弱弱的小白如今成了家里顶梁柱,里里外外一把手,而我这个总想跟男人争个高下的着名女主播竟会甘心呆在家做主妇。”

白露笑笑,“自己幸福就好了。”

Sarah由衷道,“是挺幸福的,苦苦追寻的东西,原来这么简单。”

没错,Sarah中文名罗飒。

这里是西欧某国,以田园风光着名。

有好听的风笛,有白露喜欢的乐队和歌手。

她现定居在某座沿海小镇,风景秀美,静谧祥和,人们淳朴,是个很容易*上的地方。

白露出国前就考了驾照,基本不敢也没机会上路,来这里重新考证,每天闻着微咸的海风龟速往返于小镇公路上,既安全又能饱览沿途风景。

半小时后,前方绿色掩映中出现一栋洋房的斜顶。

她减慢车速。

翠绿的藤蔓植物从房前爬到屋顶,门前一圈木栅栏,一丛火红的玫瑰蔓延出来,一个身穿条纹衬衣深蓝牛仔裤的男人正手持工具修整花圃,似乎很投入,背影很好看。

她停了车,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猛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男人停下手中动作,声音里浸满温柔,“回来了?”

“嗯。”白露脸颊贴着他的后背,感受着他背肌的力道和熟悉的体温,轻声问:“想我没?”